6、天氣一天比一天炎熱，電視報紙連篇累牘地報道抗旱的救災行情，正午的陽光把它灼熱的能量毫不吝嗇地灑向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既使坐在這個爽涼如秋的辦公室里，還是能感覺到窗外陽光的毒辣和猛烈，艾苗透過玻璃窗看著馬路上忙碌如螞蟻般的車輛和人群，一個月前，為了找份工作而在太陽底下汗流浹背地東奔西跑，心里凄凄惶惶如喪家之犬……艾苗知道自己沒有理由輕易放棄。

    又是徒勞無功的一天過去了。回到家，小美已經做好了晚飯，艾苗吃了兩口就沒什么胃口。放下碗拿起放在床上的《孫子兵法》時暗自嘲笑了一下，慢吞吞地朝天臺上走來。空曠的天臺上擺著兩把散發著原木清香的椅子。艾苗低下頭去看了看鄭百變的房間，門上的小掛鎖告訴她，他還沒有回家。

    茜茜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些黑黑的泥巴，用水和了在地上揉著搓著，揉了很多奇形怪狀的小泥團。

    “茜茜，干嘛呢，你媽還沒回來？”小美走過去用腳尖踢著茜茜擺在地上的那些小泥團，“你看你臟得像個泥猴，快去洗手，臟死了。”

    茜茜抬起頭來用兩顆黑溜溜的眼珠子瞪著小美，尖叫一聲，“走開，討厭死了。”

    “啊喲，你這臭丫頭這么厲害，還知道罵人了。”小美蹲下身子捏了一把茜茜的臉蛋。

    茜茜仍然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看著她，眼睛里充滿了仇恨。

    “還敢用眼珠子瞪我，我揍你，”小美揚了揚手，揀起地上的那個小泥團往樓下一丟，“看你把地上弄得這么臟，還敢罵人，臭丫頭。”

    “啊呀呀。”茜茜的手往小美褲腳上抓了過來。小美今天剛好穿了條白色的褲子，茜茜一抓，褲腳上立即留下了幾個黃黃的手指印，“你丟我的泥娃娃，賠我泥娃娃……”

    “哎呀，你……臭丫頭，快放手，你把我的褲子弄臟了，”小美急得一邊往后退一邊喊，“快放手吧，小祖宗，我怕你了，還哭，你看你把我褲子弄成什么樣子了。”

    茜茜還在使勁的拖著小美的褲腳往旁邊拽，咬牙切齒地哭喊著，“你賠……賠我泥娃娃。”

    “哎喲，天啦，瘋了，”小美使勁的一跺腳才甩開了茜茜的手閃到一邊，“什么鬼泥娃娃，臟死了，等一下告訴你媽，看不打死你，讓你媽賠我褲子。”

    茜茜哇哇哭著，把泥巴甩得滿地都是，“你賠我……”

    艾苗聽到樓下的吵鬧忙從天臺上跑下來。茜茜躺在地上踢手跺腳打著滾著哭喊，艾苗忙把茜茜從地上抱起來，“茜茜，怎么啦，快跟阿姨說說。”

    “我的泥娃娃……丟了……她丟我的……”茜茜哭得更歡了。

    “哦……這個啊，阿姨幫你做……喲，看看我們茜茜做的泥娃娃多漂亮啊，真的好漂亮，還會說話呢……你看看，茜茜哭，泥娃娃也哭了。”

    茜茜這才停止哭喊抹了抹眼淚看著艾苗手里的泥團，憋著嘴抽泣著。

    “好了，茜茜不哭了，小美阿姨壞，我們不理她。阿姨給茜茜做個漂亮的泥娃娃。”

    茜茜翻身從地上爬起來，“我去拿水來，還要做很多很多。”

    “茜茜要做那么多干什么呀？”

    “要很多很多泥娃娃陪我玩……媽媽說泥娃娃長大了也會說話，跟我說話。”

    小美剛從屋子里換了褲子出來，瞪茜茜一眼，“你媽媽騙你的，泥娃娃不會說話。”

    “小美。”艾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少說兩句心里就不舒服了啊，跟個小孩子吵架你還來勁了。”

    小美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莫明其妙地看著艾苗。艾苗心里酸酸的，眼眶發澀。在艾苗三歲的時候，父母離了婚，她跟著父親生活，父親一天到晚忙著地里的活計，根本沒有時間照看她，她的童年跟茜茜一樣是孤獨寂寞的。

    小美端著飯碗走上天臺，一屁股坐進椅子里晃了晃：“真舒服，我看那個姓鄭的在上面忙活了半天，原來是幫我們做椅子啊，真好。”

    “你剛吃完怎么又吃上了？”艾苗看了看小美碗里的飯。

    “剩下的明天就壞了。”

    “服了你，今天工作找得怎么樣了？”小美的好胃口讓艾苗羨慕。

    小美吧嗒了兩下嘴唇，擺擺手：“別提了，跑得我腿都腫了。”小美撩起褲腳，脫下涼鞋，“你看，都打出水泡來了。到飯店當個服務員還要會英語，這不是成心刁難嗎？”

    艾苗笑：“這叫與國際接軌。”

    “接軌還是接鬼，接的多半還是假洋鬼子，”小美湊過來，“要不你教我英語吧，教我幾句能蒙人的，蒙混過關就行，我不信到酒店當個服務員還真用得上英語。”

    艾苗見小美把吃完飯的碗隨手擱在地上，皺了皺眉頭說：“你先去把碗洗了再說。”

    “討厭。”小美笑著說一聲，哼著歌一蹦一跳地下樓去了。

    7、每天的工作都是這樣重復著打電話，打出去的電話都如石沉大海，每過一天，艾苗心里的信心就會消失一點，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這一個月的試用期。短短三天時間里，肖若楓因為一點莫明其妙的事就炒了兩個員工，辦公室里人人禁若寒蟑，彼此之間連話都不敢說了，生怕一不小心就觸了他的霉頭。艾苗的眼睛從日歷上一一掃過去，再過三天就過試用期了，這三天里千萬別出什么岔子，別說在不在乎這份工作，眼看著錢包一天一天地扁下去，再過一個月連吃飯都成問題了。難道真像那些無處棲身的人一樣睡立交橋底下去？看到那些躺在街邊屋檐下的衣衫襤縷的人，她的頭皮就會發麻，如果真的淪落到了那一天，該怎么辦？

    “艾苗，來我辦公室一下。”肖若楓從辦公室走過去的時候頭也不抬地說。

    辦公室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往艾苗身邊看了過來，艾苗的腦子一下還沒有晃過神來，看著肖若楓走進辦公室的背影，她咬了咬嘴唇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這一上午你都在干什么呢？”肖若楓看著她。

    艾苗抿緊嘴唇沒有說話。

    “以前真沒做過業務？”

    艾苗瞇了一下眼睛，冷冷地說，“我的工作經歷在履歷表上都寫得很清楚，我不是來應聘做客戶代表的。”

    肖若楓疑惑地看了看她，“沒有讓你做客戶代表啊。”

    “我知道自己達不到你的要求成為一個全面發展的人才，對不起了，辜負了肖經理的期望。”

    肖若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好一陣，“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覺得我不太適合你安排的工作。”她很難受很委屈，如果不是為了解決眼前的生存問題，如果還有多一點點充足的生活費用，她都不會急著來春之雨上班，到現在又面臨著被炒魚的結局。想起明天又要去人才市場找工作，她心里又多了幾分恐慌。

    肖若楓好像這個時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去倉庫拿份樣品，陪我去找一下徐志達，這個工作沒有為難你吧。”

    艾苗驚訝地看著肖若楓，“我……你沒有……”

    肖若楓笑著搖了搖頭，“半個小時后出發，做一下準備。”

    艾苗忙點了點頭走出門來，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艾苗不知道肖若楓為什么要讓自己跟著他來找徐志達。看著肖若楓的小心翼翼和徐志達的盛氣凌人，艾苗覺得既好笑又難受，怎么說肖若楓也是自己的上司，看他受到外人的冷遇她也覺得很沒面子。

    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馬路上的車不多，從徐志達的公司出來后，艾苗一直沒有說話。

    肖若楓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在想什么呢？”

    “沒想什么，一片空白。”

    肖若楓笑了一下，“下個月就開展銷會了，拿個方案出來吧，總公司對這次的展銷會寄予厚望。”剛才艾苗才從徐志達的嘴里知道公司的真實情況，因為年初發生的產品被消費者告上法庭的事件，春之雨的名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銷售業績直線下降，公司在全國的大部分分公司都倒閉了。

    “對不起，做市場的案子我還是第一次。”

    “我知道，你對剛才徐志達說的意見有什么看法？”

    “如果按他的意見，我們就早點解散滾蛋算了。”

    肖若楓定定地看了艾苗好一陣，由衷地笑著點了點頭，“是啊，再想別的辦法吧，總會想出辦法來的……”

    “從他的利益角度想他是對的，風險超過了人家的承受犯圍了。”

    肖若楓看了她一眼，“你還挺聰明的啊，一點就透。”

    艾苗看了看他：“我看上去很蠢嗎？”

    “沒有。”肖若楓笑了一下又長長地嘆息一聲，“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建一個品牌要花多少年時間，毀了它就是那么幾天時間。”

    “那起事故查出原因來了嗎？”

    “黃有昌一直在查，沒結果。”

    “我們的產品用的是新名字吧。”

    “當然，用以前的名那不是自找死路嗎？總公司的意思也是想重新樹一個品牌，我們手上現在還有一些客戶，要在顧客中間樹立一個全新的形象。”

    艾苗輕輕地哦了一聲，“其實也是換湯不換藥吧。”

    “產品本身質量沒有問題。”

    “發往經銷商的產品中怎么會有假冒的產品呢，不是總公司直接發貨的嗎？”

    “誰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肖若楓笑一下聳了聳肩膀，“你看看窗外，曾經我們的廣告牌占滿路邊所有的重要位置，忽如一夜冬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肖若楓哈哈地笑，“不過，今非昔比了。”

    艾苗不解地看著肖若楓興高采烈的表情，肖若楓看看艾苗的表情醒過神來，忙收斂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