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敗如潮水

    是夜，天黑如墨，一點星光不見，只有涼薄的風吹在淮河水面上。

    一切是如此的安靜，安靜得有些異常，敵我雙方一百多萬將士陳列在淮河兩岸，大戰一觸即發，幾十萬人的生命將從此被抹去，而此刻卻如此的安靜，上蒼莫非真的沒有一點憐憫之心，做星星點點的暗示。

    軍帳內，只有一盞等半亮著，搖搖曳曳的，元英全副戎裝，軍中副將全都集中在軍帳內，“各位將軍，現在南梁敵軍的援軍慢慢的越來越多，因此我們必須迅速拿下鐘離城。趁著南梁援軍剛到，立足未穩，鐘離城內守軍尚未得到援軍到來的消息，我們今晚務必攻下鐘離城。丑時一到，趁敵不備，我方將士同時攻城，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眾位將領連忙道：“謹遵王爺將令，誓死拿下鐘離城。”

    “好”，元英刻意壓低聲音，“各位將軍請回各自大營，丑時一到，本王將親自發射信號，帶領眾將士攻城”。

    丑時一到，北魏軍隊統帥帳內一道刺眼的火光劃破暗黑的夜空，早已埋伏在鐘離城周圍的北魏軍隊一霎那間殺聲四起，戰鼓齊擂，眾將士奮不顧身，向鐘離城上殺去。

    本以為鐘離城的守軍此刻正處在睡夢中，孰料想，北魏軍隊一開始攻城，鐘離城的守軍立刻就出現在了鐘離城上。原來，作為南梁最為優秀的守城將軍，昌義之早就料到北魏軍隊定會想著趁著南梁軍隊不防備的時候攻城，因此，昌義之命令三千守軍白天睡覺休息，一到夜晚，熄滅一切燭火，全神戒備，只等北魏軍隊來工程，然后給以迎頭痛擊。

    元英指揮北魏軍隊運用的是古來征戰攻城拔寨最具典型的攻堅戰術，十萬將士用車裝土，先填護城河，只等護城河填到一半，后面的步兵緊跟車后，鐵騎再隨其后，運土的人轉身稍慢些的話，后面土就下來，于是連人帶土一起掉在壕溝中也就是悲慘的活埋，壕溝填滿后沖車就接上了，撞一下，掉一大塊泥土，同時云梯吊索同上，猛烈攻擊。

    然而，在北魏十萬大軍如此猛烈的攻擊之下，鐘離城卻似乎是巋然不動，沒有太大的損壞。

    這一方面是因為鐘離城乃淮南三所重鎮之一，地理位置非常的重要，因此南梁向來比較重視鐘離城的防守，城墻修筑得異常的堅固。特別是昌義之守鐘離城多年，他獨創了內外墻的筑城方法，沒到城墻之外另筑一道城墻，中間用生石灰等夯實，如此，即便外面的城墻被重器破壞，里面的城墻依然堅固難以撼動。

    另一方面，向來戰場上有攻就有守，昌義之早就知道北魏軍隊覬覦鐘離城良久，因此，他在接管鐘離城之初，就命守軍儲備了大量的泥土在城墻上面，魏軍攻破了某處城墻，立刻就會有南梁士兵修補上去，隨壞隨補，城墻始終如故，令魏軍找不到城墻的突破點。

    這場慘烈的攻城戰，整整攻打了兩個時辰，任憑魏國軍隊輪番攻城，尸體堆積的與城墻同高，卻始終就是打不進鐘離城去。慢慢的，魏國軍隊喪失了耐心，很多士兵萌生了退意。

    中山王元英此時在攻城部隊后方督戰，一見兩個時辰都不能把鐘離城攻下，心里不禁也急躁起來，連忙舉起手中的帥旗，示意左右護衛部隊加入到攻城大軍之中，并令左右在攻城部隊中來回穿梭，許諾第一個攻上鐘離城的，賞百金，封千夫長。

    一時間，本已疲乏的北魏士兵，頓時瘋狂起來，攻城陣勢又迅速高漲起來。千軍萬馬同時涌上鐘離城，不消片刻，就會把鐘離城內的三千守軍活活給累死。

    鐘離城內的昌義之心中暗暗叫苦，他深知，即使自己麾下的三千士兵是天兵下凡，也難以抵抗住北魏三十萬大軍的不停攻擊。在連續幾個時辰的攻打下，南梁士兵心中的絕望慢慢積聚，全憑著一口氣在支撐著。

    后面督戰的元英，一見此形勢，心中大喜，連忙令左右準備，準備不一會兒，就可以進入到鐘離城去。

    突然魏軍左右翼殺聲四起，原來是在左右翼的南梁軍隊在名將韋睿和曹景宗的帶領下，從背后對魏軍殺將過來。

    左右翼的南梁軍隊，一邊殺敵，一邊高喊：“城內的弟兄，我們和你一起共同殺敵！”

    鐘離城內本已疲憊萬分，被絕望籠罩的守城士兵，一見援軍從魏軍背后殺來，頓時精神大振，重新投入到和攻城魏軍的廝殺之中去。

    元英正準備攻進城去，一聽背后殺聲四起，暗叫不妙，自己千算萬算，卻失卻一招，只在密令中讓平東將軍楊大眼和鎮東將軍蕭寶寅嚴加戒備南梁軍隊，卻忘記讓他們時刻提防南梁軍隊從攻城魏軍背后的偷襲，而自己一時心急，又把左右護衛部隊全部投入到攻打鐘離城，這樣就白白的把魏軍的左右軟肋留給了南梁軍隊，讓南梁軍隊有機可趁。如此一來，鐘離城要想攻打下，已是幾乎不可能之事了。沮喪間，元英舉起帥旗，命左右鳴金收兵。

    正在瘋狂攻城的魏國軍隊，一聽背后響起南梁軍隊的殺敵聲，知道自己被南梁軍隊前后包圍，恐懼心生，此時，元英不鳴金收兵還好，一鳴金收兵，幾十萬士兵戰意瞬間喪失，人人想著撤退，彼此互相爭著逃跑。一時之間，各營將領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士兵，幾十萬士兵一窩蜂般向后方大營撤去，呼天搶地，哭聲不斷，戰馬踩踏士兵，死傷無數。

    所幸的是，鐘離城內的守軍沒有趁亂沖將出來，才減少了北魏軍隊的傷亡。左右兩側的南梁軍隊，一見魏軍撤兵，也迅速退兵回營。

    翌日凌晨，清點死傷士兵人數，僅有三千守兵的鐘離城不但沒有攻打下，還令魏軍竟然損失兩萬多人，令元英大為惱火。

    正休整間，靠近淮水岸邊的士兵連勝高喊：“快看，有幾只大船正向我們的渡橋駛來。”

    元英聽報，連忙走到淮水岸邊。只見淮水上游，幾只大船正晃晃悠悠地向渡橋方向駛來，船上只有十幾個普通裝扮的人。元英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只要不是南梁水軍過來攻打渡橋，蕭寶寅率領的兩萬水軍足以應對了。

    忽然，靠近水邊的一個士兵連連后退，大喊：“哎呀，這河水怎么突然上漲了。”

    緊張的心剛剛放松一點的元英，一聽此事，連忙觀察河水，果然，淮河水正在以幾乎能看見的速度上漲，原先在河水邊洗臉休息的士兵幾乎要被上漲的河水淹到，河邊的士兵慌得連忙后退。

    正詫異間，又有士兵大喊：“快看，那駛過來的幾只大船著火了！”

    河邊眾人連忙向河中看去，只見原本向渡橋緩慢駛過來的幾只大船突然速度快了起來，而且瞬間大火彌漫了整只大船，濃煙滾滾，迅速向渡橋駛來。

    岸邊眾人靜靜的看著，仿佛在看一場游戲。

    元英大叫一聲不好，連忙命身邊探馬火速通傳蕭寶寅，令蕭寶寅讓北魏水軍阻攔著火船只。

    但為時已晚。

    最前面的一只著火大船瞬間就沖到了渡橋邊，只見船上著火表層被掀開，下面埋伏的士兵打開船上載著的桐油，迅速潑在渡橋之上。熊熊烈火點燃了搭建渡橋的樹木，火借風力，渡橋被撞的部分瞬間被點燃，一點一點蔓延開來。

    緊接著，隨后的幾只著火大船也狠狠地撞擊在渡橋上，大船上的士兵如法炮制，渡橋上的火迅速蔓延開來。而船上點火的士兵并不跳水逃亡，而是站在船上，一人大火燃燒自己。

    站在岸邊的元英和北魏士兵，看見此景，心中不禁暗暗慘然，卻也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渡橋一點一點的被火燒。再加上大船的撞擊，渡橋已經作廢，再也不能通行了。

    眾人正心中慘然間，左右炮聲轟動，南梁軍隊已經鋪天蓋地的殺將過來了，軍士們奮勇作戰，喊聲震天動地，無人不是以一當百。魏軍見敗勢已定，人人心中早已無戰意，只顧逃亡，互相擁擠踐踏，滾入淮水之中不計其數。北魏士兵不通水性，一入河中，必死無疑。整個淮水南岸，幾乎變成南梁軍隊對北魏軍隊的單方面屠殺，殺的魏軍伏尸相枕，幾乎填滿了半邊淮水。

    淮水北岸的楊大眼有心營救對岸的北魏三十萬大軍，但奈何渡橋已斷，再加上淮河水暴漲，徹底斷絕了渡河通途，只得眼睜睜看著幾十萬軍隊淪為河中水鬼。眼見再無可能再戰，楊大眼只得令左右放火焚燒糧草，率人馬撤退而去。

    中午，宣武帝正在宮中小睡。

    內侍總管何敬小心翼翼地走進，在宣武帝耳邊輕輕的喊道：“圣上，該醒醒了。”

    好大一會兒，宣武帝揉了揉雙眼，“你這個死奴才，朕才剛睡一會兒，你就在耳邊絮絮叨叨，成心不讓朕安心一會兒。”

    何敬連忙滿臉堆笑，“圣上，鐘離城的戰報到了，您要不要看看？”

    “什么”，宣武帝連忙道，“趕緊拿過來。”

    宣武帝一把抓過何敬遞過來的奏折，看了片刻，用力把奏折摔到了地上，咳嗽陣陣，“這個元英，當初固執己見，向朕夸下海口，說半月之余，定可攻下鐘離城，如今竟然死傷我北魏二十五萬將士，讓朕如何向魏國的子民交代！”

    何敬連忙勸解，“圣上消氣，身體要緊。”

    “宣旨”，宣武帝一把撥開何敬，“命大理寺卿查抄中山王府、平東將軍府、鎮東將軍府，押解元英和楊大眼、蕭寶寅進洛陽，打入死牢，貶為庶民，聽候朕的發落。”

    何敬心中一驚，連忙低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