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我上了好人榜

    冬天到了，溫夢嬌一直沒有接到 “花開花飛飛滿天”關于捉奸的短信，海宴河清，平安無事。

    盡管后來溫夢嬌多個傍晚打電話邀我去廣場跳舞，但為了艷冰，都被我一一婉拒，只宅在那個不足十平米的巢穴里玩我的QQ。好歹我圈子里“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失意郎矮腳虎”，還有“芭蕾王子”、“鬼頭”、“眼鏡”、“高音喇叭”……這些Q友，只要一進入那片天地，個個都是奇才，無一不顯示出他們的能言善辯，勇敢擔當，以及那種天下無二的縱橫捭闔的天份和安邦定國的豪氣！

    我雖然不能完全相信他們的能耐，但也無法完全否認這些自詡為潛力股的Q友！

    就在此后不久發生的一件事上，更是讓我堅信了他們！那時我真是幸福極了，高興極了，我不得不為我圈子里能有這樣一群敢于擔當的好友而感到自豪！

    那是個早飯后，天很冷，盡管太陽已升起，但在高樓林立的都市，陽光能照到地面的只是極其吝嗇的幾條窄窄的沒有規則的幾何線條或是指示箭頭一般上寬下窄越來越細的光束。樓邊那些終年蔥綠的香樟的枝葉上仍結著一層皚皚的冰霜。我顧不了寒冷，照例騎著追夢鳥，出小區，上霧河步行橋，過菜市場，去天堂小區，去那里尋找我一天的原始資本積累！

    我最不愿去的地方就是菜市場，那里秩序太亂。

    那時，由萬豪公司承建的新菜市大樓僅完成了主體工程，賣菜買菜大都還在原來老舊的玻璃鋼瓦架成的菜場里。菜場大廳內秩序雖然好于大廳外，但那里都是固定攤位，攤主和市場老板沆瀣一氣，主宰著菜市的一切，在這信息極度發達的今天，稍見哪些菜蔬有了點緊缺，不上兩秒鐘，那些菜蔬的價格就抬高一倍兩倍，甚至數倍！這就是壟斷，這就是壟斷造成的后果，你不相信也得相信，你不接受也得接受！所以買菜人大多都選在大廳外那個有著數千平米的露天菜場。這地方本來是規定用作停放車輛的，但兵多不由將，那些大清早從郊區趕來的菜農，為少交管理費，他們不進大廳，都擁擠在這露天場地上，用大筐小籃將那些水淋淋的蔬菜一排排堵塞在行人路旁，盯著每一個行人，叫喊著賣菜。盡管三五成群的市管拿著警棒如狼似虎地驅趕他們，但他們早已掌握了那套行之有效的游擊戰術，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市管來了，他們就相互招呼，拖筐提籃紛紛躲開，市管剛離去，他們又拖筐提籃回來，繼續叫賣，繼續拉著行人推銷他們的菜蔬！這時，加上從外地販菜回來的大車，本地趕早市來買菜的小車、三輪、自行車……整個露天菜市場就人頭攢動，喧叫不斷，泥濘滿地，垃圾滿地，糟成一片，亂成一片！

    這天，我下了步行橋，正準備騎車從側面繞過那個是非之地，就聽到“高音喇叭”那副大嗓門在叫！尋聲望去，就見他一手拉住菜主，一手拎著一扎不足二斤的韭菜叫嚷著要向去菜場大廳較秤臺較秤，惹得滿場的人都向他投去不屑的眼光！

    就在這短暫的爭吵中，一場車禍發生了，一位買菜的小姑娘被一輛剛卸完貨而準備離去的貨車給撞軋倒地！但那絕無人性的貨車駕駛員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不顧被軋者生命而加大油門，要瘋狂逃逸！

    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豈能不管！我邊打“110”，邊騎著追夢鳥跟著那貨車窮追不舍！幸虧這時，“失意郎矮腳虎”和“路見不平一聲吼”也騎車追到，再加上后面“嗚嗚”警笛趕來，大小四輛車齊力緊逼，硬是將那輛試圖逃逸的貨車逼到路邊，不得不停下！

    當我和“矮腳虎”、“路見不平”等人趕到醫院時，更讓我吃驚了，那小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我庾叔的女兒庾菲菲！

    看著眼前這位除了一張可愛的但已沒有血色的小嘴還露在外面，整個頭部和上身都被沙布緊緊裹纏住！由此，又讓我想到那為工程競標弄成中風而癱瘓在床的庾叔，我渾身發冷。直到這時，我才真正領略到什么叫禍不單行，什么叫雪上加霜！

    我知道，庾叔中風了，庾叔老伴又是心臟病高血壓纏身，半年前就臥床不起了，現在他這唯一的女兒又被車撞得腦臚受傷，胸部兩根肋骨斷折！這真是船漏偏遇戧風雨啊！

    這時，庾菲菲那張小嘴噏了噏，很艱難地說了聲：“手機。”我知道她的意思，那是要我通知她家里來人……“路見不平”他們這時似乎也想起，說：“對，是快給她家里打個電話！”

    當我把庾菲菲家的情況告訴他們后，他們也都長長嘆了口氣，說：“唉，這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有錢人越來越有錢，遭殃的怎么盡是這些多災多難的可憐人呢？”

    快近中午時，“路見不平”的老婆打電話來，問“死”到哪里去了，他一邊偏著頭對著手機唯唯喏喏，說是“馬上回來”，一邊向我點頭，意思是他得馬上回去；“失意郎矮腳虎”這時也說家里有急事等他回去處理……我統統向他們點頭，表示對他們的理解。

    我看一下手機上時間，已是十一點零五分！庾菲菲是早上出來買菜的，這都快中午了，還不回去，她家里人一定會著急的。我本想給她家里打個電話，但輾轉一想，又怕在手機里說不清楚，反會造成庾叔老夫妻倆更著急，想想還是覺得應該親自去一趟！等護士又給庾菲菲換上一瓶500cc 的輸液后，我把要去庾菲菲家的事對護士說了，又對同室的病友打了招呼，騎上追夢鳥，去了庾家。

    我進去的時候，庾叔正歪斜著嘴坐在輪椅上，嘴角已沒有流涎水了，看上去，比我第一次見到的情況要好多了。他見我這時到來，以為是來看望他，就雙手抓住輪椅兩邊的輪子，用力向前推了一下，口詞不清地說著感激的話。

    當我繞著很大彎子才把庾菲菲被車撞的事說出之后，不等庾叔反映過來，就聽房內“啊”的一聲尖叫！我知道庾嬸一定是接受不了這個悲摧的現實！只得又跑進房里，一再安慰說：“嬸，不用急。菲菲已住進醫院了，該做的手術已完全做過，人已清醒過來，現在正在輸液。您放心，這些天，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還有那、那撞了我菲菲的車、車主呢？” 庾叔顯然更急，手推著車輪移到房門口，口齒不清地問。

    我為庾嬸掖好被子，又跑到房門口，將庾叔的輪椅拉進房里，說：“庾叔您老放心，追究那司機責任的事，我們也都安排好了。您二老保重身體要緊，菲菲的一切事，都有我們來解決。”

    這時，庾嬸掙扎著要起床，說要馬上去醫院。

    我正想制止，庾叔又含糊不清地勸道：“寧、寧嘯，讓、讓她去、去吧！菲菲都、都到這地步了，怎、怎能不去呢！”說著，又嘆氣不止。

    事到如今，我只得勸慰：“庾叔放心，菲菲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照應的！”

    “這怎么行呢？當初要不是我把你招到我公司來，說不定你已做出一番事業了！是我這無用的人害了你呀！”說著，他同我商量：“寧嘯，現在既到這種地步，我已是個死了還沒斷氣的人了，你嬸心臟又不好，還得麻煩你扶她到樓下，再打個的……”

    當我和庾嬸快到醫院時，才想起 還沒有為庾叔做午飯哩！

    那些天，我既要服侍住院的菲菲，又要服侍她家里的兩位老人。庾叔是我的老鄉啊！要不是那次萬子豪使了壞主意，讓庾叔的競爭失敗，說不定我現在已在他的手下干得風生水起，熱熱火火，不久也會成個小土豪哩！現在為競爭的事，庾叔落到這種地步，我能袖手不管嗎？做人總得憑良心。可能是庾叔庾嬸見我為人誠實、精干（他在招我進他公司時就曾這樣夸獎過），似乎有了那層招我為上門女婿的意思，要不，那么多天，我既要照顧已回家休養的菲菲，還要幫她全家洗衣、做飯……老夫妻倆從來沒有一句客氣話，甚至每天早上，病蔫蔫的庾嬸總是從房里拿出一張百元紙鈔塞到我手里，說：“嘯，時間不早了，快去市場買點菜。”再就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到菲菲的房門邊，將門推開一條縫，將頭伸進門里，問：“菲菲，今天想吃什么？好叫寧哥給你買。”庾叔也幫著說：“是、是啊，寧嘯，你、你最了解菲菲，知她愛、愛吃什、什么，你去買吧。啊。”

    做上門女婿，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在我心目中，唯有艷冰，哪還能容得別的女孩呢！

    一天，社區的周書記來到庾叔家，見我正在衛生間為庾家洗衣，就站在衛生間門口說：“小呂啊，又洗衣啦？”我一陣驚喜，說：“周書記，你怎么來了？是看望庾叔？”說著，就停下手中活兒，要領周書記回客廳坐。

    周書記叫周得寬，原是天堂大隊書記。這些年為加強“城鎮化建設”，天堂大隊劃進了城區，改為天堂社區，周書記仍任天堂社區書記。

    周書記見我要站起，立即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并舉起了手機，說：“別動，就這樣好，就這樣搓衣好！”

    我正不知他說什么，就聽咔嚓一聲，他用手機將我搓衣的光輝形象照了下來！幾天以后，我那光輝形象就出現在我們天堂社區大街小巷的宣傳欄里——我上了全區的好人榜！除了我之外，好人榜上還有另外五位。每一位“好人”的光輝形象都是放大成十英寸的彩照，彩照下一律打上二百字左右的事跡介紹。

    一天夜里，從庾叔家回我的巢穴，經過好人榜前，見四下無人，我好奇地借著路燈那昏黃的光亮看了看有關我的簡介，就見那上面寫道：

    呂寧嘯，男，二十六歲，一個進城的打工仔，個人奮斗不忘助人為樂，數年如一日，幫助空巢老人曹奶奶解決困擾，在菜市場勇斗肇事司機，解救被車撞的小姑娘，為照顧庾家三口病殘者生活，經常放棄每天做家政工那不菲的收入……

    念到這里，我不禁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我哪有那么好啊？幫曹奶奶打牌，那是“只贏不輸”的美差，誰不愿干？至于幫曹奶奶的雪兒做連襠褲，那更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為庾家做家務活，不就是近個把月的事嗎？怎么就成了“數年如一日”呢？庾叔是我的老鄉啊，要不是那次競爭失敗，他就是扶我上路的恩人啦！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是我的本份，有什么值得表揚的呢？再說，做善事本來就是我們這個具有幾千年歷史的文明古國的優良傳統，是每一個中國公民應該做的事，有這個必要張帖出來宣揚嗎？更何況，我們這個上萬人口的社區，難道就這榜上五個 “好人”嗎？如果真的只有五個“好人”，那這究竟是我們社區的光榮還是悲哀呢？我曾記得一位哲人說過：“一個國家在竭力向他的國民宣傳仁義道德的時候，越是宣傳得厲害，越是說明他這個國家的道德操守出了問題！”難道我們天堂社區現在居民的道德操守真的出了問題？

    可能就是因為那次我上了“好人榜”，為后來競選社區“人大代表”積蓄了人脈，打下了基礎，受到組織的提名！但誰也沒有想到，那次的競選竟是那樣激烈，不僅弄得我焦頭爛額，更是險些被送上了被告席……當然，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