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辰
無盡海域,位于極北之地的北面,之所以謂無盡,并不是這海域有多遼闊,看不到邊際,而是,這里巨浪滔天,無窮無盡,哪怕是風和日麗,一丈多高的浪頭也隨處可見。
無憂島,是無盡海域所有島嶼中的一個特例。與其他島嶼不同的是,無憂島三面環山,臨海的一面也像一個酒壺的口子,面積很小,所以鮮有驟風吹入。島上氣候宜人,草木茂盛,鳥獸眾多,凌遠和他的嬤嬤梁靜香就居住在這個島上。
“五千零一,五千零二……”,一個光著臂膀的少年,在山腳下幾間木屋前的空地上,雙手握劍,對著身前的木樁,一下一下的刺出。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光景,身材挺拔,雖曬的皮膚黝黑,但難掩他的清新俊逸,氣宇不凡。少年用與其年齡不相符的堅毅眼神緊盯木樁,看似平淡的一劍,卻沉穩,干練。
“凌遠,來喝口水吧”,梁靜香走出木屋,她看上去五十歲上下,鬢角銀絲密布,額頭和臉頰雖爬上皺紋,但面色紅潤,精神矍鑠,她端著水壺對著少年喊道。
“嬤嬤,才五千多下,我還沒練完”,凌遠一邊回答,手中長劍絲毫沒有停歇。
梁靜香對少年認真的態度頗為滿意,她將水壺放下,斜倚在門口,看著凌遠練劍,眼神中充滿疼愛。十幾年了,兩人相依為命,梁靜香早已把凌遠當成親孫子看待,教他識字,教他練劍,教他修行元素之力。
凌遠謹記嬤嬤所說,根基穩固方成大器,不要小瞧簡單的招式,萬千變化,追根溯源,都是由簡衍生,所以每一劍他都刺的非常認真。
終于,他停止擊劍,盤坐于地上,將長劍放在腿上,用手輕輕摩挲。劍身烏黑,沒有光澤,甚至兩側沒有開刃。從凌遠記事起,這把劍就在他身邊,就是這個樣子,曾經他突發奇想,找來幾塊磨刀石想要給劍開刃,可是,當他將雙手磨破,磨刀石全部磨爛,烏劍仍然毫無改觀之后,他果斷放棄了這個想法。
“一萬下”,凌遠開心的自語道。從五歲第一次拿不起劍,到現在每日擊劍萬次,凌遠對自己的進步還是很滿意。盡管已經很累,累到仿佛倒下就可以隨時進入夢想,可是凌遠沒有選擇休息,他輕輕將烏劍放下,閉上眼睛,雙手結印。
“生命之源,水元素,現”
“森林守衛,木元素,現”
“烈日巖漿,火元素,現”
“大地之盾,土元素,現”
隨著凌遠的輕聲吟唱,各系的元素在空氣中彌漫,跳躍,在凌遠頭頂盤旋,然后透過凌遠的每一寸肌膚,滲入他的體內。元素入體,向著天靈匯聚,那里有個泛著光芒的珍珠樣光球,那是精魄,是兩年前凌遠突破到初元境四級,體內元素之力凝聚而成,精魄像是有著巨大的引力,讓元素不斷的涌入。如今的凌遠已是初元境九級,稍加修煉進入到定元境必是水到渠成,以十幾歲年紀修為已經到如此地步,在眾生世界也絕對算是天資卓越,更重要的是凌遠天生對多種元素有親和力,盡管他自己沒覺得什么特別,梁靜香卻驚喜了好久,她堅定的認為此子他日必有一番作為。
隨著精魄不斷充盈,凌遠的疲勞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凌遠喜歡這種感覺,這也是他每日的必修課。
許久,他睜開眼睛,茫然的望著攤開的手掌,掌中全是長期握劍留下的老繭,一層層,厚厚的。“還是不行?嬤嬤說我對各系元素都有很好的親和力,為什么真正融入精魄的卻只有一種,難道沒有辦法將它們融合嗎?”良久,他拍拍自己的頭,“算了,想這些復雜問題,向來不是我的風格,是時候進森林看看我的好朋友們了”。
凌遠將長劍背于身后,回頭看了眼木屋,梁靜香已不在門口,凌遠隨口喊了一句:“嬤嬤,我進林子了”。見沒人回應,凌遠想嬤嬤一定在做好吃的,自顧的向森林走去。他不會想到,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對面山坡上的一名女子看在眼里。
女子三十多歲,頭綰簡雅,青絲垂肩,身穿羅裙,絲帶束于腰間,體現出玲瓏身段。她目不轉睛的盯著凌遠,生怕一個眨眼,男孩就會消失在視線內,那眼神,無限溫柔。
風吹亂了她的秀發,她用手輕輕合攏,一條刀疤在青蔥玉手上格外明顯。她看了一眼傷疤,臉色變幻,怒目圓睜,磅礴的氣勢如旋風般席卷而出,山坡上的一棵大樹被這氣勢攔腰斬斷,樹葉如漫天花雨,瀟瀟灑落。
“何必折磨自己呢?”梁靜香的柔聲詢問打斷了女子的思緒,女子神情凌亂,以至于梁靜香站在身后,她還恍然不覺。
“這么多年了,還是忘不掉嗎?”梁靜香上前攬住女子的肩膀,輕聲問道。
“哼,那種滿嘴宗族榮譽,仁義道德,正邪對立的偽君子,有什么值得記得的”,女子整理思緒,面向梁靜香苦笑了一下,“梁姑,謝謝你,把凌遠照顧的這么好”。
“遠兒這孩子天資聰慧,我非常喜愛,只是……”,梁靜香停下不語,而是扭頭看了看森林入口的地方,凌遠靈巧的身影一閃而入。
“只是什么?”女子詢問道。
“你不準備認他嗎?讓他一直蒙在鼓里?我怕自己修為不夠,耽誤了孩子”,梁靜香認真的說道。
“他還是不知道的好,我將此島命名為‘無憂’就是希望他沒有煩惱,沒有塵世的紛爭,哪怕做一個平凡的人也好”。
“沐藜,你有沒有想過,雄鷹不可能圈養在家園里,他必須去搏擊長空,迎接風雨,不然他的鷹嘴會長滿老繭,吃不下東西,為了能讓你經常看見他,這孩子已經閉塞了十幾年,這對他公平嗎?”
女子緊閉雙眼,仍然擋不住淚滴順著眼角滑落,“別說了,梁姑,我會考慮的,包袱里有凌遠的衣服,還有我收集的一些秘術,走了”,說完,女子飛下山坡,消失不見。
“傻孩子”,梁靜香想起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子,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她撿起地上的包袱,微微嘆息,然后轉身離去。
少頃,一個鬼魅的人影從另一側山坡現出身形,又隱入山林中。
***
凌遠走進森林里,抬頭看了看天空自言自語道:“剛才打雷了嗎?”,森林里到處都是參天大樹,將天空遮擋的嚴嚴實實,不過還是能看到些許的陽光透過樹枝照在林間小道上,“沒有打雷吧,管他呢”,他又自顧的回答。
如果在這島上能找出一件事來驅趕凌遠修煉以后的寂寞和無聊,那就是進森林玩耍,掏鳥窩,摘野果,飲山泉,烤野味,最最重要的是找魔獸切磋。盡管嬤嬤無數次要求陪凌遠切磋,檢驗他的修煉成果,但在一次凌遠的頭發被嬤嬤失手的水系秘術凍成冰柱后,凌遠再也沒有對嬤嬤動手。結果就是,森林里的各系魔獸當仁不讓成了凌遠的免費陪練。
后來有幾個沖動的魔獸,認為凌遠有意要爭奪它們的霸主地位,對凌遠面露猙獰,痛下殺手,甚至還尾隨至木屋司機搞破壞,不過,在被凌遠果斷取走精魄后,其他魔獸們都老實多了,以至于聽見凌遠入林的動靜,全部溜之大吉。
凌遠咬了一口剛摘下的野果,酸甜的滋味讓他忍不住抖動肩膀,他環顧四周,一個‘好朋友’的影子也沒有發現。
“大笨熊,愛哭猴”,凌遠對于給以前的陪練起的名字很是滿意,“這幾個沒義氣的家伙,以后再也不喂烤好的山雞給大笨熊了,也不給愛哭猴野果了”。
在往前就是深山,也是嬤嬤給凌遠定的禁足之地,里面環境復雜,高階魔獸眾多,甚至還有元獸,嬤嬤深怕凌遠會有危險。不過,凌遠已經手癢難耐,迫不及待想要施展一下拳腳,他焦急的來回踱步。
“就進入一點點,不會有事吧,嗯,應該沒事”,伴隨著凌遠對自己的安慰,他一個健步,竄入深山里。凌遠是第一次進入深山,與以往所到的叢林不同的是,這里竟然到處都被薄霧纏繞,只能看見身前幾丈內的距離,凌遠拔出背上長劍,謹慎的向前推進。
或許是老天實在不想讓凌遠失望而歸,沒多久,他就發現了一只七階魔狼,在一棵大樹下撕咬著自己的獵物。按理說,魔狼都是群居,可是這只好像是落單了,“正好,一只七階魔狼,如果多了還不好下手呢”,凌遠盤算著,兩只手掌相互摩擦,興奮異常。
凌遠單手持劍,腳尖點地,飛身劃出數丈的距離,輕巧的落在魔狼前面的空地上。魔狼正津津有味的享受大餐,被突然殺到的凌遠嚇的一哆嗦,口中美食掉落在地。它用幽藍的眼睛直視著凌遠,張開大嘴,露出幾顆沾滿血絲的鋒利的狼牙。
“呃,好像生氣了,你放心,我只是手癢,絕不傷你性命”,凌遠好像生怕魔狼掉頭就跑,做著徒勞的安慰。
魔狼站起身來,四肢微微彎曲,脊背弓起,“嗖”,如離弦之箭向著凌遠迎面撲來。凌遠一個側身躲過了魔狼的第一次攻擊,在魔狼尚未轉身之際,他將長劍立于身旁,雙手結印,“大氣中的水元素,請聽從我的召喚,用你的力量束縛我的敵人,將他封在寒冷的世界里——冰封術”。
隨著凌遠的吟唱,整片森林氣溫驟降,周圍的樹干上鋪滿了冰霜,當魔狼第二次飛身撲來時,在距離凌遠還有一米的地方,被寒冰包裹,帶著慣性滑出幾十丈的距離,撞在一棵大樹上。
“嗷嗚,”魔狼痛苦的嚎叫。
凌遠最滿意的就是自己對水系元素的感應和運用,因為梁靜香本身就是高階水系術士,對凌遠這方面的指導最多。凌遠一直不知道嬤嬤是哪一階,不過在他眼里,嬤嬤一直是強大的存在。
“凍住你了,不好意思,我來幫你化開”,凌遠看著魔狼的樣子,雙手結印,低聲吟唱,“地心深處的巖漿,以吾之名,現身,焚燒一切黑暗——爆裂巖漿”,
火元素從地底,從四面八方,向著凌遠周圍匯聚,變成燎原之火,再變成爆裂火焰。
“去”,凌遠單手揮出,火焰順著手臂奔向魔狼。魔狼被火焰的氣勢所震懾,它有些驚慌的擺動身體,想要從冰凍中解脫出來,可是無論如何掙扎,寒冰紋絲不動,火焰瞬息而至,“嗷嗚”“嗷嗚”“嗷嗚”魔狼的哀嚎在山林里回蕩。
寒冰融化,變成水汽,在空氣中消散。魔狼一身焦黑,頭頂的鬃毛還冒著濃煙,它氣息奄奄,爬在地上,只發出嗚嗚的悲鳴。
凌遠突然有些不忍了,他走到魔狼跟前,輕聲說“好吧,給你治療一下,放狼歸山”。說完,他雙手結印,輕聲吟唱:“天空雨露,潮海之夕,不竭山泉,請給予我生命的源力,來慰藉世間所有的傷痛——源力之光”。同樣是彌漫的水元素,這次卻沒有絲毫的涼意,相反,還有絲絲的溫暖以凌遠為中心向外擴散。
水元素凝成幾滴水珠,泛著光暈,懸掛在凌遠身前不遠處。水珠輕輕飄落,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魔狼身上,立時,魔狼整個身體被薄光所包裹,燒焦的鬃毛又恢復了柔順光澤,連腿上的血漬也消失不見。魔狼搖晃著站起身,昂起頭來,向著叢林深處,嚎叫。
“嗷嗚,嗚”,長短交替的叫聲像是在哭訴,借著呼嘯的林風飄向遠方。
“不用感謝,舉手之勞”,凌遠還一根筋似得揮揮手臂,想跟這個倒霉的家伙告別。不過很快,叢林中此起彼伏的破風聲就讓他揮動的手臂僵直的停在半空。一匹匹魔狼從叢林中竄出,鬃毛豎起,滿身怒氣,獠牙外翻,涎垂到地,看上去頗為的兇狠, 狼群呈扇形將凌遠圍在中間。
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凌遠臉都綠了,“不用這么大排場吧”。
“嗷嗚”
一只體型壯碩的魔狼緩步從森林中走出,它踏上一塊寬大的巖石,向下俯視,仿佛在檢閱自己的軍隊。
“那是,魔狼王,是一只元獸,這下玩大了,”凌遠不得不認真審視眼前的狀況,他將地上長劍拔起握于手中,由于太過緊張,手心全是汗水,連身上的衣衫也已浸透。
“烈日,巖漿,火焰,現”,凌遠單手結印,低聲吟唱,一團火簇在其手掌盤踞,火簇一分為二,二分為四,然后繞著凌遠周圍旋轉,飛行,“書中說,野獸怕火,不知道魔獸是不是也一樣,暫且一試”,凌遠嘟囔著,凝神關注魔狼動靜。
果然,魔狼看見竄出的火焰,開始向后退縮。凌遠趁機一邊向外移動,一邊對自己的英明機智,臨危不亂沾沾自喜。
“嗷嗚”,魔狼王的又一次嚎叫打破了短暫的平靜,群狼像是得到指引,紛紛躍起,向著凌遠撲去。
“呃,你們贏了,我閃”,凌遠看到來勢洶洶的群狼,腳尖點地,騰身而起,又在樹干上借勢一登,飄出數丈,向著遠處跑去,群狼在后面緊追不舍。
凌遠在叢林里閃展騰挪,上躥下跳,始終無法擺脫魔狼的追趕,因為他忽略了一點,這片叢林誰才是真正的霸主。被動的局面一直持續著,他甚至無法抽身來吟唱,去使用元素之力,一個短暫的停頓,就有可能再次落入群狼的包圍。如果只有幾只魔獸,而沒有元獸,凌遠有絕對的信心將他們消滅,至少全身而退是毫無懸念,可是,凌遠在魔狼王身上感受到濃濃的壓力,他不敢造次,也不想因沖動而犯下大錯。
“凌遠,人在陷入絕境的時候,才能激發出無限的潛能 ,切記,遇事冷靜”,梁靜香的話在凌遠腦海中回蕩,“嬤嬤”,凌遠此時想到了梁靜香,如果有她在,消滅這些畜生也只是翻手之間。
可是現在,他只能靠自己,凌遠胸中涌起無限戰意,戰意雖濃,他的思緒卻更加清晰,精魄中的元素之力也不由自主的向周身各處傳遞,膨脹的力量讓他全身骨骼咔咔作響。
如果這注定是一場磨煉,那就讓它華麗麗的來吧!
傍晚的叢林,十分安靜。
在外奔波獵食了一天的魔獸們都拖著疲勞但又滿足的身軀返回巢穴,養足精神,準備迎接新一天的到來。叢林的霧氣越發濃郁,走在其中,如臨仙境,霧氣打濕了道旁的樹葉,一滴水珠醞釀成型,順著樹葉的凹槽滑落。
“嗖”
破風聲驟起,一個身影,手握長劍,帶著凌厲的氣勢一閃而過,水珠還未來得及回歸大地母親的懷抱,就被這氣勢帶動著,翻滾著,甩在丈外的粗壯樹干上。此人便是被魔狼追趕的凌遠,此時的他已有些疲倦,他記不得自己翻過了幾座叢林,可是,還是沒有擺脫魔狼群。
“不行,魔狼是在等我力竭,而且馬上夜幕降臨,對魔獸來說夜晚與白晝幾無區別,可是我卻難再從容奔走,到時候……”,凌遠想到此,脊背發麻,汗毛倒豎,這群魔狼,好深的計謀。
前面是一道深深的溝壑,凌遠卯足力氣,借著下墜的慣性,長劍點地,身形翻轉,立在溝壑沿岸一棵大樹之上,與魔狼群遙遙相對。凌遠向后方觀望,讓他心中苦澀的是,他已無路可走,后面是個山谷,看來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無盡的大地,偉岸的山巖,立起你的脊背,將敵人攔截于此——土之城墻”,凌遠雙手結印,高聲吟唱。土系秘術,凌遠使用最少的一種,關鍵時候希望能起作用。
大地轟隆,巖石翻滾,在溝壑的岸邊豎起一道十幾丈的高墻。高墻對面的魔狼嚎聲不斷,鋒利的狼爪在地上的巖石上留下道道深痕,魔狼王來回的踱步,幽暗的眼睛盯著凌遠所在的地方。
“嗷嗚”
魔狼王昻天長嘯,所有的魔狼身形暴漲,幾乎都是剛才的兩倍大小,兩只眼睛變成血紅色,這種異象讓凌遠心里打鼓,他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果然,當魔狼王的身形也暴漲了兩倍,幾乎相當于普通魔狼四個的時候,魔狼開始了對高墻的撞擊,一個倒下,另一個接踵而至。
“轟”“轟”的聲音不斷響起,灰塵,巖沫揚起,讓整個天空一片混沌。暗紅色血液灑滿了高墻下的土地,血腥之氣讓凌遠陣陣作嘔,可是,這淋漓鮮血非但沒有讓魔狼有所收斂,反而更加激起它們的暴虐,更加瘋狂的向著高墻沖擊。
終于,狼王出手了,它蓄勢已久的一躍,用寬厚的脊背,狠狠的撞擊在高墻之上。
“轟隆”
高墻倒了,倒向了凌遠所在的大樹。
“糟糕”,這是凌遠摔下山谷前本能喊出的最后一句。耳畔吹來呼嘯的山風,帶著幾分涼意,讓精神恍惚的凌遠清醒過來,他舉起手中長劍,奮力的將其插入巖石,來延緩自己的下墜。由于過于用力,他手掌崩出多道血口,鮮血順著劍柄流淌。終于,他停止了下落,雙手握緊劍柄,身體在山谷邊的懸崖絕壁上,來回飄蕩。
夜已深,凌遠的手臂已經麻木,他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還能堅持多久。夜晚的山林里,氣溫很低,可是凌遠感覺不到,他的身體已全部僵硬,失去感知。他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困,可是眼睛還是不爭氣的合攏。
他還是沒能再堅持下去,雙臂無法再支撐沉重的身軀,他像一片樹葉,向著山谷無盡的黑暗,落下。
他想起了梁靜香,“嬤嬤”,凌遠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喊出聲來。嬤嬤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在這世間最大的不舍,可是,他再也無法吃到嬤嬤做的點心了。
凌遠仿佛看見,峭壁上的烏劍發出刺眼的光芒,一個長裙飄飄的仙子從光芒中走出,用手輕輕托起自己的身體。這幻覺好美,人死了都會這樣嗎?
***
清晨的山谷,鳥鳴清幽。
積攢了一晚的露珠,讓花草顯得更加嬌艷,有的枝葉上的露珠過多,超過葉子的承載能力,不得不流淌而下,正好打在昏睡許久的凌遠的臉頰。
絲絲的涼意把凌遠從睡夢中拉回現實,他睜開眼睛,坐起身來,用力回想所發生的一切。“我還沒死”,凌遠在感受到使勁掐自己大腿帶來的疼痛時,做出了判斷。
“你當然沒死”,一位一襲長裙的女子不知何時來到凌遠身前,嬉笑著望著他。
凌遠一時錯愕,竟不知如何回話,從他記事起,這個島上就他和嬤嬤兩人居住,這位難道是仙子下凡,救了自己?
“你,你是?”凌遠小心的詢問。
“我叫凌霄,是這把劍的劍靈”。
聽完女子的回答,凌遠張大嘴巴,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劍,劍靈”,他努力搜尋腦海里對這兩個字的認知,最后發現,一無所獲。
他仔細打量對面的女子,只見她翩若驚鴻,皓齒明眸,不施粉黛,卻美若天仙,像是不食人間煙火,尤其特別的是她背后一對光翼閃閃發亮,真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但凡上古神器,都有靈性,這把劍也是。此劍名為凌霄劍,千年前的誅魔大戰曾用來封印魔族領袖,不過作為劍靈的我元力耗盡,沉睡了千年,是你的血脈將我喚醒”,女子想起往昔,神情有些黯淡。
“我,我喚醒了你?不是吧,我就在這個島上長大,你說喊醒‘大笨熊’我信,可是,喚醒劍靈……”,凌遠對這突然的情況無法理解,腦子一片空白,也不知如何表達,一時語塞。
“我暫時不能告訴你原因,但是我相信冥冥中自有安排,所以,我決定,跟你建立契約”。
劍靈凌霄的話再次讓凌遠震驚,不過他轉念一想,跟上古神兵建立契約應該不會吃虧吧,于是他強壓住心中的喜悅,問道:“那個大姐,呃,不是,劍靈”。
“叫我凌霄就好”,女子看到凌遠窘迫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凌霄,這個契約如何建立?”凌遠繼續追問。
“千年前我與先人建立契約,助他弘揚正義,揚名于眾生世界,尤其誅魔一役,斬殺魔族強者不計其數,可是不知為何,他在我昏睡后解除契約,以至于我昨夜蘇醒后毫無感應,難道,他隕落了?不,不可能”,凌霄越說聲音越小,最后仿佛是在喃喃自語。
“咳咳”,凌遠發聲打斷了彼此的沉默。
凌霄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繼續說道:“我現在的力量只能發揮到千年前的萬分之一,我想你每天將自己的元素之力注入到劍體,溫養劍靈,作為回報,我會傳授給你十式凌霄劍式”。
“這……”,凌遠不知如何回答,今天的奇遇打破了他十幾年來所有的認知。
“你不必擔心,建立契約后我如果害你,自身也會受到牽連,相反我還會盡力保護你,而且凌霄劍式每一式都有開天辟地之力,如果能融會貫通全部劍式,比絕品神術有過之而無不及”,凌霄像是知道凌遠所想,解釋道。
“絕品神術”,凌遠迄今為止見過最好的秘術就是高階水系秘術,連次級神術都沒見過,更別說是絕品神術,他只是聽梁靜香提過,“我不是擔心這個,算了,成功細中取,富貴險中求,我答應了”。
“好”,見凌遠答應了,凌霄也不拖泥帶水,她輕輕探出兩指,一道光束射出,點在凌遠眉心。
“嗡嗡”
龐大的信息涌入凌遠腦海,讓他頭疼欲裂,他強忍著,一點一點琢磨這些訊息,凌霄劍召喚口訣,御劍術。突然,一片光亮出現,刺的凌遠睜不開眼,再次睜眼時,他已置身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前面到處都是黑壓壓的軍隊,軍隊上方魔氣濃烈,不斷翻滾。一把長劍從天際飛來,舞出萬道霞光,所到之處,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啊”凌遠從那場景中回過神來,駭然的發出驚叫,“那就是誅魔戰場嗎?那就是凌霄劍式,好霸道,好拉風”,一時他竟找不出更好的詞來形容。
“建立契約后,你我都會了解彼此的訊息,只是我深受重創,許多東西要慢慢恢復后才能呈現,到時候我會給你一個驚喜”,凌霄笑著說。
“什么驚喜?”凌遠今天驚喜已經夠多了,不過,他不介意再增加一個。
“如果我完全恢復,應該有元素相互融合的辦法”。
“什么,元素融合的辦法”,凌遠此時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這不正是他所想要的嗎?“嘿嘿,那個,建立了契約,你不會反悔吧”,凌遠緊張的問道。
“嗯,有可能,如果你步入邪途,又或者修行中懶惰,不思進取,我會考慮解除契約”,凌霄稍加思索后回答。
“這個應該不會,那是不是我每天將元素之力注入你就能慢慢恢復”,這件事非常重要,凌遠迫不及待的想要詢問清楚。
“還不夠,另外需要一些契機,不過那是以后的事了,你好好修煉,另外,今天的事情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最親近的人,以免給你帶來麻煩”,凌霄一臉正色道。
“好”,凌遠沉思片刻,非常用力的點點頭,他最親近的就是梁靜香,讓他對嬤嬤說謊,確實是件很難的事。
凌霄見凌遠答應,羅裙微擺,化作一道光芒,飛入凌霄劍體。
凌遠撿起地上的凌霄劍,他有些恍惚,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嗎?可是存在自己腦海里那些隱晦,玄妙的劍式卻是千真萬確的。
凌遠將劍插于地上,盤身坐下,雙指點在劍柄之上,精魄震動,元素之力順著手指,不斷的涌入劍體,直到精魄枯竭,不剩下一絲元素之力。
凌遠沒有發現一道符文在劍身一閃即逝。
虛弱和無力感侵襲著凌遠的全身各處,他仰面躺下,感受地下巖石傳來的絲絲清涼,聞著芳草花香,進入了夢想。
他太累了,先是被魔狼追趕不停歇的奔跑,又在懸崖上懸掛了許久,現在又祭出所有的元素之力,從凝練出精魄,他還從來沒有讓精魄枯竭過,所以,他有太多的理由讓自己歇一歇。
當正午的陽光透過山谷的縫隙照在谷底的空地上,巖石吸收的熱量讓地面變成一個大的蒸籠,這滾燙讓凌遠的一陣陣的口干舌燥,他終于從睡夢中醒來。“這不算偷懶吧”,這是凌遠醒過來后的第一個想法。將不同元素之力融合,是他太渴望的東西,他可不想因任何失誤而失去與凌霄劍的契約,從而丟掉能學習融合之法的機會。
休息過后精神爽朗了許多,凌遠找到一處樹蔭,盤坐地上,雙手結印,精魄像是干涸已久的麥田,遇到了久違的灌溉,自動吸納空氣中的元素。
時間流逝,樹蔭一點點的拉長,變大,直到消失,感覺到精魄飽滿充盈后,凌遠睜開雙眼,此時已是繁星點點,夜空如墨。如果在平日,此時應該正在吃嬤嬤做的點心,喝著山間野菜熬制的粥。
“嬤嬤”,凌遠一個激靈,他站起身,望向山谷上空,“嬤嬤肯定擔心死了,我得回去”。可是,當看到陡峭如刀削般的懸崖絕壁,凌遠心中泛起陣陣苦澀,“如何上去呢?”
凌遠眉頭緊鎖,低頭沉思回去的辦法,猛然,他看到白天休息過的巖石,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小小的弧度,巖石上,一把烏劍正安靜的躺著,“凌霄,辛苦你了”。
***
正如凌遠所期盼的那樣,魔狼群并沒有在上面堅守,估計是認為凌遠已無生還的可能,所以它們早已散去。借著天上繁星指引方向,凌遠穿越重重森林,向著木屋的方向前行,他現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梁靜香身旁,一想到嬤嬤著急的樣子,凌遠心中一陣陣自責。
破曉時分,天空剛剛出現一絲白亮,這弱弱的光亮還無法穿透茂密的森林,所以森林看上去依然漆黑一片,不過,這并不影響凌遠識別木屋里那盞燈發出的光芒,那是嬤嬤在給他指明回家的方向,看到燈光,凌遠眼眶濕潤。
清晨的山風吹的梁靜香的裙擺呼呼作響,也吹亂了她的發髻,她嘴角干裂像是多日未吃未喝,加上急火攻心所致。凌遠撲通跪倒在地,“嬤嬤,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許久的沉默,只有凌遠因奔跑而狂亂的心跳聲以及梁靜香雙手緊握發出的咯咯聲。
看著凌遠已支離破碎的衣衫,和在黑暗森林里被枝條掛出的道道傷痕,梁靜香輕輕放下揚起的手掌,“你,你干什么去了,周圍和遠處的森林我都找過,凌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向你……哎”。
“嬤嬤,對不起,是遠兒不好,我去叢林找‘大笨熊’它們切磋,結果沒找到,擅自去了你禁足的地方,后來我迷路了,所以……”,凌遠只字未提被魔狼逼迫掉入山谷的事,他不想讓梁靜香過多擔心。
“凌遠,任何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無論是花草樹木,還是飛禽走獸,欺凌弱小不是大丈夫所為。凌遠,我讓你記住,你所有的修行都是為了保護你需要保護的人,你的對手不在這里,不在森林里,而是那些欺凌,傷害你所在意的人的‘惡魔’,對待它們,任何一丁點的心慈手軟都不被原諒”。說到最后,一股強烈的憤怒從梁靜香身體釋放出來,刺骨的寒意讓凌遠瑟瑟發抖。
凌遠仔細回味著嬤嬤的話,然后重重的點點頭,“凌遠知道了”。
“今天就罰你閉門思過,一月內不準再踏入叢林”,說完,梁靜香扔下一套衣衫后轉身離去。
雖然被罰,凌遠卻開心的很,因為他知道,嬤嬤并非真的生氣,而是擔心他的安危罷了。
接下來的日子,凌遠停止了每日的擊劍,把節省的時間用在研究凌霄劍式上,到了晚上,他會把所有元素之力注入到烏劍,然后冥思,重新讓精魄充盈。日出日落,周而復始。
一天夜里,凌遠完成了精魄的淬煉,他收起印結,心念轉動,去感受精魄的所在。他發現,隨著自己每日將精魄中的元素之力清空一次,毫無保留的注入凌霄劍,他的精魄越發晶瑩剔透,同時精魄需要更多的時間吸收元素才能充盈,那只說明一點——他變強大了。
精魄中的元素之力,是支撐秘術的強大后盾,元素之力匱乏,高級別的秘術或者神術根本無法施展,只能借助晶石作為媒介,同時需要吟唱來引天地間的元素之力,而精魄強大到突破天元境的強者,甚至連神術都可以瞬息完成,所以,修行者都在努力淬煉自己的精魄,希望有朝一日突破桎梏,一飛沖天,成為萬眾矚目的絕世高手。
精魄變強了,雖然還是初元境九級,沒有任何突破的跡象,但是凌遠感覺精魄的容納度變大了,如果說原來的精魄像是一條小溪,那現在就像一條江河。
凌遠為自己的這個發現激動不已,也更堅定了他使用元素之力溫養劍靈的做法,不光是因為能夠提升自身的元素之力,更重要的是經過多日的努力,凌遠在那把烏劍的劍體上看到了一個閃亮的符文。
“起作用了”,凌遠手摸符文,興奮的自語。他再次想起那天見到誅魔戰場的情形,凌霄劍所向披靡,每每想起,凌遠都血脈膨脹,心中狂熱。
上次在谷底,因為心系嬤嬤,凌遠沒有仔細研究凌霄劍式,回來后,經過多日的研究凌霄印入其腦海的訊息,凌遠漸漸理清了這堪比絕品神術的絕學。
凌霄劍式共分為三篇,第一篇,元力指引,劍隨力動;第二篇,意念所在,劍氣縱橫;可是,令凌遠奇怪的是,第三篇并沒有詳細記載,難道這劍式還是殘篇?
“管他呢,先提升元素之力,修煉好第一篇再說”,元素之力順手指飛出,一把烏劍從地上飛向半空,向著遠處的木樁刺去。
***
傍晚,站在木屋前面的山坡上,能聽到海風掀起浪頭拍打巖石發出的巨響。
一個窈窕的身影站在山坡上來回踱步,像是焦急萬分。
“沙沙”的腳步聲傳來,梁靜香走到很急促,因為她從來沒見過沐藜這么急切的傳遞信號過,一個接著一個。
“梁姑,你們必須馬上離開”。
“沐藜,出什么事了”,梁靜香不解的問,就算要凌遠去眾生世界歷練,也不用如此著急啊。
“你看這個,我種在島周圍的星幽蘭”,沐藜揚起手中的一簇花,只不過本應翠綠的枝葉以及含苞待放的花骨,全部變成了黑色。
“什么,你是說,有暗黑之力出現在島上”,梁靜香終于色變,她們隱居小島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就是不想有現在的情況發生。
“你們被發現了”,沐藜沉思片刻又繼續說道:“天亮就動身,深夜在這無盡海域中航行,危險重重”。
梁靜香點頭頭,旋即又問道:“我們一起走吧,沐藜”。
“梁姑,我不可以拋棄族人,我的使命就是同沐熵古族共存亡”,沐藜無比堅定的望著梁靜香說道。
梁靜香嘴角顫動卻沒有再說話,因為她太了解面前的這個女子,從小到大她決定的事情沒人能夠改變。
“那我們去哪?”梁靜香強忍著淚水,用同樣堅毅的目光看著沐藜,這個時候絕不能拖泥帶水,她必須保護好沐熵古族唯一的希望——凌遠。
“四大學院,我懷疑魔族勢力已經滲透到各族之中,普通的勢力自身難保,唯有四大學院,底蘊深厚,培養的強者眾多,也從未受到戰火侵染,可以保護遠兒,還可以幫他提升實力,他流淌著沐熵古族的血,理應解救族人于水火之中,那是他的責任”。
“好,那你一切小心”,梁靜香將這個無比堅強,為族人不斷隱忍的女子緊緊抱住。
“這個,留給遠兒”,沐藜攤開手掌,一顆耀眼的水晶石呈現在二人面前,深藍色的晶石讓那夜空中的任何一顆星辰都顯得遜色,因為它太過于純粹。周圍的水元素自動的圍繞著它翩翩起舞,這畫面,好美。
“碧海幽藍,這不是你一直守護的族內的靈物嗎?”梁靜香看著這藍色的晶石,吃驚的問道。
“給遠兒,能發揮更大的作用,還有這個”,沐藜說著拿出一塊用油布包裹的東西,并一層層的打開,是一本書,‘沐藍淬心’四個字蒼勁有力位于封面之上。
“沐熵古族的神術”,梁靜香再次驚訝了。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遠兒身上,梁姑,拜托你了,只要他們找不到遠兒,找不到凌霄劍,我和族人就還有利用的價值”,沐藜說完,雙膝跪倒,向著梁靜香,俯首在地。
淚水模糊了梁靜香的雙眼,她甚至沒有看清沐藜飛下山坡的身影。
人最傷感的莫過于離別,比離別更讓人揪心的是,一個轉身,可能再見已是遙遙無期。
***
清晨醒來,凌遠就接二連三的經歷了有生以來最讓他吃驚的幾件事,先是嬤嬤收拾行囊,說要帶他離開無憂島,長這么大嬤嬤從未提起過,盡管他曾許多次問過嬤嬤會離開島嗎?在引起嬤嬤數次發火之后,他就堅信自己和嬤嬤會永遠待在島上,突然的離開讓他一時有點摸不著北。接著,讓他驚訝的是嬤嬤放火燒了他們居住了十幾年的木屋,看來嬤嬤是不打算回來了,這讓凌遠不由自主的想起森林里的好朋友,都沒來得及打個招呼。最讓凌遠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不知何時,嬤嬤竟然在海邊的山洞中藏了一艘船。
梁靜香毫不理會凌遠的震驚,將呆若木雞的他拉到船上,揚起風帆,向著無盡海域,駛去。
狂風呼嘯,層層疊疊的波濤在無盡海域翻滾,這些巨浪此起彼伏,相互之間竟然沒有明顯的界限,只因為太過于密集,太過于迅猛,巨大的浪頭沖上半空,然后卷成筒狀,傾瀉而下,如天空中拉起了一道道水簾,又如層層的瀑布掛在天邊。
一只帆船在巨浪之間游走,時而沖上浪頂,時而在浪底徘徊,似一片楓葉在狂風大作的天空搖曳。
梁靜香單手結印,站在船頭,引導著船兒走著合適的方向,所到之處,浪頭都紛紛避讓,又或者作為推力加速帆船前行。
水系高階術士,天生對水元素有較高的感知力和親和力,在這水元素密集的海域更為明顯。普通人或者是其他系武者,在這惡劣的海域航行,將會困難重重,稍有不慎,就會喪命海底,反而水系術士會游刃有余。
凌遠坐在船尾,無聊的看著發梢垂落的水珠,幾次抬頭看向船頭,都欲言又止,從小到大,他對梁靜香都頗為敬重,任何梁靜香的決定他都認為是對的,只是這次他實在不明白,為何要離開?而且走到如此倉促?
梁靜香此時也是心中凌亂,如果無憂島被發現,她和凌遠二人被發現,那豈不是證明沐藜有意隱瞞,那沐藜的處境將會更加危險,還有那些無辜的族人?可是,他不能帶著遠兒以身犯險,那是沐熵古族的希望,等把遠兒送到該去的地方,自己就回來,與沐藜并肩作戰。
“嬤嬤,我們去哪啊?”終于,凌遠忍不住了。
梁靜香的思緒被打斷,她回過身來,看著凌遠:“遠兒,去一個你該去的地方”。
“那是哪里啊?”凌遠繼續追問。
“眾生世界大陸眾多,宗族林立,每個宗族都傾盡全力培養族中英才,來提高自身實力”,梁靜香停頓了下,看了一眼認真聽著的凌遠,接著說道:“此外還有一種培養戰者和術士的地方,那就是各處的學院,其中以四大學院最有名”。
“四大學院?”凌遠忍不住打斷了梁靜香,他可從沒聽嬤嬤提起過。
“對,他們分別是雨澤大陸的雨澤學院,云汕大陸的青靈學院,天火大陸的天火學院以及浮幽島的渾戰學院,我想讓你去其中的一處,因為我已無法再給你更多指引”。
“嬤嬤,你會陪著我嗎?去學院”,對于這些地方凌遠非常向往,因為修行中的很多問題他需要答案,可是,在他心里,嬤嬤是否在身邊仿佛更重要。
“我還有其他事情”,梁靜香也預見了即將到來的分別,神情黯然,不過她牽掛著沐藜,所以依然堅定的說。
凌遠還想說什么,梁靜香直接出言打斷了他:“凌遠,你必須不斷的成長,強大,你還有很多責任,還要保護那些需要你的人”。
凌遠不再說話,他與這個養育自己十幾年的親人,雖無血緣,但比血更濃,這是他唯一的親近的人,盡管對梁靜香,他有太多的依賴,太多的不舍,但是他更會尊重嬤嬤做得決定。
每個人生命中都會出現一個或幾個愿意用生命去保護自己,對自己一點私心都沒有的人,對于凌遠,梁靜香無疑就是這種存在。
“凌遠,那把烏劍雖然我無法參透,但是一定要隨身帶好,萬不可丟失”,梁靜香認真的叮囑道。
凌遠眼神變換,如果還有一個人讓他不忍欺騙,那個肯定是梁靜香,片刻,凌遠咬牙說道:“嬤嬤,其實那把劍……”。
嘭
一聲巨響打斷了凌遠嘴邊的話。
船撞在了什么東西上,船舷破開了個大口,桅桿從中間斷裂,歪倒在船上,船無法保持平衡,向著一側傾斜,凌遠一個翻滾撞向了低處的船舷。
就在帆船即將翻倒的一瞬,梁靜香滕身而起,單手結印,斷裂的桅桿飛向天空,船又重新恢復平穩。
凌遠坐直身體,向前方觀望,只見斷桿對著一個巨浪高速飛去,想象中的猛烈撞擊聲沒有出現,少頃,一個龐大怪物口含斷桿,從巨浪中顯出身形,幾丈長的桅桿在它嘴中顯得如此渺小,小到只堪堪與口中的尖牙比齊。
那是怎么樣的一個龐然大物,身長百丈,巨大的浪頭拍打在其身上,顯得那么的不痛不癢,毫無分量,渾身的鱗片呈現幽黑色,密集的排列在龐大身軀之上,大嘴張開,幾排毒牙鋒利無比,閃著綠光,怪物雖沒有利爪、腳掌,但在浪濤里不斷擺動身體,行動異常迅速。
“召喚獸,吞天海蛇”,梁靜香退至船尾,將凌遠護在身后,一臉的凝重。
怪物擺動身軀潛入海里,只有巨大的頭顱露出海面。
在其龐大頭顱之上,站立一人,那是一名女子,身形妖嬈,鳳眼微瞇,本應十分俊美的模樣,卻因面部皮膚的綠色,讓人覺得十分的詭異。
“咯咯”,女子笑笑,聲音如幽暗世界里的孤魂,陰森,凄厲。“跑的還挺快,幸好我的小乖乖對氣味特別敏感”,女子說完,輕輕撫摸了下海蛇的頭顱,大蛇口吐信子舔舔女子的手掌。
“不知你這是什么意思,我一個老婆婆帶著孫子外出,為何要攔截我們”,梁靜香問道。
“跟蹤沐熵族的少族長多次,她屢次將物品放在那個小島,那島上的人對她應該很重要,說不定能讓她說出當年凌霄劍的去向,你說呢,婆婆”,女子嬉笑著回答。
“傳聞魔域魔君手下,十大殿主中有一人是特殊職業的召喚師,不知你是?”梁靜香明白了被攔截的緣由,語氣如萬米海底的冰凍層一樣寒冷,她心里明白,此時已避無可避。
“咯咯”,女子高聲笑著,聲音夾雜凌厲氣勢,將梁靜香散發出來的寒冷抵消,“老婆婆好眼力,不錯,我就是圣君手下,第五殿主,娜伽”,女子嬌笑著回答,讓人實在無法將其與罪惡滔天的魔族聯系在一起。
“將這個男孩交給我,婆婆,我可以不取你性命”,娜迦收起嬉笑,露出陰狠的一面,就像狡猾的狐貍卸去了偽裝。
“滾”,梁靜香飛上半空,雙臂張開,空氣中,海水里的水元素濃郁到仿佛如顆顆水滴,向著梁靜香聚攏,水滴彼此融合形成一個藍色的飄帶,在其周圍旋轉。
“冰封術”
一道泠冽的寒氣以帆船為中心向四周擴散,所到之處海水瞬間冰結,向下厚達一丈,冰層蔓延,數息過后,海蛇已被冰封在騰起的浪中,連娜伽身上也結了一層冰痂。
“嬤嬤”,沒有經歷過此番情景的凌遠有一點緊張。
任何一個戰士都必須經歷一次次的危機,經過一場場戰斗的洗禮,才能淡然的面對一切突發狀況,才能在眾生世界迎接更大的挑戰。
梁靜香回頭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然后謹慎的望著前方海域。
咔擦
冰面出現了一道裂紋。
嘶吼聲響起,冰層一塊塊碎開,飛上半空,冰塊相互撞擊,如漫天冰雨,散落四周,吞天海蛇將身上的冰層震開,騰空飛起。
娜伽臉色鐵青,立于蛇頭之上,只見她單手結印,與海蛇心意相通,吞天海蛇甩起長尾,向著帆船撞擊。
“踏浪而行”
梁靜香單手結印,引浪頭涌至船底,推著帆船極速前行,不斷避開吞天海蛇的撞擊。
屢次的失敗,徹底將這個龐然大物激怒,它停止撞擊,而是用蛇尾加快擺動追趕帆船,同時大嘴張開,一道墨綠色水柱噴射而出。
梁靜香微微色變,那是暗黑之力與毒液的復合,一旦沾染,兇險無比,不光會侵蝕元素之力,毒液迅速蔓延,性命難保。
梁靜香不斷改變浪頭的方向,甚至將帆船立起,來躲避毒液。
“嬤嬤”,凌遠高呼。
梁靜香回頭,只見凌遠手把在船舷上,腳已在海水里,前行的身體將海水分成兩排白色的浪花,凌遠全身已經濕透,咬牙堅持著。
梁靜香凌空反轉,閃到凌遠身旁,將他拉起。
嘭
吞天海蛇抓住機會,蛇尾上下拍打,帆船攔腰斷裂,碎裂的木塊漫天飛舞,劃出眾多不同的曲線,陪同梁靜香和凌遠一起墜入海里。
“乘風破浪”
梁靜香將凌遠拉起,飛身上了一塊甲板,單手結印,甲板在浪尖上極速滑行,梁靜香不想戀戰,她只想保證凌遠的安全,可是面對敵人的步步緊逼,她必須做出決策。
“凌遠,幫我掌控甲板,別緊張,任何的艱難處境都會被勇氣打敗,相信你自己”,梁靜香鼓勵的說道。
凌遠深吸一口氣,胸廓起伏,他將濕漉漉的上衣衫扯下,露出堅實黝黑的肌肉,一股勁凌的氣勢在少年身上蔓延,他單手結印,甲板如有了新的活力,繼續穩健前行。
梁靜香掏出一塊藍色水晶石,那是沐熵族的靈物——碧海幽藍。
晶石在其身前漂浮,耀眼的藍光持續閃爍,梁靜香雙手結印,整個海域都轟隆作響,水元素凝成水滴,水滴凝成細流,將晶石團團圍繞,整個海平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相反,梁靜香和凌遠所在的甲板被逐漸增多的細流抬高,升上半空。
“掌管生命的使者,我虔誠的祈求你,將你的神力揮灑大地,用你的神威驅趕惡魔——生命使者的懲罰”。
“嗷”
海蛇狂躁著,它仿佛感覺到巨大的危險即將降臨,它用力的撞向水晶石。
不過,還是晚了。
凝成實質的水元素飛上天空,幻化成一道巨大的身形,像是一尊天神的雕像,身形居高臨下,揮出手掌,輕輕拍下。
海水紛紛向兩邊分離,吞天海蛇整個露出海面,它掙扎著,恐懼著,淹沒在巨手之中……
晶石黯淡了許多,梁靜香也臉色蒼白,身形有些搖晃,凌遠快步上前,將她扶住。
次級神術,凌遠曾央求麼麼教他,不過,梁靜香認為他的元素之力不足以支撐神術,強迫使用只會有害無益,后來也就不了了之。
廣闊無垠的大海,包容萬物,人在其中,顯得如此渺小,驚天的戰斗只瞬息就被大海消化殆盡,海面又恢復了平靜。
“暗黑世界的王者,我以死靈契約者的名義召喚你,請助我一臂之力,將所有的生機帶回到你的領域,蘇醒吧……暗黑魔龍”。
如鬼嚎般的凄厲聲音響起,娜伽不知何時浮出水面,她嘴角,眼角滲出血來,幽綠的臉變得蒼白,她將手腕割破,暗紅色血液滴入海里,場景異常的恐怖,詭異。
隨著她的吟唱,暗紅色血液沾染的海水區域形成了一個漩渦,漩渦中海水不斷下沉,一道強烈的危機感從漩渦中傳播出來,讓梁靜香和凌遠心頭一緊。
一個巨大的骨架從漩渦中鉆出來,骨架越來越大,最終,一個比吞天海蛇更為高大的怪物,漂浮在海面,它周身沒有一絲血肉,深深的眼窩中空洞異常,黑色的死氣在周身纏繞。
那是,暗黑魔龍,暗黑世界最強大的死靈。
許多生物死亡后,元神或精魄破滅,又不想徹底消散,就會進入暗黑世界,修行暗黑之力。魔族為眾生世界所排斥,對立,就是因為修行了暗黑之力,不過區別在于,他們還有元神,有精魄,有神志,而暗黑世界的死靈除了殺戮,一無所有。
在遠古時代,各宗族勢力就建立章約,任何人不準與死靈有交集,違反者,人人得而誅之。
“卑鄙,原來魔族之人已沒有了下線,竟然與暗黑死靈建立契約,這是被眾生世界所不齒的”。
“在這個實力為尊的世界,多說無益,召喚它也是拜你所賜。你究竟在沐熵古族中是什么地位,竟然能使用次級神術,重傷了我的小乖乖,不過不重要了,因為你今天,必須死”,娜迦咬牙切齒,面部扭曲的嘶吼。
梁靜香快速的將身上包袱解下,系在凌遠身上,然后輕拍其肩膀,將凌遠向遠處推去,而自己則反向迎向欺近的魔龍。
“快走,遠兒”,梁靜香回頭,看了凌遠一眼,淚水如線垂入海里。
“嬤嬤”,凌遠撕心的高喊。
“冰凌刺”
“環天劍雨”
隨著梁靜香的吟唱,多個秘術一氣呵成,飛向魔龍。
“找死”,娜伽不屑的輕笑道,在她看來,暗黑世界的王者想憑幾個秘術就擊退,真是可笑至極。
“嗷嗚”
魔龍抬起頭,仿佛惱怒于有人竟然觸犯它的威嚴,它昂天狂叫。
冰凌刺,劍雨打在魔龍身上,發出叮當的響聲,只是在魔龍身上留下了淡淡的白色的斑痕。
雖說任何生物加入了暗黑世界,實力會大打折扣,但是,魔龍畢竟生前是條龍,是神獸,與神鳥鳳凰齊名的存在,其戰斗力仍不可小覷。
魔龍擺動身軀,利爪伸出,它根本沒有理會秘術的襲擊,直接迎向了梁靜香。
先前的次神術已消耗太多,梁靜香有一種無力感,無力攻擊,無力逃脫。
再見了,遠兒;再見了,沐藜。
利爪刺入她的身軀,將梁靜香拎在半空,獻血飛濺,染紅了大片的海域。
“嬤嬤”,凌遠眼睛血紅,雙手持劍,遙指娜伽,“放開她”。
“遠兒,快走”,梁靜香拼盡氣力,用僅存的意識喊道。
“咯咯”
娜伽忍不住笑出聲,一個尚未進入定元境的少年來挑戰她,她確實有笑的理由,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她的笑戛然而止。
“破體式”
凌遠雙指探出,元素之力注入劍柄,凌霄劍發出奇異的光芒,幻化出數道劍影,對著魔龍飛去,劍影圍著魔龍紛飛,又融合在一起,斬向魔爪。
“嗷”
伴隨著一聲痛苦的叫聲,魔爪飛離龍體,與梁靜香一起掉入海里。
“凌霄劍,你拿的是凌霄劍,太讓我驚訝了”,娜迦眼神中是毫無掩飾的貪婪,“暗黑魔龍,抓住它”。
疼痛讓魔龍徹底狂暴,它擺動龍尾,張開巨口,噴出一個火球,向著凌遠飛去。
凌遠飛上天空,單手結印,凌霄劍飛至腳下。凌遠御劍飛行,他將磨磨從海里拉起,抱在懷里,強忍住淚水,向遠處飛去,必須找地方給嬤嬤止血,療傷。
娜伽站在魔龍身上,魔龍展開龍翼,龍翼震動,使遼闊的海面形成巨大的漣漪。
一個個龍息吐出,砸向凌遠,凌遠不停的閃躲,龍息落空,砸在海面,形成更加巨大的波濤,凌遠在波浪中穿梭,帶著昏迷狀態的梁靜香飛行。
“斬魔式”
凌遠印結變幻,凌霄劍舞出百道光影,光影交錯,融合,在天空形成一把巨劍。凌遠伸出手臂,握向虛空,然后緩慢的劈下,這一個小小的動作,緩慢卻隱含了難以計量的能量,伴隨著他的手臂揮動,巨劍也帶著毀天滅地之勢斬下。
海水被分開,中間了形成了深達幾十丈的溝壑,娜伽脊背發麻,心中忐忑,才區區初元境九級就能發揮凌霄劍如此氣勢,此子他日必更加棘手。
面對迎面而至的劍光,娜伽急忙催促魔龍躲閃,飛起的海水逐漸回落,形成了一個瀑布,阻擋了娜伽的去路和視線。
當她再次看清前路,只見一個光團帶著凌遠二人消失在海平面上。
“混賬”,對于讓凌遠逃脫,娜伽心有不甘,付出了兩大召喚獸重傷的代價,竟然沒能捉住一個少年。雖說自己大意,少年有運氣成分,不過此子的對凌霄劍的領悟,掌控確實威力驚人。
“哎”,她無奈的嘆氣,“將凌霄劍重現的消息帶回魔域,到時候看你往哪跑”,說完,身形消失。
海域又恢復了平靜,只有浪頭翻滾,卷起帆船上支離破碎的木板,浮上浮下。
***
一座光禿禿的小島,小的可以一眼將小島的一切望穿,島上沒有一絲綠色,只有灰色的巖石,灰色的沙粒。
一灘血漬在這片灰色中顯得格外醒目,為這個本已凄涼的島嶼增添了少許的悲壯,梁靜香眉頭緊皺,躺倒在血漬里,她亮色慘白,氣若游絲。
“源力之光”
“源力之光”
凌遠的吟唱嘶啞,顫抖,甚至帶著幾分憤怒還有自責,如果嬤嬤不是要照顧自己,可能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遠兒,不要再消耗元力了,我的精魄已經被暗黑之力腐蝕,回天乏力了”。
“嬤嬤,你一定會沒事的”,凌遠仍然固執的吟唱著,哪怕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會放棄。
“遠兒,有幾句話我要跟你說”,梁靜香握住凌遠施展印結的手,使他無法再施展元素之力,她有氣無力地說:“我和你母親都是沐熵古族的人”。
“我的母親”,凌遠聽到這個既陌生又朝思暮想的稱謂,滿眼震驚,以至于忘記了悲傷,呆在那里。
“她叫沐藜,二十年前,老族長和族內高手相繼失蹤,古族被魔族占據,并以族人性命威脅你母親去尋找凌霄劍的下落,幾年后,你母親回來,并且有了你,因為害怕以你相挾,她請求我帶你在無憂島生活,躲避世事”。
“遠兒,別怪你母親,不讓你離開小島,是因為你母親舍不得你,她想能看見你,她也是想保護你”,梁靜香深怕凌遠心中對母親有芥蒂,激動的解釋,以至于握緊凌遠的手分外用力,凌遠疼的眉頭皺在一起。
凌遠陷入沉思,這對于他來說太突然了,對于親情他非常渴望,可事實突然擺在眼前,又讓他茫然。
梁靜香突然坐起來,她眼神明亮,用力抓著凌遠的肩膀,繼續說:“遠兒,答應我,不要回去,你一定要強大起來,那樣才能對付那些惡魔,凌霄劍你能掌控,太好了,利用好它,去參加四大學院的選試,我相信你,包袱里有你母親給你的東西,還有這個”,她顫抖著攤開手掌,碧海幽藍閃著奪目的光芒呈現在凌遠眼前。
“答應我,現在不要回去,你母親會等著你”,梁靜香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對著凌遠喊出這句叮嚀。
凌遠故作勇敢的防線終于崩潰,他無法再偽裝下去,因為內心的悲痛已經超過了他所能忍受的極限,淚水毫不控制的宣泄涌出,他不能自抑的低吼出聲,不過,他還是狠狠的點了點頭。
“你的父親……”,聲音停止在這一刻。
手掌垂地,水晶石滾出,梁靜香的身體終于失去了所有生機。幾息過后,一層薄薄的光附在她的身上,將她緩緩托起,直立于半空,光芒閃動,她的身軀卻越來越來透明,甚至陽光穿透而無法形成影子。薄光碎裂,分散成無數個光點,融入到空氣中,大海里。
凌遠的整個天空坍塌了,她相依為命十幾年,他的老師,他最親的嬤嬤,走了。
凌遠癱坐在地上,他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感覺胸口憋悶,咽喉被無形的大手卡住,讓他喘不上氣來。他周身沒有一絲力氣,甚至連坐著這種簡單的姿勢都無力支撐,他昂面躺倒,入眼的天空也變成一片灰朦朦。
嬤嬤,母親,沐熵古族,魔族。
一個個訊息在凌遠腦海中交織,糾纏,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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