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深圳時代
作者:王順健
第三卷 兄弟
第三卷 兄弟 一
    火車到達終點站連云港,是一個令人尷尬的時辰——早晨6時,天空正是黑不像黑,藍不似藍。下了火車,困意和興奮同時在海風里涼下來。我不住地打量這個記憶里20年前的車站,就像打量一段不為人知、也不足為道的青春,夢幻、自慰、愁苦、幼小……八臺還在,八臺是從火車站爬上半山腰汽車站的臺階,有八處轉折,幾十級石板臺階。八臺下一溜海鮮攤檔顯得破舊、零亂。我從南方最現代的都市來,后面還跟來了情人小景。經過那么多喧嘩的都市、錯位的河山,一大早回到從前,一個破落了的終點站。許多人在中途下了車,我卻固執地一往無前,我一把將小景攬進懷里,好像已經讓她受了委屈。繞過帶水的垃圾,我們匆匆爬上了八臺。

    站在八臺上,晨光里的大港、林立的吊臂,隔海相望的東西連島,多少給了我一點自信。小景的臉也鋪上了晨光,清新、涼爽,多么美的一個女人。我用手把她遠眺的目光收了回來,指著腳下的那一堆火車站建筑,其中一個像燈塔的,跟她說,那是日本人在中國時建的,多少年來一直是連云港的標志。她問,上面那個時鐘還走不走了?我看了看,沒有找到時針分針,搖搖頭。

    在八臺路邊的小食店,我們吃了幾個包子,韭菜包蝦皮,喝了兩碗像水一樣的小米粥,韭菜香,蝦皮鮮,有家鄉海產味了。隨后搭了部的士,往回走一站,墟溝站,連云區的區政府所在地,徑直走向路邊兩棟新起的樓前,門口掛著兩塊大牌子,一個上面寫著:汪牛灣碼頭建設指揮部,另一個上面寫著:船務局。

    門衛是個身穿警服的中年人,在看報,這么早,一定不是今天的報紙。

    “請問史書記還在這里吧?”

    他朝我看看,說,“什么事?”

    “我是史書記的朋友,剛從深圳回來!

    “他在,早上8時上班!

    “那我行李可以放這一下吧,他上班了我再來!

    “行,放這吧。”

    “請問一下,史書記的手機現在改成多少了?”

    他再次朝我看看,搖了搖頭。

    “那他的電話改成……”

    “也不清楚。”

    我留下一張名片,上面印著總經理,覺得有點不妥,我是什么總經理呀,一個人的總經理。也好,起碼讓他知道我的身份,不是那些只會給史書記找麻煩的混混。我讓他轉交給史書記,他答應了。我拉著小景調頭就走,站在馬路對面,我回過頭再看這兩棟新樓,覺得它們好像在蛻敗。如果是常態,為什么老是換手機,為什么換了手機也不通知一下老弟呢?嘴上卻同小景說著這里原來的模樣——私家園林,小橋流水,花團錦簇……

    剛過7時,通向大海的海棠路,人少,馬路更顯開闊,海風暢通無阻,帶來海岸小鎮空曠而浪漫的氣息。我和小景坐上一輛摩的,我急于要在史老大安排我食住之前,找到一戶漁民家住下,我不想麻煩史老大,他安排的高檔食住,我不是享受不起,而是膩了,沒興趣。另外,這是我在深圳不斷向小景許諾過的事:在島上,一家不大的小院,四面透風,三面環海,大海閃著光,自己動手煮撈上來的海鮮……先到了西墅碼頭,這里的海剛剛被海風吹醒,夢一樣的渾沌。海灘上停著大的機帆船,船上各色小旗子迎風獵獵,它們的熱鬧彰顯碼頭的冷清。有兩個人在晃,走近一問,一個是來收沙光魚的,他目光有力地盯著海面,分辨著海上的幾個小黑點,有一兩個邊下沉邊移近。移近看,是些小木船,像拖著很重的魚網,網里撈來了一個太平洋。他說,這些船必須要在漁政船出航前返港,否則被抓到了,就要被罰款。因為現在這個時節,封海了。

    小船里裝著太平洋里的小毛蝦,有的船多,有的船少,船倉里海水滲進很多。魚筐里沒見到有沙光魚,我指著岸上另一處發亮的海灘問,淮北鹽場不是有很多沙光魚嗎?我小時候還在那里垂釣過。他笑笑說,那是哪一年的事!早就絕跡了。我一陣不解,追著他問原因。他說,你沒看到那邊堿廠啊,污染!小景低頭找著她覺得新鮮的貝殼和魚干,這些東西被漁民當垃圾丟得到處都是,看著還是活蹦亂跳的,一轉眼就被碼頭的石板烤紅了。

    海水在退潮,我按照這個人指的方向,拉著小景跳到沙灘上,繞過一片海蝕的礁巖,朝一片矮山上的民居爬去,這里已經見不到平房了,都是四面可以望海的別墅。小景微笑著走在前頭,她像是勝券在握。第一戶漁家出現了,她迫不及待地向一對老人說明她的來意。

    老人一邊忙著拉網曬蝦皮,一邊對著她抱歉,他們是有空房間,都是給他們兒女留著的。老頭熱情地介紹起當地的旅館來。臨走,還抓一把蝦皮給小景,我把里面的小烏賊撿出來給她吃,她很怯,非要我先吃給她看。一路過去,好多漁家都上了鎖;沒上鎖的,大門緊閉,8時的陽光還沒有弄醒他們。我有點舉棋不定,第一次出來找民房租住,自己也陌生,還要跟人家合著開伙,多少有點異想天開。我們倆都懶得再打聽了,怕人家以為我們是來占便宜的。
第三卷 兄弟 二
    史老大的電話還沒有打過來,我對小景說,史老大要知道我們在這里找民房,他一定不會答應的,就是住下來,也會被他拉走的。我和他有過幾次交往,大家都很仗義。后來他去深圳多,我回老家少,總是我招待他,而我用的是個人錢,他用的是公款,消費方面兩個人是剪刀差,兩個人心理都不平衡,來往就沒有以前多了。這次回家鄉,臨來前聽在社會上混的老鄉莊小勇說,史書記現在變了,不理人。我想他那是對別人,我們在一起從來沒失過體面的。再后來,我又聽史老大的兄弟李成說,史老大出門帶著保鏢。我愣了一下,也覺得沒什么。我想起另外一件事,史老大想投靠的那個副市長,3年前被抓起來時,是我第一個通知史書記的。幾年來,我隱隱擔憂他會出事,我一直悄悄打探著他。

    沒想到出事的不是他,而是徐大軍。徐大軍幾個月前被砍六刀,刀刀見骨,就是因為身邊沒有保鏢。

    8時左右,我和小景才離開西墅碼頭。夏天的蘇北沿海,炎熱從一大早就開始了,我們坐上的士,按照我的計劃,下一站是西連島。在世界上最長的攔海大堤上,出租車整整跑了半個小時,西連島才由遠而近地把它的海灣和鱗次櫛比的紅瓦石屋展現出來。車停在一個大棚子面前,大棚子兩頭見光,從這頭看得見另一頭的海。棚頂上幾個大字寫著:西連島海產品批發市場。小景肚子有點不舒服,這才是第一天,海鮮還沒開始吃,就鬧肚子,怎么好!邊上有一家藥店,我進去買了一盒“瀉痢!。小景吃吃地笑,一定笑我太實在了吧,藥店里只有一個一次性的塑料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喝過了。出門在外,我就勸小景別太講究了,小景勉強笑了一下,把杯子舉起,水在離嘴巴很遠的地方,直直倒進去,調頭就跑。

    東西連島對于連云港的海港,是一個天然屏障。早上,站在連云港的八臺隔?此,還是云蒸霞蔚,現在我們已經進入了它的腹地,人居最聚中的所在。島上的原居民姓劉姓趙的最多,說起來都是遠親。原先進入海島只有一個交通工具,船,現在突然就接上了攔海大堤,通了中巴、大巴,島上的駐軍還有了直升飛機。在兩個島的連接處,開起了江蘇省最大的海濱浴場。島上人家的意識開始變化了,很商業,他們開放了,搞得我們這些已經開放的人倒變得謹小慎微起來。我和小景走在強烈的光線下,往小島的深處走,左手邊是海灘,退潮后大船小船都陷在泥里,正前方是起伏的石屋中惟一一片開闊地帶。

    正對面一座三層小樓上支著一對大喇叭,放著音樂,很嘈雜,不是喜悅的音樂。我和小景猜著,這到底是什么音樂,頭腦都吵大了,陽光強烈了一倍。聲音里就像有無數個小鬼在跳舞,在爭食,在訴冤。果真不夠我們猜的,有人在辦喪事,陽光太火曝,你看過去,廣場看不到一個人,滿眼蒸騰著虛影,都是群魔,在舞在號叫。小景拉了拉我,調頭欲走。聽不清她同我說了句什么話,真是難為她了,我滿臉是汗,跟著她,心里還是有點不甘,原打算在西連島找個旅館住下來的。身邊有個女孩子,做什么都不再那么自在。

    接近9時了,史書記的電話還沒打來。在噪聲小一點的街道旁,我讓她站在那里等我一會,我想再作最后努力,找一個安靜些的、能看到大海的旅館,她倒好說話,用目光鼓勵著我。一轉身我就消失在島上的小巷里了。我朝著懸崖上的那幾棟別墅爬去,剛才打聽到那里有一家剛建成的六層新樓,主人不在島上住,就改成了招待所。我憑著感覺,繞過了整個山頭,從山頂的氣象站又找回來,才找到。進去一看,內外裝修不錯,幾個小女孩正在沖洗大理石地面,我上了二樓,移近大窗,樓下果然驚濤拍岸,遠處海天一色,只是房間里的用品太簡陋了,床上是涼席,不知道給多少游人睡過,自己還要買很多用品,有點遺憾。匆匆問了一下價錢,50元一間。我把情況跟小景一說,兩人都在猶豫,我一想,小景剛來第一天就要和我吃苦頭,不行!就說,算了,還是去找史老大吧,我們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不見史書記給我打電話,我們又來到史老大單位。剛在院子里站下,他開了一輛警車也跟著進來了。也就是說他剛來上班。人還是老樣子,雙眼深紅,看人有神,身材高大,肚皮微腆。長著一張大嘴,笑不露齒,里面全是金口玉言、生殺密令。這些和我有什么關系呢?關鍵看對誰。他的眼睛沒有在小景臉上停頓,就往樓上走,我們跟著走進他豪華的辦公室。他介紹他的得意之作,無非是這兩棟新樓。路邊這棟是12層辦公樓,自己用不完,就出租;院子里的那棟把它建成四星級的——招待所……我給他介紹小景的身份,話剛說了一半,他突然就打斷我的話,露出一絲不耐煩,不愿聽。這讓我有點惱怒,是不是他見不得小景的美艷,我知道他是離了兩次婚的人,心里總有些不平衡。他說,你們也坐了兩天火車,現在先安排你們休息。說著,就叫來辦公室主任。我坐火車來是不是有失他的臉面?辦公室主任領我下樓,問我是不是坐飛機來時,我不吱聲了。

    我們住進了離他不遠的核電專家接待中心。我看了看大廳和房間,至少也是四星級的。住就住下來吧,也許這里是全市最好的賓館了,接待外國專家的地方能差嗎?只是離海遠了,離我們的愿望遠了。但從另一角度來看,那些又算什么呢?這是一晚上400元的消費!

    小景開始整理行李,把她帶來的小衣服一件件撫平,掛在衣帽間的架子上,我沒有什么好心情對待隨身的衣服,只是稍稍吐了口氣,先住下來再說吧,明天就去市里,那里才是我熟悉的地方。我也沒有阻止小景的忙碌,隨她吧,女人喜歡擺弄。

    接著把身子洗得清清爽爽的,兩個人在潔白的床單上做愛。午覺睡得真死。起來就接近4時了,我在小景屁股上打了一下,她還不想起,幾天沒在一起,剛才兩個人那么投入,加上旅途勞累,身體是需要休息。但我想到下面的海濱浴場,不禁興奮起來,對著小景后背說,那我一個人去游水啦!

    站在海水里,好心情才慢慢地恢復。我怪著小景,來遲了,下到海里的只我們兩個人了,多數人站在水邊玩,我是真正想游水的,沒人陪在左右,水的神秘一點點堅硬起來,變成一個恐怖的故事,我小時候被嚇怕了,尤其當海水平靜時,好像有什么正在逼近,有東西即將出現。這時候海水多么靜啊,海水在眼前拱起身來,小景忽地抬起她的臉,我以為她要像上次在北海潿洲島,遭遇到海水里怪物的糾纏和撕扯,她一下子沒有了表情,平日的機靈一下子沒了,多么陌生的一張臉!尖利的叫聲劃破了海島的寂靜,后來經當地漁民證實,她腿上的抓傷,是遇到了水母。

    一個青年站在我身邊,長著鷹勾鼻,黝黑的皮膚,稚氣的眼睛。他自我介紹是這里收門票的,陪著我往平靜的深處游去。我讓小景在淺水里等我,別走開了,她一臉不情愿,同我做了一個鬼臉,就不理我了。游了幾百米,回頭看看岸,快消失了,防鯊網還沒有看到,是不是不知不覺我們游過了?回頭找,又左右看,奇怪,剛才沒下水時還看到有的,怎么一下子沒了。我們也沒打招呼就一齊往回游起來,是恐懼給了我們動力,慌忙地回游。海灘,多么開闊!岸上的建筑,歐式、色彩活潑、點點滴滴的人影,多么有趣!

    我給這個姓劉的當地小伙子買了一小袋洗發液,沖完澡,他不知道在哪里找來了一個,要還我又不好意思,我推著不要,這樣一讓,他就變得有力起來。我說我收下,我收下,沒用呀。他特執意特懇切,我就收下了。這就是島上人家的教養。一旦成為熟人,就特別客氣。有個電話打進來,也不知道是誰,要請我們吃飯,我客氣地回絕了。我聽小伙子講,晚上在沙灘有場文藝晚會,今天是連云港之夏的最后一天,特意為來這里檢查工作的省衛生文明城市檢查小組安排的。小景心動了,她會編舞,早年也跳,只要有晚會現場,她肯定不放過。我也想留下來,我是主人呀,要陪好小景這個客。說心里話,也想看看連云港的女孩子這么多年長得有多水靈,能不能征服我。

    小劉真是不錯,起先,已經沒有位了,前面空出200個沙灘椅,是給檢查組留的。最后面那幾排,人已坐滿,有幾個武警在前面維持秩序,小劉在人群里竄來竄去找空位,又和武警套近乎,執著要給小景尋個空位,終于給他找到一個,我們三個又推讓著,不坐。前面傳來了檢查組不來了的消息,人們一下子都往前面的位置沖去,我眼尖手快,一下子占了三個位置,輪到小劉不好意思坐了。

    人一興奮,肚子也不覺得餓,海風吹來,渾身清爽,臺上的人給我們吹拉彈唱。小劉說,如果我們明天還來玩,他不收我們門票。
第三卷 兄弟 三
    看完演出,出了浴場,走下高高的臺階,兩邊白天賣海螺、珊瑚的小店,現在一片漆黑。小景拉著我,打起哈欠,小劉和我們拉開點距離,他說,馬上就要開學了,來這里打短工,不是想掙這幾百元錢,主要想認識一些人,交一些朋友。分手后,我和小景搭的士去海鮮一條街找吃的了。

    眼前的一切多少讓我們吃驚,食街的大棚子下面一字排開全是海鮮食檔,每個門店的大小都是統一的。從外面看玻璃窗里面,一間是雅座,里面一個大圓桌,一間是門廳,擺著幾張散座。每家門口碼著幾十個泡沫盒,里面放著海水,海水里生猛海鮮換著氧氣,有的還放著冰塊。有些海鮮,連店主也不知道學名是什么,聽他們拉客時的口音,不是當地人,是其他縣過來的。我們在一家叫海霸王海鮮餐館門前站得久了些,小景不想再換了,店主是一對老夫妻,價廉物美地勸說了半天,就進了他們的門。小景坐了下來,我在門口點了一斤活蝦,煮了一只大大的梭蟹。蝦先上來,一看,蝦殼全是癟的,上當了,活蝦換成冰凍的死蝦。大梭蟹上來時,我的氣才真的上來。蟹比我剛要的那只小了一大圈,還掉了一只大鉗。那個老婦人出去,找了一圈,不知在哪撿來一個鉗,放在盤子里一擺,不對號,也不是一個品種。我們嚷了嚷。過了一會給我們換上一只蟹,還不如剛才那只。女店主也笑了,勸我們算了吧,湊合吃吧,不是給你們換了一只了嘛。算就算了吧,有小景在我實在發不了大火,就把蟹扒開吃,一瞧,里面全是水,沒一塊整肉!我徹底沒脾氣了,雙手垂地呆呆地看著小景,我們對視著笑了,邊笑邊搖頭,小景小聲地提議,走吧。我應著,好吧,我們不吃了,一口也不吃了。笑著叫來還在裝腔作勢的老婦人,結帳!

    就這樣,還多收了我們10元錢。第二天中年我退了房,史老大正式請我們吃飯,我跟他講了昨晚的經歷,他想了一下,沒有表現出我想像的憤慨,我以為他會立即查封這家霸王店。后來我想想,他的表現是可以理解的,否則就不是史書記了。相比之下,倒是我覺得自己小氣了。愧疚啊,怎么能帶情人到那種地方去吃海鮮呢,悄悄吃了也就算了,還好意思當眾叫委屈呢!桌子上兩個陪吃的工程師,倒是聽得樂不可支。我不吱聲,沒有必要再講下去了,忙著吃一桌子真材實料的海鮮。梭蟹他們都不愿意吃,聽我一講,史老大還是執意點了兩只上來。這時史老大才正眼看了看小景,和她喝了一杯酒。

    他沒用我說就知道小景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和小景很驚訝,相視一笑。史老大真是神通廣大。

    席間我向史老大打聽幾天前從深圳回來的莊小勇。他離開深圳時很想同我一起走,我正好手頭有業務,另外我還要等小景閑下來,他就帶著新婚的女人和一個保鏢先回連云港。他是回家來躲災的,在深圳犯事,警察抓了他,他找關系,花十多萬元,放了出來。他怕其中有詐,剛放出來又抓回去是警察常干的事,他帶著錢戀戀不舍地離開了他的發跡之地。小勇人高馬大,長著一對小眼睛,笑起來像個孩子一樣可愛無邪,不光史老大喜歡小勇,被砍的徐大軍的哥哥徐小軍也喜歡小勇,他喊小勇叫“莊美麗”,莊是小勇的姓。只要誰喊一聲“裝美麗”,朋友準會笑得前仰后合,我們經常以此調侃這個孔武有力的家伙,他也不惱,笑起來,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史書記現在卻不愿意談他,有點瞧不起小勇,他只告訴我小勇現在和徐大軍在一起,可能就在墟溝。徐大軍在養傷,小勇跟他在一起玩。問他小勇手機號碼,史老大頓了一下說,不知道。我們告辭時,史老大對我說,核電專家的房間還替我們留著,想回來再來住。我沒聽明白。說完話,他安排一部警車,把我們送到了1小時外的新浦區,我是在新浦長大的,現在老家沒人了,一套老房一套新房全租了出去,我和小景在隴海飯店住了下來。給田得力和文楚全打了電話,告訴他們我回來了:還給一個文人打了電話,以前寫詩的,跟老婆離婚后,跑到深圳,花了我1萬多,又回來了。說是帶了個湖南女孩子回來再婚的,那女孩子來了一看,不是那回事,就跑了。我想找他,因為他和連云港市文壇一干人熟,通過他想見見同行而已。
第三卷 兄弟 四
    接下來是一連串吃請,都是禮尚往來,我在深圳請過的人在變本加厲回敬我。海鮮吃膩了吃山珍,城里吃膩了吃到集鎮吃到了農村,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應一大幫人?吹叫【澳樕舷沧套痰模乙簿碗S她去吧。如果僅僅是我一個人,我絕不會打擾這些朋友,內地的人哪有多少錢,主要是坐在一起沒有什么可聊的,我正從一個商人蛻變出來,最缺乏的就是時間,我沒有時間了!我多大了呀,快40歲了,再不起來,一輩子就沒戲了。這樣的抱負純屬個人,是不能示人的。還是不是哥們了?還要不要哥們了?我要做人,請客招待,別人也要做人呀,別人也要在請客招待中表現自己呀,表現豪氣和風光啊。我的矛盾放在內心,有時不經意也會跑到臉上跑到眼里。

    田得力帶我們來古鎮板浦吃豆丹,一種豆田里長的蟲子,有中指那么粗。中午一頓飯來了20個陪吃,我喝下一顆手榴彈(酒瓶的形狀),我才發現我也是來陪吃的,因為主人——板浦中學教務主任方主任,要我們過來,也把一個大款,搞工程的一個胖子叫來了,自然是叫來埋單的。酒桌上的氣氛悄悄有了變化,興奮起來的大款開始敬酒了,我默不作聲地多喝了好幾杯。上次我曾在深圳招待方主任一行,十多年前,是他把我落榜的弟弟插進高三畢業班里補習的。他教畢業班有功,今年高考,他的班本科上線全省第一,學校讓他帶一家人到香港澳門玩一趟,途經深圳時找了我。中午酒后,方主任沒讓我們走,要我晚上繼續喝,我眼里飄出不安的神情,我說連云港的史書記晚上要請我呀。他一怔,問,是不是船務局的那個史書記。我說是的呀。方主任的臉陰了下來。我問怎么回事?他反問,他是你朋友呀?我說算吧,怎么啦?他呀,一連安排了六個插班生來我們畢業班,受不了呀,我們不同意了,他就來狠招,讓分管教育的副市長打電話,來硬的。我聽了就想笑,這算什么事呀,學校真的那么為難嗎?史老大太強了!

    飯后,小景隨田得力去賓館休息,陪吃的劉校長夫人非要拉我到古鎮逛逛,聊聊詩歌。原來她青年時也是一個狂熱的文學愛好者。我酒喝得很多,臉紅脖子粗地走到石板路上,劉夫人在一邊,瞇瞇帶笑,友好地傾聽著。是一根黑黑的木樁截住了我的激動,我們停了下來,這無非就是一根黑色的電線桿么,只有一些鄉鎮還保留著的那種,有點傾斜,再朝上面看,發現這是一棵松,只是在頭上才看得出來,一小撮松葉,蒼綠蒼綠的,而身子像被燒焦似的,它和一根木制電線桿的不同就在于,它斜站著身子,側著肩,像一個有傲骨的人,和熱鬧的世界保持著必要的距離。僅有的秀發,梳理得體,疏密有序。它前面緊挨著新鋪的水泥路,塵土撲面,背后是一棟棟新起的小樓,如果這個有傲骨的人戴上一頂禮帽,一定會被小樓撞得東倒西歪。民居亂拉亂搭的電線,穿梭在他的發際。

    曬在路邊的是豆丹皮,一股股臭味飄著過。
第三卷 兄弟 五
    緊接著一整天,和小景爬上了花果山,

    后來那幾天,一個下午和小景又爬了一次石棚山。

    接下來,我倆和小勇夫妻合伙在一起玩,有詩寫道:

    抽水馬桶堵了

    四個人慢慢暴露無遺

    先是一對情侶

    接著是來串門的一對夫妻

    后一對中那個男人

    是個黑惡勢力,犯事了

    到處躲,剛從一個島上下來

    他在洗手間坐了很久

    接著他女人進去

    在門口站半天

    才把門關上

    我特意為人高馬大的他

    換了一個房間,沒用上

    當晚我們被各自的朋友叫走了

    奇怪的是,每當我提到史書記,他們突然不作聲了。徐大軍面露不屑,只是嘴里冷冷哼兩聲,像有難言之隱。史書記是黨政干部,和社會上混的人打交道自然多有不便,有沖突有冒犯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具體是什么事,他們不說我也不問,我和兩邊都沒有利害關系就行了。
第三卷 兄弟 六
    見到徐大軍,是在他哥哥徐小軍設的晚宴上。先是小勇打我的手機,我和小景在隴海飯店等到他們夫妻倆,然后我從公安局文楚全那里要來一部面包車,小勇又叫來他的幾個死黨,正好一車,到史老大的汪牛灣去玩。汪牛灣緊挨著海濱浴場,屬于史書記船務局伸向大海的那一部分,自然我要打電話給他,他問我到底有幾個人,他要在放行條上寫清楚,我數了半天也沒數清楚幾個人,反正是一面包車人。他罵了我一句,說知道了。中午他安排我們吃海鮮,放行條就放在他樓下的餐館里。他要陪部里來的領導,就不出面了!再想想自己的言行,真是有點芒刺在背。在深圳只要聽到史老大來深圳,我頭皮就有點麻,真的我不知道再怎么招待他是好。我不是一個千篇一律的人,我想讓生活充滿創新,可是,他要的豪華消費卻是千篇一律的。

    小勇和他幾個哥們喝了一瓶白酒,我也陪他喝了一點。吃完午餐,文楚全先走到廳外,他不知道史老大已經簽單,去打聽價錢,我知道他也不是真想買單,他只是表現一下自己懂做。他早就跟我打過招呼了,這次回家他不能請我吃飯了,我聽起來總覺得怪怪的。我們走到柜臺,一問,標準是一個人50元,再加上酒水,超過了 500元,老板讓我在單子上簽個字,我就低下頭簽了。臨了,文楚全說,既然是公家可以報銷的,就算了吧。我又有什么好解釋的呢,我和他起先都是公安局的,我下海了,在深圳開兩家公司,有車有房有孩子,現在又帶個情人回來了。他呢,還是個“一絲不掛”,“絲”是警司的司。整天應付公安局各種各樣的考核、檢查,值勤值班,沒有一天是輕松的,更不要說經濟上有什么可改觀。他的心理都寫在他那張月牙臉上了。我們只是好朋友,但不是哥們的那種。

    汪牛灣是一片骯臟的海!

    昂貴的票價(我們是放行的),劣質的服務,海面上的死鳥、惡浪、人山人!

    文楚全帶來的車要先走。我、小景還有小勇夫妻倆在黃海海鮮館下車,剩余人都跟他車一起回新浦了。黃海海鮮館是大軍約好的地點,我們來得早,他還沒到,玩了一會,在餐館喝了幾杯熱開水,感覺好了點。這里是一個海頭,一個至高點,視線開闊,遠處是海岬,馬尾松林,近處是海灣,駁船,我們在剛落成的全玻璃的國際展覽中心前合影,把相機里的膠卷都拍完了,小勇的老婆是四川人,從海里上來就一直興奮著。

    大軍先到,然后小軍的奔馳車才到。兩張大圓桌坐滿了大軍家的人,我們是外來的,還有幾個無錫來的軍官,席間大家都去敬軍人的酒,大軍姐姐的孩子在軍人手下當兵,我也跑過去敬了兩杯,一家人沒有提大軍被砍一事,只是他的幾個姐姐姐夫喝令他少喝兩杯,大軍像沒聽見,跟兄弟們照喝不誤。被砍已經幾個月了,傷口剛好,我也勸他少喝兩杯,心疼他的傷口?瓷先,大軍氣色很好,他多年前就離了婚,一直是自己一個人,不近女色,元氣足,聽說傷口養得不錯,我是不敢看的。他的全部情欲全用在哥們義氣上了,性子邪,好抬扛,認死理,是個沒有一點商業氣息的本色弟兄。史老大對他卻沒有什么好感覺。多年前大軍在深圳時,我曾給過他一點錢,他是個記住別人好、一輩子不忘的人。但生活卻并不認同這種人,先是離婚、開酒巴關了門、接著就是被砍六刀,刀刀見骨。救護他的的士車都往下滴血。我聽小勇說,兇手一直不知道是誰。但在大軍的臉上,一點看不出來。大軍老是不提,不知他怎么想的。我們都在忙自己的事,問得就少了。

    酒后已經是夜里10時了,大軍問我有沒有開房,我搖搖頭,他馬上說,那你們跟我大哥去山上吧,無錫來的人都住在警備區望海樓招待所。我很想去只是腳步挪不開,怎么好意思。其實小軍我并不是不認識,只是上次他去深圳我沒有盡到地主之誼,我心里一直有點歉意。大軍看我不上車,就拉著我,要陪我一起上山,推他不過,只好隨他了。我指著黑夜里的山巒,向小景介紹,這一片山上蓋滿了國家級的療養院、賓館,白天看上去很漂亮。這一晚寫成了這樣一首詩:

    住警備區望海樓招待所

    望海樓建于1902年

    三層,歐式,青石到頂

    立于半山腰

    不知是山還是海,往后退了

    看海,要用望遠鏡

    1902年時大海就在它腳下

    浪花飛濺

    清朝的兩個夫人正憑欄抒情

    現在是2002年夏天,望海樓

    成了連云港警備區招待所內的

    附樓,看海

    隔著一條海棠路

    夜晚蚊蟲多,我開起空調

    情人怕冷,又把窗戶打開

    一大早我被吵醒

    一看窗外,站著解放軍
第三卷 兄弟 七
    兇手就要出現在我臨走前的一次酒桌上了。

    對于我、一個懦弱的人來說,那一晚是驚心動魄的。也正是那個晚上,讓我目睹了另一個世界的人生況味,一種新的江湖形象在酒桌上的兩股勢力中脫穎而出。本來遇到這樣的場面,我早就溜之大吉,但是他們漸次加深的陳述、訴求、狡辯、爭吵與沉默,火藥味十足,深深吸引了我,強悍地糾正了我!

    那晚還是小軍做召集人,請我們去一家裝修豪華的飯店吃飯。高檔的包間,小軍讓我和小勇分坐在他的兩邊,首席位置吧,我有點局促,后來覺得包間小了,換了一個大的,我坐下來時有意和小軍隔一個位子,表示我對于他還沒那么重要。這個空位很快就坐上一個人,這個人一看就是很重要的人,介紹中得知,這是這家飯店老板娘的弟弟,實際上的總經理角色。當小軍介紹我時,這個叫江凡的人,突然就伸過手來握,小聲說,他早就聽說我來了,他15年前就認識我。那時我在派出所,他因為打架,被我處理過。我一愣,仔細端詳,看出點模樣,這模樣只是眼熟,當時和他發生過什么就無從記起了,有可能當時我還打了他?有一點還是聲明一下吧,我從警6年,從來沒打過人,哪怕是碰一下。我只是個內心發狠的人,生活中我的手很軟,只有端飯碗那點勁。江凡這樣一說,我一下子連看他幾眼,他和小勇一樣,人高馬大,雙眼明亮,皮膚黝黑,五官周正。70年代初出生的人,臉上有點邪勁。我感興趣的是他一臉的冷靜,像是一個老實的孩子被驚嚇過后,尋找時機報復的那份冷靜。

    江凡坐在我右手,左手依次坐著的是小景、穿著黃色T恤的大軍、大軍的把兄弟老于、小勇。大軍和老于之間空了兩個位置,靠近包房的門,開始是便于上菜,后來這個位置坐上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兇手的目擊者。當時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知情人,是想從他嘴里得知更多關于兇手的信息,在這一點上,公安局要破案也要通過他們才行。這個人的到來,是從小軍罵公安局那幫朋友引出的。酒喝了幾圈,開始是小軍談他的房地產,罵了幾句大軍,不務正業,上次征地要拆遷,100多萬拆房工程,硬是給別人賺跑了。大軍如果要掛靠一家公司,這個錢不就留在自己人手里了么?現在地平了,就要打樁,馬上要招標。我轉頭問江凡,除了忙飯店還在忙什么?他說手里有一家打樁公司。這話讓一邊的小軍聽到了,他愣了一下,沒說話。

    不知誰提到大軍被砍一事,小軍就開始罵公安局那幫飯桶,從局長開始,到刑警隊長,一個個點著名罵。有一次他在公安局發脾氣,點著刑警大隊長的鼻子,限期他破案,誰都知道大軍是小軍的弟弟。小軍是誰呀?出20年前被評為十大企業家,現在是當地最大一家房地產公司老總,市長、縣長有理沒理都要讓他三分,但就是破不了案。甚至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小軍真是急了。

    “原來是你被砍的呀!”江凡對大軍說,我把臉轉向江凡,好像他才知道那個挨了六刀的人是大軍。江凡把臉轉向大軍,問得很驚訝,可是臉上卻一點也看不出驚訝來。

    “怎么我堂堂徐大軍被砍,全市人民都知道了,你老人家還蒙在鼓里嗎?!”大軍剔著牙問,他的牙長得奇長。

    “我只是聽說有個人在朝暉市場被砍六刀,刀刀見骨,不知道就是你呀!”

    “那你聽誰說的呢?”

    “一個當時在場的人!

    “誰?”大軍站了起來。

    我們全桌人目光集中,一齊投向江凡。

    江凡很鎮定,拿出手機說,“等一下,我讓這個人過來!

    “喂,岳四呀,我是江凡,我這里出事了,趕緊過來,趕緊!”

    我甚至懷疑這個叫岳四的人是兇手。在這個時候,他只是一個知情人,大家都在興奮地等他出現。當時我對著小景的耳朵激動地說,案子已經破了。這是用普通話說,在這之前,我們說的方言,她沒有一句聽得懂的,她是靠在座的情緒來猜測和判斷,那是另外一種語言,她是搞語言的,她懂。她朝我微笑著搖搖頭,說,未必。

    “我乖乖,江凡,你大軍哥被砍,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呀?”大軍問。他一直站著。

    “大軍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呀,反正不是我砍你的。”江凡表情就有點僵起來。

    “你還知道我是大軍哥,是哥們,你說這話還了得呀!”

    “那你說我該怎么樣呢?我不是叫那個人過來了嗎?”

    “江凡,我實話告訴你,我大軍被砍,到現在我一句話不說,按兵不動。你剛才的話不像這個道上的,說白了不像哥們說的話!

    “大軍哥,我也跟你說,你所說的江湖,那是你理解的。今天我就不告訴你,你又能怎么樣我?”

    “你不要牛逼!你不告訴我當然可以,不要拿這個跟我賣關子,我不理你那一套,你再也不要叫我大軍哥了,我也沒有你這個兄弟!”

    “你不理我,我照樣活在江湖,今天的江湖。不是我吹的,你大軍哥的江湖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為什么非要為你出賣別人呢,我活夠了嗎!”

    “那好吧,你他媽的,你等著瞧吧,沒有你我照樣會把砍我的人查出來,你信不信!”

    “你一天穿著黃色上衣,你一天就查不出是誰,信不信吧?!”

    江凡也站了起來,臉是白的,我知道他被激怒了,這時我感覺大軍有點過分了點,為什么不能忍一下呢,看看馬上知情人就要到了,這里鬧得要翻臉,人家還有什么要透露秘密的必要了呢!我走過去勸大軍,小勇走過來勸江凡,小勇說,大家既然是兄弟,有什么說什么,知道多少說多少,就不要計較那么多啦!

    江凡根本聽不進去小勇的話,站起來向大家表態,如果不是看在小軍哥的面子上,我才不會為你大軍的江湖來出賣我的江湖。小軍哥以前對我有恩,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徐大軍被砍嗎?那我也不要出來混了,我只是覺得我倆一定會有見面的時候,需要我的話,我一定幫小軍哥一下的。

    小軍站起來,說,我聽了你們的話,都有理!不過,今天我要支持江凡,大軍你不要講什么狠,要理解江凡老弟,來,江凡,我跟你再喝一杯。說著舉起杯子一飲而盡。他繼續說,江凡呀,大軍是我弟弟,公安局吳處長,打大軍一個老頭搭(打頭皮,一種沒尊嚴的親熱),都要向我道歉,公安局的人都知道我偏袒大軍,偏心吧,我就是這么個人,誰叫他是我弟弟呢?這次大軍被砍,如果兇手抓不到,江凡你說我有沒有臉,在江湖上混這么多年,一點面子都沒有,所以我就是花100萬元,也要把那個砍他的人找出來,知道吧,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小軍用眼神示意江凡,提醒他注意最后一句話。

    江凡心領神會,他或許就是等著這句話的。二話沒說,昂頭也把酒倒進嘴里。

    這時有幾個電話打進我手機,全被我掛掉了。沒有什么比桌上的一種較量、比桌子外的期待更激動人心了。我感覺此案已近尾聲了。但情人小景感覺到的,并不是這樣。

    突然桌子上沒了聲音,兩秒鐘后,一個人側身而入,這個人大概就是眾目期待的岳四吧。岳四帶著一股殺氣進來,他頭低著,翻著眼睛環視在座一圈,找到江凡,一條腿蹬在椅子上,“江哥,說,什么事!”頭還沒有抬起來,但眼睛始終掃視著每個人,我想,他要有多少功力才能做到這一點啊,我只能從他頭發下面感覺到一絲賊光。

    “岳四,坐,那個位是留給你的,都是朋友,我給你介紹一下!

    “不用介紹了,在座我都知道。”這時,他才稍微放松一下,將頭徐徐抬起。一張年輕而蒼老的臉。

    “我身邊這兩位你也知道?”

    “剛從深圳回來的,美男子姓王,美女姓……那一位是徐總,大軍的哥哥。”

    大軍端起酒杯,昂著臉對岳四說:“我跟你喝酒,應該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什么意思啊?!”岳四有點不耐煩。

    “嗯!”大軍眼瞪圓了。

    岳四瞄了瞄江凡,江凡不作聲,岳四說:“大軍哥,你讓我喘口氣,行不行!”

    “你喝不喝?!”

    “我喝!”

    “那喝吧!

    岳四喝了下去。

    “是兄弟,就說吧。”

    “俺大哥,俺親大哥哎,你給我點時間,你讓我吃口菜,行不行,俺親大哥!”

    一桌子人給岳四說樂了。緊張的氣氛得到了緩和。我走到大軍身邊,耳語,這個場合不便說出兇手,只要他答應說,換個環境吧。大軍不語,像沒聽見,盯著岳四。

    岳四說:“大軍哥,我知道你的心情!”

    “知道就好!”

    “你要逼我,不如現在把我殺了,我死行不行?俺大哥!

    大家又一陣樂,都勸大軍不要急。

    “我當時也不在場……”岳四一句話把大家又說愣了,“不過,我的一個朋友在場,我要考慮一下子!

    “你他媽的!”大軍又狠狠地吼起來。

    “俺大哥哎,我也要在江湖混啊,不是怕什么,現在誰怕誰啊,我沒犯你沒砍你,我就不怕你,怕你的都是心里有鬼的,我說得對不對!”

    大家都盯著岳四,岳四繼續說:“就是這樣啊,今天你砍了我,只要我不死,下個挨砍的必定是你,這是必定的,你就等著挨砍好了,這就是江湖!”

    桌子上很靜。

    “我岳四,砍過別人,也被別人砍過,大軍哥,這也沒什么好說的,現在關鍵是我要把一個朋友,一個弟兄交出來,就是說,我要為你出賣一次江湖,你知不知道?!”

    一下子大家心都懸了起來,因為聽不出這是岳四在賣關子,倒是聽出岳四說出厲害來了。大軍站起來還要說什么,被小軍阻止,小軍對江凡耳語兩句,他們倆起身出去,過了10來分鐘,只有江凡一個人進來了,一臉輕松。我苦笑兩下,對小景說,兇手已經知道了,只不過,小軍付出了代價。

    “一定是把那個打樁工程交給了江凡。”小景對我耳語道。

    我沉重地點點頭,這是江凡的過人之處,他請小軍的這頓飯,不經意中把想辦的事辦了,盡管有點稚氣,但我欣賞他這樣嶄新的江湖形象。
第三卷 兄弟 八
    臨行前,接到深圳打來一個電話,一個朋友要我幫他到勞動局蓋個章。他知道我哥們多,熟人多,我只好苦笑兩聲,還是把這個事接下來了,誰讓他曾經對我有恩呢!我想到文楚全,路子還行。我就把這事交給他,他當即就給一個朋友打了電話,說明情況后,很為難。我一看不行,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給他留下錢,讓他請人吃頓飯才說。

    小景要趕回深圳上班,小勇他回去又無期,我就沒和他打招呼,也沒和大軍說,他們知道我要走的話,又會請吃的。我也沒有給史老大打電話,他身上的事太多了,多到了一句問候都插不進去,既然是一句問候,我就不愿意打擾他了。

    火車票沒了,我找田得力買了兩張軟臥,田得力還行,沒忘了我在深圳請過他爸爸,還有他妹妹。

    我和小景在軟臥廂里嬉戲著,突然小景說,她懷孕了。我臉上失色。有詩這樣寫道:

    懷孕不分真假

    和寶貝在軟臥車廂纏綿

    快天黑時

    她說她懷孕了,是個女孩

    很漂亮,問我要不要做掉

    她說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不想要,又不忍心

    我們在沉默

    我在火車上想了一夜

    第二天我覺得寶貝騙了我

    我們倆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郁惱地撲進我懷里說

    你不了解女人的身體

    我說懷孕就是懷孕了

    我緊緊抱著她

    在分手之際

    她的思想懷孕了

    她用它來為我送行,要我珍重!
第三卷 兄弟 九
    接到一個電話,是小勇打來的。他告訴我一個絕密消息,砍大軍的人幕后指揮不是別人,正是史書記。是史書記找了一幫外地人干的。我半天沒吱聲,然后堅決否定他,絕不是史書記干的,請他相信我好了,一定有人在中間挑撥兄弟反目成仇,千萬千萬不要上當,不要盲動。我這樣說實出無奈,不知算不算是良策呢?我掛了電話,車廂在搖晃著,我眼前慢慢浮現著不想見到的景象,我的內心認同著小勇的消息?炒筌,史書記也許是逼上梁山、迫不得已的事,他還是手下留情了的。這里一定有糾纏很深的厲害關系,徐小軍,工程,徐大軍,公安局,破案,線索,目擊者,副市長,史書記……我的想象在深入,幾天來堵在胸口的一團氣,化開了,神清氣爽。我笑了笑,小景在一邊悶了半天,推著我問,為什么笑?我突然放浪形骸地說,回深圳,我們生個女兒去!

    又接到一個電話,電話問我:“你們什么時候來游泳啊,哥們?”

    我想了半天,是誰呀?

    是海濱浴場收門票的那個小伙子,小劉!哥們?是吧,一定是,肯定是了。多年父子成兄弟,多年兄弟成兇手。

    我對著掛了的電話吟道:上山、下山,冰激凌好美,與陌生人接吻,先喝口藥水……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麻豆入在线观看| 欧美成a人片在线观看久| 性欧美18-19sex性高清播放| 国产亚洲欧美日韩俺去了| 免费在线观看一级毛片| 久久综合给合久久狠狠狠97色| 3d玉蒲团之极乐宝鉴| 欧美最猛黑人xxxx黑人猛交3p | 领导边摸边吃奶边做爽在线观看| 没有被爱过的女人在线| 在线观看网址入口2020国产| 亚洲综合色丁香婷婷六月图片| 99热热久久这里只有精品166| 波多野结衣中文丝袜字幕| 国产视频福利在线| 六十路依然风韵犹存| www.夜夜操| 美女被免费看视频网站| 日韩黄色片在线观看| 国产又粗又猛又大的视频| 久久久久久久久女黄9999| 国产麻豆精品原创| 欧美日韩不卡视频| 国产精一品亚洲二区在线播放| 亚洲精品国精品久久99热一| 8x8x在线观看视频高清视频| 欧美乱大交xxxxxbbb| 国内成人精品亚洲日本语音| 免费少妇荡乳情欲视频| 99热这里只有精品免费播放| 激情综合色综合啪啪开心| 国产精品老女人精品视| 人人妻人人澡av天堂香蕉| 2021光根影院理论片| 久久久久久人妻一区二区三区| 福利网址在线观看| 欧美日韩亚洲高清不卡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精品成人99久久久久| 久久精品亚洲中文字幕无码网站| 男女抽搐动态图| 欧美影院在线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