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安西傳
作者:天道
使千里
使千里 兵禍起
    楊柘文這天早上照舊是在升平坊吃了早飯,準備去鴻臚寺應(yīng)差,雖說自己只是鴻臚寺一個無足輕重的醫(yī)官隨侍,但長安畢竟是大唐京城,官府規(guī)例比起家鄉(xiāng)的縣衙嚴格許多倍還不止。也正是如此,每天早晨應(yīng)差的時辰是分毫都差不得的,否則不僅月俸要扣,自己升遷的日子就更遙遙無期了。

    每每想到這里,楊柘文便不禁要苦笑,自己一個鴻臚寺醫(yī)官隨侍,流外七等的差事,月俸少的可憐不說,繁雜瑣事倒一點不少。也怪自己學藝不精,讀書沒能應(yīng)得了舉,學醫(yī)也沒有什么成就,且不說沒能進的了太醫(yī)署,就連大理寺的仵作自己都勝任不了,最后還多虧了鴻臚寺醫(yī)官和自己舅舅是世交,這才謀了個醫(yī)官隨侍的差事。

    一路胡思亂想著,楊柘文出了西市,沿著朱雀大街一路向著鴻臚寺走去,只是今天這路上卻似乎有些不同,往日熙熙攘攘的行人幾乎一個沒有,除了幾個同是寺內(nèi)聽差的人之外,整條路上格外冷清。正在疑惑的時候,楊柘文看見前面昌平坊內(nèi)轉(zhuǎn)出一隊人馬,前呼后擁十數(shù)人,進了朱雀大街之后向著大明宮而去。

    這倒讓楊柘文吃了一驚,要知這長安是天子腳下,出行儀仗規(guī)矩眾多,如此陣仗又是往皇宮而去的,恐怕不是達官即是顯貴,自己就是趕時間也只好跟在后面慢慢走,不敢沖撞了他們的儀仗。

    又走了一段,楊柘文卻發(fā)現(xiàn)那隊人卻已經(jīng)急匆匆走遠了,不禁又是大為疑惑,要知道往日這些貴族上街哪個不是招搖過市閉塞街巷,而這隊人卻好像火燒眉毛一般著急趕路,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樣也好,自己正好可以來得及趕到鴻臚寺,免得自己應(yīng)差遲了受責罰。

    等到了鴻臚寺,楊柘文先將這幾天典客署內(nèi)就醫(yī)問診的外來使臣和外邦貴族名錄理了理,再將用藥就醫(yī)的存根整好,準備等醫(yī)官劉正何來后一并交到太醫(yī)署。雖說自安史之亂后大唐氣象已大不如前,但每年渤海、新羅等國使節(jié)和西域番邦的部落酋長來長安覲見的也不少,眼看著整理文書就已快到了中午,但今天醫(yī)官卻遲遲未來。

    楊柘文正在考慮要不要去鴻臚寺門前問問今日醫(yī)官有沒有來理事的時候,卻見醫(yī)官從外府一路小跑的進來了,邊走還邊不斷說著:“大事不妙!”。楊柘文見醫(yī)官這樣行為,心里突然一緊,聯(lián)想到早上見到的顯貴儀仗匆匆趕往宮中,怕是朝廷里出了什么大事了。

    正在想著,醫(yī)官已走到屋里,看了看楊柘文桌上的文書便急匆匆對他說道:“這些文書先不要收拾了,一會一并交到太醫(yī)署就是,你趕緊收拾一下,準備隨我到大堂前去聽差。”

    楊柘文聽聞更是一驚,自己來到鴻臚寺已經(jīng)三年有余,深知但凡要到鴻臚寺大堂聽差,必是鴻臚寺卿親自下達差令,說明差事非同小可,自己一個不入流的小官差按說是絕無可能有堂前聽差的機會。

    想到這里,楊柘文小心翼翼的問劉正何:“大人?這是出了什么事,為何如此緊忙?”劉正何卻先未回答,長嘆一聲之后問楊柘文道:“你可知道那安西都護府?”

    安西都護府楊柘文自然聽說過,大唐六大都護府之一,平定安史之亂時安西兵曾經(jīng)立下汗馬功勞,若沒有無數(shù)安西兵血灑疆場,安史之亂也無法成功平定。但是這安西都護府自長安西去數(shù)千里,和自己這當值的鴻臚寺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

    見楊柘文怔了一怔沒有作答,劉正何便說道:“上個月二十三,吐蕃會同回鶻發(fā)兵入寇河西,涼州失守,河西節(jié)度使楊志烈戰(zhàn)死,河西軍退守甘州、肅州,回鶻也發(fā)兵攻隴右,河西走廊危在旦夕,今天清晨信使報到長安,皇上已急召李太常入宮商議此事。寺卿大人已嚴令我等不可輕易向外邦來使透露此事,并且要做好完全準備以應(yīng)對。”

    楊柘文聽罷之后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做何感想,只好草草收拾了桌上文書便隨著劉正何趕往鴻臚寺大堂。

    與此同時,大明宮中氣氛更為凝重,唐代宗李豫一臉凝重的看著手中那一張薄薄的信紙,盡管從清晨至今已反復看了十遍有余,但這信紙上的每一個字都猶如刀尖一般刺痛著他的心。自己當初身為太子,以天下兵馬大元帥身份領(lǐng)軍大破安慶緒收復兩京才過去不到十年,未曾想西域邊陲兵峰又起。自己雖有心休養(yǎng)民生,復興大唐國力,但內(nèi)有藩鎮(zhèn)割據(jù)、宦官干政為患,外有吐蕃、回鶻再度入寇,仿佛大唐中興就要化作一場夢幻云煙消散。

    太常卿李晟也眉頭緊鎖,自己投身軍伍便是自跟隨河西節(jié)度使王忠嗣征討吐蕃而始,如今吐蕃攻陷河西,對李晟來說可謂心中百味雜陳。此時皇帝不將此事告知群臣,而是率先召李晟入宮,自然而然是看重李晟出身邊庭軍伍,又是河西舊將,對此事見地最有話語權(quán)。

    代宗又看完一遍信紙內(nèi)容,長長的嘆了口氣向李晟說道:“李愛卿對此有何看法,這安西都護府…該不該救?”

    李晟心中明白,安史之亂剛剛平定不過十年,吐蕃卻已兩度入寇,甚至連大唐京城長安都在三年前陷落于吐蕃之手,如今要舉兵西征與吐蕃正面交鋒,只怕會傷動國本。但安西都護府又是大唐西域治所,安西都護府在一日,西域五十七國和突厥十姓的控制權(quán)也就在一日,倘若放任安西都護府自生自滅,一旦安西都護府陷落,那么大唐也將徹底失去對西域的掌控。

    想到此處,李晟便開口回道:“安西都護府乃是我大唐掌控西域的實權(quán)所在,倘若安西失陷,只怕西域之地再不復為我大唐疆土。”

    代宗又長嘆一聲,這嘆息中既有無奈也有不甘,隨后代宗喚來內(nèi)侍,命即刻派出信使加急傳召中書令郭子儀趕回長安商議此事。

    次日,河西陷落的消息傳遍朝中,大唐朝野震驚,滿朝文武一時之間對是否該發(fā)兵救援安西都護府爭論不休,其中以太常卿李晟為首的戰(zhàn)將主張調(diào)河東、江南、朔方等三道兵馬往攻河西以救安西都護府。而以神策軍統(tǒng)帥魚朝恩為首的部分宦官、文臣集團則認為北有田承嗣、李寶臣、李懷仙等安史降將割據(jù)河朔,南有同華節(jié)度使周智光蠢蠢欲動,此時發(fā)河東、江南、朔方等道兵馬,只怕會招致內(nèi)外兵禍。

    代宗深知,魚朝恩雖然頗為驕縱擅權(quán),但所說句句屬實,此時倘若輕易發(fā)動大軍前往河西,一旦藩鎮(zhèn)有變,只怕大唐近一百五十年年基業(yè)不保,但安西都護府的難題卻又真切的擺在代宗面前,一時之間拿不下主意,只得傳令暫且退朝,等中書令郭子儀回朝再做商議。

    河西郡被陷、安西都護府被圍的消息盡管沒有明文張告,但是還是在長安城內(nèi)不脛而走,不僅是朝中大臣對此事看法不一、爭論不休,只要但凡有些關(guān)系的衙署都不得安生。楊柘文這幾天就可以說是忙得焦頭爛額,鴻臚寺中有不少都是西域諸國來長安覲見的使臣,甚至有一些以遣唐使身份而來的西域貴族王公,如今吐蕃與回鶻興兵西域,這些人自然而然是坐不住的,不僅要安撫這些西域使節(jié)的情緒,還要想盡辦法不讓一日急過一日的河西軍情傳到這些人的耳中,整個鴻臚寺上下都忙得猶如打轉(zhuǎn)的陀螺。

    過了大約十天之后,總算河西軍情穩(wěn)定了下來,又過了幾天各路外邦使臣也都逐漸安定下去,這天楊柘文終于離開了堆滿文書的案桌,乘著午休片刻時間出去舒緩一下。堂外庭中三三兩兩的站著寺中其他同僚,看樣子也是如釋重負一般,乘著午休閑聊片刻。

    楊柘文走近離自己最近的幾個閑聊人,只聽鴻臚寺錄事劉里正說著:“所以說,這一回怕是人馬大動少不了,只是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不然也能去從軍出征,說不定回來還能光耀門庭。”

    一旁的鴻臚寺傳制周冰不以為然的打斷他說道:“我可是聽說這朝中的大人們還沒有商定出不出兵呢,再說了就算出兵,那也是兵部和戶部的事,與咱們這鴻臚寺哪來的關(guān)系。”

    劉里卻搖搖頭說:“你這就是有所不知了,咱們這鴻臚寺掌管四方使臣往來,這西域使臣見的最多,對西域之事多少也都了解一二,倘若真要發(fā)兵,指不著要找些西域使臣做向?qū)В綍r候還不是咱們跟著倒霉?”

    楊柘文這么一聽倒也覺得頗有些道理,便開口問他:“那你說這朝廷到底發(fā)是不發(fā)兵?萬一真就不巧抽上了哥幾個,也好提前做個準備啊。”

    周冰一聽就哂笑一聲說:“呸呸呸,你可別烏鴉嘴,這要是給抽上了那就是九死一生的差事,我聽主簿大人說前兩日朝堂上李晟李太常和魚朝恩魚公公可是爭得兇得很,這出不出兵只怕還沒計議下來呢,咱們哥幾個也別去操這份子閑心,老老實實做好自己這事就是了,咱們這說的要是讓寺丞大人知道了,那才是真要倒大霉了。”

    幾個人又隨便閑聊了幾句便各自回去辦公了,楊柘文卻不知道,自己這么一句無心的話最后會一語成讖,將自己下半生統(tǒng)統(tǒng)席卷進去。
使千里 春寒
    唐永泰元年(公元765年),中書令、朔方節(jié)度大使、汾陽王郭子儀上表,奏請代宗派出使團巡撫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等地,一來觀察吐蕃軍隊虛實,二來可以安撫各州軍士盡可能固守本州。與此同時,朔方、鳳翔、同華等節(jié)度使各自調(diào)撥兵馬,以備隨時出兵支援。

    代宗很快同意這一奏請,任命郭子儀之侄郭昕為河西巡撫使作為使臣巡撫河西、安西等地,同時命令衛(wèi)尉、鴻臚兩寺選派人手組成使團。

    詔令一下,兩寺很快開始選撥人手,等到了發(fā)布文書任命出使人員時,楊柘文才知道自己竟然也在其中,要作為隨行醫(yī)官一道前往河西。不同于其他被選派同僚,楊柘文對此倒是不太反感,自己這隨行醫(yī)官本來就沒什么要做的事,一旦此次出使成功,回來之后再不濟也能受一份封賞,還有可能升遷,倒也不失為一個機遇。

    依據(jù)舊例,使團出使之日皇帝會率文武百官到玄武門前設(shè)儀仗、酒宴等,隨后使臣團便可出長安西去。楊柘文原本一個流外七等的小小官差,就算是在京城長安混跡一輩子只怕也沒有機會見到這些當朝大員和皇帝本人,而如今楊柘文不僅暫領(lǐng)從九品醫(yī)官官職隨同出使,還能親眼目睹如此儀仗,反而讓他有些頗為自得了。

    只可惜這種心情很快就被旅途的辛苦所沖淡了,雖說自己這一隊使團是以朝廷名義巡撫河西,沿途驛站都應(yīng)格外優(yōu)厚接待。但大唐自安史之亂以來兵禍不斷,尤其以河西隴右一帶至今還深陷吐蕃兵亂之中,所以使團向西離開鳳翔府之后沿途驛站時斷時續(xù),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偶爾也免不了要風餐露宿。

    衛(wèi)尉寺中不少人都是過去曾經(jīng)征戰(zhàn)沙場的軍士,沿途旅程對他們來說倒是稀松平常,楊柘文等一干鴻臚寺的人卻吃足了苦。不過旅途之中,楊柘文卻注意到一個奇怪的人,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不論人煙怎樣稀少或是路途怎么艱險,他總是騎馬走在使團的最前,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

    楊柘文忍不住問一旁衛(wèi)尉寺的折沖隊正王武:“那邊那個整日不茍言笑的年輕人是誰?怎么感覺整隊人里就數(shù)他是心甘情愿來這使團的?”

    王武順著楊柘文指的方向看去立刻按下他的手說道:“你可別亂指,那可是咱們這使團的正主,河西巡撫使郭昕郭大人,他不僅是皇上指派的巡撫,還是汾陽王郭子儀的親侄子,可說是當朝權(quán)勛之后,這次巡撫河西回去之后怕是官職不小,咱們可不能得罪了他。”

    楊柘文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儀表堂堂的年輕人竟然就是河西巡撫使,更吃驚的是他居然還是權(quán)傾朝野的汾陽王郭子儀的親侄子,倒也難怪他如此閑適,畢竟出使回來論功行賞他恐怕官升幾級,遠遠不是自己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可比的。

    正當楊柘文想著要不要這一路討好巴結(jié)郭昕,回去也好受個提攜什么的時候,在使團前面擔任先行的衛(wèi)尉寺兵曹參軍何榮策馬而來,徑直到郭昕面前下馬回報:“巡撫使大人,咱們再往前就到河西境內(nèi)了,正西走涼州已經(jīng)為吐蕃攻陷,咱們只能繞道西北的西州或者向南過武威再取道向西。”

    郭昕聽聞何榮稟報之后立刻命侍從取來地圖,副使李成靖也湊到地圖邊一同商議路線,此時他們只知道涼州已陷落,但卻不知道戰(zhàn)局如何,倘若誤入戰(zhàn)場,這總共不過四十余人的使團只怕插翅難逃,所以此刻郭昕與李成靖格外謹慎,必須選一條相對安全的路線。

    過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郭昕才下令向南取道武威,巡撫武威后再向西前往安西都護府。沿途一路使團都盡可能謹慎的趕路,衛(wèi)尉寺的軍士分批擔負起了前探哨馬的職責,終于在使團一眾人的忐忑不安中有驚無險的抵達武威郡。

    西州刺史李秀璋此時屯住于武威,使團一行人先前往拜見李秀璋宣讀了皇帝詔書,李秀璋設(shè)宴招待使團,并在宴上向巡撫使郭昕陳說河西戰(zhàn)況:自涼州失陷楊志烈戰(zhàn)死后,楊志烈堂弟楊休明接任河西節(jié)度使,率領(lǐng)河西軍主力退守甘、肅兩州,張銑駐扎瓜州,太子賓舎渾瑊率軍駐扎在奉天,朔方討擊使白元光駐扎在沙洲,汾陽王郭子儀坐鎮(zhèn)朔方。攻隴右的回鶻軍大部已被擊退,吐蕃與河西軍仍在甘州一代交戰(zhàn),朔方軍馬為防備回鶻卷土重來不敢輕易馳援河西,所以河西戰(zhàn)事較為吃緊。

    郭昕聽罷之后先起身向李秀璋下拜說道:“諸位河西將士皆為國家奮勇廝殺得保河西不失,在下十分敬佩,回到長安之后定為諸位請功。”

    李秀璋也立刻下拜扶住郭昕并說道:“巡撫使大人這是哪里的話,末將身受大唐厚恩,當以死報效,未能擊退吐蕃克復涼州已是末將無能,焉可再向朝廷邀功請賞?只煩勞巡撫使大人回到長安替我等稟明圣上,我等生為大唐將士,必將死守河西,我等血不盡則河西寸土不失!”

    郭昕端起一碗酒對李秀璋說道:“今日暫且以酒為誓,郭昕巡撫事畢,必親率一旅之師再赴河西,不將吐蕃逐退誓不再回長安!此誓之心天地可鑒!”

    一旁席中的鴻臚寺參事金稟德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輕聲對楊柘文幾人說:“咱們這巡撫使大人年紀不大,這官場做戲的本事倒是半分不少,哪有人巡撫事畢之后還會親赴戰(zhàn)場的?”

    楊柘文等人也頗有同感,但是礙于正在宴席不好多說,只是各自笑笑繼續(xù)吃喝。

    在武威稍作停留之后,楊柘文跟隨使團繼續(xù)向西,沿途巡撫各州郡守軍,每到一處,巡撫使郭昕必親自巡視各營軍士,各州郡守軍也都號稱“不失寸土,以死盡忠。”楊柘文等人每次都難免感慨官場做戲就連軍隊也做足了。

    就這樣走走停停,等楊柘文等使團終于走到安西都護府境內(nèi)已用去了半年之久,已到了年終歲末,西北塞外天寒地凍,眼看著怕是不可能再趕回長安,只能在安西都護府治所龜茲暫住以待來年春暖返回。

    新上任的安西都護爾朱光將使團一干人等安頓在龜茲城內(nèi)驛館后,楊柘文每日只需早晨到都護府前聽候巡撫使郭昕是否有差遣即可,比起在京城鴻臚寺時反倒清閑了不少,很快歲到除夕,龜茲雖是西北邊陲,但官軍大多都是漢人,除夕過年自然是少不得要熱鬧一番,龜茲城內(nèi)張燈結(jié)彩,映著塞外的漫天飛雪,倒有一番長安見不到的獨特風情。

    除夕一過,時間倒也過的很快,轉(zhuǎn)眼間已到了三月,此時正是塞外春寒料峭的時節(jié),但楊柘文等人都知道,這一陣春寒一過則氣候轉(zhuǎn)暖,他們也就可以返回長安復命了,心中還是不免高興。

    這天楊柘文正在驛館為感染風寒的巡撫使郭昕施針診治,忽然驛丞派人來通報,說安西都護爾朱光前來拜訪郭昕,楊柘文問郭昕:“大人,下官是否先行告退?”

    郭昕卻搖了搖頭道:“同為大唐臣子,無需告退,你且留下繼續(xù)為我施針吧。”說著同時郭昕揮手讓驛卒請爾朱光進來。

    不片刻,爾朱光便進了房間,顧不得楊柘文還在旁邊便對郭昕說道:“郭大人,有要事相告!”

    楊柘文抬眼一看,在這么冷的天氣里爾朱都護竟然滿頭大汗,心知肯定是什么要緊的事,趕忙撤了銀針候在一旁。郭昕眉頭一皺立刻從塌上起身來到桌旁就請爾朱光落座,爾朱光坐下之后來不及客套,立刻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遞給郭昕。

    郭昕抖開信紙,粗一看過便大驚失色,轉(zhuǎn)頭問爾朱光:“這信上所說千真萬確,吐蕃已攻破甘州?”

    爾朱光極為懊惱的點了點頭說道:“斥候哨馬都已回報,吐蕃確已攻破甘州,此刻正向河西節(jié)度使楊休明楊大人親自鎮(zhèn)守的肅州緊逼,只恨安西軍中人馬不過萬余,保守安西四鎮(zhèn)已是勉強,根本無力發(fā)兵解救河西。”

    郭昕搖頭說道:“爾朱都護無需如此自責,自安史之亂以來河西軍屢屢征調(diào)入關(guān)東征西討,如今安西兵少并非都護之責,只是甘州失陷,河西大半已入吐蕃之手,倘若肅州再有所失,則我等與中原長安聯(lián)系盡斷,此事我們需盡快聯(lián)系北庭都護府共商對策,早作打算。”

    爾朱光點頭稱是道:“我已派出信使急告曹都護,相信不久應(yīng)該就有消息傳來,只是這甘州失陷,河西大部已斷通路,郭大人此時想要啟程返歸長安只怕是…艱難重阻啊。但倘若吐蕃軍馬來攻安西,兵峰一起在下難保郭大人一行的安全,還望郭大人早做打算,如若郭大人即刻啟程,在下愿派三千人馬護送大人。”

    郭昕不顧有病在身立刻起身下拜說道:“爾朱都護說的是哪里的話?如今正當國難,我郭昕怎可為我一人而置安西都護府于不顧?今吐蕃斷我歸路,正是上天欲使我為國盡力,郭昕愿為大人麾下共守安西,待破了吐蕃再回長安不遲!”

    爾朱光急忙扶起郭昕說道:“郭大人有此為國之心再好不過,當真年少英雄!如今只好暫且委屈郭大人在我安西府內(nèi)為一參贊,共謀抗敵之策!”

    等在一旁的楊柘文硬是在這料峭春寒之中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萬萬沒有想到如此年輕的郭昕竟然愿意留在這西北塞外,難道自己將來還要隨著他一起上戰(zhàn)場嗎?但在驚訝之余,楊柘文也隱約感到這位看似官宦子弟的巡撫使郭昕,卻似乎并非單純官場做戲,卻不知道他準備如何抵抗那兇狠善戰(zhàn)的吐蕃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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