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ζ゛喵°大王*2666
我們對這個世界了解多少?
我敢保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每天都是庸庸碌碌的生活,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工作,渾渾噩噩的活著,根本來不及去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也沒有機會去了解,因為只有身在黑暗之中,才能了解到這個世界到底有多么的猙獰!
我們對身邊的人又了解多少?
肯定會有人說,我了解我身邊的人,真的嗎?你有沒有想過,你所看到的,只是別人愿意讓你看到的一面?每個人心里都有秘密,有的秘密只是不足為外人道,有的秘密,則是一個禁忌!
我們村上的黃老二,從我一記事的時候就認(rèn)識他,在我印象中,就是個老實木訥的農(nóng)民,是無數(sh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之一,還是個光棍漢子,父母早就不在了,孤家寡人一個,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黃老二抓黃鱔特別的溜,而且還不需要借助任何的工具,就靠一雙手。
黃老二抓黃鱔的地方,大部分都在我們村口的小河邊,那條小河很長,起源在上游的大象水庫,水庫因形狀像一頭巨大的大象而得名,而我們的村子,就在大象尾巴尖上,這也是我們象尾村村名的由來。
我小時候家里養(yǎng)了很多鴨子,人小干不了農(nóng)活,放鴨子的任務(wù)就交給了我,那條小河也是我每天放鴨子的老地方,所以我無數(shù)次的親眼目睹了黃老二抓黃鱔的過程。
帶著竹斗笠,披著葦蔑編的蓑衣,褲腳卷到大腿根部,赤著雙腳,一手拿根等身高的竹竿子,身上背著個竹簍子,黃老二只要出現(xiàn)在小河邊,就是這副打扮,在我印象里,就算是冬天,黃老二抓黃鱔也是這身穿著。
但黃老二抓黃鱔的手藝確實不是蓋的,用竹竿子在小河邊的水草里三戳兩戳,然后下水,手一探一提,一條黃鱔就被提出了水面。黃鱔這玩意大家都知道,滑溜的很,可他只需要兩根手指頭,就能緊緊的鉗住黃鱔的身軀,無論黃鱔怎么扭動掙扎,連一絲絲逃脫的可能都沒有。
最牛的是他會掏黃鱔,黃鱔這玩意天性就喜歡鉆洞,往往會在河岸邊打一個洞,洞穴的結(jié)構(gòu)彎彎曲曲,有的甚至?xí)惺畞砻组L,平時鉆在洞穴里,覓食的時候才出來活動,所以黃鱔一鉆進(jìn)洞穴之中,輕易不好抓。
但在黃老二面前,這都不是事!黃老二只需要從蓑衣上抽一根葦蔑,在洞穴里撥弄幾下,然后兩根手指一插一鉗,黃鱔就提出來了,手段之神奇,確實令人嘆服。
想跟黃老二學(xué)抓黃鱔的人不在少數(shù),畢竟就憑這手藝,每天就可以有不少的收入,可不管是誰,黃老二都是笑著搖頭拒絕:“不能教,不能教,學(xué)這手藝不是好事,就從我這絕了吧!”時間久了,大家都說黃老二不厚道,有的人甚至因此對黃老二生了嫉恨之心。
一直到黃老二出了事,大家才知道黃老二說的不假,抓黃鱔這門手藝,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這事情,得從秋芽子說起,秋芽子是我的小伙伴,比我小一歲,和我們家住一條巷子,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耍,說白了就是我的小跟班。
他家養(yǎng)了一群鵝,以前每天都和我一起出去,我放鴨子他放鵝,到飯點了一起回家,從來沒出過事,偏偏那天我跟著爺爺去上街趕集了,從街上回來,秋芽子已經(jīng)出事了,整個人昏迷不醒,面色鐵青,牙咬的咯嘣嘣直響,具體怎么回事,誰都不知道。
村上的赤腳醫(yī)生來看了下,給秋芽子號了脈,說秋芽子沒病,只是受了驚嚇,丟了魂兒。
按理說,醫(yī)生一般都不會承認(rèn)這個的,可我們村上這醫(yī)生就信,因為這種事情在我們農(nóng)村不少,一般都是晚上家長在路口村頭叫上幾聲,第二天孩子就好了,說是迷信行為也有點,可又確實有效。
但秋芽子這次卻沒有用,當(dāng)天晚上叫了魂后,第二天,我去的時候,依舊昏迷不醒,秋芽子父母這才急了,正要去隔壁村找專門給人看香頭的李四奶奶來,黃老二卻來了。
黃老二一進(jìn)門,就攔住了秋芽子父母,苦笑著搖頭道:“不用去找李四奶奶了,秋芽子是怎么個回事,我知道,給我一點時間,到中午的時候,我將秋芽子給救回來。”
秋芽子父母根本不信,黃老二抓黃鱔的手段聲名在外,可誰也沒見過他還會叫魂兒,秋芽子已經(jīng)昏迷半天一夜了,可不敢耽誤,秋芽子爸爸都沒理會黃老二,直接去了隔壁村。
黃老二見秋芽子爸爸去請李四奶奶了,苦笑著搖了搖頭,輕輕的嘆了口氣道:“李四奶奶那點本事,只怕連自己都得搭進(jìn)去啊!”
這句話并沒有引起秋芽子媽媽的重視,反而遭了一頓白眼,黃老二一臉的無奈,轉(zhuǎn)身回家,大熱的天,又穿上自己那身行頭,背著竹簍子,就奔大象水庫的方向去了。
奇怪的是,秋芽子爸爸并沒有請來李四奶奶,一個人回來了,滿頭的大汗,一臉的焦急,一進(jìn)門就喊道:“黃老二呢?黃老二呢?”
秋芽子媽愣了一下,問道:“找黃老二做什么?”
秋芽子爸沉著臉道:“李四奶奶不肯來,說她來了也白來,要想救秋芽子,只能找黃老二。”
秋芽子媽又一愣,說道:“黃老二背著竹簍子出去了。”
我和秋芽子感情好,一直守在他身邊,一聽說要找黃老二,立即跳了起來,自告奮勇道:“我去找他,我知道他都在哪抓黃鱔。”一句話說完,也不管大家同意不同意,哧溜一下就躥了出來。
不過我確實沒吹牛,在我想來,黃老二無非在小河邊,我順著村口的小道一溜煙奔到了小河邊,卻沒有發(fā)現(xiàn)黃老二,只好順著河道往上游追,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直追到了大象水庫邊,也沒看見黃老二的影子,只好失望的原路返回。
可等我回到秋芽子家的時候,黃老二卻已經(jīng)站在秋芽子面前了,渾身濕漉漉的,頭發(fā)上的水直往下滴,面色鐵青,嘴唇發(fā)白,大熱的天,卻渾身都冷的直哆嗦,就像在冰水里泡了好久一樣,正一手抓著一條大人胳膊粗的黃鱔,一手拿著剪刀,準(zhǔn)備對黃鱔下手。
我心中納悶,這黃老二從哪里回來的呢?我怎么就沒看見他呢?以前也見過他抓黃鱔,可這么大的黃鱔,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條黃鱔,估計得有兩斤多,這也太大了。
剛想到這里,黃老二已經(jīng)一剪刀就剪斷了黃鱔的尾巴,隨手將剪刀丟了,抓住黃鱔尾巴就在秋芽子的臉上涂抹,那黃鱔吃疼之下,尾巴不停絞動掙扎,接連兩次從黃老二的手中滑落,隨即黃老二抓著黃鱔頭的手猛的一抖,刷的一下,竟然將黃鱔抖的筆直,另一只手一伸,一把抓住黃鱔的脖子,順著黃鱔的身體往下一捋,頓時一陣清晰的骨骼響動,那黃鱔身體被繃的筆直,渾身的肉都在不停的顫抖,再不掙扎了。
黃老二抓著黃鱔尾巴,在秋芽子的臉上一邊涂抹一邊說道:“哪里來的哪里去,怎么拿的怎么還,斷尾回魂,點血還氣,天道有眼,莫欺蒼生,這次略施懲戒,再有下一回,剪頭不剪尾!”
說話之間,黃鱔血已經(jīng)將秋芽子涂成了大花臉,黃鱔血的血腥味,迅速的在屋里彌漫了開來,秋芽子媽緊緊的抓著秋芽子爸的手,一臉的驚恐,秋芽子爸也鐵青著臉,我更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黃老二到底在搞什么鬼,黃老二的表情也越發(fā)的沉重。
片刻之間,秋芽子的臉上已經(jīng)涂滿了黃鱔血,唯獨留下額頭一點空白,黃老二手一伸將那黃鱔放進(jìn)了竹簍中,伸食指進(jìn)口中,一口咬破,往秋芽子正額頭上一點,正好將那點空白填滿。
那點空白一填,秋芽子就哎呦一聲叫喚,緩緩睜開了雙眼,還沒看清楚眼前情況,就呼的一下坐了起來,一邊拼命將身體向后縮,一邊叫道:“不吃了!不吃了!我再也不吃冰棍了……”
黃老二輕輕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頭對秋芽子爸道:“孩子沒事了。”一句話說完,面色又凝重了起來,一伸手抓起了竹簍子,往身上一背,頭也不會,往外就走。
就在他一轉(zhuǎn)身的瞬間,我眼神一花,仿佛看見黃老二的臉在剎那間變了一變,竟然變成了一個黃鱔的腦袋,急忙揉了下眼睛再看,黃老二卻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秋芽子爸對著黃老二的背影連聲稱謝,吆喝著讓黃老二晚上到他家喝酒,黃老二也沒回話,秋芽子媽安撫秋芽子躺好,我則問道:“芽子,芽子,你咋回事,跟我說說,我給你報仇去!”
秋芽子一直都是我的小跟班,被別的孩子欺負(fù)了,都是我出頭,我那時候還小,也不懂事兒,就是覺得秋芽子被欺負(fù)了,自然而然的就來了這么一句,誰知道這一問,竟然問出一樁駭人聽聞的詭事來!
我這么一問,秋芽子哇的一聲就哭,躲在他媽媽懷里,邊哭邊說了起來。
昨天的太陽毒辣異常,天地之間就像一個巨大的蒸籠,一點風(fēng)絲都沒有,隔壁殺豬的張大傻子,脫的就剩一個褲衩,拿著薄扇坐在樹下一邊扇風(fēng)一邊咒罵著老天,秋芽子和幾個小伙伴已經(jīng)光著屁股了,還是熱的直往外冒油,汗珠子順著光溜溜的脊背往下淌。
這種天氣,當(dāng)然得洗澡!
洗澡的地點,就在村口的池塘里,池塘對岸有一排老柳樹,很是巨大,樹身有對抱粗,枝葉異常茂密,柳枝都垂到了水里,能遮擋不少的陽光,池塘不算大,水也不深,一米多點而已,也不清澈,甚至還有幾只鴨子和鵝也會在這里暢游,但對小孩子來說,**已經(jīng)足夠大了。
一群小孩子躥到池塘邊,直接就跳了下去,噗通噗通之聲亂響,像下餃子似的,將鵝鴨驚的掠上了岸,池塘算是徹底被幾人霸占了。
小伙伴們在水中玩耍了片刻,對岸老柳樹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老太太,滿頭白發(fā),一臉笑容,穿著土黃色的布衣,挎著一個竹籃子,竹籃子上面用棉布捂著,整個人說不出的和藹,道不盡的慈祥。
老太太一出現(xiàn),就對小伙伴們招手喊道:“娃娃們,快來快來,我這里有冰棍兒,誰先游到我這里,就給誰一支。”
這么熱的天,要是能有一支冰棍吃,那簡直是美到家了,而且那時候我們山村的孩子警惕性也低,雖然都不認(rèn)識這老太太,可這老太太一喊,所有的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都向老太太的方向游了過去。
秋芽子雖然只有九歲,相比較其他的小伙伴們年紀(jì)要小一點,可水性最好,第一個游到了對岸,老太太果然沒有騙他,從竹籃子里拿了一支冰棍出來,笑瞇瞇的遞了給他,還伸手在他的腦袋上摸了一把,和聲細(xì)語的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啊?游的這么快,這小身板,可真結(jié)實。”
秋芽子哪里顧得上回話,一邊將冰棍塞進(jìn)嘴里,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村東頭的,我爸叫郭大熊。”
一句話說完,那老太太伸手摸過的額頭上,忽然一股寒氣順著腦門就鉆了進(jìn)去,比冬天的冰錐子都涼,一瞬間心肝肺好像都被冰凍了一般,這么熱的天,秋芽子卻忍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但瞬間又恢復(fù)如常了。
那老太太聽秋芽子這么一說,笑瞇瞇的臉色忽然板了下來,目光之中好像閃過一絲慍怒來,隨即笑容又浮現(xiàn)了出來,笑道:“原來是郭家的孩子,怪不得身體這么好,也罷!借他家子孫一用,正好抵了當(dāng)年的仇。”一句話說完,老太太轉(zhuǎn)身就走,幾步轉(zhuǎn)到了大柳樹后面,再看已經(jīng)連影子都找不著了。
秋芽子年紀(jì)小,也不懂得分享,幾個小伙伴眼巴巴的看著他將一支冰棍吃完了,饞的直咽口水,隨即就眼睜睜的看著他一頭栽進(jìn)了池塘之中!
萬幸的是,幾個小伙伴并沒有計較秋芽子不分冰棍給他們吃,而是將他從水里拖上了岸,但秋芽子整個身體已經(jīng)縮成了一團(tuán),秋芽子清楚的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息在他身體內(nèi)到處游走,所到之處,無不寒氣徹骨,比有一次掉進(jìn)冰窟窿里面還要冷上數(shù)倍,整個人抖的像篩子一樣,牙關(guān)不停打顫,只能拼命的蜷縮身體,以此來維持一點點的溫度。
等小伙伴們喊來了大人時,秋芽子已經(jīng)雙目緊閉,渾身冰冷了,但他還有意識,能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了起來,隨后一路小跑將他送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秋芽子的眼睛都睜不開了,眼皮子就像被掛了鉛似的,一個勁的往一起粘,更說不出一句話來。
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是閉著眼睛,腦海里卻能清楚的感覺到父母的表情,父親的眉頭緊緊的鎖了起來,面色沉重,母親則十分緊張,正在把被子從櫥柜里抱出來,蓋在他身上。
他不但能感覺到父母的動作表情,還能感覺到其他人,在家門前圍了不少鄉(xiāng)鄰,在七嘴八舌的說著話,人多嘴雜,只是根本聽不清楚說的是什么,大概是勸父親將他送去醫(yī)院。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他是閉著眼睛的,卻看的清清楚楚,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小伙伴們焦急的眼神,都直接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隨即就看見了那個老太太,將自己從床上拉了起來,拖著自己往外面走,明明父母都在眼前,卻都像沒看見一樣,根本不管不問。秋芽子大聲的喊叫著,可沒有人能聽見,拼命的掙扎著,可那老太太的力氣卻大的驚人,硬拖著秋芽子離開了,一直拖到了那池塘邊。
老太太拖著秋芽子下了水,將他拖進(jìn)了一個黑沉沉的洞穴,洞穴里的水冰寒徹骨,隨即那老太太對秋芽子笑了笑,但那笑容卻充滿了猙獰,誰能想到呢?一個笑容可掬的老太太,一臉都是慈祥,面具下卻藏著一顆惡毒的心。
隨即那老太太就離開了,丟下秋芽子一個人,洞穴也陷入無盡的黑暗,秋芽子手腳都被凍的麻木了,只能蜷縮在那里,動也不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洞穴里忽然傳來了一點亮光,隨即就看見兩根巨大的手指,每一根手指都像房梁棒一般粗細(xì),捏著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的頭上亮著一盞燈,一直伸到了秋芽子的面前。
秋芽子正要伸手去抓,那老太太忽然躥了出來,一下將嘴巴張的比盆還大,滿嘴都是尖利的像刀子一樣的牙齒,一口就咬在了那巨大的手指上,那手指一顫,迅速的縮了回去,那老太太死叮著不松口,竟然也被拖了出去。而秋芽子不知道為什么,也身不由己的跟了出去,眼前一花,就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這一次,黑的更徹底,而且四周充滿了血腥味。
接下來一段時間里,秋芽子沒有一絲的意識,直到猛的看見了一絲光亮再度閃起,隨即一股充滿血腥味的洪水向光明處流淌而去,秋芽子被洪水帶著,身體順著洪水向前流淌,呼的一下,又猛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自己正躺在床上,父母都在身邊,還有黃老二和我。
可他依舊睜不開眼睛,直到黃老二在他的額頭上按了一下,他身體內(nèi)那股涼氣,好像瞬間被抽走了一般,原先那種冰寒的感覺一掃而光,瞬間身體暖和了起來,眼睛也睜開了,嘴巴也利索了,嘴一張就哭出了聲。
就在他一睜開眼的那一瞬間,秋芽子看見,一團(tuán)白氣順著黃老二的鼻孔鉆了進(jìn)去,黃老二的臉,剎那間一片鐵青。
秋芽子說完,秋芽子父母都不說話了,那個時候的我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們已經(jīng)成年人了,完全清楚發(fā)生了什么,過來半響,秋芽子爸才說道:“這一次,真得好好謝謝黃老二。”秋芽子媽一邊哄著剛子再睡一會,一邊緩緩的點頭,眼中卻充滿了擔(dān)憂。
可惜的是,秋芽子一家并沒有機會感謝黃老二,就在當(dāng)天下午,黃老二就出事了。
黃老二出事的時候,正和大家在村口的幾顆大樹下乘涼,雖然是下午了,可還是熱的難受,人都扎堆在大樹下,一邊聊著家常里短,一邊享受著順著河道而來的一絲涼風(fēng)。
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問起了黃老二是怎么救秋芽子的,黃老二嘿嘿笑了笑,頭卻搖的像撥浪鼓一樣,說道:“不能說,不能說的,說出來可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事,還是別打聽的好。”
幾個婦女就取笑黃老二小氣,黃老二只笑不語,被逼問的急了,一起身就要離開,可就在他一起身的時候,忽然渾身一顫,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兩眼發(fā)直,死死的盯著村口池塘邊的那棵大柳樹,臉色瞬間變的異常難看,額頭上的汗珠子,一顆一顆往外面冒,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滴落在面前的土地上,啪啪有聲。
隨即猛的嘶吼一聲,人往地面上一趴,雙手往胯邊并攏,肚皮貼地,雙腳微微蜷起,就像條蛇一樣,在地上扭曲著滑行了起來,一邊滑行,一邊還將頭拼命昂起,脖子都扯的起了青筋,臉也扭曲的變了形,口中卻嘶聲喊道:“我錯了!我錯了啊!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一開始就是針對我來的!報應(yīng)啊!報應(yīng)啊!”
眾鄉(xiāng)親哪里見過這種情況,全都一驚而起,四散走開,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黃老二,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可黃老二的身軀扭曲程度越來越大,滑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快速的向著池塘的方向滑行而去,身后留下一道長長的拖行痕跡。
隨即有幾個膽大的,想上前按住黃老二,可黃老二的力氣卻大的驚人,身軀一扭一甩,就將幾人甩開了,隨即迅速的滑行到了池塘邊,腦袋往水里一鉆,腳一揚一卷,人就沒影兒了。
一點浪花都沒有,黃老二滑進(jìn)池塘中的動作,比一條水蛇還要輕盈!隨即就消失在池塘中,再也不見他露出腦袋來。
大家可是親眼看著黃老二鉆進(jìn)池塘的,山村人淳樸,哪會眼睜睜的看著黃老二就這樣淹死,當(dāng)下就有幾個壯勞力跳下了池塘,到處撈人。
池塘并不大,水也就一米多點,那些壯勞力都不用扎猛子下去,半蹲就可以摸索了,可奇怪的,就這么大一點的池塘,幾個壯勞力硬是撈不著黃老二。
事情很快傳開了,畢竟是一條人命,在村長的帶領(lǐng)下,鄉(xiāng)親們拖來了抽水泵,直接將池塘里的水抽干了,當(dāng)塘泥都被翻了一遍之后,也沒找到黃老二的影子,大家終于確定,黃老二根本就不在池塘里了。
那黃老二去哪里了?這池塘就是村口的死水塘,并不通什么水域,雖然說距離小河不遠(yuǎn),可畢竟隔著一段距離呢!難道說黃老二像條黃鱔一樣,打了個洞鉆過去了?就算打個洞鉆走了,那也會留下個洞口啊!畢竟他不是黃鱔,黃鱔洞可鉆不下他一個大男人的軀體。
這個疑問,困擾了所有的鄉(xiāng)親,而黃老二,也就這樣神秘的消失了。
村長去了派出所,來了幾個警察,詢問一番后也無功而返,再也不見動靜了,黃老二又沒有家人,連個苦主都沒有,也沒人追究,事情好像就這么過去了。
直到兩個多月后,我才再次遇見了黃老二。
實際上,從嚴(yán)格的意義上來說,我只看見了一個酷似黃老二的背影,并無法確定我遇見的就是黃老二,而且,我寧愿相信那不是黃老二。
那天村子西頭有一戶人家辦喜事,我也跟著爺爺去喝喜酒,但爺爺在酒桌上遇到了幾個老友,本來開席時間就是晚飯,一直喝到九點多了,月亮已經(jīng)掛上了樹梢,還在較著勁,我早已經(jīng)菜飽飯足,鬧著要回家,就在村里,爺爺也沒在意,就讓我自己先走了。
經(jīng)過同村李大瞎子家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鵝叫。
這鵝叫聲一起,我就緊張了起來,不為別的,被鵝啄怕了,沒在農(nóng)村生活過的孩子,永遠(yuǎn)不會知道大鵝的威力,大鵝發(fā)起瘋來,那是相當(dāng)恐怖的,對于一個曾經(jīng)被李大瞎子家這兩只大鵝追啄到家門口的我來說,大鵝的叫聲就相當(dāng)于噩夢。
但今天這大鵝的叫聲有點凄慘,好像被揪住了脖子一樣,而且在叫的同時,還不住的響起翅膀的撲棱聲,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攻擊。說實話,我心里是渴望這兩只大鵝橫遭慘死的,畢竟它們給我留下過難以磨滅的心里陰影,而且李大瞎子是個老光棍,還不在家,爺爺那桌老朋友之中,也包括了李大瞎子,大鵝被整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可我剛想到這里,砰的一聲,李大瞎子的土墻頭竟然倒塌了一截,灰塵頓時飛揚而起,隨即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灰塵之中,上身袒露著,身體上布滿了一片一片銅錢般大小的鱗片,就像魚鱗一樣,在月光下,閃著暗青色的光芒,腦袋卻是人類的腦袋,只是腦袋上的頭發(fā)全掉光了,也是一層層的鱗片覆蓋著,即使已經(jīng)變成了這副模樣,一掃眼之間,我還是大吃一驚,這個渾身長滿鱗片的人,背影酷似失蹤了兩個多月的黃老二!
這人的褲子已經(jīng)破成了褲衩,露在外面的大腿和腳背上,也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鱗片,同樣閃著暗青色的光芒,揚起的灰塵都遮掩不住,雙手則各抓著一只大鵝的脖子,兩只大鵝還在拼命的撲棱著翅膀,卻全然沒有了以前追啄我的威風(fēng)。
那人大概被兩只大鵝撲棱的煩了,就立身在灰塵之中,猛的一抬手,將大鵝頭送到了嘴邊,嘴巴一咧,直接咧開到耳邊,露出一口鋒利的牙齒來,一口就將一只大鵝頭給咬了下來,隨口吐了,又一口咬下另外一只鵝頭,這次沒吐,而是大口大口的咀嚼了起來,鮮血混雜著鵝毛,布滿了嘴角,異常的惡心。
我哪見過這種景象,頓時就像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雞,嘶聲尖叫了起來。
小孩子的尖叫聲有多高,相信大家都領(lǐng)教過,可我?guī)缀蹴憦卣麄村莊的尖叫聲,卻似乎根本就沒引起那人的注意,甚至頭都沒有回一下,就提著兩只沒了腦袋的大鵝,快步如飛,迅速的消失在月色之中,灰塵還沒散去,那人已經(jīng)完全消失不見了。
但我的尖叫聲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將附近的鄉(xiāng)親吵了起來,好幾個壯勞力提著棍棒跑了出來,但只看到了坍塌的土墻和已經(jīng)嚇得呆若木雞的我,除此之外,只有地面上的一只血跡未干的鵝頭。
隨著鄉(xiāng)親的嘈雜聲,人群迅速的圍聚了起來,我自然是大家詢問的對象,可我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之后,卻沒有一個相信我的,幾乎個個都搖頭,說哪有人長一身鱗片的,更不可能是黃老二,還說李大瞎子家的大鵝肯定是被誰偷去吃了,農(nóng)村有不少小伙子,閑著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偷個雞鴨鵝什么的,剁吧剁吧煮一大鍋,吃喝樂呵一下,他們有這個猜測也是正常的。
還有人說我一定認(rèn)得偷鵝的,只是不肯說,甚至懷疑我也是偷鵝人的其中之一,推演的一套一套的,總之,就是沒人愿意相信我的話!
也不能怪鄉(xiāng)親們,我自己親眼所見的,自己都不大敢相信,何況是他們,更不愿意相信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孩子口中說出的這種難以接受的事情了。但我自己清楚的知道,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出現(xiàn)過的。
大家就這樣議論著,一直等到李大瞎子回來,一同到達(dá)的還有爺爺,兩人順路,喝完酒了自然一起回來了。
李大瞎子并不是真瞎,只是白眼仁特別多,眼珠子就一點點,眼睛一翻全是白眼仁兒,看著就像是個瞎子罷了。但有一點他和那些算命的瞎子差不多,也會瞎咧咧,喜歡幫人算命,當(dāng)然,幾乎就沒算準(zhǔn)過,村上的人經(jīng)常拿這個取笑他。
我記得他好像只有一次是算準(zhǔn)的,村西頭大牛媳婦將一串鑰匙丟了,他讓大牛媳婦寫個字,大牛媳婦不會寫字,就寫了個“一”字,他立即指出,說鑰匙在灶臺附近,大牛媳婦回家一找,還真找到了,就這一件事,每次喝酒,李大瞎子都拿出來炫耀。
在李大瞎子的盤問下,我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再次說了一遍,李大瞎子一聽,就立即和爺爺對視了一眼,隨即揮手道:“大家散了吧!沒事了,就兩只大鵝而已,偷去吃就吃了吧!”
我頓時愣住了,在我印象里,李大瞎子一直都是個非常小氣的人,李大瞎子、秋芽子的爺爺郭老熊,和爺爺都是好朋友,經(jīng)常在一起喝酒,郭老熊還經(jīng)常提點下酒菜,偶爾也帶瓶酒,李大瞎子則從來都是兩個肩膀扛張嘴,一袋花生米都沒買過。
還有一回,我?guī)е鴰讉孩子搗蛋,用彈弓將他放在墻頭上的尿罐子打碎了,他竟然硬是追到我家,非逼著我爸賠了他一個新的,足見這李大瞎子有多小氣,這回的表現(xiàn),卻太出乎意料了,我甚至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
在鄉(xiāng)下,偷點家禽吃這樣的事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李大瞎子都不追究了,大家自然也不在意,陸續(xù)散去了,爺爺卻沒招呼我離開,等到眾鄉(xiāng)親們散去之后,立即到了我身邊,一臉嚴(yán)肅的看著我,沉聲問道:“水伢子,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親眼看見了黃老二身上生滿了鱗片?這事可千萬不許撒謊。”
水伢子是我的乳名,李大瞎子取的,我出生的時候,李大瞎子說我命格怪異,天生火旺卻又被火克,天格、地格、人格三才不是占火就被火克,天干五行全屬火性,得取個帶水的名字,不然以后必遭火害,乳名就直接了當(dāng)?shù)慕辛怂笞樱筇柫譁婧#美畲笙棺拥脑捳f,這都玩到大海了,除了紅孩兒的三昧真火,火焰山都過得去。
爺爺在村上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由于個子高,年紀(jì)大了之后,脊背逐漸的駝了起來,平時見誰都笑瞇瞇的,就算一些小孩子口無遮攔的叫他老駝子,他都沒呵斥過一句,對我更是從來沒板過臉,今天這么嚴(yán)肅的表情,讓我有點不適應(yīng)。
但我還是點了點頭,一向和藹的爺爺都這么嚴(yán)肅了,那更不能撒謊了。
我這邊剛一點頭,李大瞎子就身形一閃,那雙眼睛翻的全是白眼仁兒,就在倒塌的土墻那兒來回的看,隨即伸手將幾塊土坯搬開,從地上撿起了一片銅錢大小,散發(fā)著暗青色光澤的鱗片來。
鱗片一撿起,李大瞎子的臉色刷的一下就沉了下來,捏在兩指之間,對著爺爺一晃,爺爺?shù)拿嫔菜查g異常的難看,眼神之中,充滿了恐懼。
可我一見到那鱗片,卻頓時高興了起來,這起碼能證實我沒有說謊,但我卻沒有注意到,一片小小的鱗片,埋在倒塌的土墻之下,李大瞎子是怎么能輕而易舉的就發(fā)現(xiàn)的?
爺爺?shù)拿嫔珔s越來越難看,緩緩的走到李大瞎子的面前,伸手接過鱗片,在鼻子下聞了聞,眉頭皺的更緊,面沉似水,對李大瞎子緩聲道:“先別回家了,走,喊上老熊,咱們商量一下吧!”說著話,手一伸牽起我的手來,帶著我緩步走向家的方向,手抓的緊緊的,好像生怕我會忽然丟了一般,我都能感覺到,爺爺?shù)氖中恼谖⑽⒌某龊埂6畲笙棺右惨荒樐氐母谖覀兩砗螅痪湓挾疾徽f。
到秋芽子家門口的時候,兩人將老熊頭,也就是秋芽子的爺爺喊了起來,讓我回了家,三個老頭卻蹲在門口嘀咕著什么,我隱約聽到兩句,好像是關(guān)于黃老二的。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徑自回家睡覺了。
就在開春的時候,父母離開家到外地做生意去了,從那之后,我一直都和爺爺睡一屋,兩張床緊挨著,一般情況下,在睡前是會有一個小故事聽的,那天爺爺卻一直沒有回來,一直睡到半夜,被尿憋醒了,起床撒尿的時候,看見爺爺已經(jīng)回來了,但沒睡,正坐在床頭啪嗒啪嗒的抽旱煙,眉頭鎖的緊緊的,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等我撒完尿回來的時候,爺爺忽然一把拉住了我,兩只眼睛盯著我,伸手在我的頭上摸了又摸,隨即將我抱進(jìn)了他的懷中,抱的緊緊的,我都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濃烈的老人味,一直抱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松開,雙手扶著我的肩膀,對我一字一頓的說道:“水伢子,聽爺爺?shù)脑挘瑥拿魈扉_始,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不管是誰叫你,千萬不要出了這個村子,記住了啊!”
我本來就睡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茫然的點頭答應(yīng)了一句,回自己床上又睡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卻再也睡不踏實了,總覺得好像要出什么事了,這種十分不好的感覺一直維持了一個多小時,我才再度進(jìn)入夢鄉(xiāng)。
可第二天一大早,爺爺卻不見了!
我頓時慌了起來,自從父母離開后,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有爺爺在身邊,猛地一下爺爺不見了,丟下我一個人,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生活下去。
當(dāng)我找遍了爺爺可能會出現(xiàn)的地方,也沒找到爺爺?shù)臅r候,這種恐慌和無助,更是完全將我籠罩,眼淚在眼圈里直打轉(zhuǎn),愣愣的站在自家大門口,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我該怎么辦?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猛的一下遇到這種情況,哪里還有什么主心骨!
一直到秋芽子來找我放鴨子的時候,我才猛的反應(yīng)了過來,對啊!爺爺昨夜是和老熊頭、李大瞎子在一起聊半夜之后才不見了的,我不去找他們找誰去,當(dāng)下急忙問道:“秋芽子,你爺爺呢?”
秋芽子趕著幾個大鵝,聽我這么一問,頓時一愣,撓了撓頭道:“你不問我還真沒想起來,今天起來就沒看見爺爺。不管了,先將鴨子鵝都趕去小河邊吧!到飯點了,他們肯定就回家吃飯了。”
我哪里還有心情去放鴨子,一聽說老熊頭也不見了,頓時撒腿就跑,直接奔向李大瞎子家,爺爺和老熊頭都不見了,只有去問李大瞎子了。
當(dāng)我跑到李大瞎子家門口的時候,李大瞎子家的大門已經(jīng)鎖了起來,昨夜倒塌的墻頭已經(jīng)簡單的用磚頭堵了起來,很明顯,李大瞎子也不在家。但在李大瞎子家的門口,卻有一頭大青牛,幾乎都有我高,渾身的皮毛油光水滑,身軀一動,就閃著青色綢緞一般的光澤,兩只大尖角更是像兩把長長的尖刀一樣刺向前方,我可以說,我們整個村子,都沒有誰家的牛有這么健壯。
但這頭大青牛卻沒有拴韁繩,牛鼻環(huán)都沒有,就這么靜靜的站在李大瞎子家的門口,兩只滾圓的牛眼珠子,瞪著李大瞎子家的大門,一直等到我出現(xiàn)了,才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
就這一眼,我忽然渾身一激靈!
這大青牛的目光,竟然飽含著惡意!我清楚的感覺到,這大青牛對我充滿了敵意,就差轉(zhuǎn)頭用那長長的尖角給我一下子了。
我立即掉頭就跑,幾步一躥,哧溜一下就鉆進(jìn)了旁邊的巷子里,我們村子比較大,住戶也密,貫穿整個村莊的主路只有一條,所以很多房屋之間,會留下一條一米來寬的巷子,方便通行,人通過不成問題,牛肯定過不了,除非它將兩邊的房屋都給推到了。
我一鉆進(jìn)巷子,那大青牛也到了巷子口,伸頭不懷好意的看了看我,慢慢后退了兩步,一轉(zhuǎn)身就走了。
它這一走,我頓時松了一口氣,被牛頂了可不是好玩的,和被大鵝追啄那完全是兩回事,我們村上有個姓鄺的莊稼漢,就是在犁地的時候,打了他家公牛幾鞭子,大公牛被激怒了之后,將他給頂了,在床上躺了三四個月才能下地。
但我心里又忍不住好奇,牛我見過不少,黑的黃的居多,花的白的也有,可還從來沒有見過一頭純青色的,而且這么兇,還連個牛鼻環(huán)都沒有,這到底是誰家的?
剛想到這里,巷子口忽然傳來了兩聲狗叫!隨即就響起了一聲牛吼,好像在互相呼應(yīng)一般。
緊接著就有一道白光從巷子口閃過,直向那大青牛離開的方向躥去,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仗著自己身在巷子之中,就算那大青牛轉(zhuǎn)頭回來也奈何不了我,急忙跑到巷子口,探頭往外面一看。
那大青牛并沒有走遠(yuǎn),還在李大瞎子家門口,只是身邊卻又多了一條大白狗,一條比小牛犢子還大的大白狗!
這大白狗渾身上下全是純白的皮毛,一樣的光滑順亮,和大青牛一青一白,站在李大瞎子家門口,一起盯著那鎖看,好像鎖上開了花一般。
隨即那大白狗就上前,一雙前爪一抬,直接立了起來,只怕有一成年壯漢那般高,低頭嗅了嗅那鎖,一轉(zhuǎn)頭,“汪汪”叫了兩聲。
大白狗一叫,大青牛的一雙前蹄就緩緩跪了下去,身形剛一矮,那大白狗就猛的一縱身,白光一閃,就跳到了大青牛的脊背之上,往下一趴,就臥在了大青牛的身上,大青牛一起身,駝著大白狗就走。
我頓時傻眼了,這什么情況?以前我們村來過一個戲班子,戲班子里有耍猴子的,那猴子就是騎在一條大狗的身上出場的,沒有想到,今天我竟然看到了更離奇的一幕,還有大青牛駝著大白狗的!
就在這時,村外忽然響起了一聲巨大的嘶吼聲!
這聲音我從來都沒有聽過,如獅似虎,卻又比獅虎之聲更加洪亮高亢,這聲音沒起之前,大青牛駝著大白狗走的并不快,可這聲音一起,大青牛忽然就像發(fā)了瘋一般,四蹄翻飛,直接掠起一道青光,呼的一下,就從我視線中消失了。
我使勁晃了晃腦袋,剛才發(fā)生的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說實話,做夢都沒夢見過這么離奇的情節(jié)。
我發(fā)了好一會呆,才悻悻的往家走去,還沒到家門口,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偌大的村子上,竟然沒人了,每一家都關(guān)門上鎖的,我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村子里,除了剛才看見的那白狗青牛,愣是一個人也沒看見。
恐慌,迅速的蔓延,我并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很有可能是這個村子里唯一的活人了。
不對,還有秋芽子!秋芽子剛才還找我一起去放鴨子來著。
一想到秋芽子,我立即奔向了村口,秋芽子放大鵝的地方我再熟悉不過了,這個時候,哪怕是比我還小的秋芽子,也能夠給我一絲安慰。
可等我奔到村口的時候,卻沒有再追出去,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在我們村子的外圍,升起了濃重的白霧,這霧氣濃的邪乎,就像云絲兒一樣飄飄蕩蕩,肉眼看的清清楚楚,視線已經(jīng)只能看見三五米只內(nèi)的地方了,再外遠(yuǎn)看,一片朦朧。更離奇的是,這白霧只在村子的邊緣,一點也不往村子里蔓延。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一看見這些白霧,就想起了爺爺失蹤前的表現(xiàn),也許,爺爺在失蹤之前,已經(jīng)意識到什么了,所以才留下這警告的話,只是不知道,這白霧之中,究竟有著什么樣的危險?
我剛想到這里,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慘叫來:“救命!”慘叫聲一起,立即被切斷,隨即又響了起來,斷斷續(xù)續(xù),不斷響起。
這聲音一入耳,我立即聽了出來,是秋芽子!聲音的來源方向,正是村口的池塘,我頓時什么也顧不上了,一頭扎進(jìn)了白霧之中,直接奔向池塘的方向。
就在我闖入白霧之中的一剎那,爺爺?shù)穆曇舴路鹩衷诙呿懫穑骸扒f不要出了這個村子……”
我雖然心里恐慌,可也沒有退路,總不能不救秋芽子,何況,我知道那池塘水不深,也就在村口,心里還是抱有一絲僥幸心理,救了秋芽子就跑回村,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事實證明,僥幸心理抱不得!
我一頭扎進(jìn)濃霧之中,跑得十來步,就已經(jīng)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了,那喊救命的聲音,更是不斷從四面八方響起,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能依靠著直覺往前摸索。
事實再次證明,直覺也靠不住!
等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法摸索回去的時候,正準(zhǔn)備放聲大哭之際,陡起一陣狂風(fēng),將聚攏在我身邊的濃霧吹的四散而去,瞬間晴空萬里,再放眼看去,我已經(jīng)站在了一片山崗上。
我只是視線受阻,腦子卻還是清醒的,我們這確實有座小山包,在大象水庫另一面,距離我們村起碼有三十里路,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我不可能到達(dá)山崗之上,更何況,我所在的這片山崗之雄偉,用高聳入云來形容也不為過,四面山巒連綿,眼之所見,無不是奇峰峭壁,哪里是小山包可以比的。
就算這山崗是真實的,我也不可能爬上來,更別說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爬上來了。
剛想到這里,原先被狂風(fēng)吹散的濃霧忽然迅速的流動了起來,但這一次卻不再是籠罩我了,而是一齊向我面前十來米處聚集,就懸空浮在那里,如同露天電影場的電影幕布。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濃霧聚集之處,忽然閃現(xiàn)出一幅畫面來,畫面中率先出現(xiàn)了一個高個小伙,看面相十分熟悉,可我卻想不起在那里見過,但隨即出現(xiàn)的幾個人,我卻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正是爺爺、老熊頭和李大瞎子!
三個老人站在一起,高個小伙站在對面,一邊聽三位老人說著話,雙手一邊比劃著,好像是爺爺他們在教這小伙什么東西,但由于只有圖像沒有聲音,我也只能憑圖像去猜測,無法證實自己的想法。
隨即畫面一閃,又是一座巨大的山崗,那高個小伙穿上了軍裝,和一些穿軍裝的小伙子們一起,正在用炸藥開山,就看一股煙塵揚起,他們正擊掌慶祝,煙塵之中,忽然探出一個巨大的蛇頭,直接就沖著那小伙子撲了過去。
我嚇了一跳,剛想尖叫出聲,眼前卻又是一閃,我們村上殺豬的張大傻子卻出現(xiàn)在圖像之中,那小伙被綁在一根柱子上,張大傻子正手拿一把殺豬刀,面目猙獰,揮手對著那小伙子心臟的位置捅去。
殺豬刀還沒捅到那小伙,畫面就已經(jīng)又是一變,那小伙到了一片荒山之中,旁邊還站了個天仙似的白衣女子,在他們的對面,有一個吹嗩吶的漢子,正在賣力的吹著嗩吶,在那漢子的身后,還跟著一抬轎子,而抬轎子的四個人,全是紙人兒。
隨即畫面再變,又到一處山頂之上,群俯眾山,云淡風(fēng)輕,一群人出現(xiàn)在山頂之上,那小伙也在其中,到了山頂一墳?zāi)怪埃驮仍趬災(zāi)怪暗娜藦P殺了起來,忽然墳?zāi)沽验_,從墳?zāi)怪刑鲆荒贻p的紅衣女子,一把將那小伙拖入了墳?zāi)怪小?br />
畫面到此截然而止,狂風(fēng)又起,將濃霧再度吹散,隨著濃霧散去,四周景象不斷飛速消散,我腳下的山崗也不斷變化,片刻之間,已成平地,在放眼看去,我正站在村口池塘邊上。
我正驚詫不已,又一眼掃見池塘里竟然漂著一具尸體,俯面向下,看不到面目,但看衣著身形,正是秋芽子!
這池塘之前因為黃老二的事情,水一度被抽干了,這兩個多月里的雨水再度積滿,但水位仍舊只有一米來深,按理說,是淹不死人的,秋芽子水性比我還好,怎么可能會被淹死在池塘里呢?
但這個時候,我卻根本想不到這么多,其實想都沒想,直接就跳了下去,奮力游到了秋芽子的身邊,一扯一翻,將秋芽子翻了過來,拖著衣后領(lǐng)就向岸邊拖去。
我實際上只比秋芽子大一點,這家伙比我也矮不了多一點,我將他弄上岸來,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一點懼意都沒有,直接躺在秋芽子的身邊,呼呼直喘粗氣。
稍微休息了一會,我翻身起來,擺弄了幾下秋芽子,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了,面色一片青白,頓時大為傷心,嗚嗚哭泣了起來,哭了一會,將秋芽子背了起來,一直背到我家門前。
村上依舊一個人都沒有,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人也累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只好將秋芽子放了下來,自己進(jìn)門找了個涼饅頭填了下肚子。
就這一會的功夫,等我再出門的時候,已經(jīng)有幾條狗在撕咬秋芽子的尸體了,我急忙拿了根棍子將幾條狗驅(qū)趕了開來,心里一想,這樣也不是辦法,村上也沒個人,就剩我一個,我不能讓秋芽子的尸體被狗啃了,得挖個坑給埋了,等秋芽子的家人回來再說。
由于年紀(jì)實在太小了,也不知道埋尸體之前還有些啥步驟,應(yīng)該埋在那?干脆啥也不管了,拿了把鐵锨,直接將秋芽子背到了他家門前的菜院子里,就地挖起坑來。
人在絕境之中,究竟能爆發(fā)出多大的潛力來,誰也不知道,我一個小孩子,在整個村莊空無一人的情況下,身邊還有一具尸體,非但不知道害怕,反而用了半天的時間,愣是將坑給挖好了,有大半人深,實在挖不動了,才將秋芽子放了進(jìn)去,填上土給埋了。
埋了秋芽子之后,夜幕也降臨了,面對這秋芽子的墳?zāi)梗业目只鸥胁虐l(fā)作了起來,哇的一聲就哭,恐懼、委屈、孤獨和無助,都隨著眼淚水肆意傾瀉,本來就勞累了一天,又餓又累,再這么一哭,最后竟然趴在墳?zāi)股纤恕?br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土灑在我臉上的時候,才將我驚醒了,抬頭一看,卻是四五只狗正在刨著秋芽子的墳,大概由于我埋的不深,尸體的氣味吸引了它們,我頓時大怒,這幾條狗也實在討厭,白天被我驅(qū)趕走了,現(xiàn)在竟然還來刨墳,當(dāng)下就將挖坑時用的鐵锨一拿,起身就打。
幾條狗見我猛的躥了起來打它們,頓時一哄而散,我追了幾步,竟然有兩三條又繞了回去,繼續(xù)刨墳,我急忙又奔了回來,將狗驅(qū)散開,也不敢追了,就拿著把鐵锨在墳?zāi)古赃呑o(hù)著,而那些狗也不離開,就在周圍游蕩,不時對我叫上兩聲,卻也不敢再過來了。
我心里著急,這樣下去可不行,我也不能一直在這守著,別的不說,肚皮已經(jīng)餓的前胸貼后背了,可也沒有別人來頂一下,我一離開,這些狗一定還會繼續(xù)刨墳,這該如何是好?
剛想到這里,忽然響起“汪汪”兩聲狗叫,聲音洪亮至極,卻是來自我身后,我急忙一轉(zhuǎn)頭,一眼看去,頓時就又是一愣,竟然是我白天看見的那條大白狗!
那條大白狗正站在我后方不遠(yuǎn)處,叫了兩聲之后,就閉上了嘴,冷冷的看著我,我心里一陣陣的發(fā)毛,這只大白狗是在太大了,真要沖過來,我雖然手里有鐵锨,也不一定是對手,何況還有其他的狗搞不好也會幫忙,一想到這里,手心都止不住的冒汗。
可奇怪的是,那條大白狗始終沒有對我展開攻擊,只是冷冷的看著我,而原先那些狗也都出奇的采取了統(tǒng)一的姿態(tài),全都盯著我看,那些眼神,完全沒有以前的溫順和忠誠,取而代之的,是兇惡和邪性!
我的雙腿都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心里害怕極了,可我卻不能撒腿就跑,只要我一跑,秋芽子的尸體應(yīng)該很快就被它們刨出來,分而食之,為了秋芽子,我也得堅持住,只要它們敢上來,我就和它們拼了。
沒想到的是,那只大白狗在和我僵持了片刻之后,似乎看穿了我的決心,緩緩向后退去,隨即又是“汪汪”叫了兩聲,一轉(zhuǎn)頭就走,而其余的幾條狗,竟然也都乖乖的跟了上去,紛紛跟在那大白狗的身后,緩緩向村內(nèi)走去。
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氣,伸手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抓著鐵锨又挖了好多土,將秋芽子的墳堆的更高,還踩了一會,想著踩的緊實點,好讓那些狗不容易刨。
等我將這一切弄好的時候,那大白狗卻又從村內(nèi)出來了!
這一次,它的身后帶了一大群狗,黑的黃的、大的小的都有,甚至還有幾只還是狗娃子,足足有幾十條,全都一聲不吭的跟在它的身后,看著架勢,好像全村的狗都被它領(lǐng)來了。
但這次那大白狗都沒有停留,就帶著一大群狗,在月光下,緩緩的向村外走去,一直從我的視線中消失,連個頭都沒有回一下。
我愣愣的看著這一切,身體忍不住的顫抖,這太他媽詭異了!
我一直等到那些狗再也看不見了,才離開了秋芽子的墳,回到家中,胡亂吃了點東西,倒頭就睡,這一天對我來說,不論是從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完全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一直到進(jìn)入夢鄉(xiāng)之前,我的心都是充滿了恐慌的。
就連睡覺,也睡的噩夢連連!
首先就夢到了秋芽子,秋芽子整個人濕淋淋的,頭發(fā)粘在額頭上,眼里、耳朵里、鼻孔里都不斷的流出水來,面色青中泛灰,對著我伸著手喊道:“水哥,你為什么不救我?水哥,你為什么不救我……”
也許是因為我和秋芽子是從小玩到大的,我們之間太熟悉了,我反倒不害怕,只是覺得傷心,眼淚水也止不住的淌,伸出手去想拉住秋芽子,口中喃喃說道:“我去了!我去救你了,我真的去救你了!被那該死的大霧困住了,霧散的時候,你已經(jīng)不行了。”
話剛出口,秋芽子就陡然一下消失了,一大團(tuán)一大團(tuán)的濃霧升騰了起來,將我籠罩在其中,濃霧之中滿是各種各樣的恐怖東西,有大蛇,有大青牛,那大白狗也在其中,正在低頭啃咬著什么,我正想看清楚點,那大白狗一抬頭,冷冷的看著我,瞬間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大白狗口中叼著的,竟然是個人頭,而且這個人頭我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正是爺爺!
我啊的一聲尖叫了起來,尖叫聲剛起,爺爺就忽然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對我笑瞇瞇的說道:“水伢子,你來了,來!爺爺帶你走一段!”說著話,不由分說的拉起了我的手,帶著我順著一條羊腸小道走去。
爺爺猛的出現(xiàn),我已經(jīng)欣喜若狂,加上年紀(jì)又小,心智不全,哪里顧得上追究剛才的事情,茫然的跟著爺爺一直向前走,越走越遠(yuǎn),最后到了一座大山之前,那條羊腸小道一直通往山頂,深入云霧之中,不知多長多遠(yuǎn),爺爺又帶著我向山上爬了一會,就開始?xì)獯跤趿耍S后往石頭上一坐,指著山頂?shù)溃骸昂⒆樱瑺敔斃狭耍啦粍恿耍荒軒愕竭@里了,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說著話,就松開了我的手,從后面推了我兩把,示意我繼續(xù)向上爬,我抬頭看了看,山峰高聳入云,怪石嶙峋,四處陰風(fēng)陣陣,心里實在不愿意往上爬,就轉(zhuǎn)頭看了看爺爺,委屈的說道:“爺爺,我不想上去。”
誰知道這一轉(zhuǎn)頭,竟然看見爺爺只剩下了一個腦袋,正漂浮在半空之中看著我,雙眼之中的血淚正緩緩流出,面容恐怖到了極點,一見我轉(zhuǎn)頭,頓時大聲喊道:“快走!”
我一驚而起!
等我看到爺爺?shù)拇蹭伾弦琅f是空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只是一場夢境,可不知道為什么,夢境中的一切,在我腦海之中不斷盤旋,久久無法散去,那些場景太逼真了,我不由得替爺爺擔(dān)心了起來。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了一陣奇異的響聲。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這聲音雖然微弱,可在靜謐的夜晚聽起來,卻依然清晰,而且這聲音的來源,就在我的隔壁,怎么說呢?好像是有人在外面用指甲抓撓著我家的墻壁。
我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爺爺不知道去哪里了,一個村的人也全都不見了,就剩我一個,如果真的發(fā)生什么事情,我該怎么辦?
一想到這里,立即翻身下床,伸手將搟面杖摸在了手中,長短粗細(xì)正好使用,當(dāng)然,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什么東西出現(xiàn),這根搟面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之所以抓在手中,只是多少有點安全感而已。
那聲音越來越響,而且在不斷的轉(zhuǎn)移,順著墻壁一直向前,當(dāng)?shù)竭_(dá)了最前面的時候,陡然一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刷刷的掃地聲。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家在村上并不富裕,連個院子都沒有,這聲音消失的地方,一轉(zhuǎn)彎走幾步,就是大門,由于我今天實在太疲倦了,睡覺的時候,別說將門栓插上了,連門都只是虛掩著的。
剛想到這里,身體都沒來及做出反應(yīng),耳中已經(jīng)傳來了一陣異常刺耳的“吱呀”聲,那是門板和門窩之間旋轉(zhuǎn)的摩擦聲,隨即就看著門板緩緩的被推開,清冷的月光揮灑而進(jìn),一只布滿了鱗片,長著尖利指甲的大手,伸了進(jìn)來。
我緊張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牙齒不住的打顫,死死抓著搟面杖的雙手也抖個不停,整個人都抖成了篩子,心里想著躥過去用搟面杖狠狠的給那只手一下,可一雙腿就像面條兒似的,怎么都提不起勁來。
機會一瞬即過,兩扇門板被推了開來,一個龐大的,即像怪物,又像是人的東西,走了進(jìn)來,正是我昨天晚上看到的那東西,可現(xiàn)在看來,卻已經(jīng)和黃老二不大像了,不單單是因為身軀龐大了許多,而是他的整個面容都改變了,嘴巴向前凸起伸出,口中長滿了獠牙,看著就像是一個鱷魚的腦袋,在他的身后,還多了一根長長的尾巴,就像蜥蜴的尾巴一樣,上面也布滿了鱗片,一邊走那條尾巴一邊在地面上來回的掃動。
那東西一進(jìn)門,一眼就看見了我,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我看,喉頭不斷的發(fā)出“嗬嗬”的聲音來,似乎想說話,但又說不出來,只好伸出手來,向我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這一伸手,我心里就又是一抖,那只手大如蒲扇,上面不但指甲鋒利,布滿了鱗片,在手指之間,還長出一片片的蹼來,將手指都連到了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只放大了數(shù)倍的鵝爪子。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我揮舞著搟面杖對著那只手就砸了下去,“啪”的一聲,正中手背,手背上的鱗片都被我砸掉了兩片,那東西一吃疼,猛的一下將手縮了回去,口中更是猛的叫道:“水……伢……子……”
我頓時愣住了,雖然這東西已經(jīng)不像是黃老二了,可這聲音,還是黃老二的聲音,眼前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竟然真的是黃老二。
黃老二明顯是被我一下砸的疼痛不堪,揮了揮手,不再向我靠近,喉頭又是一陣“嗬嗬”之聲,終于從嗓子里擠出了一句話來:“水、伢、子,是、我!黃、老、二!”
就這樣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一句話之后,黃老二就又不說話了,眼神中充滿了焦急,喉頭一動一動的,很明顯,說話對他來說,已經(jīng)十分的艱難了。
但就他這句話,卻使我緊提著的心,一下子放到了肚子里,就算他變成了這不人不鬼的模樣,可他依舊是黃老二,他還能向我表明身份,說明他就沒有對我不利的意思。
黃老二的眼神中焦急之色越來越濃,終于嘶吼了一聲,兩只手揮舞起來,拼命的捶打自己的胸口,有口不能言的痛苦,使他的情緒變得異常激動。
連續(xù)捶打了數(shù)下,黃老二猛的一張口,哇的一聲,噴出一塊血團(tuán)來,沒錯!是血團(tuán),而不是血,有一個乒乓球大小的血團(tuán),圓溜溜的,散發(fā)著妖異的紅光,一落在地上,就滴溜溜亂轉(zhuǎn),轉(zhuǎn)了一圈,竟然向我的方向滾了過來。
我大驚失色,剛想后退,黃老二身后的那根尾巴已經(jīng)陡然一伸一卷,一下就卷住了那個血團(tuán),往后面一拖一舉,伸手一把抓住,死死握在手中,可那血團(tuán)似乎是個活物,掙扎的力道極大,黃老二一只手竟然有抓不住的的趨勢,不自覺的慢慢舉起,向自己嘴邊送了過去。
就在這時,黃老二忽然開口了,嘶聲喊道:“水伢子,讓你爺爺救我!我在小周山下面!”
這句話說的極為流暢,和之前干張嘴說不出話來時,完全兩個狀態(tài),可這句話一說完,抓在他手中的那個血團(tuán)就陡然紅光大盛,黃老二頓時一臉痛苦的模樣,抓著那血團(tuán)的手直接就捂上了自己的嘴巴,那團(tuán)血團(tuán)再度入口,手松下來的時候,又只能在喉頭發(fā)出“嗬嗬”的聲音了。
萬幸的是,黃老二想說的話,已經(jīng)表達(dá)清楚了,又對我嗬嗬了兩句,似乎是在問我記不記得剛才他說的話,我忙不迭的點了點頭,黃老二的眼神中才露出一絲希望來,對我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拖著那條尾巴,又一掃一掃的離開了。
一直等到黃老二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我也沒緩過神來,心中充滿了驚懼和各種各樣的疑問,黃老二怎么會變成了這副模樣?小周山我知道,就是大象水庫旁邊的那座小山包,傳說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小周后埋葬在那里,山上還有小周后廟,所以得名小周山,可他說在小周山下面是什么意思?難道有人將山搬了起來,將他壓在了下面?
剛想到這里,房間里忽然傳來“啪”的一聲響,隨即響起了一聲嘆息!
這聲音一起,我又是一激靈,我在家里睡了半夜,起床也看了一圈,可沒看見有什么人,現(xiàn)在在房間里的是誰?是人?還是鬼?如果是人的話,怎么可能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我的房間里而我沒有絲毫的察覺呢?腦子轉(zhuǎn)個不停,身體也沒閑著,就在那嘆息聲一起的時候,我已經(jīng)立即轉(zhuǎn)身,手中搟面杖對著房間里,生怕從房間里躥出一個惡鬼來。
房間里沒有躥出惡鬼來,倒是走出來了一個人,滿面慈祥,白發(fā)如銀,我一看這人我還認(rèn)識,正是鄰村的李四奶奶!
從科學(xué)的角度來說,李四奶奶就是個神婆。
李四奶奶從事神婆的職業(yè),已經(jīng)相當(dāng)有年頭了,傳聞李四奶奶還是大姑娘的時候,到野地里打豬草,遇上了一條青蛇纏住了一個小老鼠,那小老鼠被纏的嘰嘰直叫,卻死活掙脫不了,李四奶奶一時心軟,就將那條青蛇給趕走了,救下了小老鼠。
說也奇怪,那小老鼠被救下后,并沒有立即逃走,而是跟個小人兒一樣,兩條后腿一蹬,就站了起來,兩只前爪一拱,沖著李四奶奶拜了三拜,才轉(zhuǎn)身離開。李四奶奶雖然覺得好玩,可也沒當(dāng)回事,打好豬草就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就在李四奶奶的床頭,多了一顆金豆子。
李四奶奶一家人都欣喜若狂,金豆子對于他們這樣的窮人家來說,根本就沒見過,第二天拿去賣了,換了油鹽醬醋,還買了塊肉,改善一下伙食。
一家人正準(zhǔn)備吃飯的時候,忽然從墻角鉆出來一個小老鼠,就在李四奶奶的腳邊嘰嘰叫喚,李四奶奶也是個聰明人,一見到這小老鼠,頓時就明白了過來,這個金豆子肯定是小老鼠叼來報恩的,頓時也樂了,沒想到的事嘛!當(dāng)下就隨手夾了一塊肉給了那小老鼠,小老鼠也不客氣,也沒叼走,就地將那一塊肉給解決了,但似乎還沒吃飽,還用那綠豆般的小眼睛盯著李四奶奶看。
李四奶奶的家人要打,被李四奶奶攔了下來,將事情前后一說,家里人也樂了,你一筷子他一筷子的,喂了那小老鼠五六塊肉,小老鼠吃飽之后,才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第二天李四奶奶一覺醒來,床頭又多了一顆金豆子!
從那之后,那小老鼠隔三差五的就叼點金豆子送給李四奶奶,而李四奶奶家一吃飯的時候,小老鼠就出來了,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李四奶奶嫁人了,那小老鼠也不知道了去向。
可李四奶奶命苦,嫁人之后,三年沒娃,夫家就和她離了婚,李四奶奶只好回到了娘家,隨后找了個同村的光棍漢子,湊合著過日子,光棍漢子人很憨厚,待李四奶奶很好,也不嫌棄李四奶奶不能生育,兩人的小日子雖然清貧,但也還算幸福,特別是田產(chǎn)分到戶之后,黨的政策越來越好,夫妻倆又勤儉持家,小日子一天比一天安逸。
沒想到的是,數(shù)年之后,那光棍漢子在趕集的時候,從拖拉機上掉了下來,被輾軋了個肚破腸流,當(dāng)場一命嗚呼,李四奶奶再度失去了依靠,成了孤家寡人。
**門前是非多,雖然李四奶奶男人死的時候,李四奶奶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可村上一些閑漢光棍,,還是有事無事的就往李四奶奶家里跑,李四奶奶正眼都不瞧他們一眼,也沒有再嫁的意思。
終于有一夜,一個光棍漢子喝了點酒,借酒撒潑,竟然闖進(jìn)了李四奶奶的家中,欲對李四奶奶用強,不知道怎么的,后來是連滾帶爬的跑出來的,嚇的那個慘叫聲,響徹了整個村子,一連好長時間,看見李四奶奶就跑,別人問他怎么回事,他從來不說。
沒過多久,李四奶奶就開始做起了神婆,主要是幫孩子叫魂、幫人看個香頭什么的,很是靈驗,我們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孩子丟了魂兒,基本上都是她叫的,也不收錢,落了不少好人緣。只是她拜的東西非常神秘,從不示人,總是用一塊紅布罩著,直到有一回,一個熊孩子趁她點香的時候,揭開了紅布,才發(fā)現(xiàn)紅布下供著的,是一個小老鼠雕像。
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大家都說她供的就是她當(dāng)年救下的那個鼠仙,所以才這么靈驗,從那之后,李四奶奶的名氣就更大了,特別是到了近幾年,她家門口總是經(jīng)常停放著汽車,都是外面大城市的人,跑來找她看香頭的,這些年賺了不少,附近幾個村,家里最有錢的應(yīng)該就是她家,聽說有個廣東的老板,一次就給了李四奶奶三十萬,但李四奶奶生活的卻一直很清貧,粗茶淡飯的,村上人都說李四奶奶摳門。
沒想到的是,就在去年,李四奶奶一把拿了五十多萬出來,替村子蓋了處前后三排共計九棟大瓦房,板凳課桌一律采辦齊備,作為村子的新學(xué)校,大家都才明白過來,李四奶奶不是摳門,她是想著給村上的孩子們做點事呢!從此威望直線上升,在她們村,村支書說話不一定管用,但李四奶奶說話,一定管用,整個村上的百姓都擁護(hù)她。
可李四奶奶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家呢?又是什么時候進(jìn)的房間呢?
剛想到這里,李四奶奶就對我招手道:“你是水伢子吧?林老駝子讓我來守著你點,來,讓奶奶看看,看看能讓郭傷熊拿自己孫子的命開玩笑的孩子,到底是個什么樣?”一邊說話,一邊就向我走了過來。
我一聽說李四奶奶是爺爺叫來的,頓時心頭一松,心中萬般委屈,全都泛了上來,鼻子一酸,眼眶一熱,眼淚就出來了。
誰知道眼淚剛一出來了,李四奶奶就面色一板道:“哭什么哭,老駝子還沒死呢!你就急著給他哭喪了嗎?男子漢大丈夫,哪來這么多眼淚流的。”
說著話,李四奶奶已經(jīng)一把托住了我的下巴,瞇著眼睛,就借著月光端詳了起來,剛看兩眼,面色就又是一沉,嘴角不自覺的抽了一下,隨即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苦笑來,喃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我說柳老大忍了這么多年,怎么忽然就動手了呢!原來是因為你。”
我聽的一頭霧水,不知道她說的是誰?什么柳老大,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李四奶奶也沒告訴我的意思,隨即將手松開,對我問道:“老駝子臨行之前,是不是交代過你千萬不要出這個村子,你可有聽話?”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原本沒想出村來著,是秋芽子掉池塘里了,我去救他,才出了村子。”
李四奶奶一聽,頓時一拍巴掌道:“這就壞事了,秋芽子是不是郭傷熊的孫子?”
我頭一次聽到郭傷熊這個名字,但不知道怎么的,我一聽就非常肯定這是老熊頭的大號,當(dāng)下就點了點頭道:“是的!”
李四奶奶又苦笑了一下,嘆氣道:“你若不去,也還罷了,孤陽雖弱,也可保一點陽氣不滅,一點陽氣在,全村無憂礙,你這一出村,整個村子的陽氣就滅了,只怕秋芽子必死無疑!不但害了秋芽子,你自己也露了行蹤,以后來找你麻煩的人,只怕少不了。”
說到這里,又長嘆一口氣道:“照這個趨勢,只怕老駝子也保不住你,柳老大已經(jīng)動手了,白狗青牛也出現(xiàn)在了附近,只怕這小小的山村,不搭上幾條人命,是平息不了這次風(fēng)波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脫口問道:“柳老大是誰?是好的壞的?那白狗青牛又是誰家的?為什么要來禍害我們?”
李四奶奶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苦澀來,喃喃自語道:“柳老大,黃老二,錢三李四張五傻,我們五個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誰又能說的清楚?但白狗青牛,亮鱗紅犼,一定不是什么好東西,滇南四獸,雞犬不留,聽他們這名字,就該知道是些什么玩意了!不過你也不用怕他們,有老駝子、大瞎子和郭傷熊在,他們幾個還翻不了天。”
“孩子,你現(xiàn)在還小,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明白,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就行了,萬一!我說的是萬一,萬一我們和老駝子這次都撐不過去了,將來你長大了,要報仇的話,就去云南找馬天南,白狗青牛,亮鱗紅犼,都是些幫兇爪牙而已,真正的罪魁禍?zhǔn)祝褪邱R天南。”
李四奶奶話剛落音,門外就響起了一個陰測測的笑聲來,這笑聲就如同無數(shù)個人同時從不同的位置發(fā)出來的一般,飄渺不定,根本無法找到發(fā)聲的地點,怎么說呢?明明聽著是人的聲音,可怎么都感覺像是個鬼魂在笑。
這聲音一起,李四奶奶就渾身一顫,面色迅速的沉靜了下來,伸手順了下銀絲一樣的白發(fā),隨手將我往后面一拉,就擋在了我身前,眼睛看著門外,緩緩說道:“柳老大,你都來了,為什么還不進(jìn)來?”
李四奶奶這么一說,外面那陰測測的聲音就說道:“我倒是想進(jìn)去,老林家的這個孩子,對我的**力可不小,但你在里面,我不敢進(jìn)去啊!誰知道你個瘋婆子發(fā)起瘋來,能做出什么事情,你知道我的,我一向膽子小,沒有把握的事,我可不敢做。”
外面的聲音說到這里,忽然又吃吃的笑了起來,邊笑邊說道:“不過,我有的是耐心,在外面等上個十天半個月的也沒關(guān)系,林駝子三個,能不能回得來,還是個未知數(shù),就算能回來,估計也是傷殘之軀,滇南馬幫的人,并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不過你們就等不起了,林駝子三人是死是活還不知道,黃老二在小周山等著解救,村子里的孤陽燈已經(jīng)滅了,小孩子不知道厲害,你李四婆子該不會不知道吧?所以我不急,我就在外面等你們出來。”
話一說完,我就覺得李四奶奶的身形陡然顫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了安然,緩聲道:“那我們就試試,看看誰耗得過誰?柳老大,別怪我沒提醒你,林駝子這些年是老了,脾氣遠(yuǎn)沒有年輕時暴躁了,可牙還沒掉,你想動他的孫子,小心反被他咬一口。”
外面那聲音又響起道:“你不用嚇唬我,沒有點底細(xì),我怎么敢找上林駝子的孫子,據(jù)我所知,馬幫這次出動的可不止滇南四獸,馬幫中的頂尖好手,起碼來了兩個,對那個盒子可以說是勢在必得。當(dāng)然,東西我沒興趣,但這個孩子,我要定了!”
“你要是識相,現(xiàn)在就走,我絕不攔你,你不攪和進(jìn)來,相信馬幫的人也不會去招惹你,你還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的做你的神婆,不然的話,到時候可別怪我這個做老大的不講情面。”
我一聽頓時緊張了起來,生怕李四奶奶真的就這么走了,我雖然不認(rèn)識這個什么柳老大,可當(dāng)前的局勢已經(jīng)告訴了我,不管這個柳老大是誰,都一定不會是什么好人,目標(biāo)更是直接指向了我,而且聽他們談話,好像柳老大還是李四奶奶的老大,當(dāng)下緊緊的抓著李四奶奶的后衣角,躲在了李四奶奶的身后,頭都不敢露。
李四奶奶大概因為衣服被我扯的太緊,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一見我恐慌的表情,眼神中忽然充滿了憐惜,輕聲嘆息道:“可憐的孩子,你就不應(yīng)該出生在林家,有很多人的命,是從一出生就注定的,你是林遠(yuǎn)峰的孫子,這樣的事情,在你以后的人生道路中,會遇到很多很多,要想徹底擺脫這種局面,只有勇敢的站出來面對。”
“有些人,你躲是沒用的,你越躲著他,他越當(dāng)你好欺負(fù),遇到這樣的人,就應(yīng)該用拳頭教訓(xùn),打到他服,打到他怕為止,只有這樣,你才能有些許安寧,如果這樣也行不通,那就殺了!”
最后兩個字出口的時候,一直和顏悅色的李四奶奶,忽然面色一凜,一雙剛才還滿是憐惜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殺伐之意,猛的雙手一振,從袖子里滑出兩根桃木釘來,嗖的一蹲身,雙手之中的桃木釘往地面上猛的一釘,口中叫道:“柳老大,你真的以為我看不見你嗎?”
兩根桃木釘一著地,房間內(nèi)頓時響起了一聲慘叫,砰的一聲,桌椅翻了一地,我恍惚看見一道人影摔在了地上,隨即一閃,再度消失不見。但那個聲音卻又響了起來,只是遠(yuǎn)沒有之前那么悠然了,反而充滿了痛楚之意,嘶聲道:“李四婆子,你這是找死,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李四奶奶面色凜然,雙唇緊閉,一言不發(fā),一雙眼睛卻閃起了寒光,不住四下掃視,顯的十分的警慎,雙手之中還抓著那兩根桃木釘,只是桃木釘?shù)募舛松希呀?jīng)多了些許血跡,顯然剛才那一擊,傷到了對方。但從李四奶奶的神色上來看,對方的本事應(yīng)該在她之上,不然不會已經(jīng)傷了對方,還這般小心。
我剛看到這里,忽然腰間一緊,就像被什么東西纏住了,隨即一股巨大的拉力從腰間傳來,我只來得及叫了一聲,連救命兩個字都沒喊出口,身軀已經(jīng)呼的一下騰空而起,直接向后面飛去。
我身形一被拉的飛起,李四奶奶已經(jīng)疾步緊追,同時左手中的桃木釘猛的一拋,口中疾喊:“中!”那桃木釘帶起一股勁風(fēng),直接從我頭頂上掠了過去,直釘向我身后。
但這次,卻沒有射中。
就聽見一聲悶響,桃木釘射在了墻壁之上,直接射入了墻壁之中,僅留下小半截露在外面,而這個時候我正好也被那股大力帶著飛到了,那股大力猛的一斜,拖著我的身體向左方而走,我慌亂之中,一把抓住了那露在墻壁外面的半截桃木釘,任由那股大力拉扯,就是不松手。
我這么一僵持,李四奶奶已經(jīng)到了,右手中的桃木釘對著我腰間就扎,還沒扎上,我腰間就一輕,纏在我腰間的東西,已經(jīng)悄然撤走,李四奶奶則及時停手,左手一攬,已經(jīng)將我抱在了懷中,身形一轉(zhuǎn),攬著我就向門外而走,同時喊道:“走!”
那個陰測測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想走?有那么容易嗎?你真當(dāng)我是假的?”
李四奶奶閉嘴不語,攬著我疾走,對方一句話說完,我們已經(jīng)到了門口,只需要再兩三步,就可以跨門而出。可就在此時,眼前一花,一道青光閃過,一個中年男子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正中間,雙手一伸一攔,就擋在了我們面前。
這男的一出現(xiàn),我一眼就看清了面目,此人約有四五十歲的模樣,面皮焦黃,雙目細(xì)長,鼻正口方,留有兩撇小胡子,身形修長,身上穿著湖水綠色的長衫,這一看清楚了,頓時就愣住了,這家伙,以前在我們家和爺爺喝過酒,雖然就一次,可我依然記得他,不但記得他,我還記得他的名字——柳生東。
我為什么對就見過一次的人記得這么清楚呢?一來是因為這家伙的穿著打扮和大家都不同,我們山村雖然落后,可穿長衫的也就見過他一個,所以印象深刻。二來,這家伙來找我爺爺喝酒的時間,也與眾不同,老熊頭、李大瞎子他們找爺爺喝酒,都是中午或者晚飯時間,只有這個人,是在一個電閃雷鳴,暴雨傾盆的半夜時分來的。
至今我都記得那個場景,那夜的雨下的特別大,閃電轟雷不斷亮起、炸響,我被雷聲驚醒了,一睜眼,爺爺不在床上,急忙下床出屋,一眼就看見了這人正和爺爺坐在桌邊喝酒。
兩個人酒喝的也很奇怪,一般老熊頭、李大瞎子和爺爺喝酒時,總是會因為些許小事起爭執(zhí),有時候甚至就是一杯酒的事,也爭的臉紅脖子粗,而爺爺和他喝酒,兩人竟然一句話也沒有,桌子上也沒有菜,就兩瓶酒,兩人各自一個杯子,各自抓著一瓶酒,自己喝自己倒。
不同的是,爺爺始終不疾不徐,緩緩倒酒,緩緩端杯,一點一點的將杯子酒喝完,再緩緩倒酒,而那人則是直接倒?jié)M,端起杯子一口而盡,喝一杯酒,就轉(zhuǎn)頭看一眼外面的暴雨,嘆一口氣,搖搖頭,再倒?jié)M再喝,再看一眼,嘆氣搖頭,杯杯如此。
就在兩人一聲不吭,不停喝酒的時候,天上的閃電就像瘋了一樣,一道接著一道,銀蛇亂閃,一次次的撕開黑夜,雷聲也不停響起,一聲接著一聲,轟鳴聲響徹蒼穹,可奇怪的是,不知道怎么的,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些閃電和雷聲,都圍繞在我們家屋頂上一樣。
我一露面,剛喊了聲爺爺,那人就看了我一眼,頓時一愣,緊接著盯著我上下打量了起來,而爺爺則面色一沉,看了一眼那人道:“柳生東,你要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被我趕出去,趁早打消你那點小心思,以后也別起任何邪念,那可是我們林家的孩子!”
那人一聽,急忙將目光從我身上轉(zhuǎn)移開,對爺爺陪笑道:“林老說笑了,就算借我三個膽子,我也不敢把念頭打到您孫子的頭上,何況,我現(xiàn)在走的可是正道,那些歪門邪道的事,早就不做了。”
一句話說完,外面的閃電轟雷忽然就停止了,傾盆暴雨也陡然收了,一滴雨水都不再下,要不是地面上的水流如溪,簡直就看不出來剛才下了一場暴雨。
暴雨一停,爺爺就抬眼看了看那人,手對門外一比劃道:“雨停了,夜也深了,我就不留客了,你請!”竟然直接攆那人離開了。
那柳生東則滿面堆歡,起身對爺爺一拱手一鞠躬道:“多謝林老,大恩不言謝,林老救命之恩,必不敢忘。”一句話說完,轉(zhuǎn)身出門而走,臨出門的時候,還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
而現(xiàn)在,這個曾經(jīng)說爺爺救過他命的柳生東,卻堵住了我們逃生的路!
原來他就是李四奶奶口中的柳老大,現(xiàn)在的柳老大,正用一雙細(xì)長的眼睛盯著我看,那目光之中,滿滿的全是貪婪,就像看見了肥羊的惡狼,就差流口水了。
就在柳老大一出現(xiàn)的瞬間,李四奶奶已經(jīng)條件反射一般,一伸手將我護(hù)在了身后,手中的桃木釘,也同時刺向柳老大,身手之靈敏,和她的年紀(jì)完全不搭,出手之狠辣,和她慈眉善目的形象也完全相反。
柳老大冷哼一聲,一只手一伸,一把就抓住了直刺而至的桃木釘,往旁邊一帶,桃木釘就刺了個空,隨即起腳,速疾剛勁,一腳就踹向了李四奶奶的肚子。
李四奶奶一個沒防住,肚子上已經(jīng)中了一腳,身形陡然撞向了我,我急忙伸手去扶,可人小力弱,哪里扛的住,反倒和李四奶奶撞在了一起,都成了滾地葫蘆。
那柳老大并沒有乘勝追擊,只是悠悠然的站在門口,伸手摸了摸小胡子,一副吃定了我們的模樣,淡淡的笑了笑說道:“李四婆子,現(xiàn)在你該知道自己和我的差距有多大了吧?別以為林駝子給了你兩根桃木釘,你就可以在我面前逞能了,我告訴你,給你八根也沒用,你要是識相,現(xiàn)在乖乖滾蛋,我念在你我同在五仙之列,不計較你剛才傷我之事,放你離去。”
話一出口,李四奶奶已經(jīng)彈跳而起,一把將我提了起來,低聲疾道:“跟緊我!”三個字一出口,人已經(jīng)再度向柳生東撲去。我剛才親眼看見李四奶奶被柳生東一腳就踢開了,明知她實力不及對方,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就是相信她,聽她這么一說,立即跟在她后面就往前闖。
柳生東的嘴角露出一絲不屑來,搖頭道:“不自量力!”一句話出口,人已經(jīng)迎了上來,雙方迅速接近,一到近前,柳生東仍舊是抬起一腳,直踹李四奶奶。
可這一次,他卻吃了大虧!
就在他一腳即將踹中李四奶奶的時候,李四奶奶手腕一翻,同時叫道:“柳生東,你果然上當(dāng)了!林駝子給我的可不止一對桃木釘!”說話的同時,雙手之中就像變戲法一般,忽然多出來一只鋼環(huán),猛的往前一送,一下就套在了柳生東的腳脖子上。
鋼環(huán)這邊一套上去,就哧溜一下冒出一道藍(lán)光,藍(lán)光一閃之際,天空就忽然亮起一道閃電,瞬間撕裂夜空,咔嚓一聲旱雷巨響,聲震九州,雷聲一起,那柳生東就怒吼一聲:“李四婆子,你敢陰我!”
一句話說完,人已經(jīng)直接倒縱而出,青影一閃,疾掠而走,李四奶奶則反手將我抱起,緊隨著躥出門去。就在我們離開房屋三五步遠(yuǎn)之時,天空一道閃電凌空而下,其形如刺,咔嚓一聲巨響,擊穿屋頂,正擊在剛才柳生東落腳之處,隨即又起一道閃電,追著柳生東而去。
柳生東根本不敢停留,身形如電疾走,而他腳脖子上那鋼圈,則不斷冒出藍(lán)色光芒,藍(lán)光一閃,必定有一道閃電追隨而至,一時之間,漫天銀蛇亂舞,半空旱雷狂響,一道道閃電如影隨形,追著那柳生東逐漸遠(yuǎn)去。
一直等到柳生東的影子看不見了,李四奶奶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將我放下,伸手一捂肚子,恨聲道:“得虧林駝子早就擔(dān)心柳生東會趁火打劫,將引雷圈給了我,要不然今天只怕還真得死在柳生東的手上,這廝數(shù)十年來修身養(yǎng)性,功力確實精進(jìn)了不少。”
一句話說完,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道:“我們快走,你已經(jīng)出過了村,陣眼已破,孤陽已滅,人氣全無,午夜一至,陰氣大盛,邪祟盡出,到了那時,我們想走也走不掉了。”
我急忙點頭,說道:“嗯嗯,我們?nèi)フ覡敔敚 ?br />
李四奶奶一聽,臉上又浮現(xiàn)出一絲苦澀來,搖頭道:“不行!林遠(yuǎn)峰、郭傷熊和李清風(fēng)之所以離開村子,就是要將滇南四獸引開,免得傷及無辜百姓,他們此時的處境,只怕遠(yuǎn)比我們艱險,我若帶著你去尋找,和送羊入虎口無異,現(xiàn)在我們必須尋一安全之處藏身,等你爺爺將事情處理好了,自然會來尋你。”
說完也不由我分說,抓著我的手腕拖著就走,我早就沒了主見,自然隨她前行。
此時閃電已遠(yuǎn),雷聲幾不可聞,我隨李四奶奶趁著月色出村,一路向南,疾走半個多小時,到了南邊的小汪莊后面,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一個高大的漢子立在村口,正在抬頭張望。
那漢子一見我們的身影,立即快跑幾步,到了我們的面前,沉聲道:“四嬸子,你受累了,孩子交給我吧!”
我一見此人,卻又是一呆,這家伙身高體壯,虎頭豹目,高鼻闊口,滿面絡(luò)腮胡子,站那里猶如半截鐵塔一般,不正是我們村上殺豬的張大傻子嗎?他怎么會在這里?
這張大傻子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因為他賣豬肉的時候,稱好了肉總會隨手切一塊奉送,很多人背地都叫他大傻子,我們小孩子自然也就隨著叫了,但隨著大傻子的傻名越來越響,殺豬賣肉的生意卻越來越好。
可我之前在大霧之中曾經(jīng)見過有關(guān)他的景象,他正用一把殺豬刀要殺那個年輕人,那眼神兇惡到了極點,所以現(xiàn)在我一看見他,心里就忍不住的發(fā)憷,不自覺的往李四奶奶的身后藏了藏
李四奶奶卻一點頭,將我的手往張大傻子手里一塞,低聲道:“小五,孩子交給你了,柳生東被我用引雷圈逼走了,但那東西不可能困得住他,他一旦脫身,必定會折返回來,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無論如何,也得保住林家的這根獨苗。”
張大傻子伸手拉住我的手,一點頭道:“四嬸子放心,我之所以選在小汪莊藏身,就是要出其不意,柳生東一定想不到我會藏在這里,更何況,他就算知道也不敢來,汪爺?shù)呐Z手段,他可不敢領(lǐng)教。”
李四奶奶一點頭道:“汪老頭肯出手,我自然無需擔(dān)心,但為防萬一,我還是得折返回家,造成藏身在自家的假象,柳生東必定不疑,只要能撐過一夜,三個老頭一回來,就輪不到他抖威風(fēng)了。”
張大傻子眉頭一皺,沉聲道:“四嬸子,此舉風(fēng)險太高,萬一柳老大真的再度找上你,你未必會是他的對手,在尋不到孩子的情況下,他必定惱羞成怒,說不定會對你下毒手。”
李四奶奶淡然一笑道:“我李四婆子也八十了,死也死得了,要是能用我一命換來孩子的安全,倒也值得,你不必再勸,速速帶孩子藏好,在林遠(yuǎn)峰沒有回來之前,千萬不可泄露了行蹤,切記切記!”
一句話說完,李四奶奶轉(zhuǎn)身就走,我看著她那瘦弱而堅強的背影,忽然鼻子一陣沒來由的發(fā)酸,隱約覺得,這位原本跟我并不熟悉的老人,這一去只怕再也回不來了。
張大傻子則一咬牙,對著李四奶奶的背影喊道:“四嬸子,您多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喊完則一轉(zhuǎn)身,拉著我就往小汪莊里走去,可就在他一轉(zhuǎn)身的瞬間,我看見這個鐵塔般的漢子,雙眼已經(jīng)泛紅。
我雖然懼怕張大傻子,但我從他和李四奶奶的對話中,也能聽得出來,這張大傻子是我們這邊的,當(dāng)下也不掙扎,跟著他一路進(jìn)了小汪莊,一直到了一座青磚碧瓦的房子之前,才停了下來。
張大傻子上前敲了兩下門,里面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來,隨即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誰啊?”
張大傻子應(yīng)聲道:“是我,張五,我?guī)Ш⒆觼砹恕!?br />
話聲一落,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干瘦的老人探出頭來,看了我們一眼,閃身讓開,對我們一招手,張大傻子帶著我閃身而進(jìn),那老人反手又將門關(guān)了起來。
門一關(guān)好,老人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那咳嗽聲撕心裂肺,聽起來好像都快要將心肝肺全都吐出來了一般,連咳幾聲,才一指我道:“這孩子就是林駝子的孫子吧?麟頭豹目,獅虎之相,林老鬼本人不咋的,卑鄙無恥,狡猾齷齪,兒孫倒是拿得出手。”
我一聽這老頭開口就罵爺爺,頓時就不高興了,還沒來及開口說話,張大傻子就對那老人一抱拳道:“汪爺,林爺這次有難,難以騰出手來保護(hù)孩子,承蒙汪爺不計前嫌,伸手相助,鹽幫一門,不勝感激。”
那汪爺手一揮,正眼都沒看張大傻子一眼,隨口說道:“我才不稀罕你們鹽幫承情,你當(dāng)我不知道其中利害嗎?林老鬼這老東西,跟我斗了一輩子,這都快死了,還要拖老子下水。不過無所謂,我汪天龍老則老矣,卻也看不慣柳生東那些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做派,你帶著孩子就在里間呆著,我倒想看看,柳生東有沒有膽子來我門上要人。”
一句話出口,那老人的身形陡然挺了起來,腰桿瞬間挺的筆直,滿頭白發(fā)無風(fēng)自動,雙目之間精光四射,滿面肅然,不怒自威!
老頭兒這一挺直了腰桿,氣勢一起,張大傻子面上頓露喜色,連連稱謝道:“多謝汪爺援手!多謝汪爺援手!”
那老頭兒又將大手一揮道:“少拍馬屁,你們鹽幫的人,也有點出息,別盡跟著林老鬼學(xué)那些花花腸子,老子幫你們,就是因為我樂意,你拍不拍馬屁我都會幫,我要不樂意,你整個鹽幫的人都跪下來求我也沒用。”
說到這里,話鋒一轉(zhuǎn)道:“也都半夜了,這又打又跑的,你們不累孩子也累,你帶孩子去里屋休息吧,這里有我即可,老子這宅子雖小,敢闖進(jìn)來的只怕還沒幾個。”
張大傻子訕訕的笑了笑,也不再客氣,領(lǐng)著我進(jìn)了里屋,里間放了一張床,被鋪齊全,漿洗的也很干凈,床邊放了把藤條躺椅,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簡單整潔,倒不像是一個老人所居。
張大傻子讓我**睡覺,他自己則躺坐在藤條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里屋和外間只隔了個小板門,連鎖都沒有,基本上就不隔音,那老頭兒在外面的咳嗽聲,總是不時響起,我很擔(dān)心,都咳嗽成這樣了,那柳生東要是真的追來,他能頂?shù)米幔坷钏哪棠瘫人眢w好多了,還不是一樣不是柳生東的對手?
一想起李四奶奶,我更睡不著了,也不知道李四奶奶怎么樣了?柳生東有沒有去找她?如果柳生東真的去找李四奶奶了,不知道李四奶奶能不能逃得掉?爺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雖然我和李四奶奶認(rèn)識的時間還不到半夜,可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已經(jīng)將那個面目慈祥的老太太當(dāng)成了親人。
我躺在床上,越琢磨越是擔(dān)心李四奶奶的安危,當(dāng)下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對張大傻子道:“張伯,你說我爺爺什么時候才會來接我啊?柳生東會不會去李四奶奶的麻煩?”張大傻子比我爸大幾歲,雖然我們小孩子背地里都叫他張大傻子,但當(dāng)面還是稱呼他為張伯。
張大傻子根本就沒睡著,睜開眼看了我一眼,說道:“水伢子,你安心睡你的覺,等你睡醒了,林爺就來接你了,至于四嬸子那邊,也不需要你擔(dān)心,就算柳生東找了去,四嬸子自己也會有辦法的。”
雖然他話是這么說的,可我還是聽得出來,他對李四奶奶的處境,也拿捏不準(zhǔn),我心里更加擔(dān)心,總覺得李四奶奶會有危險。
誰知道話剛落音,外面那老頭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和你的看法恰恰相反,李四婆子不會有事的,別忘了李四婆子剛為李莊建了個學(xué)校,人緣好著呢!柳生東不去李莊也就罷了,如果他追到李莊行兇,能不能走得掉就不好說了。”
張大傻子一愣,脫口揚聲問道:“汪爺,你的意思是李莊還有好手?”
那老頭又咳嗽了兩聲,才嘿嘿笑道:“象尾村、小汪莊、李莊三個村子,呈三角之勢,你當(dāng)是偶然嗎?三星合圍,鎮(zhèn)煞壓邪,三個村中間那個荒坡子,原來可是個萬人坑,哪個村子上沒有一兩個難纏的人物能鎮(zhèn)得住?李莊的那兩個老鬼,當(dāng)年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林遠(yuǎn)峰和我都得忌憚三分,柳生東算個什么東西!若是將那兩個老鬼惹惱了,扒皮抽筋的事他們也干得出來。”
說到這里,又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林老鬼這次是真的遇上麻煩了,滇南四獸也許奈何不了他,可馬幫還有四路天王,哪一個拎出來,都夠林老鬼喝一壺的,不然林老鬼也不至于連自己的孫子都要送來我這里了。當(dāng)然了,想要林老鬼的命,也不是簡單的事,不然林老鬼和我做對了這么多年,早死我手里八回了。”
他這么一說,張大傻子就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可我聽他這么說,倒是不擔(dān)心李四奶奶了,又開始擔(dān)心起爺爺來,而且這老頭的話語之間,對爺爺頗有敵視之意,一口一個老鬼的喊,聽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當(dāng)下就又看了一眼張大傻子,低聲問道:“張伯,這老頭和我爺爺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
張大傻子一聽就樂了,笑道:“沒有誤會,林爺和汪爺兩人,就是死對頭,從年輕時就互相不順眼,打打斗斗幾十年,大大小小的架打了起碼也有幾十次了,誰也奈何不了誰,就這么一直耗著,要我看,估計兩位爺?shù)缴焱龋挤植怀鰝高低上下來。”
話一出口,外面那老頭就怒聲道:“放屁!什么叫分不出高低上下?哪回林遠(yuǎn)峰和我爭斗,不是我占上風(fēng)?我雖然拿不下他,可一直壓著他一頭也是事實,不信等林遠(yuǎn)峰回來,你自己去問問他,他可有占過我一次上風(fēng)?”
張大傻子倒也不介意老頭的語氣,反而笑道:“汪爺,林爺提起你的時候,說的話也和你一樣。”
那老頭更加憤怒,怒聲道:“林遠(yuǎn)峰從年輕時就死不要臉,老了依然如此!要論刁鉆滑賴的本事,我確實不如他,我是舍不出這張老臉去,總有一天,我非打的他跪地認(rèn)輸不可!讓秀英也看個明白,當(dāng)初選了林遠(yuǎn)峰,就是個錯誤。”
我一聽就是一愣,怎么又扯出個秀英來呢?秀英是誰?張大傻子一看我一臉的迷糊,頓時就笑道:“秀英就是你奶奶的名字,當(dāng)年林爺和汪爺年輕,都是一方豪雄,同時看上了你奶奶,互相較勁,結(jié)果最后你奶奶選了你爺爺,從那之后,林爺和汪爺就成了死對頭,兩個人可以說是一世宿敵,活了一輩子,就打了一輩子,你奶奶過世后,他們也沒停止。”
“但是這只局限在他們兩人之間,他們自己怎么罵怎么打都行,別人想動手那就不行了,誰想找汪爺?shù)穆闊魻斶沒出手呢!林爺就給解決了,同理,誰要不開眼想找林爺?shù)穆闊际潜煌魻斀鉀Q的,所以他們既是不死不休的冤家對頭,也是肝膽相照的好友,不然這次林爺也不會將你托付給汪爺照顧,就是兩個老頭脾氣都古怪,誰都不肯先低頭而已。”
我一聽也覺得可樂,這老頭我是看出來了,屬茅廁里的石頭的,脾氣確實又臭又硬,可爺爺一向都是好脾氣,沒想到也有這么搞笑的一面。我更沒想到的是,爺爺竟然這么有本事,聽他們話里話外的意思,爺爺?shù)氖侄沃慌虏辉谶@老頭之下。
外面那老頭又罵道:“誰跟他一個無恥之徒是好友?當(dāng)年要不是他耍些下流手段,秀英會看上他?論相貌、論人品、論身手,他哪一點比得上我?我跟他打了一輩子,只是看在秀英的面子上,沒好意思下重手罷了,不然我一個奔雷手直接拍死他!”
張大傻子嘿嘿樂了一下,隨口說道:“汪爺,你們年輕時誰厲害我不知道,可你們五年前在黑松林那場比斗,最后可是我和黃老二將你們倆背回家的,我要沒記錯的話,打到最后,兩位爺可都是癱坐在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的。”
那老頭冷哼一聲道:“你懂什么!我那是給他留點面子,你小子和黃老二都是鹽幫的人,我要是在你們面前將他打死了,一來他面子上肯定過不去,二來你們鹽幫的人出了名的無理取鬧,我雖然能打死林老鬼,自己也一定得受重傷,我要是將他打死了,你們再報復(fù)我怎么辦?”
我噗呲就樂,這老頭這一句說的分明是強詞奪理了,就連底氣都不像一開始那么足了,不用問,真相一定是如張大傻子所說,兩人最后都累癱了,只是誰都不肯認(rèn)輸罷了。
剛想到這里,外面那老頭兒忽然冷哼一聲,猛的劇烈咳嗽兩聲,揚聲道:“誰在我門口鬼鬼祟祟的,要進(jìn)來就進(jìn)來,沒有膽子進(jìn)來就滾,別他媽又想撈好處又不敢摸老虎屁股,老子最看不慣你們這種人了。”
話一落音,門外就響起了一個破鑼一般的笑聲道:“汪爺多年不見,脾氣還是這般火爆,霹靂天龍的字號,果然是盛名無虛啊!”
緊接著吱呀一聲響,有人大笑著推門而進(jìn),誰料腳步聲剛進(jìn)得門來,汪爺就冷聲道:“滾!”
進(jìn)來那人的笑聲一澀,分明是被老頭兒這一個滾字弄的一愣,隨即說道:“汪爺,是你叫我進(jìn)來的,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那老頭又一聲冷哼道:“就憑你一條狗,還不配進(jìn)我的門!”
我一聽,好家伙,這老頭脾氣是真火爆啊!一開口這就罵上了,可以說是一點延綿也沒給對方留。張大傻子則面色也凝重了起來,悄然起身,一翻手就把明晃晃的殺豬刀從腰間抽了出來,握在手中,身形一閃,就藏身在了門邊。
外面那人被汪爺罵了一句,卻也不惱,呵呵干笑了兩聲,又說道:“汪爺說的在譜,我一個人確實不配進(jìn)汪爺?shù)拈T,可如果我們兄弟四個都來了呢?”
破鑼嗓子這么一說,我就知道不是好人了,這話里充滿了火藥味,很有可能,是追來找我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用,怎么這么多人都來找我的麻煩呢?柳生東想抓我,這些人也想抓我,而我在這之前,都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唯一的可能,應(yīng)該是想利用我去威脅爺爺,越是這樣,我越不能讓他們抓了去。
當(dāng)下自己也悄悄的下了床,向門邊走去,想看看這些人都長什么樣子,正如李四奶奶說的那樣,萬一爺爺有個三長兩短,將來我好一個一個尋仇。
張大傻子一見我向門邊走去,頓時焦急了起來,對我揮了揮手,示意我回去,可我哪里會聽他的,徑直走到了門邊,將一只眼睛湊到了門縫上,對外面看去。
這一眼看去,我頓時嚇了一跳,外面不單單來了一個人,還有一條狗,一條像小牛犢子般大小的大白狗,正是我之前看見過的那條,只是遠(yuǎn)沒有我之前看見時那般神氣,而是低頭順尾的站在來人的身邊,看上去溫順的不得了。
但這個人卻實在丑陋,三四十歲的年紀(jì),個頭最多一米三四,算是個相對大號點的侏儒,頭大如斗,脖子細(xì)長,我都擔(dān)心那個脖子是不是能頂?shù)米∷哪X袋,身形干瘦,雙手如同嬰兒,雙腳卻又大的出奇,再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站在那里,活脫脫就是一個玩偶。再往臉上看,額頭奇寬,足有三拳,一雙眉毛卻淡的幾乎看不見了,兩只眼睛細(xì)的只剩條縫了,卻閃著鷹隼一般的精光,一張臉堪如馬臉,賊長無比,從眼睛處往下拉半截兒,才看見一個碩大的蒜頭鼻子,偏偏又配了個櫻桃小口,就像所有的零件都按錯了一樣,怎么看怎么丑陋,怎么看怎么別扭。
說實話,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丑的人,這一眼看的,直將我嚇的小心臟乒乓亂跳,這人別說半夜出去能嚇?biāo)廊肆耍退愦蟀滋斐鋈チ镞_(dá)一圈,只怕也能嚇呆一片。
剛想到這里,汪爺已經(jīng)冷哼一聲,用一種十分輕蔑的語氣道:“怎么?滇南四獸很了不起嗎?白狗青牛,亮鱗紅犼,在別的地方,你們四個也許還能唬唬人,到老子門前來撒野,你覺得你們夠份量嗎?”
那侏儒嘿嘿一笑,用那破鑼般的嗓音笑道:“汪爺說的是,我們兄弟四個在別處還能湊和,到了汪爺?shù)拿媲埃真不敢撒野,我們來找汪爺,只是想問汪爺一件事,林遠(yuǎn)峰那根獨苗苗,是不是藏在汪爺這里?”
汪爺一點否認(rèn)的意思也沒有,轉(zhuǎn)身往自己的椅子上大馬金刀的一坐,一點頭道:“不錯!就在里間,可你們覺得,有我在,你們能帶得走他嗎?”
那侏儒一聽我果然在這里,頓時松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身邊那條大白狗的腦袋,笑道:“林遠(yuǎn)峰還真有點本事,先在村上設(shè)了個陣,整的我們兄弟四個進(jìn)不去,等陣破了,孩子又不見了,要不是我兒子的鼻子靈,只怕我們翻遍了象尾村也找不到。”
說到這里,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道:“汪爺,論輩分,你是我們馬幫的老人,我們看見你,得稱你一聲爺,論資格,汪爺你在道上那也是前輩,你在道上威名遠(yuǎn)揚的時候,我們兄弟四個還在撒尿和泥玩兒呢!論手段,誰不知道汪爺?shù)拇蟊祭资至鑵柊缘溃皇恰?br />
聽到這里,我又是一愣,馬幫的老人?敢情汪爺是和這侏儒一個陣營的?那為什么會出手救我呢?會不會是故意將我們拖在這里,就是等他們的人來抓我的?
一想到這里,急忙轉(zhuǎn)頭看了看張大傻子,要真是這樣,只怕張大傻子一個人斗不過他們,畢竟對方還有三個沒露面呢!一對五,張大傻子肯定不行,至于我,頂多算個累贅而已,一點忙都幫不上的。
可張大傻子卻一點擔(dān)心的意思都沒有,甚至將眼睛都閉了起來,正靠在門邊,仔細(xì)聆聽外面的談話。
汪爺一見他故意將后面的話略去了,頓時一雙眼睛一翻道:“只是什么?有話說,有屁放!”
那侏儒卻絲毫不惱,又嘿嘿笑道:“只是汪爺你畢竟是我們馬幫的人,這胳膊肘朝外拐的事,估計汪爺你做不出來吧?只要汪爺你一句話,我們兄弟四個馬上帶走小家伙,從此之后,汪爺你還是我們馬幫的前輩,馬幫誰對你老翻一個白眼,我都將他眼珠子挖出來丟在地上踩踩,汪爺你看怎么樣?”
汪爺?shù)难劬τ址朔渎暤溃骸榜R幫嘛!老子以前是呆過一段時間,也確實為馬幫做過很多事,可自從馬老大西游之后,馬幫就再也不是以前的馬幫了,以前咱們走的是江湖,玩的是道義,灑的是熱血,拼的是肝膽!馬天南繼位之后,一切唯利是圖,什么道義規(guī)矩,早就拋到九天云外去了,就連你們這些垃圾一般的人物,竟然也成了馬幫的人,這樣的馬幫,老子還呆著有什么意思。”
“所以老子早就退出了馬幫,現(xiàn)在就是小汪村的一個孤寡老人而已,既不受馬幫供奉,也不為馬幫出力,和馬幫半毛錢關(guān)系也沒有,你用不著用馬幫來壓我,也壓不住我!馬幫的人愿意對我翻白眼,隨他們翻去,惹惱了老子,老子這雙手也摳得掉眼珠子,還輪不到你伸手。”
“至于我?guī)土诌h(yuǎn)峰,那是老子樂意,你說老子胳膊肘往外拐,胳膊肘是老子自己的,高興怎么拐怎么拐,你管得著嗎?你們滇南四獸這些年仗著有馬天南撐腰,可做了不少喪心病狂的事情,別人畏懼馬天南,老子可不甩那一套,你要是不識相,我也不介意捏死你們,看看馬天南有沒有膽子來找老子的麻煩!”
這幾句話說的,那是相當(dāng)霸氣,簡直就沒將那人放在眼里,我再看老頭兒的眼神中,已經(jīng)滿是尊崇。
只是那侏儒城府極深,被汪爺罵成了這樣,卻依舊沉得住氣,嘿嘿笑道:“汪爺你是我們馬幫的老人,曾為馬幫立下無數(shù)功勞,輩分又高,馬幫上下,包括天南哥在內(nèi),對你無不敬重有加,如今年歲已高,何不安隱山村,樂享晚年,難道非要和我們兄弟做對?”
“汪爺畢竟年歲大了,當(dāng)年為馬幫征戰(zhàn)之時,又落下了無數(shù)的內(nèi)傷外傷,這身子骨,只怕也沒有年輕時那么能扛了吧?何況,汪爺可曾聽說過雙拳難敵四手這句話?我們兄弟如果真的和汪爺動上手,那是萬萬不敢托大的,少不得要兄弟四個聯(lián)手齊上,到了那時,萬一汪爺一個失手,一世的英名可就丟了。”
一句話話剛出口,汪爺忽然掠起,一閃就到了那侏儒的面前,隨即接連四個抽嘴巴子的聲音響起,隨即那道人影又像一道輕煙般掠了回去,穩(wěn)穩(wěn)坐在椅子上,冷聲道:“怎么樣?老子這身子骨,還扛得住嗎?”
我頓時愣住了,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咳嗽起來感覺都離死不遠(yuǎn)了的病老頭兒,竟然會有這般快速的身法,我就眨了一下眼,根本就沒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已經(jīng)打了那侏儒四個嘴巴子又坐回去了。
那侏儒被四個嘴巴子一打,一張丑陋不堪的臉上,直接暴起了紅印,雙目之中惡光一閃,牙齒一咬,沉聲道:“汪爺,這可是你先動的手,這樣等會你老萬一有個閃失,也怪不得我們!”
就在他說話之時,他身邊那條大白狗卻猛的一抬頭,一呲牙,渾身的白毛都立了起來,剛才那溫順的神情全然不見,直接化作一道白光,閃電一般撲向了汪爺。
我又是一驚,狗的速度可是遠(yuǎn)比人快的,何況這條大白狗這般健壯,又是毫無征兆的忽然襲擊,汪爺坐在那里也沒有防備,只怕躲不過去。
剛想到這里,那大白狗已經(jīng)撲到了汪爺?shù)拿媲埃舻囊幌铝⒘似饋恚阌谐赡耆艘话愀撸p爪往前一撲,獠牙外露,直接咬向了汪爺?shù)牟弊印Ul料這畜牲剛一呲牙,汪爺已經(jīng)不動聲色的抬起一腳,正中那大白狗的腹部,就聽一聲慘叫,那大白狗直接被一腳蹬飛,砰的一聲落在了那侏儒的面前,順地一滾,翻身而起,尾巴一夾,就躲到了那侏儒的身后,再也不敢上前了。
這時汪爺才冷然道:“不自量力!杜矮子,你再讓你那狗兒子亂動,明天它就會被剁成八塊出現(xiàn)在酒桌上!”
俗話說的好,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汪爺這一出手就扇了那侏儒四個嘴巴子,一開口就喊杜矮子,是臉也打了,短也揭了,一點情面沒留,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所以那侏儒面色一沉,猛的提高了聲調(diào),嘶聲喊道:“哥幾個,汪爺不給面子,出來吧!”
喊聲一起,木板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又一個老頭出現(xiàn)在了門口。
這老頭衣著十分邋遢,一頭亂發(fā)如同稻草一般堆在頭上,臉上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一道一道的灰痕,就一口牙還是白的,身上的衣服更是早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估計一拍都能揚起灰塵來,手里抱著一捆柴火,睜著兩個眼,一臉迷茫的站在門口。
這老頭一出現(xiàn),那侏儒的臉色就瞬間一變,沉聲道:“朋友是哪條道上的人?滇南馬幫在此辦事,閑人走開!”
我聽的一愣,這老頭不是他叫來的人嗎?怎么聽這話,他好像完全不認(rèn)識啊!
那老頭抱著一抱柴火,啊啊叫了兩聲,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了,隨即手一松,柴火掉落一地,翻手一指自己的嘴巴,我順門縫看去,他口中只有半根舌頭,竟然是個啞巴!
那侏儒的面色卻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伸舌頭舔了下嘴唇,啞聲道:“天聾地啞!竟然是宋爺,小的馬幫杜白狗,見過宋爺!”
汪爺這時才冷笑道:“現(xiàn)在知道怕了?白發(fā)馬如龍雖然死了,可我汪天龍還在,宋潛龍也還在,馬幫三條龍,還有兩條活著,我們雖然不問世事了,可還輪不到你們這些狗牛蛇犼之輩橫行,回去告訴馬天南,讓他安生點,我們看在馬老大的面子上,不與他計較,別以為他就真的可以橫行天下了。”
這句話一出口,門口那老人臉上的迷茫之色就忽然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陰狠,一轉(zhuǎn)身走了出去,眨眼間又轉(zhuǎn)了回來,一只手里抓著三個人的褲腳,就這么倒拖著拖了進(jìn)來,隨手一拋,三個人就像稻草扎的一樣,直接拋的飛了起來,砰砰連響,全都摔在那侏儒的面前,又啊啊兩聲,才走到汪爺?shù)纳磉叄魻斏磉呉徽荆瑒右膊粍印?br />
那侏儒的嘴唇顫了幾顫,看了一眼那個啞巴,卻沒有說出話來,看他的樣子,顯然是害怕到了極點,可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卻沒來由的一緊,好像天大的危機就要發(fā)生了,不由的看了一眼張大傻子。
張大傻子則一臉的輕松,見我看他,將頭一低,在我耳邊輕聲說道:“馬如龍就是馬天南的父親,馬幫的老幫主,十年前已經(jīng)死了,汪天龍、宋潛龍,當(dāng)時合稱馬幫三條龍,其中馬大爺為人最仗義,汪爺手段最強,也最念情分,宋爺卻因為天生耳聾,青年時與人爭勇斗狠,又被割了舌頭,性情大變,最是狠辣,只要一出手,最輕的也會折斷人家的手腳,兇名遠(yuǎn)播。”
“所以杜白狗不怎么懼怕汪爺,因為他知道汪爺就算動手,也會給他們留一絲余地,比如剛才一腳踢飛大白狗就是如此,以汪爺?shù)哪_力,一腳踢死那大白狗完全不是問題,可畢竟他們是馬幫的人,所以汪爺就留了許多力道。但宋潛龍出現(xiàn)了,那就不一樣了,搞不好命都得留下。”
我剛聽到這里,外面的汪爺陡然一拍椅子扶手,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厲聲道:“還不滾!等著老三折斷你們的手腳嗎?”
那侏儒深深的吸了兩口氣,看了一眼躺在面前的三個人,又看了一眼那啞巴老頭,最后目光定在汪爺?shù)哪樕希鋈宦冻鲆粋極為奇怪的表情來,緩緩嘆了口氣道:“汪爺,你是鐵了心要幫林遠(yuǎn)峰了?”
這句話一問出口,我心中更覺奇怪,現(xiàn)在這個場面,看上去已經(jīng)完全在汪爺?shù)目刂浦辛耍膩淼牡讱膺@么問?難道就不怕惹惱了汪爺,也落個手?jǐn)嘧阏鄣南聢觯恳荒钪链耍伊⒓纯戳丝赐饷嫣稍谀琴迳磉叺娜齻人,一個體型魁梧高大,滿面橫肉,生就一副兇悍的模樣,一個干枯瘦小,面如獼猴,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滿是細(xì)密的紅毛,最后一個卻是個四十來歲的半老徐娘,保養(yǎng)的極好,皮膚白嫩,面容姣好,身材也是玲瓏有致,只是躺在那里,略顯狼狽。
三人雖然都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可臉上卻也沒有痛苦的表情,手腳更是完好無損,一看到這里,我忍不住問道:“張伯,你說這個啞巴出手最是狠辣,一出手最輕的也是折斷人家的手腳,可為什么躺在地上的那三個人,手腳都是好好的呢?”我這么一問,張大傻子就面色一變,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外面已經(jīng)響起了一聲慘叫。
慘叫聲一起,我的心就立即沉了下去,我聽的出來,慘叫聲正是發(fā)自汪爺之口,隨即就聽到汪爺嘶聲喊道:“老三,你……”
那啞巴并沒有回話,一個女人的嬌媚聲音卻已經(jīng)響了起來:“汪爺,你還不明白嗎?宋爺隨你退隱與此十年,就是為了這一天,從十年前你要離開馬幫的那一刻開始,天南哥就已經(jīng)料到你必定有會和我們反目相向,只是委屈了宋爺,在這破地方一呆就是十年,可也沒辦法,別的人,也無法取得你的信任。”
“可惜啊!到了今天,你還是不能體會天南哥的苦心,在林遠(yuǎn)峰這般重大的事情上,仍舊與天南哥做對,雖然天南哥仁厚仗義,念你是馬幫元老,不愿意持刀以向,可我們卻不會讓你壞了天南哥的大事,只好冒犯你老了!”
“不過你老放心,你死之后,我們不會將你背叛馬幫的事情抖出去的,你不要顏面,我們馬幫還要呢!我們只會對外宣揚,你為了幫馬幫對付林遠(yuǎn)峰,被林遠(yuǎn)峰所殺,以你這么多年和林遠(yuǎn)峰明爭暗斗的經(jīng)歷,以林遠(yuǎn)峰的本事,大家一定會相信的,這樣可以給你留個好名聲,馬幫后代子弟還是一樣敬仰你。”
汪爺?shù)穆曇襞鹆似饋恚骸澳銈兒帽氨桑瑲⒘死献舆要老子背上背信棄義之名,當(dāng)真是心如蛇蝎!”話聲剛落,陡起風(fēng)雷之聲,轟的一聲巨響,又是一聲慘叫聲起,可這一次,我卻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因為這次的慘叫聲,卻是那個啞巴的聲音。
當(dāng)下我急忙湊到門縫前,放眼看去,只見那啞巴已經(jīng)躺在了地上,嘴角邊血跡殷殷,顯然受傷不輕,正一手捂胸,一肘支地,掙扎著爬起,那滇南四獸,雖然都已經(jīng)站了起來,卻個個臉色巨變,面露駭然,一齊看向站在那里如同標(biāo)槍一般挺直的汪爺。
汪爺正緩緩的從后腰上抽出一塊鐵板來,有二十公分見方,厚如薄瓷,隨手一拋,擲地有聲,落地之后,看得清楚,鐵板之上,赫然有五指抓印,凹陷半厘米左右,忍不住心頭驚駭,這一抓之力,足可裂石碎骨。
我一見汪爺竟然沒有上當(dāng),還趁機反傷了那啞巴,頓時大為愕然,萬萬沒有想到,汪爺是早有防備。
這是汪爺才嘆了一口氣道:“老三,我一生無子,從天南小時,就視他如己出,可惜天南從小被我們幾個寵壞了,嬌縱傲橫,掌權(quán)之后,更唯利是圖,行事確實有頗多看不過眼之處,可就憑他是馬老大的兒子,我又怎么會不盡心扶持?怎么會離開馬幫?”
“你還記得嗎?老大臨終之前,曾單獨與我一談,說你因身懷殘疾,心態(tài)暴戾,馬幫因利益糾紛較多,殺伐不斷,你置身其中,只會增加惡業(yè),他若一死,你更無人可管束,長久下去,必將成兇殘嗜血之徒,所以老大臨死之前,給了我兩個選擇,一是殺了你,以絕后患!二是讓我?guī)銡w隱山林,企圖讓你修身養(yǎng)性,以減少殺伐惡業(yè),好能有個好結(jié)果。”
說到這里,汪爺忽然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才繼續(xù)說道:“可惜啊!我?guī)銡w隱十年,你表面上兇性漸收,可偶爾從后面看我時,卻目露殺意,你我兄弟數(shù)十年,你什么心性我哪能不了解,不得不防備與你。”
“一直以來,我都祈禱上蒼,不要讓這種情況發(fā)生,你、我、老大三人,多少次并肩作戰(zhàn),多少次生死攸關(guān),替對方擋的刀,為對方受的傷,數(shù)都數(shù)不清,我又何嘗愿意與你刀兵相見。”
“可今天你一出現(xiàn),我的心就涼了,因為我知道你必定參與其中了,替林遠(yuǎn)峰守護(hù)孩子的事情,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知之不過三五人而已,你卻能及時出現(xiàn),我不得不懷疑啊!然后你拖了青牛、亮鱗和紅犼進(jìn)來,三人雖然不動,可身上卻沒有傷痕,以你的心性,可能嗎?就算他們是馬幫的人,也應(yīng)該斷手?jǐn)嗄_才對。更何況,你一站到我身旁時,那股殺氣狂涌,處處都顯示著你殺心大起,當(dāng)時我就知道,我們這輩子,兄弟算是做到頭了。”
“不過我仍舊心存一絲僥幸,心想只要你能念在我們這數(shù)十年的兄弟情分上,哪怕出手之時留點分寸,不下死手,我都留你一命,萬萬沒有想到,你一出手就是死著,要不是這鐵板替我擋了一下,如今的我,只怕只有死路一條了。”一句話說到這里,汪爺?shù)碾p目之中,已經(jīng)淚光隱顯。
聽到這里,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姜還是老的辣,我之前還瞎擔(dān)心一通,敢情一切都在汪爺?shù)恼瓶刂校菃“拖胨阌嬐魻敚吹棺屚魻斔阌嬃耍礃幼樱@個江湖上,也并不是武力決定一切的,腦子比武力更重要。
汪爺說到這里,那啞巴忽然嘶聲啊啊了兩聲,猛的一挺身站了起來,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著汪爺咚咚咚接連磕了三個頭,抬起頭來,雙目含淚,又啊啊兩聲,單手對著胸口連拍幾下,又舉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隨即猛的一頭,撞在了墻壁上,就聽砰的一聲響,頓時鮮血四濺,啞巴軟到在地,手腳抽搐了幾下,一命嗚呼。
也許,是剛才汪爺?shù)囊环挘顾谖蛄耍撑蚜藥资甑男值芮榉郑矡o顏再活下去,只有選擇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還有另外一個可能,那就是他之前出手狠辣,仇家眾多,如今被汪爺給廢了,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只怕他活著會比死了更慘,還不如一死百了,起碼還不用受什么折磨。
汪爺雙目之中,有淚緩緩滴落,喃喃道:“老三,你放心去吧!見到老大,跟老大說一聲,在黃泉路上等等我,咱們兄弟三個,下輩子還做兄弟!”
一句話還未落音,那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像個大馬猴子似的家伙,忽然開口道:“看樣子,今天不動手是不行了!不然這死了一個,還啥好處都沒撈到,天南哥那里可交代不過去,”
我又是一愣,這家伙膽子還真大,汪爺已經(jīng)打垮了啞巴,他竟然還想著動手,是悍不畏死?還是他心有成竹?不管怎么說,他這句話一出來,氣氛頓時又變了,瞬間從剛才那有點傷感的氛圍轉(zhuǎn)變成了緊張。
那大馬猴子說完話,就呼的一聲,一閃身就到了汪爺?shù)淖蠓剑琴鍎t一昂頭發(fā)出一聲怪叫,一翻身騎上了那條大白狗,一拍狗頭,那條大白狗嗖的一下就到了汪爺?shù)暮蠓剑巧聿母叽罂嗟臐h子則發(fā)出一聲牛吼,大踏步到了汪爺?shù)挠曳剑O履侵心昝缷D一人,站在汪爺?shù)恼龑γ妫娜朔炙拿妫瑢⑼魻攪诹酥虚g。
汪爺猛的一抬頭,雙目之中滿是怒火,恨聲道:“你們不來,老三不會走到這一步,所以,老三的仇,得記在你們四個的頭上,你們四個得留下給老三陪葬。”
一句話說完,忽然抬起手來,對著他經(jīng)常坐的那張椅子扶手上奮力一擊,沉聲道:“張五,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老子也管不了你們了,你帶孩子先走吧!明天天亮之后,記得來看看,老子要是死了,給我收一下尸。”
汪爺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聲音滿含憤怒,身上的氣勢,也隨著每一個字的吐出而迅速提升,一頭銀發(fā)無風(fēng)自動,滿面都是肅殺之色,身上的衣衫逐漸鼓起,好像身體都膨脹了起來,特別是那一雙手掌,兩股肉眼完全看得見的氣流,正在他手掌內(nèi)不斷旋轉(zhuǎn),越轉(zhuǎn)越疾,眨眼之間,已經(jīng)隱帶風(fēng)雷之聲。
可就在這時,我剛才睡覺的床,卻忽然裂了開來,分左右移開,露出下面一個黑沉沉的洞口來,我看了一眼,立即明白了,敢情這是個逃生的機關(guān),剛才汪爺擊打椅子扶手,應(yīng)該就是觸發(fā)機關(guān)的。
這個用意很明顯,外面的情況是一對四,汪爺畢竟年紀(jì)大了,身上還有老傷,剛才又被那啞巴偷襲了一下,即使他早有防備,憑啞巴那一份力道,只怕多少也受了點傷,對方四人則都正是身強力壯的年紀(jì),以逸待勞到現(xiàn)在,人數(shù)上也占優(yōu)勢,這一戰(zhàn)打下來,鹿死誰手真的不一定,汪爺自己也沒有把握,所以他打開了逃生的通道,讓我們先逃走。
通道一打開,張大傻子就手一伸將我抱了起來,大步走到那通道邊,對我沉聲說道:“水伢子,你得一個人走了,雖然之前林爺有交代,讓我一直保護(hù)你,直到他歸來,可現(xiàn)在這個局面,如果我們都丟下汪爺走了,那我張五還算是個人嗎?傳出去我張五就沒臉混了,我們鹽幫的臉面,也丟光了,所以我不能走,我得留下來,就算血染此地,也得幫汪爺拖住一個對手!”
“你跳下去之后,就順著通道一直跑,你爺爺一定會安排人接應(yīng)你的,看見林爺之后,你替我和林爺說一聲,就說我張五沒有丟他老人家的臉,沒有丟鹽幫的臉!”
一句話說完,手一抖,直接將我丟進(jìn)了通道之中,我都沒來及反應(yīng),身體已經(jīng)呼的一聲,像個炮彈一般向下直落,幾乎是同時,上方也響起了張大傻子的怒吼聲。
人體自由落體的速度有多快?很多人都沒有體驗過,蹦極應(yīng)該是目前最能體驗到這種感覺的方式,用四個字就可以概括,一片空白!
我現(xiàn)在的腦海中就一片空白,在被張大傻子拋進(jìn)洞中的那一剎那,思維都在瞬間停止了。萬幸的是,洞穴并不深,最多不過三米,而且下面還有一雙溫暖寬厚的大手在接應(yīng)著。
我一落進(jìn)洞穴,就被一雙大手接住了,隨著上面床板緩緩閉合,一個即熟悉又溫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水伢子別怕!爺爺來了!”
短短幾個字,卻使我一直繃的緊緊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了下來,眼淚再也止不住了,一下?lián)溥M(jìn)爺爺?shù)膽阎校怕暣罂蘖似饋恚瑺敔攲⑽冶г趹牙铮p輕的拍了我兩下后背道:“水伢子,不哭!現(xiàn)在可不是哭的時候,上面的事情解決了,下面的事情才剛開始,等爺爺解決了萬人坑的事,再慢慢講給你聽。”
我一聽,萬人坑?這個詞在不久前,汪爺也提過,還說什么象尾村、小汪莊和李莊三個村子形成三角,將萬人坑圍在中間,鎮(zhèn)邪壓煞,現(xiàn)在爺爺也提了起來,看來汪爺沒有說謊,可現(xiàn)在也不是時候啊!汪爺和張大傻子還在上面,被四個人圍攻呢!
剛想到這里,上面忽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如同九天霹靂一般,只震的我們身處之地,都一陣顫抖,洞穴四周簌簌落下了些許塵土,我頓時急了,急忙說道:“爺爺,汪爺爺和張伯還在上面呢!有四個人合伙打他們呢!”
一句話剛出口,呼的一下,一個火折子亮了起來,旁邊一個沙啞的聲音道:“汪老頭要是連四個畜牲都收拾不了,也配不上霹靂天龍的名頭了。”
隨即另一個慢悠悠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別說滇南四獸了,馬幫剩下的那個金剛來了,也拿汪老鬼沒辦法,大奔雷手可不是好玩的,只要馬天南不親自出手,馬幫無人能要了汪老鬼的命!汪老鬼之所以要你離開,只是想放那四個畜牲一條生路,又不愿意被鹽幫的人看見罷了。”
說到這里,嘆了口氣道:“水伢子小,看不出來也就罷了,張五那傻小子竟然也看不出來,還留下去湊熱鬧了,這倒有意思,我看汪老鬼怎么收場?”
這兩個聲音一起,我都不用看,立即就聽了出來,正是老熊頭和李大瞎子,敢情他們一直都和爺爺在一起。
此時火折子亮了起來,已經(jīng)能看清楚了,只見老熊頭的腦袋上纏了塊布,應(yīng)該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血滲透了一片,臉上還有些許血跡,李大瞎子一條胳膊耷拉著,看上去好像斷了,爺爺看上去倒沒受傷,只是鼻腔里和嘴角,都還有未來及擦去的血跡,很明顯,他們之前也經(jīng)歷了一場惡斗。
爺爺不等我詢問,就手一揮道:“老熊,瞎子,時間快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天亮之前,必須將萬骨歸位,不然這場禍?zhǔn)拢瑺窟B的可不是一個兩個,快走!”
說著話,已經(jīng)手一伸就將我攬到了身后,沉聲道:“水伢子,抓緊我的衣角,跟著爺爺,記住了,等會不管看見了什么,都不許出聲!”說完也不管我聽沒聽懂,已經(jīng)大步向前。
我急忙抓住爺爺?shù)囊陆牵略俸蜖敔斒⒘耍懊胬闲茴^舉著火折子帶路,我揣著一肚子的疑問,緊隨爺爺走在中間,后面則跟著李大瞎子,一行四人,順著通道疾走。
這通道狹窄,但高度尚可,足夠人直立行走的,在我看來,通道應(yīng)該很快就會有個出口,畢竟是用來逃生的,可這條通道卻不知道怎么的,一直向前延伸,而且越走越寬,開始大家只能依次前行,越往前走,越是寬闊,走了約十來分鐘這樣,已經(jīng)可以三人并排前行了。
更離奇的是,前面隱約傳來了亮光,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些光竟然是藍(lán)綠相間,變幻不停的。
就在這時,爺爺忽然停了下來,沉聲道:“到了!老熊,瞎子,這萬人坑之中所埋的,多是當(dāng)時剿殺的土匪,其中兇殘暴戾之徒頗多,你們倆看好水伢子,我過去送他們歸位,如果我失手了,你們立即帶水伢子走,走的越遠(yuǎn)越好!”
一句話剛說完,前面呼的一下,綠光大盛!
綠光一起,頓時無數(shù)慘叫哀嚎之聲響成一片,那叫個凄厲,好像無數(shù)惡鬼,一起發(fā)出了索命的召喚,而且綠光閃爍不停,變幻莫測,看上去更是如同到了陰曹地府一般。
爺爺、老熊頭和李大瞎子三人的面色也在那綠光的映射下陰晴不定,爺爺苦笑道:“還是來遲了一步,這些東西全都覺醒了!”
老熊頭啞聲道:“還是我去吧!秋芽子的事,就拜托你們倆了。”
我聽的心里一酸,敢情老熊頭還不知道秋芽子已經(jīng)沒了,但這個時候我又不敢跟他說,他都傷成那個樣子了,誰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孫子沒了會怎么樣。
老熊頭話剛出口,李大瞎子就白眼一翻,伸手一攔道:“得!你們倆都有子孫后代要照顧,就我是孤家寡人,照顧孩子的事我可不擅長,還是留著你們的命自己照顧吧,這單買賣,歸我了!”
說完話剛想抬步,又被爺爺一把拉住了,爺爺苦笑道:“大瞎子,不是看不起你們倆,你們倆去了也是白搭,這萬人坑里千尸萬骸,生前都是兇殘暴戾之徒,死后這么多年了,不銷生死薄,不入輪回臺,我們?nèi)齻村子呈三星鎮(zhèn)月之勢,壓制了這么多年,怨氣反而越發(fā)的澎湃,如今萬骨回陽,綠火盡出,萬人坑內(nèi)陰氣沖天,怨氣彌漫,你們倆去了,自己回不來不說,與事也無補。”
爺爺這么一說,李大瞎子的臉上就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來,苦笑道:“林老大,真的就沒別的辦法了嗎?剛才你和葦渡海那一戰(zhàn),可受了不輕的內(nèi)傷,你進(jìn)去了,只怕也出不來。”
爺爺搖頭道:“葦渡海是馬幫的東路金剛,位列四路金剛之首,也是四路金剛之中唯一的老人,還是明事理的,只是礙于馬天南的命令,不得不出手而已,雖然傷了我,但手下留了力道,隨后硬受我一記,佯敗而走,所以我們倆看著最是慘烈,實際上,傷的都不重。倒是你們兩個,和狄南山、丘安玄兩人生死相博,這兩人年歲雖然不大,可一新晉南路金剛,一新晉北路金剛,豈是易于之輩,你們雖然險勝,自身也受了嚴(yán)重的傷勢,如果再入萬人坑,只怕連一絲活著出來的希望也沒有。”
說話間,爺爺已經(jīng)伸手從腰間解下一個布囊來,往地上一蹲一放,層層解開,露出里面一個紫竹藤盒來,藤盒表面,已經(jīng)泛起了紫黑色,包漿厚重,顯然有點年頭了。
藤盒一拿出來,李大瞎子和老熊頭就同時一愣,齊聲詫異道:“你準(zhǔn)備動里面的東西?”
爺爺又一搖頭道:“這里面的東西,怎么能動!只是此地陰氣森重,即使是我進(jìn)去,只怕也難以安全脫身,外面又有強敵環(huán)伺,馬幫已經(jīng)下手明搶了,還有許多隱藏在暗中的人物,也紛紛顯了蹤跡,眼看就是一場風(fēng)起云涌,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說到這里,看了我一眼,臉上閃現(xiàn)出一絲慈愛來,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腦后勺道:“水伢子還小,還不知世道險惡,這東西留在水伢子身邊,不是好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萬一露了相,你們必定會成為眾矢目標(biāo),但你們帶一個空盒子,在無人知曉這東西的下落之前,則不會有任何人動你們。”
“所以,我將這東西帶入萬人坑中,你們在此地等我一柱香的時間即可,如果我出得來,我們再另議對策,如果我出不來,就讓這東西隨我鎮(zhèn)著這萬人坑,別人想不到,想到了也未必敢來,敢來也不一定拿得走,反倒安全,只是水伢子要托付你們照顧了。”
一句話說完,爺爺伸手在滕竹盒子上快速的點了幾下,咔咔一陣響,那滕竹盒子竟然如一朵蓮花盛開一般,緩緩打開了,露出里面一個六角銅盒出來。
爺爺一伸手將六角銅盒抓起,揣入懷中,又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一起身,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老熊、瞎子,我若出不來,你們倆帶水伢子十年,十年之后,水伢子若成器,可讓他入坑取走,若不成才,就讓他做個普通人吧!”
一句話說完,轉(zhuǎn)身抬步,頭也不回,大步向前,一路向著那綠光鼎盛之處走去。
我心頭一顫,忽然意識到,爺爺這一去,只怕就再也回不來了,但又知道改變不了爺爺?shù)臎Q定,頓時心頭悲起,高喊一聲爺爺,往前追了幾步,就被老熊頭和李大瞎子攔下,兩人一人抓著我一條胳膊,我人小力微,掙扎不得,急的放聲大哭了起來。
爺爺始終沒有回頭,只是那削瘦的身軀越往前走,腰桿挺的越直,到了那綠光鼎盛之處,已經(jīng)像一桿標(biāo)槍一般挺直,身上的氣勢,更是穩(wěn)如山岳,我從后面看去,爺爺?shù)纳碛埃拖褚蛔叻逡话悴豢捎庠剑?br />
片刻之后,爺爺已經(jīng)走到了那綠光閃爍之地,終于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們的方向,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沖我揮了揮手,猛的一轉(zhuǎn)身,腳下就像裝了彈簧一樣,呼的一下,身形直接彈起,半空之中雙臂一展,如同一只巨大的鷹隼,筆直向下落去。
爺爺身形一落下,那些綠光頓時就是一暗,就這一暗的瞬間,我已經(jīng)看清楚了,那綠光閃爍之處,竟然是一個巨大的坑洞,爺爺正是跳入了那個坑洞之中。
剛看到這里,陡然綠光大盛,就聽“嗡”的一聲,就像千萬只蒼蠅蟲子一起飛舞了起來一般,隨即一道巨大的綠色光柱從坑洞內(nèi)盤旋而出,并且隨著升起的高度越來越高,也不斷的變幻著形狀,或如光柱、或如巨蛇、或如火焰,最后呼的一下散開,化作無數(shù)綠色光點,盤旋飛舞,綠色光芒,將整片的通道都映成了綠色。
老熊頭和李大瞎子兩人面色齊變,同聲喊道:“你帶孩子走!”
兩人吼聲一起,那坑洞內(nèi)陡然響起一聲長嘯,隨即爺爺?shù)囊鞒曧懫穑骸耙粡椫搁g恩怨過,再回首時百年身,正氣浩然遺后評,碧血肝膽映昆侖!”
爺爺?shù)囊鞒曇黄穑闲茴^和李大瞎子同時身形一顫,再度齊聲嘶喊道:“大哥!”兩個字一出口,兩人已經(jīng)老淚縱橫。
我一見這場景,瞬間就明白了,爺爺果然失利了,再也出不來了,頓時一陣心如刀絞,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也嘶聲喊道:“爺爺!”
我喊聲一起,爺爺?shù)穆曇粲制穑骸盁o為而為,有為必為,取東水南火,北土西金,舎雙木一林,五行聚集,天地乾坤!”
最后一個字一響起,那漫天飛舞的綠火陡然更為強盛,紛紛狂舞亂飛,可不知道怎么的,四周好像被看不見的東西籠罩了一般,那些綠火無論如何狂躁,就是飛不出去,只能在一定的范圍內(nèi),旋轉(zhuǎn)飛舞,片刻之間,已經(jīng)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綠火旋風(fēng),從下而上,扶搖直起。
老熊頭和李大瞎子已經(jīng)拉著我紛紛跪倒在地,老熊頭一句話也不說,任由眼淚流淌,李大瞎子則一咬牙,喃喃道:“林老大,你放心,就算我瞎子豁出命去,也必定將水伢子帶出來,十年之后,水伢子必定下坑解鎮(zhèn),取你尸骨安葬!”
我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短短的一天一夜,我承受了太多太多,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之前完全不敢想象的,現(xiàn)在更是失去了爺爺,父母又不知道身在何方,頭腦里已經(jīng)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道轟雷之聲,雖然我們身在地下,卻依舊聽到咔嚓一聲巨響,聲震九州,威懾蒼穹,我們膝下地面,一陣巨顫,那些狂躁飛舞的綠火,瞬間一澀。
就在那些綠火一澀之際,爺爺?shù)穆曇粼俣缺┖岸穑骸版?zhèn)!”
一字吐出,從坑洞內(nèi)陡起一道白光,直接將那些綠火全都籠罩其中,隨后緩緩下沉,那些綠火似乎也都安靜了下來,順著那道白光一起緩緩沉入坑洞之中,光線漸暗,最后完全覆滅,一切歸于黑暗虛無,只留下老熊頭放在地面上的火折子還在閃著微弱的光芒,好像這一切,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但我卻清楚的知道,爺爺再也回不來了,我不明白他為什么一定要這么做,但我知道,他這么做,一定有他必須這么做的理由,同時我心中也暗暗的發(fā)誓,十年!十年之后,我一定回來!
剛想到這里,外面又是咔嚓一聲巨響,地面又是一陣劇烈搖晃,通道上面的塵土,紛紛灑下,李大瞎子一躍而起,嘶聲喊道:“快走,林老大剛才舍身鎮(zhèn)坑,但還是泄露了此地的陰氣,只怕已引起了天亟,再不離開,我們也得被活埋在這。”一句話說完,一只手抓起藤條盒子,帶著我就向前奔,老熊頭也急忙跟了上來。
三人繞過那個巨大的坑洞,順著通道一陣急奔,期間外面轟雷不斷,幾乎我們每跑三兩步,就是一道炸雷響起,更恐怖的是,這炸雷聲一直在我們頭頂正上方盤旋,似乎一直在跟隨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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