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時四十五分，三下較長的鈴聲響過，趙老師便拿出抽屜內(nèi)的三件食具──膠筷子、膠麵碗、膠碗蓋，往洗手間走去。

    他緩慢而又謹慎的，逐一把各件食具洗滌好，又用沸水沖洗過，才把它們擱在一邊。然後，他拍拍雙手，從盒子裏拿出一包「統(tǒng)一牌」即食麵──通常，盒子裏會放著三數(shù)包即食麵，和半包「安樂園」梳打餅。他小心翼翼的撕開封袋，先把調(diào)味粉傾倒在麵碗中，再把麵餅折成四、五片小塊，整齊安放在碗內(nèi)，如拚疊積木般。

    趙老師吸一口氣，像是作好一件事般。他立著不動，朝窗外看看那片長年不變的山坡。那片山坡自趙老師來後十五年，沒有半絲改變，一樣是雜草亂生，閒花亂長。這大約六、七秒光景，他才將沸水注入碗內(nèi)，然後捧著滿溢的下午餐返回座位去。他歇著，間或和離去的同事說聲「再見」，或聊三兩句閒話。過了五分鐘，差不多四時正，他深長的嘆氣道：「唉！吃麵。」左手便拿起蓋子，把它擱在書桌玻璃片上。玻璃片有一幀老遠以前在臺灣師範大學畢業(yè)時拍的照片。右手隨即執(zhí)起筷子，將麵撥弄，好使調(diào)味粉均勻成湯。

    趙老師彎著身，弓著背，姿勢如法國雕刻大師那件傑作「思想者」般摸樣。他開始吃第一口麵。吃前，他先向麵條吹氣，然後才送進嘴裏。如是這般一口一口吃著，身軀仍是不動的。到麵條差不多吃完，他才坐直身子，捧著麵碗，將剩餘的碎麵和湯往口裏送。

    趙老師把食具放回桌子上，嘆一口氣：「唉！吃完。」便站起來，拿著食具到洗手間洗滌。不多久，一切都弄好，他便搬來一大疊中史作業(yè)，放在枱頭，準備批改。

    他瞥一眼窗外那片依然的山坡，喝一口茶，翻開第一本作業(yè)，開始埋首工作。那片山坡，好像沒多一株草，沒少一片葉：而趙老師呢？初來時是文憑教員，十五年後，仍是文憑教員，臉上的皺紋是多了，頂上的頭髮卻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