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神秘香囊

    緹縈回到藥店時，飯菜已經撤去，唐安和王禹正在前廳里忙活著配藥。

    “回來了？雷奶奶怎么樣？”唐安問了一句，隨后吩咐殿堂的伙計把鍋上溫著的飯送上來。

    “身體里淬了寒氣進去，開了熱湯驅寒的藥給她，過不了幾日，便能痊愈。對了，我讓小盤子一會兒過來拿藥，到時候你們可別跟孩子算錢。”緹縈一邊吩咐著，一邊放下藥箱，洗手準備吃飯，“我爹呢。”

    “被御史中丞家的人叫走了，說是他家大人鬧了急病，非請咱家淳于老爺過去瞧瞧不可。”王禹一邊低頭忙活一邊隨口說道。

    緹縈點頭，并沒怎么往心里去，坐下開始吃飯。

    剛坐下不久，緹縈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松木味，像是大雨過后，立于林間才能聞到的那股子氣息，露珠的清新中又帶著點點陽光的暖味。

    緹縈忍不住抬頭一看，見一個身穿銀色長衫，腰佩長劍的男人走了進來。

    這男人身形頤長，面容清爽，臉部線條涇渭分明，雙眉如劍，眼窩很深，一對明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下巴方闊，兩片紅唇豐滿圓潤；只見他長發束冠，額前碎發自然飄逸，英武剛正之余又顯出幾分狂放不羈。

    緹縈微微蹙眉，只覺得這男人的面容有些眼熟，似曾相識，但又一時想不起是在哪兒見過。

    許是因為緹縈的目光在這個男人身上停留的時間有些長，男人不禁有些詫異，他朝堂前的伙計們看了看，忽然轉身朝緹縈問道：“我這里有個香囊，年月已久有些陳舊，你們能把里面的材料查出來然后重新給我裝換一個嗎？”

    緹縈聞言，趕緊將端在手上的飯碗放下，起身走過去，“勞煩您將香囊給在下一看。”

    男人聽罷從懷中年掏出一個雙層青花布香囊，上面的花紋都已經磨白褪色，看樣子，已經在男人身上放了很多年。

    緹縈拿到手上左右看了看，發現香囊雖然老舊，但密封完好，想看里面的材質，必須先把它打開才行。

    緹縈拿起香囊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說道：“香味有些混雜，能確定有麝香，但還有別的，光是這么聞聞還不能確切說出里面的藥材，這位大哥，我能把香囊拆開嗎？”

    男人點頭，“可以，還請小心一些，這個香囊是我母親的遺留之物，對我很重要，不要把它弄壞了。”

    緹縈點頭，將手上的香囊暫時歸還給青年男人，進內堂去拿了剪刀出來，準備將那些針線都一一挑開。

    緹縈找來剪刀回來動手，見那男人緊張兮兮的盯著她，生怕她出一點差錯的樣子，于是忍不住輕笑，“大哥，你不用這么緊張，我知道這香囊對你很重要，加倍小心就是了。”

    男人被她說得一怔，面上有些局促，隨后站直了身體，清清嗓子說：“呵呵，我擔心男人做事未免糙了些。”

    “您放心。”緹縈應了一句，沒再多說已經將香囊上的線頭弄了出來。

    男人看她十指纖纖青蔥玉白，動作也十分謹慎細致，忍不住往她臉上瞧了過去。

    只見這“小哥”圓潤的臉蛋，皮膚月白如華，透著淡淡粉光，十分細膩，兩片薄唇櫻花一般閃著淡淡的水潤光澤，一雙眸子，鹿兒一般清澈如洗，纖塵不染，好像一切世俗在她的目光中都會被凈化。

    男人微一凝眸，突然看見了她耳唇上那個隱隱可見的耳洞，不禁心中大駭，急急將目光收回，顯得頗為震驚。

    緹縈并沒發現男人眼神中的不安，全神貫注擺弄著手上的藥渣。

    想來他這香囊已經隨身攜帶多年，之前放進去的藥材已經風干磨損，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都是混在一起的黑色，想通過目視，基本無法分辨。

    但是這香囊打開來之后，藥香變得濃郁不少，跟剛才來比，已經算是強烈了。

    緹縈捏了一點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之后又在手指間看了看，繼續聞。

    緹縈一雙繡眉微微團著，小鼻子一拱一拱得，滿眼都是認真得樣子十分可愛。

    男人見她如此謹小慎微，忽然覺得自己當初把這事兒想得太簡單了，還以為大夫聞一聞他這香囊就能將藥物分辨出來，眼下看來，若不是這滿臉稚氣的“小哥”學藝不精，那就是這活計真心不好干了。

    “這位小哥，恕我直言，能不能請你們的掌柜的出來再做分辨？”

    緹縈輕笑，從他疑惑的語氣中就聽出了對方對自己的輕視與懷疑，她正要說話，就聽旁邊分制藥材的唐安笑著對了一句，“客官請放心，現在醫館里的人，若是她都幫不了你，那我們剩下的人也無能為力了。”

    男人見到唐安怔忡一下，隨后笑著點了點頭，表情沒由來得柔和了不少。

    緹縈拿了張黃草紙墊上，小心的將香囊里所有藥渣都倒了上去，用銅杵一點點劃拉開，又一點點細致得聞了起來。

    “大哥，這香囊在你身上有多少年了？”

    “差不多十幾年了。”

    緹縈微微點頭，道：“這里面麝香味道最是濃郁，想來應該是最為上乘的林麝，這些最為細碎的粉末，應該是丁香花瓣干枯之后，多年被磨碎而成的，其余些渣滓，有些細碎，應該是木質藥材。”

    她說著又捏起一點來聞了聞，沉吟片刻說：“當是檀木和沉香。”

    “就這四種？”男人被以貌取人的判斷先入為主了，就算緹縈的語氣十分肯定，他禁不住還是懷疑。

    “嗯，除了丁香之外，其余藥材都是極上乘的稀有良藥，而且，現在店里沒有最上乘品質的沉香。”緹縈說著已經轉身去找藥材，既然對方不信，那也只能把東西兌出來讓他聞聞了。

    “經典的藥書上沒有這個方子的記載，不過，我倒是聽過坊間的一些傳聞，其中一個治療肺病的偏方，跟這個極為相似，只是沒有沉香。”緹縈說著，已經將所需的東西制備齊全，舉起其中一塊小小的樹皮一樣的東西說：“這就是沉香，不過，質地應該比不上你的原材料。”

    “這沉香調中，補五臟，益精壯陽，暖腰膝，去邪氣。止轉筋、吐瀉、冷氣，破癥癖，冷風麻痹，骨節不任，濕風皮膚癢，心腹痛，氣痢，并宜酒煮服之；諸瘡腫宜入膏用。”緹縈悶頭將所需藥材放進銅缽里搗碎，繼續說：“既然贈你香囊之人將沉香分段放進了囊中，想來只是為了讓你隨身帶著，用作清神之用。”

    男人點頭，“的確每每煩悶的時候，只要聞聞這囊中的氣味就會覺得神清氣爽不少。”

    緹縈微笑，將所有的藥材混合好之后，小心得放進袋子中，然后舉到男子面前，“你聞一下，可是這種味道？”

    男人接過錦囊一聞，記憶中的味道頓時撲鼻而來，不禁面露喜色，連連點頭稱是，“正是如此，多謝姑娘。”

    男子一時激動，竟然忘了對方女扮男裝是有意隱瞞身份。

    話音落地就見緹縈臉色微紅，男人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有誤，趕緊改口，然而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緹縈見他囧樣，怔愣片刻，爽快的笑了，“大哥客氣，只是這沉香質地不夠，不過，要是連我們妙濟堂都沒有的話，恐怕就只有皇宮內的太醫院才有了，所以大哥暫且用著也不妨，等我們這有了尚好的沉香，我再給你重裝一個可好？”

    緹縈一邊說著，一邊穿針引線，“就此縫起來如何？”

    男人微微一怔連連拱手道：“好好好，多謝，多謝。”

    緹縈輕笑，“大哥剛一進門，我就覺得有些眼熟，說起來，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她一面認真縫著香囊，一面看似心不在焉似得問了一句。

    那男人聽罷一愣，禁不住多看了緹縈幾眼，含糊應道：“哦，世間相像之人眾多，也許是你認錯了人，在下并無印象。”

    “哦，也可能是我看錯人了。”緹縈淡淡一笑，好像隨口一說。

    她整天混在這藥館之中，比一般女兒家豪邁許多，并不怎么容易臉紅羞澀，然而此時，她卻臉色緋紅，芳心不穩。

    須臾，緹縈打個結收尾，將香囊交予那男人，“因為都是名貴藥材，就算不及你原來的材質，也都是極貴的，小心收好吧。”緹縈說著在算盤上撥弄了一下，“一共五兩銀子。”

    男人痛快的將銀子掏出來放在柜臺上，又道了聲謝，轉身便走。

    緹縈躊躇一下，又急急叫住他，“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兒身？”

    “呵呵，看這里。”男人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耳唇，狡黠一笑，隨后快步走出店外。

    走出幾步后，他又轉身看看妙濟堂的招牌，沖著站在門口的緹縈揮揮手，想到三年之前的救命之恩，他禁不住喃喃自語道：難道當年深山之中搭救我性命之人，就是今天唐安口中的這位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