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與你同夢

    “你怎么了？受傷了？”季風雙手擒著那瘋女人，扭頭看攤在地上的緹縈，滿臉的擔心焦灼，他的眼睛里燃著一團火，火的后面似乎還有一汪淚水，但眼前的情況，他又沒辦法立刻過去把她抱起來，只能緊緊看著她。

    緹縈努力扯出無所謂的笑容，用力點頭，“一點小傷，沒事，放心吧。”

    如是說著，緹縈從地上晃晃悠悠的爬起來，腳上才開始用力，感覺就跟被雷劈了似的，一股酥麻噬心的疼從腳踝的主筋上一路直竄而上，讓她的腿肚子都跟著微微戰栗。

    緹縈五官繃得緊緊的，咬緊牙關，放在地上的腳懸了空，過了好一會兒，面若金紙的滲人表情才舒緩至自然。

    “嗯，沒事了。”緹縈望著季風焦灼的眼睛又喃喃的重復了一句，生怕季風不相信一般。經過剛才的一場驚擾，緹縈鼻子尖上頂著的一大片細密汗珠嗖嗖冒著涼氣，勾起的嘴角僵硬得像是被線硬生生拉起。

    “嗯，沒事就好。”季風一邊控制著那瘋女人，一邊用眼睛滿含深情與愛憐的看著緹縈，他的心在微微的陣痛，為剛才沒有保護好自己心愛的女人而譴責著自己。見那瘋女人掙扎得厲害，便沉聲喝斥，“老實點！”

    瘋女人“哇哇”亂叫著使勁兒扭動著身子，哪里會聽季風的話？她的手被牢牢束縛住，腳上不能用勁兒，就拼盡全力梗著脖子歪頭看季風和緹縈，混沌的眼神中充滿了濃到化不開的仇恨與怨氣！

    “你們這些混蛋，惡魔，就是你們害死了我的囡囡，我要你們償命，償命！”瘋女人說著一腳踩在季風的腳上。

    季風吃痛，一個不留神，手上松了勁兒。

    瘋女人趁機一口咬在季風的手腕上，恨不得一口將他的皮肉都撕咬下來！

    季風低呼一聲，疼的直咧嘴，揚臂一個手到下去將瘋女人甩開，然后輕輕在她后背拍了一下，將她制服在地。

    他一直擔心會傷到這個女人而手下留情，不想她竟然會用這種蠻勁兒偷襲！

    季風顧不上自己手上的傷，走過去伸臂將緹縈扶住，讓她的整個身子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先出去吧。”他扶著緹縈輕輕的說，明顯感覺到緹縈嬌小的身體在自己懷里微微的顫抖和驚悸，于是禁不住手臂又用了一些力氣，將她柔弱的身軀摟在了懷里。

    戰爭不僅毀掉了人們的生活，也將一部分人的靈魂扭曲了，讓他們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緹縈訥訥的依在季風懷里，感覺到了季風那顆崩崩亂跳的心和他溫熱的體溫，她覺得自己突然找到了安全的港灣，找到了多年以來一直想找到的地方，這地方曾讓她夢繞魂牽，曾讓她魂不守舍，也曾讓她無限惆悵，今天，她一顆心終于到達了，也穩妥了。

    緹縈抬眼看著季風，眼里含著蒙蒙的淚水，季風伸出右手輕輕為她擦拭著，然后小聲伏在她耳邊笑道：“小傻瓜，哭什么，我不是在你身邊嘛！”緹縈看著季風嘲弄自己的樣子終于破涕為笑，跟著季風小步小步的移了出去。

    季風和緹縈走出屋子，本來有些空蕩的外面多了不少村民，大抵是老人和女人，為首的是一個看上去黝黑的男人，他的手上拿著一把鋤頭。

    “你把她怎么了？”那男人瞪著瞠圓的眼睛昂了昂下巴，似乎很是擔心里面的瘋女人，手一下又一下來回攥著鋤頭棒不知是緊張還是憤怒。

    不等季風說話，聚攏的村民忽然緩緩向兩邊散了散，留出一人的空隙，一個白須白發的老者從人后緩緩走了過來，一手拄著拐杖一手被一個十來歲的孩童攙扶著，黑黃的皮膚皺皺巴巴的堆疊在一起，布滿大塊大塊的老人斑。

    “這位大人，我是桃源村的村長，有什么事請跟我說。”老人慢吞吞的說了一句，渾濁的眼睛里射出一道與年齡不符的冷光。

    季風趕緊把緹縈扶到一邊，上前一步，深施一禮：“老人家，剛才那個女人在屋里發瘋，打傷了我的朋友，我只能暫時控制了她，沒有大礙，請放心。”

    老人潮潤的眼睛這才安穩了不少，“云扇是個苦命的女人，她男人和兒子征兵入伍，才一年就沒了，前陣子蠻子來犯，她又被那些混蛋糟蹋，拼了命才沒被帶走，因為家境困窘，孩子生了病也沒錢看，只是簡單的咳嗽，后來卻沒了命。”

    老人說著嘆口氣，“以前，我們都把希望寄托在季將軍身上，但現在……”

    老人頓了頓沒敢說下去，看向季風的眼神也有些躲閃，在官家面前說官家的不是，他還是顯得有些有所顧忌欲言又止。

    季風聽得喉頭發緊，想到在場的人中不知還有多少人因戰爭的災難而吃盡了苦頭，就胸口悸痛，“各位父老鄉親，讓大家受苦，是吾等失職！”他語意沉重，眼底盡是悲痛。

    季風身后的緹縈也是心中酸澀難當，想到云扇的悲慘遭遇，完全沒有了責備的心情，甚至忘了自己剛才差點小命難保。

    桃源村本是個安靜祥和的小村莊，因為村外成片的桃林得名，每每到了春天，十里桃花相映成霞，遠望之下，一片粉色團霧，猶如天降祥云，美如仙境。

    但今年年初開始，邊境就開始動蕩不安，總是有匈奴的士兵過來搗亂，而這桃林也成了他們行**之事的最佳場所。

    不得已，村長帶人將這成片的桃林砍下，然而，這治標不治本的法子并沒有讓他們的生活恢復安寧。

    日復一日的被匈奴們折磨與**讓百姓們已經失去了對生活返璞歸真的渴望，渾渾噩噩的日子也奪去了他們的希望。

    緹縈表明身份之后，想要看病的村民立刻就排起了長隊，一直到天黑緹縈除了簡單吃了點干糧之外都沒有休息，盡管這樣，緹縈還是覺得自己為這里的百姓們做得太少了。

    因為這里離軍營有一段距離，村子的位置又有些偏僻，季風和緹縈商量之后決定暫時將兩人的馬匹留給村民，希望能在蠻人突然出現的時候幫上些忙。

    緹縈完全忘了自己的腳傷，季風提出建議之后馬上點頭應下，直到他們準備走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現在的情況想要穿過樹林走回營地簡直是在做夢。

    季風見她腳腕上綁著木板子，手上拄著破棍子，一拐一拐跟在自己旁邊一聲不吭，不由團眉，駐足。

    “非要裝得這么堅強？要不要我來背你？”

    緹縈沒有聽清楚季風的話，她跟著傻愣愣的站住，揚頭看著他，微微曲眉。

    夕陽西下，季風站在逆光的位置，周身罩著一層金燦燦的霞光，遠遠望去他簡直就像踩著七彩祥云降落人間的神仙。

    或許是站在這樣的角度這樣看著季風讓緹縈有些眼花，盡管她使勁兒皺著眉頭，還是不能將季風的五官看清楚，可這般的模糊之下，緹縈倒是覺得季風的目光燦若晨星，清澈明亮的眸子讓人覺得著迷，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緹縈下意識的喃喃出聲，說出來之后自己倒是先嚇了一跳，趕緊閉上嘴。

    這問題真是傻透，緹縈有些為自己惆悵。

    她眼見季風的眉頭皺得更加明顯，很是尷尬地垂下了頭。

    不知道為什么，自從這次一起出來，緹縈心里總是有些莫名的怕，不知道是怕季風對自己冷若冰霜，還是怕他看出自己內心深處隱藏的某些秘密。

    他畢竟是個有妻室之人，你要想的清楚。耳際又想起母親的殷殷囑咐。

    總有些什么會刺痛了她的心，總有些什么會令她猶疑不決，總有些什么又會令她死不甘心。

    緹縈不知道，季風皺眉，只是因為他被她的話說得心中一動。

    他其實也很想知道，當年，她對自己難道真是全無印象？

    當年那場意外的邂逅啊！那場致死難忘的救命之恩啊！季風每每想起就會不由得熱淚盈眶。

    緹縈正訥訥得有些不知所措，忽然眼前多出一個寬厚的背，她一時驚愕，揚頭正對上季風深情明亮的眸子。

    “上來，我背你回去。”

    “不……不用，我自己能行。”緹縈慌亂的往后退了兩步。

    “快點吧，我的傻姑娘，你再這樣堅持我的心都要疼碎了！”季風溫柔的語氣里突然加了許多戲弄的口吻。

    緹縈一怔，望著季風不容決絕的表情只得軟綿綿聽話，“那好吧。”

    本來只是不想讓他受累，結果又被當成了累贅，心塞啊……緹縈在心里哀嘆連連，以致爬到季風背上都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她用雙臂輕輕環住季風的脖子，小小的心臟緊緊貼著季風寬厚的脊背，然后把頭伏到季風的頸間，嘴巴輕輕觸著他的耳際道：“季大哥，我這是在夢里嗎？”

    “傻丫頭，是在夢里，但這個夢是我們兩個人的夢。”

    季風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