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我心灼灼

    交疊的馬蹄聲壓過刀劍相碰的嘈雜，由遠而近越來越清晰，不多時，倏爾從樹林盡頭的小路上出現一隊人馬，看鎧甲都是大漢的士兵。

    季風等人大喜，頓時氣勢如虹，一股腦將面前的敵人掀翻在地。

    季灝帶來的援兵趕到，很快就將剩下的幾個蠻人士兵擒獲。

    季灝翻身下馬，笑著朝季風走來，正要開口說話突然看見了他胳膊上的殷紅血漬。

    “怎么啦？受傷了？”季灝吃驚的問道。

    “小傷。”季風見哥哥皺眉，趕緊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季灝這才再度展開笑顏，拍拍季風的肩膀，“一年多不見，你小子壯實了不少嘛！”他說完掃一眼周圍的情況，“夏青，你把這些尸體都處理掉，把這幾個俘虜都壓回去，速度要快，免得他們的援兵過來。”

    “走，咱們先回營帳再說。”季灝看向季風。

    季風他們的軍隊在路上遇見連續幾天的暴雨天氣，影響了行軍計劃， 不得已之下，季風就和趙信等人帶著十幾個人的先遣分隊先走水路過來，后面的人由副手帶領著繼續趕路。

    他們一路打扮成商人模樣，路上遇見了不少搶匪，但都是一些矛頭小賊不足掛齒，一路聽見了不少蠻子在邊境為非作歹的事兒，沒想到，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就跟他們對上了。

    到得隱匿在樹林中的軍營，季風趕緊將路上的情況一一向季灝匯報。

    “蠻子這邊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季風想到剛才的情況，有些擔心。

    “自從去年陣前將軍換成匈奴的王子赤風烈之后，情況就一直不穩定，此人生性殘暴不仁且野心勃勃，一直對我大漢疆土心謀不軌，若是匈奴王繼續這么縱容他，恐怕不日將戰。”季灝十分憂心。

    “現在朝中的情況也十分不穩定，暫時沒有匈奴毀約的確鑿證據，皇上的意思是稍安勿躁，但大皇子似乎是有心一戰，趁這個機會鞏固他在朝中的地位。”

    如今，以王爺陳琦為首的勢力已經難以抑制，二皇子不過十五歲，如果真的被他們扶植成為傀儡皇帝，今后的局面將再難控制。攘外必先安內，現如今，朝中的局勢也是堪憂。

    季灝沉吟片刻，嘆口氣，“既然皇上希望咱們按兵不動，就只能等大部隊過來以后再從長計議，畢竟，現在邊疆不過一萬人馬，要真的開戰也戰不得上風。”

    “對了，那個淳于父子是怎么回事兒？”季灝早就聽屬下說過這次跟季風過來的兩個軍醫。

    季風簡單將淳于意被葛家誣陷的事兒敘述一遍，“皇上本是想請淳于意進太醫院，他推辭之后，自動申請到前線幫忙，至于緹縈，是跟過來照顧他父親的。”

    季灝聽罷微微一笑，“看來你跟這父子倆挺熟啊。”

    季風一怔，尚未作出反應就聽季灝又開了口。

    “不過，看那個淳于緹縈小胳膊小腿兒的，未免太過秀氣了，不要被這戰場上的血腥氣嚇哭才好啊。”他玩笑一般地說著，哈哈笑了起來。

    季風聽著這話有些不順耳，搶白哥哥道：“你可別小看她小胳膊小腿的，人家內心比外表看起來強大。”

    季灝似乎沒聽見弟弟的話，自顧自的又說：“晚上跟我去鎮上，你嫂子早就說要給你接風，家里那對小崽子，也很想你呢。”

    季風漫不經心的答應了一句，心里卻在糾結著要不要跟哥哥坦白一下緹縈的問題，但轉念一想這件事事關重大，萬一傳到朝中當有欺君之罪，縱使是自己的親哥哥，也是保密為好，想到這里，季風也就沒多說。

    晚上，季風、趙信以及淳于意父女，都去了季灝的將軍府做客。

    因為季灝為人清廉，府邸雖然很大，但看上去樸實無華，門口的兩尊雕刻精致的麒麟石像大致就是最奢華的裝飾了。

    季灝的妻子白鳶聽見下人的稟告就趕緊帶著兩個小家伙出來迎接。

    季灝膝下一兒一女，大兒子七歲名為季天，小女兒五歲名為季玉，兩個粉嘟嘟的娃娃聽見父親回來了都從長廊上朝著季灝跑過來。

    “小天，小玉！”季風突然從季灝身后冒出來朝兩個小家伙拍著手眨眼睛。

    “小叔！”

    “小叔叔！”

    前一秒還在父親懷里撒嬌的兩個小家伙，馬上把爹爹扔到了一邊奔向了季風的懷抱。

    小天過去直接伸出了小拳頭，跟季風的大拳頭碰了碰，略顯靦腆的嘿嘿笑了兩下，小玉則直接摟住季風的脖子，在他臉上吧嗒了一口，“小叔叔是不是很想小玉了？”

    “當然，小叔叔很想小玉，所以過來看小玉啊。”季風笑呵呵的揉揉小玉的頭，又拍拍小天的肩膀。

    緹縈在后面傻愣愣的看著，滿眼都是驚艷。

    她從沒見季風的臉上露出過這么溫暖的笑容，此時，他像個大孩子一樣一手牽著一個小孩子，嘻嘻哈哈，說說笑笑，滿是純真與可愛。

    季風見白鳶走到近前，順手把小玉抱起來，“嫂子。”

    白鳶穿一襲淡綠色對襟長衫，笑容溫婉，皮膚細膩根本看不出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你哥這兩天一直在念叨你，總算把你給盼來了， 走走走，都進屋說話吧。”

    幾個人跟季夫人簡單打過招呼之后，就跟著進了大廳。

    晚飯準備的很豐盛，或許是一路上的奔波勞碌，緹縈覺得飯菜尤其可口，不覺間竟然整整吃了兩碗米飯。

    雖然這一路走來她的胃口變大了不少，但這整整兩碗米飯也有點過了。

    飯后，大家在花廳里閑聊了幾句，因為一路勞頓，都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早點就寢。

    緹縈簡單收拾了一下想躺下，結果肚子撐的鼓鼓的，她在屋子里繞了好幾圈，終于扛不住了，推門想要去外面吹吹風。

    “緹縈。”正從長廊那邊走過來的白鳶見她出來微笑著叫了一句。

    “嫂子。”緹縈也笑了。

    白鳶說話溫溫柔柔的，讓她想起兩個許久不見的姐姐，不覺間對著她的時候就多了幾分親切感。

    說話間白鳶已經近前，輕笑了下，拉住她的手轉身進了屋。

    緹縈一時間也沒意識到自己現在是“男兒”打扮，也就沒覺出白鳶的動作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些不解，“嫂子，有事嗎？”

    “男人們喝了點小酒，都差不多睡下了， 我剛才讓下人們給池子里換了水，你一路勞頓，去泡個澡吧。”白鳶拍拍她的手，“你要是擔心啊，嫂子在外面陪著你。”

    緹縈恍然，壓低了聲音心虛地問：“你看出來了？”

    “你剛進門的時候我就瞧出來了，都是女人家，這還不就是一眼的事兒嗎？你放心，他們頂多就覺得你有些娘娘腔，別的都瞧不出，有嫂子在呢，放心吧。”

    “厄……季大哥，我是說季風，是知道的。”緹縈想了想又說：“可能是還沒來得及跟季將軍說呢。”

    白鳶聽罷，沉吟一下，“難怪……哈哈”

    “走吧，先去泡個澡，今兒個天也不早了，趕緊收拾完就休息吧，缺什么東西盡管跟嫂子說，在這里，咱倆是最親的。”白鳶說完俏皮的沖緹縈炸了眨眼。

    “嗯，謝謝嫂子。”緹縈小聲應著，不覺心里暖意橫流。

    第二天一大早，緹縈聽見外面有動靜， 就趕緊穿衣起床。

    每天早上白鳶都會下廚親自做早飯，這次家里來了這么多人，她起得比平日里早了半個時辰，正在廚房忙活著的時候，緹縈就進來了。

    “嫂子，我給你幫忙吧。”

    “好啊，那就辛苦你了。”

    廚房里就她們兩個，白鳶說話也就隨便了些。

    “你一個姑娘家怎么會跟著來邊疆當軍醫？”白鳶說完調笑道：“不會是因為季風吧？”

    緹縈臉上一紅，窘得結巴起來，“不，不，不是，我我我，我是要照顧爹爹，才……”

    白鳶哈哈笑起來，“好啦，嫂子不取笑你啦，不過啊，有句話想提醒你。”她沉吟一下，垂眸收拾著大鍋，“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但季風已經有了發妻，很多事你都要想明白才行。”

    那個時代，男人有個三妻四妾雖不是什么大事兒， 但作為女人誰愿意跟別人分享自己的男人？白鳶自己跟季灝這些年的感情一如往昔，對這件事尤為敏感，自覺跟緹縈投緣，就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緹縈也垂下頭，低低應著，“我知道，我對季大哥，只有感激和敬佩，沒有什么的啦。”

    白鳶歪頭看她一眼，忽然覺得這姑娘讓人心疼，可事實如此，似乎勸慰的話都是多余，她想了想，開始跟她聊起早飯。

    兩人很快對著新話題嘻嘻哈哈起來，誰也沒注意到門口來了個人又走了。

    季風的臉色有些陰沉，他也說不好自己為何如此。

    早上本來是要晨練，看見緹縈去了廚房，就鬼使神差的追了過去，結果好巧不巧，在他想要開口的時候聽見了白鳶和緹縈之間的對話。他遲疑一下，一下躲到了墻后，聽緹縈說完便轉身走了。

    沒錯，他已經是有妻子的人了，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可是、、、、、、

    早飯之后，他們馬上啟程回了軍營。

    西漢和匈奴交界的密林一帶，散落著許多不知名的小村子，最近這些村子經常受到匈奴的騷擾，季風想帶人過去巡邏，若是遇見正好教訓一下那些蠻子。

    昨天抓住的那些俘虜蠻橫的不行，吃定了漢軍不能將他們怎么樣，什么都不肯說，季灝微微思縝之后，同意了季風的要求。

    之前是他人手不夠用，現在季風來了，要是再不給那些蠻子們點顏色看看，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

    緹縈和淳于意正在幫將士們檢查身體，忽然，季風掀開簾子走進來，“緹縈，你準備一下，跟我去巡邏。”

    緹縈正在凝神診脈，聽罷一愣，“為什么？”

    “說不定會需要大夫。”

    “去吧，這邊的百姓日子過得苦，肯定有需要。”旁邊的淳于意跟了一句。

    “好。”緹縈說完看向身前的人，“風寒化熱，正氣內虛，應該是最近天氣變化，晚上受了寒，加上飲食不節所致，我幫你開個清熱化痰的方子，要按時吃，晚上睡覺的時候注意，有個三兩天就能好了。”

    她說完把方子寫下，交予他，又起身從后面的一箱箱的藥材里配足了三天的藥量交給了他。

    緹縈抬眼見季風鎖著眉頭等在那里， 沒由來一陣緊張，“我馬上準備！”

    緹縈慌慌張張轉身，結果膝蓋撞在了腳邊的藥箱上，一下失去平衡，驚呼一聲，晃蕩著胳膊朝前倒去。

    “小心！”季風一個跨步上前，摟住她的腰，一個旋身，抱著她退回來三步。

    緹縈眨眨眼，有些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