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殿前請命

    陣陣淺風從鏤花窗欞間灌進來，卷帶著淡淡花香，掛著白色絲綢的銀鈴一下下撞擊著同色圓缽，發出輕盈的叮叮聲，十分悅耳。窗外，淡淡的云絲像是團團的棉絮一般，輕飄飄地隨風飄來蕩去，最后飄向遙遠的天際。

    焦灼的蟬鳴似乎在一瞬間更加焦灼，充斥在陡然靜下來的花廳中，十分聒噪。

    屋內的氣氛因著緹縈的一時認真而變得有些緊張，緹縈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圓眼，倔強而又微微氣惱地一會兒看著父親，一會兒又望向始終微笑著的文帝。

    淳于意知道女兒從小倔強，跟師兄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從不肯輕易服輸，但眼下可是在皇上面前，如此這般任性怕是不妥。

    季風見狀，急忙站出來打圓場，“緹縈，淳于大夫也是為了你好，你要聽父親的話，不要這般無禮。”

    緹縈一聽這話，才驀地意識到，這花廳之內，不僅有父親在，還有高高在上的皇上和季風，這花廳乃皇上家的花廳，并非自己家的，自己剛才所說之話未免有些太過耿直，萬一皇上怪罪下來，這可如何是好？

    這陡然襲上眉心的恍然，讓緹縈頓時滿臉發熱燙到耳根，剛才那個義正言辭的嚴肅表情，也在瞬間潰不成軍。

    緹縈垂下頭，嘟嘟嘴，覺得現在說什么都不太好，只好垂著眼瞼沉默。

    季風也在瞬間陡然回神，不由得心中自嘲，他好歹也是皇城的京都尉，手下精兵成千上萬，剛才竟然也被眼前這個小丫頭的眼神給震懾住了。

    文帝突然在一邊哈哈大笑起來，“緹縈，你心直口快，性情直爽，當真讓寡人歡喜，不過，緹縈啊，你父親剛才所說之話也確是事實，你一個姑娘家，跟那群大男人在一起，會有諸多不便，而且軍營向來不允女眷出入且條件艱苦，你可知道？”

    緹縈臉上的火熱已經下去一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才剛為什么就那么認真了，總之，她就是不想讓別人小看了自己。

    “回皇上，小女自幼跟在父親身邊學醫，為了方便，一直都是女扮男裝，早已經習慣了男人扮相，所以去軍營，小女也會扮成男人模樣跟在父親身邊定無不妥，再者，小女跟著過去是去救人，不是游玩，條件艱苦自然心中有數。”

    “哦。”文帝搖頭，“緹縈，你雖然言之有理，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寡人不準許你同父親一并出征，但你還要答應寡人一件事。”

    季風不由皺眉，但皇上都已經這樣說，他就算開口也是無能為力，看向緹縈的目光不免復雜了幾分。

    “哦，小女不敢抗旨不尊，皇上請說。”

    “寡人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想要你到太醫院來，寡人這太醫院里就缺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官，你來之后，這樣后宮的娘娘們看病也就方便了些許。”

    “這……”緹縈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作答。

    答應了皇帝的要求自己的計劃就會全部泡湯，不答應皇帝就有抗旨不尊之罪，再說了皇宮乃是是非之地，一入宮門深似海，她從小跟師兄們在一起生活自由快樂，單純無憂，但眼下，爹爹已經回絕了皇上進太醫院，若是自己再拒絕，未免說不過去，萬一引惹怒皇上，好多事情就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緹縈想到這里，不禁面露為難之色。

    “你不用擔心，寡人答應給你一個特赦令，不管什么時候，只要你想出宮，拿著這張令牌就能隨時出去同你的家人相聚。”文帝見緹縈皺眉凝思便再次放寬條件。

    緹縈聽罷知道自己再無退路，忙起身跪倒，“多謝皇上，但緹縈有一請求，必待爹爹從邊疆回來之后再到宮中報道。”

    這時，突然從外面傳來宮人的傳報：“太子殿下駕到！”

    文帝看一眼守在旁邊的魏公公，對方馬上會意，點頭應允了一句，邁著小碎步走了出去，他步子雖小，走得倒是不慢，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就見太子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參見父皇。”劉啟先是跟文帝行了個禮，隨后轉身看向緹縈，笑道：“呵呵，半月不見，緹縈姑娘似是更加漂亮了。”

    劉啟長著一雙似笑非笑的杏花眼，看上去似是醞了十里春風在眸子之中，有說不盡道不完的溫柔魅惑，被他這樣的眼睛一看，就算他什么都不說，怕是對面的姑娘都要臉紅心跳醉倒過去，更何況他還聲音悠悠地贊了一句。

    緹縈從小就是男生扮相，極少有機會聽人夸贊自己漂亮，雖然無關清雋俏麗，卻從沒有美女的意識，今天被劉啟這么直白的贊美，她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緹縈立刻面紅耳赤，變得十分局促不安，她垂下頭，用比蚊鳴大小的聲音說：“殿下取笑了。”

    劉啟向來生性風流，說話輕佻直白在這城中早已聞名遐邇，縱是皇上文帝，對太子這般性情也是無奈，久而久之成了習慣，但眼下，見他進來就將人家小姑娘說得抬不起頭來，免不得要嗤他一句。

    “哈哈，啟兒，你若是生于市井，定逃不開一個混混模樣。”

    雖是斥責，但文帝目光中卻仍有藏不住的溺愛。劉啟的長相越發有著他母親的輪廓，讓文帝看著就忍不住要親近與他。

    父皇這樣的話已經不知說了多少遍，劉啟早已經不當回事，直接轉到自己關心的話題上，“我剛才在外面就聽見父皇一直在開懷大笑，不知道這里有什么開心的事兒了？”

    “哈哈，緹縈丫頭答應寡人進太醫院了。”

    “喲，是嗎？那我以后看病可就不去找那些胡子一大把的老頭子們了，我要讓緹縈大夫為我親診。”劉啟邊說邊拍手一笑，“呵呵，真是妙哉妙哉！”

    緹縈哪里想過這太子殿下會是如此玩笑之人，當即把他說得話都當成了真的，憋紅了一張小臉，滿臉嚴肅認真又溫吞結巴地說：“太子殿下不知，小女入宮是、、、、、、是只給后宮的娘娘們看病的。”

    言下之意，看病范圍中，可不包括你這個東宮太子爺！

    淳于意雖然覺得女兒說話有些唐突，但見這個太子一雙眸子從不曾在女兒身上離開，也是頗為惶恐，便由著她的性子，沒有做聲。

    “嘖嘖。”劉啟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對文帝說道：“父皇，看來兒臣是讓這小姑娘討厭了。”

    緹縈惶恐，不禁倒抽口涼氣，“小女不敢。”

    季風在一邊看著緹縈惶恐的樣子，不禁心中一動，在場幾人，包括皇上在內，他是最了解劉啟的品性的，他雖然說話有些不著邊際，但為人做事絕對靠譜。于是轉身對緹縈說道：“太子殿下不過玩笑而已，你也不必太過當真，之前淳于大夫的案子，要不是太子殿下一直鼎力相幫，光憑你我之力，恐怕都不能將淳于大夫救出牢獄。”

    “多謝太子大恩。”

    淳于父女交換一下眼色，紛紛起身，下跪，道謝。

    見他們如此大禮，劉啟也在凳子上坐不住了，急急起身去扶他們，“快快請起，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罷了，是你們自己的醫者之心感動了百姓，感動了皇上。”

    文帝點頭，“緹縈小小年紀，就有為父擔當無所畏懼的勇敢，著實讓人欽佩，理應當在我國民好好傳頌才對。”

    “既然這樣，父皇，照我說，不如你題一塊金字匾額，送去妙濟堂，一來是獎勵緹縈英勇救父，二來也是傳揚妙濟堂濟世之德，如何？”

    “此法甚妙。”文帝點頭應允，“那等淳于意從軍營歸來，寡人就將匾額送去。”

    “軍營？”劉啟疑惑，“父皇，難道你也聽說了邊疆之事？”

    “哼，一些蟊賊窺我大漢疆土，伺機而動，我早就有所耳聞，怎么，難道這件事我不應該第一個知道嗎？”

    隨后，文帝便將淳于意的請愿以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即是如此，不如就讓淳于大夫隨季風一起出征吧。”劉啟說完看向季風，表情忽然變得極為嚴肅，“父皇，既然你已知道邊疆告急，我也就不再相瞞，邊疆之事朝中大臣總是在朝堂之上粉飾太平，報喜不報憂，我今天前來就是向您稟報此事，最近前線來報，南元邊境十分緊張，且朝中有人暗自與南蠻勾結，造成戰事不利，連連敗退，如今急需朝中將領帶兵支援，父皇，以兒臣之見，讓季風帶兵前去邊疆支援如何？”

    “哦，讓季風前去邊疆？以啟兒之意呢？”文帝反問道。

    “以兒臣之意，季風是最合適的人選，季風武藝高強，有勇有謀，且他跟隨我多年，對朝廷忠心耿耿，派他前去邊疆平定騷亂，順便查處通敵賣國之人，定能馬到成功！”

    “季風，你意下如何？”文帝轉頭看向季風。

    季風微怔，看向劉啟，劉啟眼中的大意他已明白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