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冷。學校路旁的梧桐樹早就像裸露的流浪漢一樣，瑟抖著身子站在路邊。一些同學已經穿上了棉襖。盡管棉襖穿在身上顯得臃腫，但對于買不起呢子大衣而又不想凍出病的同學來講，這是最好的選擇。另一些同學，里邊穿了一件或兩件線衣，抑或是羊毛衫，外邊穿上呢子大衣，這一身的裝束確實給人以偉岸挺拔的感覺，給人一種新潮而闊綽的感覺。有的同學甚至在脖子上還圍了白色或紫色的羊毛圍巾，這種時尚和瀟灑更令另一些同學艷羨和嫉妒。

    王愛民是溫州人。作為南方人，他沒有穿棉襖的習慣，所以，他里邊穿了一件羊毛衫，外邊穿了一件斜紋狀的黑色呢子大衣，脖子上圍了一條米色的圍巾。下身是羊毛褲，外套了一條青黑色的直筒褲。這一身的穿著，不要說在他的班里，就是在全校也屬于被譽為的紈绔一族。與王愛民相比，唐中華的穿著顯得有點寒磣。他下身里邊穿的是姐姐給他一針一針編織的線褲，上身穿的是母親給他一針一線縫制的棉襖，棉襖外穿了一件滌卡布的深藍色中山裝。這身穿著并沒有給唐中華帶來不適的感覺，他并不覺得有什么寒酸，相反，他覺得很溫暖，這是因為穿這身衣服時除了能感受到母親和姐姐對自己的呵護外，還感覺到學校里很多同學跟他穿著相似，他屬于大眾一族。

    李亞楠要給唐中華買一件呢子大衣，唐中華堅決不同意。他知道，一件呢子大衣需要一百多元，太貴了。他不想讓李亞楠花錢，雖然李亞楠是真心想買，但他還是覺得如果讓李亞楠買的話，他的心里會不舒服。不說穿在身上感覺奢侈，讓同學說三道四，就是內心里實在感到承受不起李亞楠的貴重禮物，這會讓他產生莫名的害怕，擔憂，退縮。所以，他堅決不讓李亞楠給他買呢子大衣。李亞楠聽從了他的話，沒有買。唐中華很高興，覺得李亞楠還是聽他的話，懂他的心的。

    現在，不知從哪個系，哪個班，那個宿舍開始，女生中流行開了手工編織毛線衣。她們編織小圓領、高圓領、雞心領等各種樣式的毛線衣。還在毛線衣上編織楓葉、玫瑰、荷花等多種圖案。不會的請教會的，會的還想提高技藝，就看各種毛衣編織的圖書。女生們穿著自己編織的毛衣，實在是興奮而驕傲。不過讓她們興奮和驕傲的是有很多男同學買來毛線讓她們編織，一針一線，一來一往，其中又演繹出不少的愛情故事。

    李亞楠花了二十多塊錢買了二斤紫色毛線，也開始學編毛線衣。不是她需要穿毛線衣。小時候媽媽還給她編織毛線衣穿，進入中學后，尤其是高中后，她就幾乎不穿毛線衣了，穿的大多是樣式新穎，毛料輕柔的羊毛衫。也不是她從眾，借以打發她閑暇時的無聊，她要給唐中華編織一件毛衣穿，還要給他編織一條圍巾。前幾天，他們約會時，李亞楠用手量了唐中華的肩寬，腰圍，臂長。當時，唐中華被李亞楠搞得莫名其妙，直問李亞楠搞什么鬼。李亞楠以“看你可管當模特”的玩笑一遮而過。李亞楠知道唐中華是個很自尊很自強的人，她不想在唐中華面前當一個施惠者，更不想在他面前當一個高傲者。唐中華不讓買呢子大衣，其中就有自尊心的作用。所以，這次給唐中華編織毛線衣，李亞楠沒有跟唐中華講。除了給唐中華一個驚喜外，她覺得毛線衣是唐中華可以接受的。

    李亞楠在一針一針地編織著毛線衣。這哪是在編織毛線衣呀？她是在用心的線，愛的針，編織一種呵護，一種甜蜜，一種摯情。她在編織毛線衣時總是有一種幸福感在全身流淌，那毛衣上的一針一眼便是她幸福感流出的結。

    毛衣編織得還不到一半，喬麗、宋蓓蕾、韓冰就發現了問題。

    宋蓓蕾說：“李亞楠，你這毛衣織這么大，是不是當外套穿呀？”

    韓冰說：“還是李亞楠行，別具一格。毛衣穿在外邊，肯定引領時尚。”

    喬麗拿起李亞楠織的還不到一尺長的毛線衣，在李亞楠身上比劃著。她想從李亞楠頭上套下去，李亞楠不讓套。喬麗看看毛線衣的花紋和大小，不像做外套穿，于是說：“非為己，非線衣也。”

    宋蓓蕾、韓冰不明白喬麗說的什么意思，她們紛紛問喬麗：“你在說什么？好像大仙在算命。”

    李亞楠不想說出實情，也不想讓她們再猜測下去。她說：“你們別再胡想了。我剛學，在練習�！�

    喬麗說：“練習到別人身上去了。亞楠姐，我真得向你學習�！�

    “學習什么？”

    “學你怎樣織個網，把那個人網住，拴緊。”

    “又在胡說！”李亞楠怪道。

    “我敢跟你打賭。你的心思我還不明白？”

    宋蓓蕾、韓冰兩人聽著喬麗和李亞楠的對話，忽然也明白了。她們說：“我們知道了，李亞楠是在給唐中華織線衣。”明白后的宋蓓蕾感覺也應該給自己的戀人織一件，而韓冰更是覺得有點郁悶，覺得四個人中只有她可憐，無人牽掛自己，也無自己牽掛的人。

    給唐中華編織毛線衣，已不是秘密。宿舍里的人知道后，李亞楠不但不覺得難為情，反而更有一種被羨慕的幸福感，另外，在編織問題上，比如說如何留袖洞，如何收袖口，還可以請教宋蓓蕾呢。

    下雪了。先是小雪，后是中雪，最后變成了大雪。雪悄無聲息地漫天飛舞。李亞楠多少年沒有見過下這么大的雪。傍晚時分，地上還僅僅是一層薄薄的雪，薄得連草還沒蓋住，但到了夜晚，積雪便成了大地的厚棉被，蓋住了馬路，蓋住了田野，蒙上了山巒。雪花在燈光中飄舞，積雪漂白了夜的黑暗，行人成了移動的圖案。

    喬麗、宋蓓蕾、韓冰站在宿舍門口的陽臺上欣賞著夜中的雪，雪中的夜景。她們把手伸出陽臺外，讓雪花親吻自己的手掌，通過手掌感受雪的輕盈和溫柔，同時讓雪花帶走自己的驚喜和狂放。李亞楠也想多欣賞一下雪景，可當她一想到下雪了天冷了，給唐中華編織的毛衣還差一個袖子沒完工時，心里就沉重而焦急起來。她看了一會兒雪，就回到宿舍自己的床上，專心地編織她的毛線衣。即使一夜不睡覺，也要把毛線衣趕出來，那樣的話，明天唐中華就可以穿得更暖些了。

    宿舍里燈熄了，這是學校統一滅燈的時間。李亞楠點起了兩支蠟燭，在挑燈夜戰。喬麗、宋蓓蕾、韓冰都很理解她，支持她，她們除了開李亞楠幾句玩笑外，并不因她的夜戰影響她們休息而反對和怪罪。在雪的飄舞中，在夜的寂靜中，在燭光的搖曳中，李亞楠完成了她與生以來的最重要的第一篇杰作——編織唐中華的毛線衣。圍巾早已編織好，她把編織圍巾作為編織毛衣的試驗和嘗試。等她把毛線衣的最后一針編織好后，天即將明亮，同學們即將從睡夢中清醒，而她卻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把毛線衣給唐中華穿上。穿上毛線衣的唐中華既帥氣又神氣。她問唐中華穿上毛線衣后的感覺如何，唐中華只是笑，笑著笑著，唐中華就摟著她親吻起來。她被唐中華吻得喘不過氣。她要呼吸，要喘氣，她“啊啊”地叫了起來。她感覺使了很大的勁，也叫不出聲來。她快憋壞了。這時，喬麗推了她幾下，問她怎么了，她才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做了一場夢。

    這天是星期天，正常情況下，李亞楠可以睡個懶覺，但她已沒有睡意。她起床，洗漱，吃早飯。之后，她便馬不停蹄地把毛線衣和圍巾給唐中華送去。

    雪已停止，但太陽還沒出來，天空還是灰蒙蒙一片。常青樹上掛著厚厚的雪，房子上覆蓋著厚厚的雪被。地上的積雪有幾公分厚，走在路上像走在海綿上，讓人覺得落地是那么輕柔。一些同學在路上或操場上打起了雪仗。在這銀裝素裹的世界里，在這滿眼都是潔白的世界里，看著同學們肆意地用雪團打仗，想著馬上也要跟唐中華出去賞雪景，打雪仗，李亞楠心里的高興勁在不斷地向上涌。

    李亞楠來到唐中華宿舍樓下，她讓宿舍樓的管理人員把唐中華叫了下來。當唐中華知道是李亞楠親自給他編織毛衣和圍巾時，他以一種驚奇歡喜贊許的目光深情地看著李亞楠。李亞楠被看得像雪后出了太陽一樣心里暖洋洋的�！皠e愣著，我們賞雪去�！崩顏嗛�的催促聲催醒了唐中華。

    唐中華圍上李亞楠給他編織的圍巾立即顯得帥氣而時尚，只不過上身穿的棉襖還不相稱，但他已很知足。當他得知是李亞楠點著蠟燭熬了一夜給他編織好毛線衣時，他在知足的同時又多了一份感激，在感激的同時又想到今后如何回報，如何把李亞楠作為手中的寶呵護好。唐中華牽著李亞楠的手，走著想著。突然，他蹲下身子，讓李亞楠趴在他身上，他要背著李亞楠走。

    “不行。才離開學校沒多遠，路又滑。”李亞楠有點擔心，但她心里有讓唐中華背著走的沖動。

    “放心吧。這里離學校很遠了。剛下過的雪，還沒上凍，路不滑。”唐中華說著，就拉住李亞楠的手，把她背在身上走了起來。

    李亞楠感覺仿佛回到了她的快樂的童年。小時候，她與爸爸、媽媽上街，走累的時候，她就讓爸爸背著走，那時她覺得特別快樂和幸�！，F在，唐中華背著她，她不但有一種快樂和幸福的感覺，更有一種溫馨和浪漫的感覺，尤其在這漫天雪地里，更是讓人喜不自禁，難以忘懷。

    李亞楠覺得唐中華已經很累了，她要從唐中華身上下來。唐中華不讓她下，她說：“你還能背多長時間？”

    唐中華說：“我能背你一輩子�！�

    李亞楠聽后，一股股暖流在心中沸騰。她把臉貼在唐中華的脖子上，傳遞著心中幸福的電流。為了不讓唐中華累著，李亞楠說：“你放下我。我的腿都麻了，讓我走走�！�

    唐中華放下李亞楠。他們沒走幾步，唐中華讓李亞楠蹲下身去，雙腳并攏。他用一只手拉著李亞楠的雙手，在雪地上滑雪。跑著跑著，李亞楠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地上。冰涼的雪，抵擋不住他們奔放的熱流；柔軟的雪，吸納不了他們歡快的笑聲。李亞楠很少玩過滑雪游戲，所以，她是特別地新奇和興奮。

    唐中華看著樂翻了天的李亞楠說：“剛才背你時我當了你的馬，現在滑雪時我當了你的牛。怎么樣，我的主人，我又做了一回你的牛和馬�！�

    “好，我的牛和馬，我要慰勞你一下。你閉上眼�！�

    唐中華以為李亞楠可能要親吻他一下，可是，李亞楠又讓他張開嘴。他剛張開嘴，李亞楠就把一團雪塞到了他的嘴里。好涼好爽的雪啊！他嘴里化著雪，睜開眼睛，看著正在詭笑的李亞楠。他突然抓住李亞楠，把她抱在懷里，狂熱地吻起來。李亞楠也被唐中華的烈火燃燒，倆人在雪地里緊緊擁抱，瘋狂親吻。遠處皚皚的白雪并不重要，近處綴滿雪團的松柏不必欣賞，只管身下這一片雪的天地。這片雪地里，留下了他們的狂亂的腳印，奔放的心靈，灼熱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