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利益
作者:
濮穎 更新:2016-04-15 08:40 字?jǐn)?shù):2490
徐英坐在庭前的椅子上,盯著庭中的一叢倒掛金鐘。時值四月,花期正好。一朵朵一簇簇,花垂朵朵,婀娜多姿,像一只只倒掛的燈籠。徐英的腳下臥著一只老貓,兩只眼睛盯著花叢間翩飛的彩蝶。
“太太,您要的明前龍井,泰和茶莊的老板已經(jīng)差人送來了。”秀珠從大門外進(jìn)來,立在徐英的面前。
徐英好像沒有聽見,身子一動不動。
“太太,這茶?”秀珠又問了一句。
徐英揮揮手;“用上好的錫壺裝好,送到大少爺?shù)哪骨啊!?br />
“哎!”秀珠應(yīng)聲退下,徐英的眼圈一紅,低聲哀哀地唱起來:“你那里一聲不響,我這里九曲回腸。你那里恨生生不再想,我這里情切切思念長。我癡呆呆,恨日長,萬千苦衷向誰講?知人知面難知心,我需將萬一來提防。并非我生虎狼心,這難煞人的處境你要體諒。” 她腳下的那只老貓轉(zhuǎn)過頭來,一雙眼睛幽幽地看著徐英。徐英一低頭,彎下身去將老貓抱在懷里,輕輕捋了捋它背上柔順的毛,老貓“喵嗚”一聲跳下地,掙脫她的懷抱,“嗖”地竄進(jìn)花叢之中。徐英恨恨地看了一眼,罵道:“給臉不要臉的畜生!”
日頭漸漸西去,天色將黑未黑。徐英的身上也有了一絲涼意,她站起身進(jìn)了里屋。正在此時,仇大力來到了府中。仇大力身穿一件青色的長衫,腳步輕快,一臉喜色。
“仇管家好,這戌時黃昏,你怎么來了?”秀珠看著喜滋滋的仇大力,問道。
“快告訴太太,我有事稟報。”仇大力說著話便坐到椅子上。
“太太這幾日身體不適,連晚飯都不吃。估計又早早睡下了,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來轉(zhuǎn)告或是明天再說。”秀珠不敢去報。自從梅若巖去世后,徐英的脾氣越發(fā)古怪,常常獨自低語,對下人動輒打罵。
“你告訴她,是我。”仇大力看著嘮叨的秀珠,提高了聲音。
“是仇管家來了?”廳后傳來徐英的聲音,隨著一聲門響,徐英走了出來,上穿一件素色繡花薄襖,下著一條宮緞素娟裙,潔面素服,全無昔日的俗艷之氣。
仇大力看見徐英,慌忙站起身。徐英一甩絲絹;“坐吧。”仇大力回頭看了一眼雕刻著梅花圖案的紅木太師椅,沒有坐下,訕笑著;“太太……”
“叫你坐你就坐”,徐英目不斜視,坐進(jìn)太師椅里,用手指了指仇大力,仇大力諂媚地看了徐英一眼,也落了座。
“秀珠,上茶。”徐英吩咐道。
“太太,上什么茶?”秀珠看到管家與太太一起入座在梅花椅里,心中納悶。
“明前……不,”徐英搖搖手;“碧螺春。”
不一會,秀珠將茶端上。青瓷的茶盞中,一根根茶葉卷曲成螺,翠色誘人。徐英端起茶盞,示意秀珠退下。
“說吧,什么事?”
“太太,大小姐有下落了!”隨著仇大力這一聲,徐英的身子微微一怔,她端著茶碗半晌沒動。
“太太,太太。”仇大力叫道。
“你是說曉倩找到了?你沒騙我?在哪?在哪?”徐英回過神來,她放下手中的茶盞,眼睛里滿是疑惑。
“知道下落,還未找到。”仇大力說道。
“既然知道下落,那還不趕緊去找?”徐英著急起來,滿臉緋紅。
“太太,您聽我說。”仇大力喝了一口茶。“大小姐在上海。”
“上海?什么人劫的她?為什么要劫她?她現(xiàn)在怎么樣?有沒有受傷害?我苦命的兒啊!“徐英的眼淚落了下來。
“具體什么情況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劫大小姐的人來頭不小,眼下只有日本人能救。”仇大力皺起眉頭。
“你這消息哪來的?老爺知不知道?”徐英看著仇大力。
“我的消息是哪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xiàn)在一定要求著日本人救下大小姐。等救回了小姐,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老爺為了那筆貸款去了金陵,這家里也沒有人商量……”徐英站起身,來回走動。“要不趕緊叫人去金陵將老爺叫回來?”
“太太,貸款的事大,它關(guān)系到梅家的生死存亡,老爺為此費盡力氣,心力交瘁。眼下川島先生正在寧州,太太何不明日去會會川島,請求川島先生的幫助?”仇大力給徐英出了主意。
“這倒也是,川島先生與老爺是同窗好友,這忙他不會不幫。”徐英轉(zhuǎn)過身對著仇大力;“明天,明天我就去找川島。”
寧州的西苑客棧里,川島正在與清水次郎下著圍棋。川島執(zhí)黑,清水執(zhí)白。“清水君,今天這棋下得心不在焉啊?”
“川島閣下的棋藝高超,清水自愧不如。”
“哪里?我們是棋逢對手,你的棋藝我知道。中國有句話叫做不可妄自菲薄。”川島拿起桌上的酒杯,輕輕呷了一口。
清水盯著棋盤上,良久落下一顆白子。川島抬眼看了一眼清水,嘴角一絲冷笑。
“川島閣下,我輸了。”清水站起身。
“清水君,你輸在守上,卻不知進(jìn)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川島拿下一溜白子,將它們輕輕丟在竹編的棋笥中。
“哈衣!清水受教!”清水次郎一個立正。
川島也站起身,他指了指對面的沙發(fā);“坐吧,清水君。”
“都說歲月如棋盤,光陰如棋子。在我看來中國就是一個偌大的棋盤,我們都是這只棋盤上的棋子。這著棋便是日中兩國之間的對弈,為的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最高利益,記住,這盤棋只能贏不能輸。不管用什么樣的手段。”川島搖晃著酒杯中血色一般的紅酒,對著清水次郎深深看了一眼,一口將杯中的酒全部吞進(jìn)肚子里。“嗨!屬下明白!”清水次郎嘩啦一下站起身,畢恭畢敬地彎下腰。
“梅家小姐現(xiàn)在上海,她所住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地方,戒備深嚴(yán)。如何去救,這是你與軍部考慮的事情。一個堂堂的大日本情報機(jī)關(guān)的消息居然不及一介女流,說起來確實慚愧。這著棋,我們先輸了一步。”川島十分不悅。清水次郎圓乎乎的臉上滾下了幾顆碩大的汗珠。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梅家的太太徐英會來找我。記住,必須救出梅家小姐,不惜動用一切力量,只有她出來了,我們的下一步計劃才能實施,梅家人才會心甘情愿地與我們做交易。掌控了梅家,便是掌握了寧州,掌握了江北,這是經(jīng)濟(jì)戰(zhàn)略,是為了配合不久的將來我大日本帝國的軍隊在華北的軍事進(jìn)攻。茲事體大,清水先生可得謹(jǐn)慎,確保萬無一失。”川島交代清水,清水只有不住的點頭。
夜色深沉,徐英躺在床上,難以入眠。她不知道明天去找川島,川島究竟會是什么態(tài)度?自己的女兒梅曉倩究竟在上海的什么地方?為什么人所劫?蔣家早已改換門庭,蔣英也不知下落,曉倩回來后與蔣家的關(guān)系如何處理?凌鶯鶯知道了自己為她所害,現(xiàn)在懷著身孕無暇顧及,一旦產(chǎn)子后,會對她采取怎樣的行動?梅若巖走了,梅老爺年邁,仇大力已然占據(jù)東府,現(xiàn)在的自己在這這梅府猶如是一只螻蟻,徐英越想越怕,不,我不能就這樣被人踩死。我還有一對兒女,一定要救出女兒,不惜一切代價。
徐英這樣想著,兩只手死死地揪住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