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王擁軍看到于嘉的表情這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但是馬上就恢復了自然。
于局長你別著急呀，聽我說么。這錢呢，不是給你的，是讓你用來跑刊號的。我打聽了現(xiàn)在的行情，《都市周刊》雜志跑刊號花了12萬，《現(xiàn)代生活報》跑刊號花了近10萬，還有那個什么，多了。咱這點錢是少了點，還需要你靠老同學的面子，成不成就看你幫不幫我了。錯！我說錯了，不是幫我的忙，是幫《周末文化》的忙，是幫咱沙州縣的忙！
你說的不是沒道理，這事我也聽說過一點，但是我對這個怎么運作實在是沒經(jīng)驗啊。于嘉并未提出反對，只是表明了自己的難處。
這個你放心，具體的運作方式等我把人家跑刊號的程序弄來給你參考，到時候還是你說話指示，跑腿的事還是你老弟我呀。王擁軍顯得特別近乎，那個高興勁就像事情已經(jīng)辦成了似的。
你把錢拿回去，事情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就是了 。
于嘉來了這么一句。他明白，拿了這不明不白的錢，不是好事。前一陣子局里有個副局長拿了一黑網(wǎng)吧老板的錢讓保留他的網(wǎng)吧經(jīng)營，但是全市的聯(lián)合統(tǒng)一行動誰都攔不住，結(jié)果網(wǎng)吧照關(guān)門，這個老板只認為副局長不使勁，就把送2萬塊錢的事說了出去，到現(xiàn)在這事還在查著呢，是真是假還沒結(jié)論。
可別，于局長，于哥！你不拿這錢你怎么去跑呢？你不拿就是你不愿意幫忙了！你先用著，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
這下是王總急了。
于嘉沉思了一會兒，說這樣，你把這錢存起來，花的時候再講吧。
王擁軍這時候心才放下。說，時候也不早了，他們該等急了，我們趕緊去“月亮灣”吧�！霸铝翞场笔潜境亲詈廊A最上檔次的大酒店，凡是要辦大事、重要的事需要請客都在這里，到“月亮灣”吃飯成了身份的象征。要請客的東家非常明白，現(xiàn)在的飯局是有講究的，一般人講的是“飯”，而特殊的人講的是“局”，你讓他到這里來，沒吃飯呢就已經(jīng)顯示出你對他的尊重和誠意了。
政府辦的劉主任我已經(jīng)通知他了，本來說要在晚上在一塊聚聚的，但劉主任說，下午他有事不來上班了，就放在上午吧，我覺得你們是高中同學，關(guān)系又那么好，你不會怪罪的，就應了他�，F(xiàn)在，他應該已經(jīng)在“月亮灣”了。
于嘉對此安排還真的很生氣，你怎么這么強人所難呢！他一百個不想?yún)⒓邮裁达埦郑约焊哐獕焊哐徽f，一參加酒場就要耽誤很多時間，他還不適應那種場合，不是很必要他一般是能躲就躲的。
但是見王總這么說，又不好卻了他的好意，平時在一起吃飯又多，況且老同學劉子學也已經(jīng)到了，推辭實在沒理由。就說，那又讓你大總編破費了，等發(fā)了財我請你。快走吧。
嘴里說著走，于嘉又到門口觀察了一下又折回來。
說走你還不走，劉主任要急了，我的大局長。
你沒喝就醉了啊大總編，現(xiàn)在正是下班的時候，你沒看人都朝外走��？那么多人你又不是不認識，你想都把他們請完啊！
是，是，你看我這腦子！
今天是周五，一般中午安排飯局是最多的一天。原來實行單休息日的時候，周六的中午是最多的，吃了飯回家下午就不上班了�，F(xiàn)在實行雙休日了，人們又提前了一天，有的機關(guān)干脆就周五下午只來個值班的，其余的人提前過周末。市里縣里的有關(guān)部門也搞過“機關(guān)作風建設(shè)整頓行動”，又是檢查，又是錄像，但一陣風過去又復歸原樣。
臨走的時候，王擁軍把信封收了起來放進自己的包里，于嘉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王一眼，欲言又止。王擁軍很大方地拍拍文件包，說，你放心吧，我會辦好的。
“月亮灣”就是不一般，你看這門口排著的一排汽車就知道這里的生意紅火。前幾年多是普桑，再后來是“2000”和奧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更豪華轎車的天下了。酒店的老板是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劉子學的表哥，無論公場還是私場，這里的生意都比別的強。
八個女服務小姐分列門的兩邊，向來人頷首鞠躬：先生好！歡迎光臨！接著是一服務小姐引領(lǐng)著客人走向預定的房間，一切都非常規(guī)范。按劉子學的表哥說，要和大城市接軌，和國際接軌才能不落后。于嘉和王擁軍都是這里的�？�，服務小姐也沒問是預定了哪個房間，直接把他們領(lǐng)到貴賓樓的“人和廳”。這里的房間不是編成幾幾號，而是編成了“天時廳”、“地利廳”、“人和廳”，另外還有什么“高山流水”、“沙河聽雨”等名字，總之跟其他的酒店風格迥異�！叭撕蛷d”也是他們的老據(jù)點，要是安一虎在，他們就全場了，四個酒友四個哥們，喝過酒再去隔壁的“星星點燈”去休息一下，這是他們過周末慣常的方式。
推開門，一個小姐和劉主任慌忙分開，臉紅紅地走了出去。劉很自然地說，這里的服務質(zhì)量越來越不像話了，不知道給客人倒茶，不知道拿菜單，剛才的那個讓我狠訓了一頓。
是啊，是啊，你老表的事就是你的事，你可要多操心啊。于嘉和王擁軍附和著，說話間三人落坐。
就咱們仨？于嘉疑惑地說，他原以為又是雜七雜八的一大桌人，現(xiàn)在看不像，心里說，這樣好。王擁軍說的那個制藥廠的劉某為何不在，他也沒再追問。
很快酒菜上桌了。當然酒是好酒，菜也豐盛。
于嘉假裝生氣地說，誰點的菜，弄這么多？子學？你結(jié)帳�。�
管誰結(jié)帳呢？吃了喝了在自己肚里，再省也省不出個大款來。劉主任說話向來在朋友圈里不顧忌什么，牢騷話很多。他一直抱怨自己在官場混了這么多年，官沒升，財沒發(fā)，都人到不惑了，還事業(yè)未成呢。
王擁軍說，還是劉主任說的對，這年頭就得對得起自己，誰有錢誰花，有錢就瀟灑。要是有安一虎在場，又該說是挖苦他了。
我還是相信命運，該是怎么樣就是怎么樣。我窮，是人老幾輩就這樣。人家一虎就是當大款的料，但誰能比他更能吃苦？子學，你說你混的差，你能吃得了苦嗎？所以說，命運決定了你的官運和財運。
劉主任已經(jīng)喝了剛才倒的大半杯白酒，因為喝的快，所以酒就有點使勁兒了。他稍微硬了點舌頭，說，你于局長，不，你于嘉向來搞中庸之道，什么命運？我看都是胡扯。我算明白了，所謂命，是失敗者的借口；而所謂運，是成功者的謙辭。
我劉哥又來詩了。哈哈。繼續(xù)繼續(xù)，我聽著呢，本周這一期報紙副刊都給你發(fā)詩歌！王總一貫好打哈哈，誰的觀點都贊成，很少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酒已經(jīng)喝得差不多了，他們都有點醉意。相比起來，還是劉的酒意最濃，而王擁軍最清醒，于嘉則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劉子學把手一揮，說，于局長，王總編，你們聽好了，我現(xiàn)在以縣政府的名義要求你們，要把咱的《周末文化》辦好，辦出特色，辦出水平，辦出風格，辦出，啊——他打了一個嗝，又說，一定要把它辦成報紙中的《南方周末》，電視中的《焦點訪談》。我的講話你們回去要認真領(lǐng)會，積極討論，切實落實。哈哈哈哈，說完自己大笑起來。
笑聲中，于嘉真切地聽到了的一聲，是自己的手機來了短信。他打開手機看了一下，是許如月的名字。一看到這個名字，不自覺地臉發(fā)了一下燒，不過剛喝了酒，誰也沒在意。
短信內(nèi)容是：下午有事，請假。酒要少喝。
很簡短的內(nèi)容，包含了不知道多少信息。于嘉一邊思考這短信的內(nèi)容，一邊招呼說，散了散了。我今天喝多了，下午還要上班呢。
好吧好吧，你于局長是個大忙人。
于嘉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說，到縣政府大院。剛坐進去，就又掏出手機翻看一遍短信，琢磨起來。
如月以往周五下午從不缺勤，今天到底有什么事呢？她怎么知道我在喝酒？她怎么就關(guān)心起我喝酒了？
一路上，于嘉心里一陣一陣熱呼呼地翻騰，是酒喝多了嗎？他自己懷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