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閣綺戶鎖清秋 三
作者:
陳琢瑾 更新:2016-05-25 21:16 字數:2940
翌日的清晨,等到家里人都出了門后,宋云萍這才往卓公館掛了一通電話。那邊電話鈴響的時候,卓依伶正坐在離電話不遠的地方,聽見電話鈴響她便趕緊的站起身去接,只是聽見的不是她所希望的陳瑾軒的聲音,于是刻意的掩住心里的落寞,強作歡笑的叫了一聲“阿姨”。
宋云萍雖是聽出卓依伶那語氣中隱隱的失落,但也只是裝作沒聽出來的笑著說,“依伶啊,好些天都沒見你來了,是不是很忙?最近天氣不大好,要注意身體。平日有空就過來坐坐,瑾軒他在外面這幾年也不知怎么的就變得內向了,每天回到家里也不愛說話,倒是每次你來才見著他說說笑笑的!
卓依伶拿著電話只是“嗯”了一聲,卻恍惚的想著,如今自己要以什么身份再去那里,想來只覺有些尷尬。
而宋云萍并不知道她與陳瑾軒之間的事,她依然以為陳瑾軒那天的反常只是因了陳子曦那些任性說出來的幼稚的話,于是接著問了一句,“今天有空嗎?”
卓依伶依然恍惚的想著那些死結一樣糾纏的煩心事,甚至連宋云萍問的什么也沒聽進腦子里就“嗯”了一聲。
“早些過來,中午在家里吃飯!彼卧破颊f著,想了想又說了一句,“我叫瑾軒中午也回家來。”
聽了這話,卓依伶才回過神來,她那顆失落的心也終于是因了宋云萍的最后那句話欣喜了幾分,只是這一點欣喜也終是掩不去她心里那片郁郁的愁云。
掛了電話,卓依伶便上樓從衣柜里仔細的挑了一身衣服,細致的化了個淡妝,又下樓去吃了早餐,這才出了門去。
宋云萍這天見著卓依伶時,她的心里是高興的,這高興不只在她的心里,也不加掩飾的寫在了她的臉上。卓依伶進了門,她便急著吩咐張媽去拿點心,甚至還親自去煮咖啡,就仿佛是自己久居在外的兒女回到家來一般的欣喜。
卓依伶看著宋云萍這般的忙碌,于是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了一句,“阿姨,您不用忙了!
“不忙的!彼卧破颊f著把點心盤放在茶幾上,而后自己也于沙發上挨著卓依伶坐下來,“前些日子,我父親的一個故友從印尼回來送了我一些‘曼特寧’,難得你來,我才有人分享。你是不知道,上一次我給你伯父煮了一杯去,結果他倒好,皺著眉頭一面喝著一面念著他那龍井的好,倒像是我在灌他苦藥一般!
卓依伶聽著宋云萍的話,禁不住的笑起來。宋云萍見她沒了方才進門時的拘謹,這才問了一句,“最近你和瑾軒相處的還好嗎?”
“還好的。”卓依伶一時間也不知要如何回答,自從那天上午陳瑾軒對她說了那一番話之后,她如今不僅覺著與陳瑾軒的疏遠,就連面對宋云萍也隱隱的覺著不再像以往那般親近。但此時的她卻又不想叫宋云萍知道陳瑾軒已然變心的事情。她總盼望著,陳瑾軒是突如其來的愛上別人,那感情也必會忽然之間的消失。她是如此的覬覦,便也這般自欺欺人的相信。
宋云萍見她心事重重,這又想起那晚陳瑾軒與陳子曦吵架的事來,于是說了一句,“子曦這孩子總是長不大,時常說些沒頭沒腦的話,有時候我們都拿他傷腦筋的很。”
而卓依伶卻沒聽明白宋云萍這話里的意思,于是笑了笑,不無幾分好奇的附和著問了一句,“子曦他都說些什么沒頭沒腦的話?居然讓您都拿他傷腦筋了!
宋云萍見卓依伶這樣問,心想,或許卓依伶還并不知道陳子曦于她心存喜歡的事,于是面露一臉無奈的笑了笑說,“他成天就沒有一件事讓人省心的,以前瑾軒像他這么大年紀的時候也是一樣的不讓人省心,好不容易瑾軒長大了,現在又該操心子曦了。將來等子曦懂事的時候,說不定我又該操心你和瑾軒的孩子了!
卓依伶聽她這樣講,只覺有些不好意思的臉紅起來,些許羞澀的一聲“阿姨……”而她的心思宋云萍是已然明了的,就如卓依伶明了宋云萍的心思一樣,畢竟此時,她們都是有著一樣的愿望,只是命運卻并不打算就這樣單純的隨了她們的愿。畢竟陳瑾軒眼下已是在別處失了魂、迷了心竅的人。
這天中午,陳瑾軒回到家里,見著卓依伶時還有些尷尬,也不再似平日里那般拿她取樂,就連吃飯的時候也是刻意于桌邊與卓依伶隔了一張椅子坐下。
盡管陳瑾軒是如此的冷淡,但卓依伶卻依然不想叫宋云萍看出來,于是故意挪了一張椅子與陳瑾軒挨著坐在一起,撒著嬌對宋云萍告狀說,“阿姨,您看瑾軒他,那天早上他忽然約我出去,我匆匆忙忙的于是晚了,他便生我的氣,到現在還因了那件事在惱我。”
“不用去理他,他呀是從小就愛生悶氣,每回我們都由著他去生氣,誰也不理他,反正橫豎是氣不死的,等他氣夠了自然就不氣了。”宋云萍一面這般說笑著,一面故作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卓依伶和陳瑾軒此時面上的表情。
而這時的陳瑾軒見著他們在餐桌邊隨意的說笑,越發的覺著如今的自己像個局外人,就仿佛這天中午他是來做客的。這令他那顆原本悵然的心又多少添了些許隱隱的失落。
這天下午,卓依伶離開的時候,宋云萍叫陳瑾軒去送她。盡管接她的車就停在弄堂外等著,但即便是這么短的一段路,在陳瑾軒看來也漫長得有如半生的時光。
弄堂外的馬路邊,卓依伶側過臉看著陳瑾軒,她希望著他會對她說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句會令此時的她感到一點溫暖的話。但陳瑾軒卻始終沉默著,在他黯淡無光的眼神里滿是渾濁的憂郁,那憂郁渾濁得令卓依伶甚至忘了她生命中最深的記憶。
“瑾軒……”卓依伶在上車前終是忍不住轉過身來,只是如今叫著這名字已不再有曾經的幸福。在聽見陳瑾軒那聲依舊溫柔的“嗯”的時候,她看見他的眼神,那一瞬間仿佛變得幾分清澈的眼神令她于失落的溫暖中落下淚來。她伸出手去抱著他,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她想要就此放聲的哭泣,但終是在那一滴淚于側臉干涸的時候松開了緊擁他的手。她知道、如果那樣或許就預示著她已然接受了這現實,而他們之間也便真的要結束了。但她依然無比的眷戀陳瑾軒,于是她忍住滿心的淚水面露一絲甜美的微笑,輕輕地揚了揚手,轉身坐進了車里,直到汽車駛過馬路的轉角,她才用一條雪白的藍狐圍巾捂住臉泣不成聲。
與此同時,在汽車遠去的引擎聲里,陳瑾軒抬起頭來,望著灰白的天空,一絲心痛油然而生,那痛像是因了愧疚、出于憐惜,卻又似乎不止于此。就連此時的他,自己也不知道,那被咽喉里仿若窒息的痛苦抑住的淚是因為什么。他只是彷徨的站在街角,垂下頭去,看著路邊的水洼里自己的倒影,刻意的面露一絲微笑,一聲短嘆之后轉過身去,又走進那條狹長的弄堂。
陳瑾軒回到家里,正要上樓去,宋云萍走過來小聲的問了一句,“你和依伶之間究竟怎么了?”
“沒什么!
“怎么會沒什么?”宋云萍一面說著一面拉著他在客堂里坐下,很是嚴肅的問道,“是不是因為子曦?”
“不是的!
“那你告訴我你們之間是怎么了!彼卧破济夹木o蹙的看著他說,“我是看著你們兩個長大的,你們之間有什么不尋常我都看得出來。到底是什么事?說給我聽!
“所有的事你們都替我做主了,又何必多此一舉來問我這些瑣碎的小事呢?”陳瑾軒不耐煩的站起身來,上了樓去。
宋云萍很少見陳瑾軒如此無禮的態度,尤其是那言語中潛藏的冷漠與尖刻更是她從未見過的,這令她多少有些惘然,更是難以接受,“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會忽然就像變了個人?”
于宋云萍的責問,陳瑾軒只是沉默,這沉默就像一支冷酷的刀刺進宋云萍的心里。然而沒有人知道,這冰冷的殘酷刺在他自己的心上已然多年。
在那無聲的沉默中,樓梯上傳來的是沉重的腳步聲,那聲音沉重得儼然生命在遲暮之年的疲憊。宋云萍聽不明白那聲音,就如此時的她于陳瑾軒的困惑。她忽然發覺,原來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了解這個家里的每一個人,這令她于對陳瑾軒的失望之余更是感到失敗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