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品不透的韻味1
作者：
胡悅之 更新：2016-05-28 21:27 字?jǐn)?shù)：4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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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默默相對片刻，在這遽然而臨的真空里，高梁卻偷自捕捉到了一股潛伏于苦焦味深處的另樣的清香。他下意識地、舒張開敏感的鼻腔，悄悄地追尋那融化于夜色里的、徜徉于咖啡香味之外的，一縷游離不定的**的氣息！
“你加糖嗎？”溫暖問。并正夾起一塊小方糖。
“不！喝咖啡嘛，就是要品透那潛在于苦澀當(dāng)中的那一縷蘊味悠長的甘暢的滋味！”高梁說著，已有點不可待似的，輕輕秉起那正炙熱可人的咖啡，小心翼翼地淺嘗。
然面讓他意料不到的是，不加糖奶的黑咖啡，意料之外的苦。說真的，他還從未嘗過如此這般地苦的咖啡！他下意識地睨了一眼桌子上，正擺在他眼前的方糖。但還是不好意思再在那杯苦得要讓他受不住的咖啡加糖。
他囁嚅著嘴，一副入行的投入。好久不這般靜心品賞這苦澀深處的甘暢的韻味了！真有點是，借此讓也不禁有點是要回到往前——昔日重來。
“我卻是，渴望生活當(dāng)中充滿甜蜜！”溫暖說著，像是負(fù)氣似的，一連往杯中放進了好幾塊方糖。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是很唐突？”溫小姐突然抬起頭來，直愣地看著他，卻是善解人意地問。她那長長的睫毛閃動著，猶如那只多情的蝴蝶。
“哪的話？”高梁頗有點突然，來不及躲閃，正與她那幾分調(diào)皮的眼眸倥傯相遇。
“我們本是江湖中的那條各奔東西的魚；只是個意外，卻在這相遇。”溫小姐感慨系之，慢慢攪拌著那杯咖啡，看著眼下那支正在為之相伴的、無私地消耗著最后光陰的半截紅蠟燭。
“都是出門人，萍水相逢，說來也算是一份不解之緣吧。像是天賜之緣！莫須有其因，也并不求其果，順其天成。也算桃李相報吧！不就是一杯咖啡？！”高梁坦然相待，偏也另有所感：“再說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天涯淪落人？！”溫小姐輕聲重復(fù)著，一字一頓地，像在吹毛求疵地揣摩著。隨手又習(xí)慣地將一糖放進咖啡里，輕輕地攪拌幾下，悄自輕呷一口溫?zé)岬目Х龋瑖肃橹轮齑缴系耐繛r。考究地品嘗蔗糖那掩蓋不住咖啡那苦澀的焦辛味，薄薄的眼睫底垂，遮掩不住風(fēng)華歲月賦予她那溢美的形態(tài)，長長的睫毛上垂掛著無盡的想象空間！
“當(dāng)然，這是指的我自己。自大東北縱橫馳騁半個大中國，橫跨整塊大陸，最后卻意外地飄在這。也只能是漂泊在這他鄉(xiāng)異地！活得非常低迷。怎不是——淪落天涯？”高梁為之極是感慨由衷。
“有為男兒，志在四方！怎好如是說？”溫小姐卻另有見地。她輕輕撮起那小蛋糕，小心地啃一小口，富有情韻地細(xì)嚼著。
“但我卻真的是被海潮沖刷著拋棄在岸過的貝殼！”他自慚形穢，無顏見江東，愧疚地：“我并不是個出色的男人。”
“又何以見得？你那薩克斯不是吹得那么棒，讓人像是聽見了自天外透來的天籟之音！”她很真誠地，毫無點滴的虛偽，待他是坦坦蕩蕩的肺腑之言。像這小蛋糕一樣甜膩迷人。
“說來可能要讓你笑話。你知道嗎？我到藍夢就只為了聽你那一曲——‘回家’！”她接著說。
“其實，你大可不必，聽歌非要到那個地方去。”高梁猶豫不決，也顯出是優(yōu)柔寡斷，欲言又止。
“該去哪？”
“其實，在解放路就有那唱片賣的！”
“總讓人有缺少現(xiàn)場感。”
“那也未必必在藍夢！”
“為什么？”
“因為……那是高消費。”
“我是那兒的會員！”
“聽說那會員是要交費的。還不低！”
“藍夢開業(yè)時不是在征歌？我是那次幸運的中選者。別的沒有，得到的就只是張會員卡！”
“呵？那歌是你寫的？”
這讓高梁要括目相看。
“糊涂幾筆，只是隨興湊個熱鬧，也想不到，幸運的繡球，偏砸在了我的頭上！”
“真不可貌相喲！”
“唉，別那么說，讓人不好意思的。”
她這話毫無虛榮之意。
“聽得出，你對音樂富有感悟的天性。天份不薄，吹得簡直就是出神入化地，那像是一支魔笛！”溫小姐懇切地真誠。
“你這不是在笑話我吧？”高梁低聲笑著問，發(fā)自內(nèi)心，他不敢認(rèn)真，為此無能技窮。“自古五子不登科。”他最后輕佻地自謔，伴著那一杯苦澀的咖啡，那苦、是沁心透骨的！看著桌子上的方糖，卻不愿意添加。
“音樂需要純粹的天才。音樂是人間最為純粹的藝術(shù)，是世上最為純潔的、人類共通的語言。是通向天堂的橋梁！也在凈化著人的心靈，也給予人的靈魂撐起希望的風(fēng)帆。但能將之駕輕就熟者、又有幾人？”溫小姐隨之即興講起了一個故事：
說的是，上古時期，有個一心要招攬?zhí)煜沦t能的國王，張榜廣收人才，對應(yīng)招而來的子民，指著地下的那堆雜亂的竹子說：爾等各取其一，就勢造就一可用之具，并當(dāng)眾施展?fàn)柕燃寄埽雌涓髯缘募寄芰坎配浻谩Ｓ腥私葑阆鹊牵瑥闹羞x取一支最為粗大的竹子，削去枝節(jié)，隨手揮舞起來，其威風(fēng)凜冽，大有萬夫不擋之勇。國王收錄分派當(dāng)了御林軍。有人將竹子修成竹把套在鐵鋤上，鋤草。國王將之納入御花園當(dāng)園丁。有的反將竹子破開，剖析成一條條的細(xì)細(xì)的篾，再精心細(xì)細(xì)的編織成一個個精巧的筐。那些看起來簡直就是一件工細(xì)的藝術(shù)，又是非常實用的物具。國王為之在為欣慰，都得到了浩蕩龍恩。最后有位遲到的年輕人，看著地下僅留下一堆不能成器的、被裁剩下的半截的，短小的竹子。他并不氣餒，隨手從地下?lián)炱鸢虢匦≈褡樱眯〉对诙绦〉闹褡由厦婢?xì)地挖了幾個小孔。別人莫名其妙地，要看他能干些什么行當(dāng)。他說：這是上帝賜與他的魔笛。別人對他豈之以鼻。他卻自得地當(dāng)眾施展一番。只見那靈巧的小伙子將之?dāng)[弄的得心應(yīng)手，只聞其從那半截竹子里流淌出的陣陣迷人的樂曲，像支魔笛，吹奏出萬馬奔騰的氣勢，小橋流水的幽靜，百鳥投林的田園情韻，百花齊放的景致！聞那天籟之音，使龍顏大悅，破格將小伙子留在御駕身邊，鞍前馬后的。后來還被公主相中，先為佳婿——真的成了駙馬郎！
“真可惜！”高梁不禁脫而出，極為懊喪，扼腕自嗟不已。
“怎么啦？”溫暖不解其故，尋問著，以為他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庇漏。或許她，也感覺得到自己是在班門弄斧了！
“我若在場，巴格拉子的，我也能胡弄他媽的幾下子。說不定也能撈上個弼馬溫的官當(dāng)當(dāng)！”高梁很認(rèn)真的樣子，忍不住摩拳擦掌、蠢蠢欲動。非常有把握地說：“至少那半截竹子，日你媽耶巴格拉子的，我也能掏幾個小孔，也能讓它發(fā)出聲來。”
“你真逗！我還以為……”溫暖也忍不住被他那副較勁的滑稽樣逗得發(fā)笑。差點要將嘴中的美味也噴出來！“你真幽默！你那支薩克斯就吹得那么神奇，特別的棒，聽起來簡直就是一支魔笛！看得出，你對音樂的天份很好，該不會是音樂學(xué)院的出身？！”
“我？嘿，你不笑話我吧！？算了吧，什么學(xué)院？你看我是那個料？”高梁像是為那事深惡痛絕地，仿佛被誰無意間一刀戳中他的穩(wěn)痛之處！也有點是要自暴自棄的樣子。“不是有句話，說的是——好鐵不打釘，好漢不當(dāng)兵！偏偏我，就是當(dāng)了幾年兵。還當(dāng)?shù)氖且粺o所長的是文藝兵！在XX軍區(qū)文工團待著，一待、就消耗了好幾年。我這人天生別的沒有，就是貪玩。自小就貪玩。在文工團更是如虎添翼，有空沒空、啥玩藝我都不輕易放過，非要借故擺弄他媽的幾下子，玩上一把！這不？這東西就是那時一玩就玩上手了！這玩藝兒我就是從部隊里偷偷地拿了回來的，當(dāng)然不是這一把！想不到我那無心插的柳、反而要成林的樣子。但它能成得了什么氣候？只不過，它陪伴我不覺也都很多年了。差不多十個年頭了！但最后，也只能算是濫竽充數(shù)吧！哦，對了，你該是聽說過南郭先生的故事吧？現(xiàn)在你可看到了現(xiàn)代的那位濫竽充數(shù)的南郭先生了？那不就是——我！我充其量也只能是隨著大潮來此淘金的、無能者，最后被后浪將前浪丟在了岸上，成了大潮淘汰的泡沫。被挾肘在泡沫中的那只被曝曬在海灘上的那只海蚌！像那個為了發(fā)財夢而迷途半路的淘金者。卻正陷在了別人那廢棄的礦坑里！在他們早已掠奪地采掘罄盡的地方，拼命挖掘，只希望能從中找到別人遺棄的，屬于我的那點殘余的價值。最后只能在別人的另眼的眼皮底下，茍且偷生！”
“你別那么將自己看得一錢不值的樣子。”溫暖并不吝嗇薩克斯給予她的感動。也毫無違昧感動給予她情感的向往與渴望：“音樂本是上帝善示人間的福音，有人說：音樂家是上帝的使臣。音樂是天使的翅膀！他承載著人世間美好的向往、和期待。那純粹的是天才！”
她是出于真誠的懇切，但一時也找不出再適當(dāng)?shù)牡拇朕o，和話題。
“你別笑話我！我一事無成。只不過，說來還真有點是滑稽。”高梁突然話題一轉(zhuǎn)，壓抑不住的虛榮心，他真的并不想在她面前顯出真的那么一錢不值。“為了迎合潮流，也為了妻子，我也曾趕時髦一次——涵授！只不過，只涵授了二年。但最后也就是……”其實他、只是一年多點。
“涵授？那不是很好！不少人還沒機會呢。多少也能彌補和充實自己呀！”溫暖好像為此而興致，找到了知音似的。“音樂也能涵授？”
“不——是。是中文！那是最沒用的東西。中國人學(xué)中國話，豈不笑話？”高梁忍不住笑了。有點是在自侃。“你知道那是學(xué)了些什東西？學(xué)了一年，還走不出諸子百家，繞不過的秦始皇！再的，什么主語謂語，虛詞實詞，子虛烏有。看來要學(xué)到共和國，非得要我耗上半輩子！到頭來，你說那有什么用？不只就是要將人弄得暈頭轉(zhuǎn)向？要是再讀一年，我恐怕都要再也出不來了，非要被讀成個傻子不成？我只怕會被送進瘋?cè)嗽海 ?br />
“你等等，剛才你怎說？為了妻子？是妻她要你去涵授中文？”溫暖很敏感地，為此大為詫異。一連串的好奇，有點、要讓她，也要為他暈頭轉(zhuǎn)向了！
“是的。你說呵，她可是一位讀醫(yī)的研究生，差點是個碩士，卻下嫁給了一位一無所能的大兵！你說這之間有多大的距離？要不為了我這大兵，她肯定已是位、博士后不敢說，也該讀了個博士了！”說起他的妻子，他真的是非常地感到自豪。于別人的面前是毫無遜色。“也因此讓她、在她的那些同學(xué)面前，多沒面子。本來她有不少的追求者，她偏偏選上了我！我可不能不為她也要爭回一點面子吧？”他淺啜一口咖啡，自問自答地：“但是我，真的不是讀書的那塊料。別的又怕考不上，恰好中文，勉為其難吧。那是讀死書的行當(dāng)。但最后還不是……嘿，無了了之！”
“所以你只能讀了半個涵授？”她有點不相信似的。有點婉惜，也被他的樣子逗著。她輕輕地攪拌著那杯咖啡，默默地聞著那被攪著揮發(fā)逸出的淡淡的清香！
“是的！最后我、只能半途而廢。是我媽讓我放棄的。幸好我有個好媽！”他卻并不為之不好意思。偏有點、是自得其樂似的。這咖啡還真的有點滋味的。“說來不好意思。你不覺得是，也真有幾分是滑稽！”
“有意思！”溫暖也禁不住笑了。有點意思，也有幾分滑稽。她輕輕捧著杯子，小心地淺賞一口。那富有韻味的滋味。“我還真的從來未聽說過。有人要為了妻子而讀書的！？”
“不是有點是、很失敗？”高梁不為之避諱，坦誠以待。“我還是讓她失望了。現(xiàn)在又還是為了我，她只好放棄了到手的，要不是為了我這無能的大丈夫，她可能已是某家大醫(yī)院的付什么長了！啊，卻是為了我這被狠狠地拋棄在海灘的的半死的這條魚！她還要在這重新開始。這不？她現(xiàn)在又要面臨著考試，要考職稱。只要考上了主治醫(yī)生，她就可以正式調(diào)過來。她肯定能考得上。那也就意味著，房子、票子。她是不成問題的。現(xiàn)在可不？成了問題的，還是我！”
“因此，她開始嫌棄你？！”溫暖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