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燈下，精壯的身軀半裸，順滑的肌理被傷口凌辱得面目全非。

    那樣的傷，不是和人生死搏斗，定然不是這樣的慘烈。

    不知道是怎樣遏制那內心的悸痛，宛若渾渾沉沉般，柳月夕輕顫著手指，為那背對著她的人一點一點地涂上藥膏。

    顏西樓閉著眼，暗暗咬了咬牙，不是不痛，只是，如斯深夜與她獨處，那鼻端縈繞的一絲暗香在他在疼痛中竟然吮吸到一絲讓人驚慌的甜意。

    那指尖不小心的碰觸，幾乎讓他遏制不住的心跳。

    在面紅耳赤之余，他卻又無法鄙薄自己，唾棄自己，那是他的義母啊，是義父的遺孀！

    明的痛，暗的甜，兼之那無法忽略的罪惡感，幾乎讓顏西樓把持不住內心煎熬。

    他想拔腿就跑，卻又禁不住內心對那女子最初的一點渴望。

    汗水涔涔，滴滴落下，甚至落在柳月夕的手背上，燙得她幾乎驚跳起來。

    好不容易，柳月夕為顏西樓纏上棉紗布，松緊適中得打了一個結，“好了……”

    輕輕為顏西樓披上外衣，“你休息一會……我去清理一下。”

    淡淡燈光下，青石磚上偶有滴滴暗紅的血跡。

    那血跡，若是讓人察覺了，不知道會惹出什么樣的禍端。

    顏西樓默默望著柳月夕纖瘦秀頎的身姿在眼前晃動，內心說不出的酸甜苦辣。

    這女子，似近似遠，但觸手不得，思之不得，卻又烙在心頭，經年不去。

    自從重逢以來，她的堅韌、惠敏、知情解意比記憶中的她更清晰，而她苦苦把握的和他之間的距離又分毫不差，但按捺不住的烈火般的情感卻又時時試圖沖破世俗的禁錮，不惜讓自己毀滅。

    而自己呢？不忍見她的憔悴，他只好借著絲毫不知情的小五和素馨，用藥膳為她瘦弱的身軀撐起一點元氣；因為肩上背負的重擔，他又無法讓她過上安適恬靜的日子。

    那身黑衣籠罩下的陰影，時時灼痛他的雙眼他的心。

    一個女子，他知道，從官宦千金到青樓花魁，再搖身變幻成蕓蕓眾生中為生計勞心勞力的普通女子，不怨不悔，這到底需要什么樣的毅力？

    該怎么辦？顏西樓，你該怎么辦？經過了今夜，命運不得不將她和他拉得更近。

    收拾完畢，天已經亮了，深秋的早晨，有些霧氣，天井里的花草還點著露珠。

    吹熄燈火，柳月夕垂了頭：“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給你們做早點。”

    “昨晚我……”顏西樓欲言又止，深怕自己的語言嚇了她。

    柳月夕淡淡一笑：“你可以不說的，今晚的事情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便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不……”如果繼續瞞著她，只能讓她更擔心，“其實，這一次我回來是因為鴉片的事情。”

    道光十八年，朝廷展開聲勢浩大的禁煙運動，僅道光十八年一年的時間，全國就有近兩千名鴉片販子、掮客和鴉片吸食者被捕，每天都有一些罪大惡極之人被處以極刑。眼下，朝廷將禁煙的重點放在堵絕鴉片進口上。

    自從清政府閉關鎖國以來，全國僅剩下廣州城一口通商，因而，流毒全國的鴉片絕大部分都從廣州口岸進入內地，形成一個巨大的販毒網絡。

    因為廣州城里鴉片的流通途徑錯綜復雜，沒有清楚到底有多少鴉片煙販，更不知道有多少官員陷入販賣鴉片的網絡，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種途徑讓鴉片混入廣州城中，所以，顏西樓受人之托，回到廣州城里，摸清鴉片販賣的情況。但堵絕鴉片進入廣州城無異于斷了很多人的財路，一旦被人知曉顏西樓的身份，便有生命危險。所以，顏西樓以行醫為掩護，暗中摸出城里的毒販的身份。

    柳月夕恍然大悟，“難道，前些日子廣州城里傳得沸沸揚揚的煙土在伶仃洋了被沉的事情，莫非是你們做的？”記得那一夜，顏西樓很晚才回來，并且還受了輕傷。

    顏西樓苦笑：“其實，沉煙土本來不是我們的打算，不過，有人因為奔勞多日卻一無所獲，沒有摸出城里的鴉片煙販子，故而意氣之下沉了煙毒，這一來打草驚蛇，今后的行動怕是要艱險很多。”

    “那今晚呢？”柳月夕提著水壺，給顏西樓倒水。這些日子一來，她一直在思慮，也隱約料到顏西樓在做一件危險大事，卻沒有想到竟是這樣危險的事情。

    手一顫，滾熱的茶水從杯里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