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夕一聲輕呼，那件灰色長袍，是當初顏西樓剛回到廣州城的時候，她特意為一身風塵的顏西樓縫制的。

    撿起地上的長袍，入手干爽，應該是昨夜顏西樓親手濯洗。

    這長袍有些褶皺，怕是夜里顏西樓大力搓洗后沒有甩開的緣故。

    柳月夕將長袍捧在手心里，衣服上傳來的淡淡的清新的陽光的味道，宛若是顏西樓的溫煦。

    那是顏西樓的味道，柳月夕禁不住一陣心跳加速，仿佛顏西樓就近在眼前，站在她的身邊。

    許澄杏“咯咯”笑著 ，扯著母親的褲腳。

    柳月夕一陣恍然驚醒，臉上的燥熱連著胸口，讓她呼吸頓時一滯。

    天井里，除了許澄杏之外，幸好沒有其他人的存在，否則不知道會惹起怎樣的事端。

    但這長袍已經臟了，她必須盡快將長袍清洗干凈。

    敞開長袍，在灼灼的日光下，柳月夕的目光被長袍上的一團淡淡的污漬所灼傷。

    那團污漬，那團污漬，帶著淡淡的腥紅，分明就是未曾清洗干凈的血跡。

    柳月夕胸口一陣窒悶，想起許厚天的往事，剛剛平靜的心魂幾乎被撕裂成碎片。

    顫抖著雙手，柳月夕心焦如焚地檢視長袍，在長袍的肩部，居然讓她發現了一道細長的口子，那口子，整整齊齊的，顯然，是鋒利的刀鋒所割裂。

    柳月夕覺得雙腳發軟，整個人大汗淋漓，跌坐在石階之上，半響失語。

    昨晚，顏西樓明明就是出診去了，這血跡，這刀口，到底從何處得來？

    難怪，顏西樓回來后就親手搓洗了這件帶著血跡的衣裳。

    一個沖動，柳月夕往外間跑去。

    一個舉手，掀開薄薄的布簾，顏西樓正危襟正坐，微笑著給病患寫藥房。

    想起那刀口正是在右臂之上，柳月夕凝目細看，見顏西樓雖然是微皺著眉頭，但神情也不見十分的痛苦，方才略略舒了一口氣。

    “媽……”許澄杏跌跌撞撞地走到柳月夕的身邊，見母親不理睬自己，便一扁小嘴，“哇”的一聲大哭。

    普濟堂被一聲啼哭寧靜，醫師病患的目光齊聚向那方瞬間慌忙撒落的簾幕。

    分明，顏西樓看見那明亮如天火一般的目光，在灼灼燃燒著焦慮和莫名的痛苦。

    那是他的義母！

    在簾幕落下的那一剎，他還分明看見，她懷里的長袍，他今早搓洗的長袍。

    怕是，她已經發現了什么。

    心念數轉之間，手臂上傳來一陣劇痛，瞬間鉆進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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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弦月半掛樹梢上。

    微風拂樹葉，窸窣作響。

    曹語軒猶自坐在書房中，手執狼毫，擰眉書寫。

    “黨參，健脾益肺，補中益氣……”

    “茯苓，健脾和胃，安心寧神……”

    “橘紅，養身強體，化痰止咳……”

    婢女黃芪捧著白瓷碗進了書房，輕聲提醒少東家：“少東家，夜深了，該歇息了。”

    曹語軒置若罔聞，依舊低頭沉吟。

    宣紙上，幾個娟秀的字眼在燈光下泛著瑩瑩墨色。

    “黨參，茯苓，橘紅……”

    黃芪側頭細看燈光下的少東家，那墨黑發亮的發辮，那清凌凌的眉眼，分明俊秀雅潔，只可惜瘸了一條腿。

    “少東家，這桂圓薏仁蓮子羹快冷了，少東家還是先吃了在忙活吧！”

    這些日子，曹語軒總覺得肢體倦怠，心悸不寧，故而吩咐廚房給他煮一碗能補心血健脾胃的冰糖桂圓薏仁蓮子羹讓他在睡前服用。

    “少東家，我看你這段日子，氣色好多了！”

    曹語軒淡淡的，心神依舊纏繞在那惱人的藥方上。

    要研制出一個有效廉價的戒煙藥方來，談何容易？但是他終不能輸給了顏西樓。

    顏西樓。

    曹語軒想起了溫煦的男子，不知怎的，覺得這初秋的深夜竟然讓人覺得有些熱意。

    手中的狼毫不自覺得寫下了“顏西樓”三個字。

    黃芪見曹語軒一個低頭間，素來牽扯得緊緊的嘴角竟然微微彎了一彎，不由得內心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