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極生悲

    啦啦啦，小塵快樂得想飛。關了電腦沖到菜場買了三個雞腿，自己啃了一口，兩個拎在手上進了門：“媽咪寶貝，獎你們兩個的！”爸爸眼睛從手機上挪開：“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小塵油手擦到爸爸圍裙上：“你才是非奸即盜！”小塵手舞足蹈，開始整理發貨：“我們發財啦！客人訂了八千元貨，貨到付款，已經說妥了。快遞公司一會兒就來！”

    爸爸啃雞腿了：“離手三尺不是財！快遞靠得住？別到時貨到了款不付！”小塵急了：“媽，你管管你老公！一張烏鴉嘴！”

    媽媽一勺子就敲在爸爸的圍裙上：“你也是，不幫忙就不要潑冷水！”媽媽顛顛著過來：“可是，閨女，老爸說得有些道理。防人之心不可無。”

    小塵收起嬉皮笑臉的一套，再次電話給業務員，業務員電話給了老總，老總跟小塵說：“放心，我們常辦這個業務，大家都是同城的。一會兒我和業務員一起過去拿。”開始清點貨物。一共四個包裹，兩個里面女士圍巾，一個里面男士圍巾。還有一個里面專門的禮品袋。

    業務員很快來了。他們胡總一起來的。小塵接過他們的面單，開始一一填寫。這是小塵開店以來成交最大的一筆交易了，快遞離開了，小塵四腳朝天，仰躺在沙發上：“來來來來小白楊小白楊它長我也長……”爸爸搖頭：“哪里有個丫頭樣子？”小塵猴到爸爸身上：“等我把小陽的錢都還了，就可以幫你買那個看了很久的進口釣竿了！”爸爸趕緊捂住小塵的嘴：“姑奶奶！千萬別說出來，你媽知道就完了！”爸爸走過去，朝陽臺里看了一眼，坐在小塵身邊，諂媚地：“丫頭，說話可得算話？”小塵在老爸老臉上親了一口：“沒說的！誰讓你是我的男模的！”

    火了火了火了

    一個店鋪要打造一個爆款，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小塵開始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的。幾乎是誤打誤撞碰對了。小塵做夢也沒有想到，她一腦子的古靈精怪居然為她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就是那張圖片。爸爸媽媽坐在客廳里。半花的白發，加上抬杠的兩個人。小塵在寶貝描述里寫：“就這兩個人，從來不會好好說一句話。”

    明明是爸爸生日，61歲本命年，媽媽早就張羅好了，各人一條大紅圍巾，祛邪避災。可是媽媽習慣了粗聲大嗓，從來不肯好好跟爸爸說一句話。媽媽把圍巾往爸爸那兒一扔：“看便宜才帶了一條給你！”爸爸圍在脖子里明明心中一陣竊喜，并不蒙情：“這么紅戴出去人家喚老妖！”

    原汁原味地描述。小陽原本就是學畫的，拍得又特別有場景感。小塵直接推廣到第一頁。已經形成一種共識了，要么就是把圍巾拍得美輪美奐要么是模特水靈鮮亮。小塵的那款圍巾，特立獨行。推出來的第一天，就被點瘋了。

    小塵客服發貨后臺管理拍照拿貨包裝處理照片上傳照片，忙得跟陀螺一樣。小塵站著打字，不用看鍵盤，客人在說話，飛快地招呼幾行。然后跑過去，打包發貨。膠帶拉著嘩嘩響。晚上不用發貨，就在一邊的工作臺上，有客人說話，跑過去敲兩行字，沒客人說話，溜過來拍幾張照片。晚上一個人拍只能是靜物，擺出各種造型，燈光打到各種角度。小塵的模特，清一色是蹭來的。男士的，趙小陽。女士的，逮她八美中的任意幾人。有時家中來了客人，長得還算端莊的，一律拉來做模特。打孝子孝女主意的，一律用她的兩個老寶。

    爸爸媽媽也只有下班才有空幫小塵包裝一會兒。

    “親，我拍的灰色的，幫我發成酒紅的了。”客人找來，還發了流淚的圖標。爸！媽！你們誰發的？人家找來了！

    小塵要哭了。本來一條圍巾賣出去還能掙幾個小錢，再要換回，來回郵費都要出的，就泡湯了。最重要的，客人不開心。“我記得清清楚楚！我發的就是酒紅的！我肯定不會出錯！”老媽一張臉急得通紅：“鐵定你爸發錯了！”

    爸爸近視眼湊到電腦屏幕上，看著買家發來的圖片，慢悠悠地說：“親，沒錯。人家投訴的就是酒紅的。人家拍的是灰色！”

    老媽像被戳破的汽球，瞬間沒氣了，嘟囔著：“哪來這么多廢話的？灰色紅色不一樣戴？要我說，酒紅的喜氣多了！灰色好看個頭！”

    小塵被老媽氣笑了：“發錯了又沒怎么著你！倒有理了！算了算了！說好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以后著火了也不用你們救！”

    老媽一聽就晦氣，朝著空氣中連呸三聲：“饒過小屁孩說話沒遮擋。保佑我們家小塵越做越興旺！

    “我招幾個人進來，臨時借你們地兒，馬上資金緩一點就搬出去。”小塵跟爸媽通氣。“放著兩個閑勞力不用？我抗議！”老媽舉手。“我也抗議！”老爸也舉手。

    小塵拿下他們的手，柔聲說：抗議無效。去睡吧。

    追債

    貨到付款是上海一個客戶要的。小塵電話過去：“您好，寶貝您還滿意不？”客人開心壞了：“嗯嗯，相當滿意，沒想到你人小考慮倒周全，禮品袋都幫我們準備好了！”小塵有些結巴：“那您的貨款方便安排一下不？”“什么？當天就讓快遞帶回了！你還沒拿到？”小塵連忙謝過客人：“沒事沒事，我這就跟快遞公司聯系。”

    接電話的還是那個業務員。業務員平時就有些結巴，這會兒說話也不利索：“不急呀，等總公司一撥過來，我們就給你送去。”小塵一蹦三尺高：“謝謝快遞大哥！到時辛苦你們了！

    又等了三天，小塵想，這回該撥過來了。再次電話業務員。“不不不急呀，我們在鹽城開會，一會兒聯系你你你。”業務員結結巴巴。小塵有些不開心：“撥還是沒撥呀，爽快點！”那邊匆匆收線了。

    小塵開始查那家快遞的地址。這種小公司，住房都是臨時租的。小塵決定自己摸過去。公司在一個服裝廠里面。很小很亂。到處都是貨物，人有幾個，都不知道該找誰。小塵問：“你們老總在嗎？”那些人忙著自己手頭的事，頭也不抬：“不清楚。”小塵轉了幾圈，想看個老總辦公室字樣的，可惜什么也沒有。倒是有兩張桌子，上面擱著幾臺電話。無人搭理，小塵訕訕地走了。

    在街上，看到大強在路上。小塵情緒正低落呢，想擦身開過去，突然靈光一閃，搖下車窗，招呼大強：“大強哥！”大強一抬頭就看到了小塵。大強正忙著裝修房子呢，頭上身上滿是灰，衣服也灰撲撲的，胡子好幾天沒理了，胡子上都是灰，大強不好意思地：“這陣子忙壞了。”大強撓著頭。“小芒姐姐也不幫你呀！”小塵沒話找話地。“小芒管好店里就差不多了。哎，小塵，聽說你現在做得不錯了。我感覺這東西越來越難了！”大強在倒苦水。小塵下車，靠近大強，大強墨鏡揣在上衣口袋里，小塵拿了戴在他眼睛上，圍著大強走了幾圈：“中！這個造型酷！”

    大強蒙了：“干什么？”

    小塵撅著嘴：“不干什么！一筆交易，辦的貨到付款。還沒搞清楚原因，我感覺是快遞公司是耍花招。大強哥，你陪我走一趟吧！”小塵簡單地說了事情的經過。

    “還了得!要是我，早打上門去了！

    “打沒有用。我要的是錢！小塵倒也知道輕重。

    小塵和大強重新回頭去快遞公司那兒。大強一進廠區大門就開始嚷嚷：“胡總呢！找他喝酒呢！

    還是剛才那幾個人。抬著看了看他們。各自做事了。大強火了，手往柜臺上一砸：“裝什么大爺！叫你們胡總出來！”

    一個年輕姑娘走了過來：“胡總不在。有事打他電話！”

    小塵知道自己攤上事了。胡總的電話，從昨天開始就打不通了。

    大強還想繼續打砸，小塵氣餒地：“哥，不用折騰了。我再想辦法吧。”

    大強裝修用錢正心疼呢，這會兒更是覺得八千元太多了：“不行！你一個女娃家掙錢太不容易了！今天哥管定了！”

    小塵拉走大強：“哥，我有辦法的！

    小塵蔫了幾天。沒事時就撥打那個業務員和胡總的電話，一直顯示占線。上人家黑名單了。小塵委屈得眼淚嘩啦啦地流。又怕爸媽擔心，白天裝得興高采烈的。約好小芒來替自己做圍巾模特的，也無心再約了。放棄吧。最多以后不再辦理這種業務了。可是自己容易嘛？

    一條圍巾，從江蘇到新疆遠路迢迢去看貨。花銷來回近五千元。整個市場拿樣子近兩萬元。后來有些可以進貨，可以不能進。可以進的，還有放進去賣。不進貨的樣品，就只能自己用。然后圍在人身上，看搭配效果，看長短大小與人體比例。然后拍平鋪圖。自然光下，陽光下，燈光下，陰天晴天各種對比圖。然后是細節特寫。材質特寫，工藝特寫，做工特寫，然后是圖片處理。怕人盜圖，一張張加在水印，還要處理成合適大小，不能太大，太大圖片打開慢，太小，放大了又糊。然后是寶貝描述，一把尺子在手邊，寫大小長短，精確到0.1厘米。一架電子秤在眼前，不過是條圍巾，卻要稱出克重，精確到克。然后是推廣。淘寶上一種燒錢的車，叫直通車。小塵第一次什么也不懂，一天5000元費用上去，嘩嘩地直往外流，不到晚上十點，系統就提示余額不足一百元，需要充值了。圍巾銷售總額還不到5000元。研究這種貨到付款業務，電話打掉若干，結果，第一次操作，又出了這檔子事。

    不行！哪能輕易認輸！

    凌晨一點，已經睡下的小塵，又爬了起來。

    小塵從百度上搜他們總部的電話和地址，天一亮揣著快遞單就上路了。媽媽追出去好遠：“塵塵，你去哪里呀！這孩子，說都不說一聲！”

    四小時公共汽車，小塵趕到他們總部，一句話也不說，只把四張底單排在那里。底單上代收貨款的金額都有。接待小塵的是個中年女人：“啊，你從那么遠趕過來？不需要的。直接電話我們就行。這個款項，當天就打到你們當地了。現在由我們負責聯系處理。”

    女人感到相當抱歉。“這是我們工作的不到位，讓您受委屈了！我已經協調好了，你回去就能拿到。”

    小塵爬上返程的公車。到家沒多久，胡總電話來了：“不好意思呀，這幾天家中一直有事。總部的貨款還沒撥下來，不過聽說你急用，這樣吧，我拿自己的款先墊付。你可以到我辦公室辦理取款手續。”

    都這個時候了，還在嘴硬。不過，能拿到錢就行。小塵懶得拆穿他。

    八千元終于到手了。小塵在日歷上做著記號，她把自己的夢，分成了一小段一小段，每實現了一段，她就在上面打個勾。小塵在淘寶上悄悄幫老爸拍了個最貴的釣竿，追款的事，在家只字不提。這條路，風也好雨也好，沒有什么可以阻擋小塵前進的腳步了。小塵連小陽都沒告訴，她悄悄地替他買了一套畫筆。小塵覺得，她和小陽各有分工不同，她不想用這些世俗的事，牽絆了小陽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