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媽媽在一起的感覺，和婆婆一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藍小月似乎回到了大餅掛在脖子上的嬰兒時代。縮在自己的床上，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其它一概不管。點點似乎成了被遺忘的角落。偶爾哭起來時，藍小月才記起自己是個孩他娘。劉文燕把點點抱過去喂奶，想著小月留在身邊，帶一會兒，自己好去處理一堆臟衣服，待擦的地板，待曬的衣被。可是小月嬌憨地呆在和媽媽一起的世界里。岳玲心疼那幾天沒在身邊，心疼自己沒在女兒最困難的時刻守在一邊，這會兒恨不能搬出所有的柔情加倍補償給藍小月。這也不能動，那也不能動，女人生孩子可是一生一世的事，帶孩子以后有的是時間，這會兒不寶貝自己，以后十倍的功夫都補不來。藍小月包好點點，輕輕地說：“嗯，咱點點跟奶奶去了！讓媽媽歇會兒。”

    藍小月把張抗預付來的五萬元交給了岳玲。多日的陰霾一掃而空，岳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們兩個也難，媽媽是一時急了。這下好了，媽媽可以把借了遠房表姨的那筆先還了。平時不走動，這會兒壓在媽媽心頭，像石頭呢。”

    藍小月看到媽媽開心就特別舒服。從小到大，每次爸爸和媽媽吵架，都會摔東西打架，最終媽媽都體力不支的，嚎啕大哭之后更是咒罵不止。藍小月覺得媽媽的情緒，就是家里的晴雨表，只要媽媽開心了，一家就其樂融融了。藍小月沒事的時候，就在挖空心思，怎么才能讓岳玲真正開心起來？

    藍小月拿著手機把玩，把自己的一張臉放到鏡頭下不停地自拍。平心而論，藍小月長得算中人之姿，沒懷孕時，勉強還說得過去，懷孕之后，臉上突然長了一堆東西，尤其是那個色斑，越介意越明顯。還好這陣子恢復得不錯，用過美圖之后每每還得博得喝彩一片。

    玩自拍其實玩的就是自戀。對自己百分百地戀。自己也知道，那個45度角拍起來其實有些猙獰，但人人都玩這個，所以，直接就是相互吹捧。藍小月在一片吹捧聲中，似乎回到了婚前。

    “在喜歡的人眼里，怎么都是好看。話說，我都沒好好看過你。”不知怎么地，徐正當年說過的話，突然冒了出來。藍小月笑了。徐正一直像個大哥大，不知道藍小月遭遇這么大的事，他會有何高見？

    藍小月促狹地發了條短信：“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那邊毫無反應。藍小月再發：“歸來喲，歸來喲，浪跡天涯的游子。”藍小月發完了，嚇得趕緊關了機。她在玩火。

    自古玩火者必自焚。她這是閑得燒包了。

    果然，當她再次打開手機時，那邊回復了幾條：“是你嗎？小月？”“月月，你不要又關機了呀。”

    藍小月突然有了個驚人的決定。藍小月開始翻找孕前的牛仔褲，白T恤。藍小月扎了個馬尾，兩個媽媽一個也沒招呼，就溜出了家門。

    快20天悶在屋里了，藍小月出來時，居然不勝風力，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迅速地，她鉆進了一輛出租車。

    徐正說，他剛好回來交接一些工作，可以一起喝杯茶嗎？藍小月告訴自己，只是想見見他，自己的人生起起伏伏，想聽聽他的高見。他一定又可以四兩撥千斤地說出自己的見地，聽似簡單，卻能醍醐灌頂。

    下了出租車，藍小月快步溜向咖啡廳，一輛車擦著她，好險，就差那么一點點距離，藍小月就見不著徐正了，藍小月要是知道，這個世上還會有那么丑的相見，她寧可被車子撞死，那樣她還會活在自己美麗的幻想里。

    徐正模樣倒沒有大變，就坐在角落里。藍小月舒了口氣，雖然她有意來赴約，也隱隱有所期待，可是她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她希望自己和徐正之間，還是君子一點地好。

    地點相當重要，如果選在包廂，說明徐正是有所準備的。可是人家很君子地坐在大廳的一角。要是藍小月稍稍動點腦子，就會知道這個地方，很有問題的。人家已經把你當成了一個可以公然面對的對象了。藍小月卻不知情，反覺輕松起來，點了花茶。這個時候，她還不敢喝咖啡。徐正示意她坐下，然后簡短地詢問，過得還好嗎？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徐正特淡定地敲著吸完的煙灰，藍小月整個人就會松懈了下來，開始像從前一樣啪啪地倒她的苦水。她要是有些心計，她就會發現，她眼前的男人，雖然相隔不過一年多，已經變得她都認不出來了。

    徐正聽得差不多時，狠狠地把煙頭掐在煙灰缸里，對著藍小月說：“藍小月，你知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得很久了！你換了手機卡，你消失在我的眼前，你和別的男人結婚了，我等了很久了，就想聽你親耳，告訴我，你不幸福！你是咎由自取！我還想告訴你的是，被我徐正愛過的女人，這一輩子再也休想能夠愛別人了！”

    有如魔咒，藍小月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從前別人都說，得不到的便會有毀滅之心，她和徐正，她一直在心底里慶幸，結束得干凈漂亮。是她自己，把自己送到這個丑角的位置上了。

    她有些神思恍惚。她甚至想過，這一次見面，她一定要還徐正一個擁抱，也算他們曾經相愛過。

    簡直是自取其辱了。藍小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荒唐，她怎么會突然冒出念頭，來見他徐正的了。不過，也好，這一輩子，她藍小月永遠會端正自己的想法了，啥時都別把自己當成一棵蔥。人家不愛你時，你就什么也不是。阿貓阿狗都不是。她也有些奇怪了，她來找徐正，是什么目的？是有一點期待的。也不全像，她藍小月要是肯放下身段借錢，還不至于湊不到十來萬元。讓他來指點迷津？還是只圖一點點來自他的暖？

    徐正繼續著他的玩世不恭：“陪爺樂樂？”藍小月把手里的花茶，往徐正臉上一潑，慢慢地走了出去。

    藍小月回到家時，兩個媽媽急得汗都出來了。點點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藍小月接過點點，第一次沒有避人，撈起T恤給點點喂奶，走的時間有些長了，胸前像噴泉一樣，點點這邊還沒喝完，那邊全濕了。岳玲心疼地接過毛巾給藍小月：“去哪兒了，不是不讓出門的嘛？還有十來天了，小姑奶奶就乖巧點了。”劉文燕沒有說話，她說話顯然不合適，可是她心疼點點，點點哭得嗓子都啞了，兩個奶奶用幾種奶瓶都哄不住他。

    張抗晚上又到很晚才趕到家。岳玲去廚房熱飯菜，張抗把點點抱在小月身邊，張抗在床上金雞倒立，喚老婆和兒子看。藍小月白他一眼：“兒子能看懂？我看你是精力過剩。”張抗碰了一鼻子灰，怏怏地收起他的倒立，拿朵大紅花，訓練兒子的視力：“兒子，來了！看看，這是什么？再往這邊看。”點點架子很大，根本不理他爸爸，閉著眼睛咕吱咕吱小老鼠一樣。藍小月也似乎睡著了，張抗也覺得累了，摟著點點就要往小月身旁的被窩里鉆。岳玲來叫他了：“去吃吧。累了一天了。”

    張抗心里一暖，自己這個岳母，就是性子直，心倒不壞，這會兒問寒問暖的，感覺真好。張抗起身，去吃了，好幾個菜。劉文燕不說話，坐在兒子對面，很多心疼，就是說不出口。看到張抗快吃完時，劉文燕去放水給張抗洗澡了。那邊聽到張抗進浴室了，就去小月房里，照例抱出了點點。點點和她睡，都成習慣了。

    張抗頂著一頭濕發就出來了，直著嗓子叫：“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點點不要抱走。留在小月身邊。媽媽帶大的孩子聰明。”劉文燕無所適從，每次想把點點多留小月身邊一會兒，小月總溫柔地說：“咱點點吃飽了，去奶奶那兒吧。”劉文燕不能不抱來。不抱來在兒媳婦眼里自己就成了閑人，成了懶漢了。可是兒子看網上什么育兒理論，說什么隔代帶大的孩子，壞習慣多。什么孩子一定要由媽媽帶大。

    劉文燕抱著點點站到了兒子的臥室門口。藍小月不接話，也不接寶寶。張抗跟岳玲笑笑：“媽，您累了一天，去歇著吧。這兒交給我和小月了。”張抗接過點點，就要往藍小月床上爬。岳玲有些不高興：“張抗，你怎么還像個孩子？小月剛生產過，很虛弱，需要一段時間恢復。你不能不知道疼媳婦呀。”藍小月本來閉著眼睛像是睡著的，聽了媽媽這番話，覺得委屈極了，眼淚無聲地沿著眼角往下淌。

    劉文燕一個轉身，就離開了。

    實在看不下去了。真是誰的骨肉誰心疼呀。自己的兒子，一早五點出門，開幾百公里的車，到了家，老婆連起身都沒起身。這會兒要把孩子帶著和老婆睡到一起，就成了奢侈了。這日子憋屈得！

    劉文燕去自己的房間里，眼淚就刷刷流下來了。自己站在一邊，明明心疼自己的兒子，都無法說出口。生孩子自己當年也生過，哪里就嬌貴成這等模樣了？真要不能動彈，這大半天的溜哪去的？

    越想越苦，劉文燕躲在被窩里抽泣著。倒不如自己回家，眼不見為凈，由著張抗和她們母女倆，他們愛怎么就怎么。正好張天寶來看孫子，劉文燕借口單位帶信，有些小事要回家處理一下，收拾行李隨張天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