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抗回了趟家。很熱鬧，父親張天寶母親劉文燕坐一邊，劉可可和自己的爸媽做另一邊。張抗一進餐廳，劉文燕就努著嘴讓劉可可坐到哥哥一邊。劉可可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張抗身邊。張抗豪爽起來：我最后一個到了，先罰酒一杯。那，可可，哥哥先敬酒，等會呢，你要回敬哥哥一杯，祝賀哥哥替你找到了嫂子。

    大人們一愣，劉可可早已不是當年的小丫頭片子了，端起杯就接招了：“嗯嗯，先祝賀哥哥，哎！姑姑姑父們要流眼淚了”劉可可指著張天空和劉文燕說。劉文燕急了：“哎，丫頭，是誰八歲的時候就說，長大了就給哥哥做新娘的呀！”劉可可快樂地朝著張抗擠眼：“就咱們這跟親生的兄妹一樣，也搭不到一塊兒去呀。好了好了，先吃菜，有話吃好再說。”

    開始氣氛有些不對勁，張抗時時提防著，劉父劉母臉色也不好看。誰家生個女兒，不跟皇阿瑪似的，偏生他們搞得像是倒貼似的。不過，誰讓張抗這小子，從小看到大，安心放心養心呢。劉可可倒是滿場飛，又是倒酒倒飲料，又是加茶加水，夾菜分湯的，很是周全。可可越是懂事，劉文燕這心里越不是滋味，眼睛死盯著張抗，只恨不能一口吞下兒子。真吞肯定舍不得的，自己婚姻不幸福，兒子就是自己心尖肉，劉文燕才在空間看到一句話，生個兒子，自從兒子娶了媳婦，兒子就成了人家的了。生個女兒，哪怕女兒到老，也還是自己的。劉文燕一個女人，事業上不爭，家庭上連老公都拴不住，一手帶大的兒子，再被別人搶了去，比剁了她還難過。媳婦是劉可可最好，小丫頭望著長大的，從小就在劉文燕家吃睡一條龍，真要嫁過來，還不是鼻涕往嘴里流的事情。這個比喻太惡心，那還不是順水淌舟的事情。

    吃完飯，劉可可鬧著要去唱歌，四個大人借口嫌吵，一起約著麻將去了。劉可可就拖著張抗去K歌。張抗有話要跟人家說的，騙可可去喝奶茶。小女孩對那個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屁顛屁顛地跟去了。

    張抗掏出手機，屏幕一翻一翻地，在翻小月的照片給可可看。

    可可吸著奶茶，無可不可地看著，時不時地晃動著腦袋：哥，這是你女人？

    張抗得意的：“嗯，怎么說話呢，叫嫂子。”可可再吸一口：“嗯。哥，嫂子穿什么睡衣？”張抗拿雜志敲了可可頭一下：“這孩子，怎么說話呢。不是還沒到那個份嘛。”“這就對了嘛。我猜她的睡衣，很中性化。就是那個一個直筒型的。但是用料不普通。”張抗朝可可看。“哥哥對面料知道多少？”張抗一頭霧水，頭大了。女人玩意張抗一概不知。張抗搖搖頭。可可繼續：“這么問你，你的內衣，是什么面料的？”張抗疑惑著：“莫代爾，也有棉的。”可可再問：“你的外衣呢？”張抗撓頭：“這個復雜了，聚酯纖維。我看過，有標的。”

    “這就對了。哥哥，你的女人，就是那個適合做外衣的面料。”張抗抓狂了：可可，你研究生讀的什么專業？可可哈哈大笑：“哥哥，我的成績是你輔導的呀。我是理強班的呀，正宗理工科。”

    可可用嘴對著張抗手機上的照片：“哥哥，你確定，你能hold住她？”張抗樂了：我為什么要hold她呀，我被她hold也挺幸福呀！

    可可把奶茶杯子捏得扁扁地，仔細地吸盡了最后角落里的奶茶：“可是，愛情和婚姻，是兩碼事。你看，所有做服裝的，都懂，拿聚酯纖維做成外套，而拿最妥帖的棉布，做了最貼身的內衣。”可可把空杯子往張抗手里一塞，朝著張抗壞壞地笑：哥哥可以拿她當情人！

    可可格格笑著搶先離開了。

    張抗一邊追，一邊攔了輛車子，把可可一同塞著帶回家了。他的后背，起了一層寒意。可可才是一個孩子，眨眼卻長成了一個通透世事的小大人了。小丫頭雖一邊說笑，但句句是刀，一點點剔開張抗不敢深思的內核。

    張抗生氣了：“可可，一直當你是自己的妹妹。雖然我們成不了夫妻，可是我相信，不管到哪一天，我們都會是這個世上最親的人。”

    張抗難過起來了。

    說不上自己的童年幸福不幸福。爸爸和媽媽是兩條道上的人。張天寶性格豪放，生性不羈，打架喝酒賭錢，什么都來，跟著一群哥兒們，呼風喚雨。劉文燕在一個機關工作，文文靜靜，干凈成癖。每次張天寶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劉文燕都把他拒之門外，開始張天寶會撲門，敲得震天響，后來厭煩了，就喝過不再回家。時間長了，就在街頭一個女人那兒長住了下來。再等劉文燕想著挽回時，張天寶懶得再回這個家了，離婚也沒辦，張天寶想兒子時還會溜回家看看，每次都不會有好下場，劉文燕都拿著可以追打的東西，把張天寶追著跑出幾里外去。就這樣的兩個冤家，不好好過，也不徹底斷，那時張抗才六歲，到現在近三十了，劉文燕再沒有找過男人。每次張抗都會把劉文燕摟在懷里：漂亮老媽，趕緊找個老爸嫁了呀。劉文燕就會賴在兒子懷里：我有兒子，我不要男人。兒子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張抗就趕緊舉手保證：“好的，你就跟我過了！”

    大學時宿舍夜談，說家庭說女人，下床的人說得人寒意頓生：不幸是有遺傳的。通常父母婚姻不幸的，孩子都不會幸福到哪里去。

    張抗不唯心，但每次想到這句話，都覺得是句咒語，逃不脫掙不開的魔咒。張抗先生帶過幾個女朋友回家，沒有一個可以中劉文燕的意。藍小月的事還沒跟劉文燕提過，張抗都想著，到時先斬后奏，跟藍小月結婚證領了，看劉文燕還能怎么辦。不過，劉文燕只不過有個心愿，希望找個知根知底的，把兒子托付出去，要是劉可可先嫁人了，張抗阻力會小很多。

    劉可可拿手指在張抗眼前晃晃：“哥哥，有心事啦？”張抗悶悶不樂：“不開心。”劉可可笑了：“拿哥哥開心的。有一種情況，對于我剛才說的，一點用處都沒有。”張抗望著她。夜色中看不真切。“那就是她愛你。一個女人如果肯愛，所有的都不成問題。內衣外衣統統適合。所謂的，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可是，張抗的那顆心，更凌亂了。他一點都不確定，藍小月愛不愛他。張抗發了條短信：月月，你愛我嗎？藍小月馬上回過來了：怎么啦？張抗？

    劉可可朝屏幕看了一眼，放聲大笑。“好了，哥哥，咱們是同盟軍。最煩大人了。哥哥，幫我看看我男友？”

    張抗只看了一眼，心就揪起來了。

    “這孩子多大？”“19。比我小五歲。職校的，只上了兩年就輟學了。”劉可可一臉輕松。劉可可從小到大，做作業都在張抗家做的，所以成績一路好，小學霸一直當到高三。張抗一直不放她眼里，多少覺得學霸都有些書呆子氣的。劉可可哈哈大笑：哥哥，我可是從進了初三，就一直有同學追在后面的。

    這個張抗相信。劉可可長得特別像洋娃娃，那雙眼睛，生氣都像在笑。張抗一時忘記自己的不快了：“不行，可可，這個不合適！這才是個孩子，咱們等不起！”劉可可嘴巴噘得有天高：“哥哥，可是我們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劉可可接過她的手機，張抗滑動屏幕，一張張賣萌搞怪的照片，有一張居然是兩個人穿著黃色毛絨情侶服的，兩個人同時拖著個長長的大尾巴。

    張抗倒抽一口氣：“可可，那你們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結婚？”“等唄！”“可是你們教育背景全不一樣，以后會有很多矛盾的。”劉可可往張抗后背上一躺：“哥哥，你是哥哥，不是老爸！”張抗往邊上一讓，劉可可躺了個空，恨恨地踩了張抗一腳：“臭哥哥，誰稀罕！”

    “對了，哥哥，今天我們回家各自攤牌，徹底死了他們的心！”劉可可先下了。張抗在車里，滿腦子全是劉可可的話。“除非她愛你，否則你不能外衣內穿！”“純情不是品德，那是因為她沒有想好把自己交付給你。”張抗火了，拿著手機朝空中扔去，司機回頭看了張抗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