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命是保住了。卻成了一個嬰兒，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一時半會不會有大礙，家里人陸續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了。藍小月千般不舍萬般依戀也只能回去上班了。打開手機時，一條接一條的短信，快把屏幕撐爆了。都是同一個號碼，不停的呼叫記錄，還有一條比一條情急的短信：小月，你在哪？告訴我！你在哪？

    小月偷眼看了一眼張抗，他在專心致志地開車。小月一條一條地清理短信。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舍不得一鍵清空。滿屏的焦渴，小月心底掠過深深的疼痛。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只是經過奶奶這一次發病，小月感覺人生太無常也太短暫，如果一直糾纏在無果的事情上，實在是不智之舉。

    張抗調皮地轉過頭來：“妞，給爺唱首歌樂樂？”藍小月收起手機，瞇起眼睛：“好啊！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沒有耳朵，一只沒有尾巴，”張抗接過來：“真奇怪真奇怪！”突然停住歌聲：“妞，你說，這兩只老虎怎么這么痤呀。要么沒耳朵，要么沒尾巴，神氣個頭呀！”藍小月朝他伸伸指頭：“你要聽？我告訴你呀！”張抗耳朵湊了過來，藍小月對著他的耳朵“啊”鬼叫了一聲。張抗果斷地掰下鑰匙，車子突然停在半路，張抗一把抱過藍小月，藍小月先是一嚇，張抗的臉上寫滿柔情，藍小月神經質的大叫還停在半空，人已經被張抗拖了過去，有好一會兒，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張抗下巴抵著藍小月的頭頂：小月，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招人喜歡？藍小月不說話，聽到張抗怦怦的心跳聲。記得那次被徐正拉到胸前，聽到的也是這樣的跳動聲，像小鼓，在擂動。像飛瀑，在轟響。張抗的下巴在藍小月頭頂不停摩挲：“小月，你說，你穿上婚紗，會有多漂亮？”

    藍小月心下一暖，眼淚又要下來了。張抗把藍小月的兩只手，握在自己的手心，又張開自己的手，藍小月的小手疊在自己的掌心，張抗樂了，包住小月整個手：“你是我的！藍小月！你是我的！”藍小月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柔聲地說：“開車吧。路上別人笑話。”

    張抗看看左右，不停地有車輛掠過他們，匯入前方車流，張抗扭動鑰匙，繼續前進。再回來的路，不覺得時間長了。張抗一路吹著口哨，快樂地只想飛。小月幾次翻看手機，又悄悄放下：“小月？你在哪里？讓我找得好苦？”

    那邊持續在發。藍小月持續刪除，不動聲色。快到單位了，小月跟張抗說：“等會你把我還扔在單位門口，我就不請你上去坐了。回頭再聯系。估計又要加一段時間班了。”張抗擠眼：“要幫忙找我，我除了打架不擅長。”小月伸出手來，張抗騰出右手來，兩只手糾纏著，一直不說話。路人越來越堵，張抗貪戀那份暖，始終不肯抽出手來好好開車，小月用力抽出了手，望著窗外，吐了口氣：“張抗。”張抗應著：“在呢。”藍小月繼續喚：“張抗。”張抗再應：“在呢。”藍小月再喚：“張抗。”張抗認真地：“小月，答應我，等我來娶你。”

    小月拉開車門：“好的。張抗，再見！”

    張抗坐在車里，目送著小月，很久沒有動彈。

    小月掏出工作室的鑰匙，門口一個背影，席地而坐。藍小月把鑰匙放回到口袋，盯著那個背影，從前的心疼心灰心痛，還在。藍小月站到樓道口，樓下的方向，張抗還在，朝著小月豎起了三個指頭。

    小月開口了：“說吧。我回家了一趟。奶奶很不好。”

    徐正站了起來：“小月，跟我走吧。我終于有資格說出這句話了。”

    小月朝后退著：“你什么意思？我從來沒有要求過。而且，對不起，我就要結婚了。”

    徐正啞著聲：“小月，我知道自己很混賬。這幾天我一直在掙扎。現在，我可以有資格要求你，要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我是一個自由人了。”小月一驚，連連后退：“徐正你混蛋！”

    徐正落淚了：“是的。我對不起他們。可是，小月，你關機的這么多天，我想通了一件事，一個男人，再長袖擅舞，都無力心分兩處的。我聽從自己的內心了，小月，我要你！”

    藍小月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她想過，無數次地盼望，徐正能給自己一個交待，能給他們這段不明不白的戀情一個交待。可是，來得太晚了。

    小月果斷地回過身，往電梯間走去：“徐正，我終于知道，你是個多么自私的人。雖然我竊喜，你能夠在兩個女人中選了我。可是，我怎么會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好，不說得這么高尚，我又怎么允許我的愛情，一輩子背負如此沉重的枷鎖？”

    徐正一把拉住藍小月：“藍小月！你還講不講理？我為了有權利帶走你，我連家都不要了！你說我自私！你還要我做得怎么樣？”藍小月一直朝后縮：“我很感動你的選擇，只是，我和你，要過日子，這么沉重的開始，我們還怎么往下繼續？如果你還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請放手！至于你的婚姻問題，我退出了，就和我不再有關系。如果你和她，仍然走不到一起去，那是你們自己要面對的。至于你，”小月頓了頓，“我很難過。是我沒有學會拒絕，才拖到現在。”

    徐正松開了手，緩緩蹲到了地上：“好吧，你走吧。”藍小月站在黑暗里，片刻，轉身而去。徐正起身，喚：“小月！”藍小月站定。“讓我再看你一次，好嗎？”黑暗中，藍小月淚流成河。徐正走了過來，攬過小月，小月火燙了一般，果斷推開，快步走向電梯，按了“1”倚在電梯壁上，緊閉雙眼。

    手機在響。

    “遠處蔚藍天空下

    涌動著金色的麥浪

    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

    愛過的地方

    當微風帶著收獲的味道

    吹向我臉龐

    想起你輕柔的話語

    曾打濕我眼眶”

    那個屬于他一個人的鈴聲，無數次那么盼望它響起，終于，可以聽任它一響再響。一樓很快就到了，藍小月發瘋一般重按12，上到一半時，笑自己太神經，重新按下1 。夜晚的電梯，手機鈴聲格外響亮。小月直接掐了。手機放到了靜音模式上，然后撥出張抗的號，藍小月還沒來得及開口，張抗快樂的聲音傳過來了：“妞，陪爺搓一頓？”藍小月破涕為笑：“嗯，去那個可以聽海浪的地方！”張抗快樂地應著：“嗯嗯，做一對海鷗快樂飛翔！”藍小月終于哈哈大笑：“去你的，張抗，你有沒有正經的時候？”

    藍小月剛跨出電梯，張抗就沖了過來，一把舉起藍小月：劫色啦！

    藍小月突然埋在張抗懷里，哭了起來。張抗慌了：“別，有財也行呀！要不，留下你的手機？”藍小月哭得更傷心了。張抗把小月塞進了車子，沿著人多的地方一路向前開著。藍小月就是哭，先還是壓抑著的，后來直接放聲哭了。張抗急了，把車停下來：“祖宗，拜托！人家以為我非禮你了！”藍小月抬起淚眼朝著他看，張抗抱過藍小月，呲牙：“你要再哭，我就真下手啦！省得擔個臭名！”藍小月抽泣著：“陪我去重辦張卡？”

    這個小事！

    藍小月平靜地換上新卡，那張老卡，托在手心，突然朝空中一拋，卡打了個旋，跌入路邊的樹葉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