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陽升到了當空，給大地灑下幾許暖意。時間已快晌午了。秋晴與玉兔“切磋”了兩個來時辰，又吐完了早上吃的東西，雖然吃了半塊糕點，卻是不頂事，肚子里這會兒開始咕咕叫了。她見玉兔在一旁悠閑地用嘴啃食地上稀疏零落的草根，不由得妒忌道：

    “這個貪吃的壞東西！”

    她休息了一陣，抬頭向四野遙望，山川河谷，丘陵臺地，一望無際，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她曾和爹爹帶軍兵出獵過，但她并無須識路，是以現在沒法說清在河州的哪個方位。附近連矮樹叢也沒有，只能通過太陽大概辨認出方向。秋晴思考了片刻，喚過玉兔馬小聰，翻身上馬，在附近奔行了一圈，好容易找到幾叢枯樹。秋晴下馬，從腰間抽出短刀，費了挺大勁，劈砍下一些樹枝，用小聰脖子上的套索繩子捆扎了一下，再次上馬，奔到附近一個地勢開闊的高坡之上，用隨身帶著的火摺子打著了火，點燃了樹枝，并脫下外衣，扇動著火焰，讓一縷黑煙升上天空去。

    是的，秋晴在迷路的情況下，又沒有老馬識途，附近四下里遙望也不見人煙，她想起軍營里的烽煙傳信，覺得苻登和李校尉他們肯定會四處尋找自己，于是決定用這種辦法通知他們自己的下落。

    再說苻登和李校尉等眾人心急火燎地順著玉兔馬奔去的方向，疾行了數十里，為擴大搜索范圍，他們還分成幾隊，撒開在原野上相互大概可見的范圍內搜尋。眼看已經奔出了五六十里，仍然不見秋晴和玉兔的蹤影。

    苻登雖心急如焚，但豐富的閱歷并沒有使他失了方寸。他勒住馬，對李校尉說道：

    “我們看來需要點燃幾堆烽火，如果秋晴無恙，她可能會迷路，看到了烽煙，就能知道我們在尋找她。”

    李校尉猛點頭：

    “司馬見教的是，我馬上安排。”

    他長長地打了一個呼哨，把散開的騎兵召集過來，吩咐大家在附近尋找樹枝等引火之物，并尋找地勢開闊高峻之處，點起烽火來。

    苻登又道：

    “我們也需到高處去瞭望一下，看看能否發現什么蹤跡。”

    眾軍很快收集了不少木頭枯樹枝等引火之物，運到附近兩座高崗之上，點燃了烽火，不一會兒，兩團掿大的黑煙升起到了半空中，持久不散。

    苻登和李校尉也登上高崗，四下觀望。

    由于河州之外，地勢起伏不平，丘壑連綿縱橫，因此人眼的視野受到限制，即使在高坡之上，高度也并不足夠高，并不能看得很遠。現在，就寄望于升空的烽煙了！

    苻登、李校尉和負責觀望的軍兵觀望良久，苻登的眼睛都有些發脹。他在心頭默默地念叨著：

    “秋晴啊，你在哪里？”

    忽然，身側一名年輕的士兵在馬上向西北方向一指，興奮地大喊道：

    “稟司馬，校尉，那個方向隱約有一縷煙霧！”

    苻登和李校尉立即向士兵所指方向極目望去！但見很遠的地方，約莫幾十里之外，在幾座高壑之后，隱約可見一小團若隱若現的淡灰色煙霧，縈繞在丘壑上面不太高的地方！

    苻登和李校尉都是心里一震，不由得驚喜交加！李校尉笑道：

    “看來是小姐。她真是聰明，點燃煙火以給我們指示方向！”

    苻登也抑制不住激動點頭道：

    “應該是秋晴。這一帶目下，因為羌人造反，已經少有百姓留居了。秋晴是效仿軍營烽火傳信之法來提示我們方位，她沒有長兵器，只帶了短刀，是以所點燃的柴薪較少，煙霧騰起后就慢慢變淡消散。事不宜遲，我們去迎接小姐！”

    李校尉疾速下令，眾人循著煙霧的方向，打馬急行！

    與此同時，在高坡上點燃了烽火的秋晴，望著上升途中逐漸變得灰白暗淡有些消散的煙霧，再看看不多的枯枝，正準備去再砍些引火之物來，忽然，她也發現遠處，升起了兩團比她自己點燃的烽火要濃重得多的黑煙！

    秋晴興奮地一蹦老高！她拍拍玉兔馬小聰笑道：

    “小聰，他們在給我們指示方向呢！我們快回去！”

    說著，秋晴縱身上馬，用手拍拍玉兔的脖頸，指著黑煙升起的方向對玉兔說道：

    “小聰小聰，那個方向，我們去！”

    她用雙腿一夾馬腹，玉兔馬小聰唏溜溜一聲嘶鳴，四蹄翻飛，奔馳而去！

    寶馬如風，沒過多久，馬上的秋晴已經可以看見遠處的苻登等人了！她在馬上興奮地高舉雙臂，只用雙腿夾馬，也不怕摔下馬去，大聲地向苻登等人高呼：

    “苻大哥，李校尉，我在這里吶。”

    苻登抬目觀瞧，遠處丘壑之上，一匹四蹄如墨、渾身雪白的雄健駿馬正高昂馬頭，四蹄踏塵，如風一般地沖下坡來！光溜溜的馬背上，面容嬌美、身材修長的妙齡白衣少女高揚雙臂，玉體翩翩，一人一馬，如踩云朵，飄然而至！

    苻登激動不已，也在馬上大呼：

    “秋晴！——”

    身旁年輕的李校尉勒馬佇立，目光中飽含驚喜、意外、羨慕與贊嘆！他由衷地喃喃自語道：

    “神駒配神女，秋晴小姐真乃我們氐人的神女也！寶馬認主了，從此，它會陪她到地之角，天盡頭！”

    …………

    回程之中，皆大歡喜。

    苻登和秋晴并馬，不住地打量她渾身上上下下，還想拉她的手臂按她的脈搏，似乎很不放心！秋晴有些害羞，在馬上暗暗搡了苻登一下，低聲說道：

    “苻大哥你要死了，老盯著我看什么！也不怕外人笑話！”一邊說著，一邊甩開苻登手臂，不著痕跡地偷偷擦了擦胸前衣服上的嘔吐痕跡！

    李校尉在一旁暗笑，卻不敢出聲，假裝在馬上正襟危坐，直視前方，只是憋得辛苦，眉眼間還是帶著一絲笑意！

    苻登卻不管不顧，一個勁兒地問秋晴：

    “秋晴，你是怎么降伏這匹寶馬的，你受沒受傷？我和李校尉可擔心死了！”

    旁邊的李校尉趕緊表態：

    “是啊是啊，小姐，我們特別是苻司馬，可擔心你得緊！你早些時候不套馬而直接上馬，也嚇了我一跳！這寶馬馴服，可要循序漸進，急不得的。否則它一旦暴怒起來，很難對付！不過小姐真是和這寶馬有天緣，一番較量后竟然讓它服服帖帖了，李某實在是佩服小姐得緊！”

    李校尉這馬屁拍得苻登眉開眼笑，而秋晴在馬上有些不好意思，忸怩地說道：

    “讓李大哥擔心了，也勞動眾位軍士遠出。秋晴是一心想降伏此寶馬，不免沖動莽撞得緊。”

    李校尉言道：

    “不妨事，不妨事。小姐，待回城后，我為你挑選一副相配合適的馬鞍具。你放心，玉兔既然認了你為主，就絕不會再受別人指揮了。這就是寶馬啊。回頭我再和你詳細講一講相關的馬語和指示動作，以便你可以輕而易舉地人馬合一，自由馳騁。”

    秋晴和苻登都在馬上一抱拳：

    “辛苦（有勞）李大哥（校尉）了！”

    李校尉趕緊還禮：

    “豈敢，豈敢！正該如此！”

    眾人一路迤邐前行，回程十分順利。

    在路上，苻登還是磨著秋晴，讓她講馴服寶馬的經歷。李校尉在一旁也跟著攛掇，秋晴只得約略地把和玉兔的較量過程講了一講，略去了自己被玉兔顛蕩折騰得死去活來、惡心嘔吐的情節！苻登和李校尉邊聽邊嘖嘖驚羨，大為嘆服！

    到得城中，李校尉幫助秋晴將玉兔小聰牽回了它的新住處——帥府后衙的馬房。看到玉兔乖乖地進了馬廄，然后從欄桿里伸出腦袋望著秋晴輕輕嘶鳴，秋晴大喜過望，上去又和玉兔馬親熱了一番，并親自從馬夫那里要過馬料，飼喂了玉兔小聰一回。

    李校尉檢視馬料，見多是草料，只有少量黍豆之類，于是對秋晴和馬夫正色道：

    “小姐容稟，這寶馬非比尋常駑馬，乃是日行數百里的神駒，故爾需精心喂養，好生照料，它才能日漸成長強壯，保持狀態。玉兔之飼料，應以新磨谷物為主，飼草為輔，還可適當添加一些新鮮漿果，如有可能，它的飲水最好是流動的活水，井水不大適宜。”

    秋晴一一細細記下，并讓馬夫也牢記于心。

    李校尉忽又神秘地一笑，對秋晴和苻登言道：

    “小姐和司馬可能不知，這大宛寶馬，喜歡喝酒的，尤其是烈酒！喝了烈酒，此馬意興昂揚，身姿矯健異常，奔行更速！這個是我師傅很早以前和我說過的小秘密！因為寶馬難得，我這么多年也未曾見過幾匹，更別提完全馴服。小姐既已和玉兔結緣，自可一試。”

    秋晴和苻登都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愕然異樣的表情！秋晴吶吶地問了一句：

    “那么，李大哥，給小聰喝什么酒最好？”

    李校尉摸了摸腦袋，有點為難地說：

    “這個，這個，末將不甚清楚，我師傅只和我說是烈酒，越烈越好！”

    李校尉囑咐完畢，便要告辭。苻登和秋晴哪里肯放，一定要在城中尋一個飯店，宴請李校尉和幾名騎兵頭領。李校尉等人推卻不過，于是高高興興地隨苻登和秋晴在城中有名的河州飯莊落座。苻登一力安排，眾人歡宴一番。席間秋晴和苻登又當面表示感謝，并頻頻敬酒。飯罷，眾人紛紛道謝辭去。

    數日之后，李校尉為秋晴的玉兔馬專門定制的，用上等樺木作底料、覆面包金漆銀紋的漂亮舒適的高橋鞍做成了！其骨架結構包括前、后鞍橋以及兩塊鞍座板，均為優質樺木木質。馬背上鋪上一塊華麗輕軟的鑲銀紋上等西域氈毯，然后固定好鞍架。此鞍依托穩定，乘坐舒適，還能減輕馬匹的不適，性能非常優越。所配的一對馬鐙，是樺木木芯長直柄，外包銅皮并裹銀漆的掛式馬鐙。本來馬鞍和馬蹬原是包裹銅皮，李校尉為和玉兔白馬的毛色搭配，特地囑工匠在銅皮之外刷上了銀漆！整副鞍具華麗大氣而實用。秋晴見了，大為喜歡，不免在安配完畢后，就迫不及待地飛身上馬，在城外跑了一大圈！

    至此，秋晴的寶馬良駒玉兔小聰，開始了它的嶄新的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