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當趙子明打算再次整治辛自強的時候，上天又給他送來一次極好的機會。

    十幾年前，桃州中學生源不大好，大都是被其他高中挑選剩下來的。那時候，每年也就百分之二十幾、三十幾本科率。后來，陸申龍校長大力發展體藝特色，開設小語種外語，把本科率提高到了百分之八十幾，超過了一些四星級高中，使桃園中學每年都得到市政府、縣政府的獎勵。老百姓稱贊說，桃園中學把野貓變成了寵物，給脫韁的野馬戴上了籠頭，讓尥蹶子的懶驢聽從吆喝！

    隨著辦學聲譽的提升，桃園中學的生源質量越來越好，全縣中考前2000名的比例越來越高。但是，無論哪一所學校，總會有調皮搗蛋的學生存在；一些老師因為性格、能力等原因，不善于處理學生的錯位行為，從而被被學生惹惱的、整哭的，氣跑的老師，幾乎到處都有！桃園中學也不例外。

    這天，生物老師楚笑笑給5班學生上課。

    桃園中學的硬件設施，一直在全縣領先。當別的學校還在用電扇時，他們就給每一間教室裝了兩臺小功率空調；當別的學校裝了小功率空調時，他們則更換了大功率空調。黑板也是如此。別的學校還在使用投影儀的時候，桃園中學率先安裝了觸控一體機。大屏幕安裝在黑板中間，既是屏幕也是電腦；只需動動手指，就能完成集電腦與黑板為一體的所有操作。

    楚笑笑老師就用這個觸控一體機在上課。“先看后練，先研后析”，在完成了前三個環節之后，楚笑笑開始講課。

    “除此之外，當今的生物體上，還有很多印跡可以作為進化的佐證。比如，比較解剖學證據、胚胎學證據、細胞和分子水平的證據……”

    楚笑笑講著課，并沒有完全沉浸在自己講述的內容里。她一邊講課，一邊掃視全班，觀察學生，看有沒有人說閑話、做閑事、閑看、閑思，以便及時進行干預。如同一個有經驗的司機，她既要把握方向盤，保持車子勻速前進；還要注意前面的車子會不會突然慢下來，防止撞車；更要觀察兩邊是否有人要超車，以免碰撞。

    忽然，楚笑笑發現最后一排徐愿則、項文宇兩個男生不正常。他們的手臂都放在下面，略微把身子向對方轉過二三十度；眼睛雖然看著老師，但也不時偷偷地向左下、右下方瞥一眼。楚笑笑心里有數了。就在他們眼角向左下、右下方垂下去的時候，她突然從講臺上走下來，加快腳步，來到兩個人后面。這兩個學生反應也頗為靈敏，手臂迅速動了動就靜止了。等楚笑笑到了他們身后的時候，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他們兩個人中間放了一個小凳子，但凳子上是空的；可是凳子旁邊的地上，在徐愿則的腳下，卻有一張黑桃老K。跟著，楚笑笑看見徐愿則的手里握著一沓撲克牌。

    “給我！”楚笑笑伸手去搶撲克牌。可是徐愿則的手比他快，迅速將撲克牌遞給了右邊的管悠然。

    楚笑笑繞過徐愿則，來到管悠然身后。畢竟管悠然沒有打牌，所以楚笑笑沒有搶，而是向他伸出手去。

    “給我撲克牌。”

    “為什么給你？”管悠然眼睛朝楚笑笑翻了一下。

    “他們上課玩撲克牌。”

    “他們玩撲克牌你朝他們要啊，找我要干什么？”

    “他們玩的牌給了你。”

    “給了我就屬于我的了，你憑什么朝我要？我的東西不能隨便給人。”

    班級幾乎所有同學，都把目光指向了管悠然和楚笑笑。很多人在竊竊私語。一些人悠閑地伸了個懶腰，搖了搖頭，很愜意的樣子。還有的人轉過臉來，斜著身子，靠在自己桌子上，像南方人喝著早茶在欣賞表演似的。

    公然叫板，可惡至極！楚笑笑被激怒了。她知道，跟他說理已經無用，就去搶撲克牌。可是，高中的孩子身體比她高，力氣比她大，楚笑笑哪里搶得過他！雖然她伸出雙手去掰管悠然的手，可是管悠然的手好像被焊在一起似的，任憑她使盡了力氣，都紋絲不動。而管悠然則面帶笑容，任由她掰；同時還不忘賣萌，舉起沒有拿撲克牌的右手，張開兩只手指做出V狀，在空中左右搖晃了幾回。

    楚笑笑搶牌，最終以失敗而告終。她覺得這回面子丟大了。不爭氣的眼淚，像壺口瀑布一般，也在此時從眼角往嘴角沖下來。她終于放開手，用手背擦擦眼淚，低著頭回到講臺，拿起課本和講義，頭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她腳步匆匆地走進了趙子明辦公室，把講義和課本往他桌子上一扔。到了領導面前，她再也忍不住了，滿心的委屈找到了出口，雙手捂著臉抽泣起來。

    趙子明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向旁邊的老師使了個眼色，那位老師明白了，馬上放下手里的事情，匆匆去了5班，維持紀律，組織自學。在桃園中學當了幾年年級主任，經歷的事情多了去了，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入得眼來，趙子明就大體知道前因后果了，大多也能夠妥善處理。這也是陸校長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趙子明觀察過，老師受了委屈之后，男老師都是怒氣沖沖，橫眉立目；女老師則是低頭散發，雙淚漣漣。今天的楚笑笑，也印證了他的看法。他從旁邊拉了一張椅子，放在楚笑笑身后，讓她坐下來。順手從自己桌子上抽了一塊紙巾，遞給楚笑笑。

    “有什么事情，坐下慢慢說。”

    “5班的班主任，我不干了；5班的生物，我也不教了。”楚笑笑用紙巾擦了一下眼角，又捂到臉上，擤了一下鼻涕。

    “那不行，”趙子明一口回絕，“一個年輕人，遇到一點困難就退縮。這和戰場上當逃兵有什么區別？”

    “我不是兵，我也不是逃，我就是不想當這個班的班主任，不想教這個班的生物。”

    “嗯，你想轉移陣地。你不教這個班生物，可以安排別人來；你不當這個班的班主任，誰來當？當初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啊。”

    趙子明說著，想起了大半年前。楚笑笑剛從大學畢業，來高一年級報到，那可是端莊秀麗，氣勢非凡。為什么說她氣勢非凡呢？因為她站如松，坐如鐘；走起路來雖然不是行如風，但是穿著高跟鞋，長發飄飄，婀娜多姿，挺胸收腹，兩臂輕甩，頗有軍人的風范。有幾個女孩是這樣的呀？所以，不僅吸引了男孩子的目光，女孩子也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楚笑笑不僅外貌是稀缺的，理想也是罕見的。

    “我要做獨一無二的班主任，”她對趙子明說，“我之所以選擇縣城里的中學，就是因為我喜歡挑戰。那些省城的學校愛掐尖，他們的老師教書就像在風景區里表演花拳繡腿，不能與人對壘。學生素質高，個個愛學習，很少犯錯誤；你就是把他們教成了省里的考試狀元，也不能說明你有本事。而縣城里的中學不一樣。比起省城的學生，他們比較調皮，不愛學習，成績差。我要是把他們教育得愛學習了，成績提高了，我的理想就實現了。你看那些全國名師，有幾個不是在縣城以下的學校里起家的？”

    趙子明正為找不到合適的班主任發愁。聽楚笑笑侃侃而談，主意已定，不禁喜出望外，立即讓她做了班主任。

    以往，高一新生是這樣編班的：全年級學生大概可分為三個層次，即優、中、一般。優生單獨編班，那是不能變的；這些學生按照中考成績，三年后都應該達到本科錄取線，名列上級教育部門考核范圍。因此，學校必須把最佳教育資源給他們，確保三年后一個不拉地上文化本科。中等、一般的學生也按照兩個層次分班。中等成績的學生，采用打造體藝特色、開設小語種外語的方式，盡力培養他們上本科。這個方面，桃園中學每年做得都不錯，通過體藝、小語種考上本科的學生，超過了優生的數量。成績一般的學生，都把他們放在同一類型的班級里，盡力沖刺本科。

    趙子明這一屆高一，陸申龍采取了另一種方法編班。即優生單獨編班不變，大部分中等生依然編在體藝班、小語種班，把少部分中等生、成績一般的學生混編。他說：“我們要通過中等生來帶動、影響一般的學生，讓他們也能上本科。”

    楚笑笑是新老師，不能讓她當前兩個層次班級的班主任，就把她派到了5班這個普通班。剛開始的時候，雖然問題不斷，但是在趙子明、其他老教師的幫助下，在楚笑笑自己的努力下，問題都得到了比較圓滿的處理。然而，一段時間以后，尤其是到了下學期，一部分調皮學生互相之間混熟了，對老師的脾性也了解了，膽子就大了起來。原先隱藏的本性逐漸顯露，極少數學生成群結伙，開始張狂起來，楚笑笑漸漸顯得力不從心。今天，終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

    聽趙子明提起了當初，楚笑笑顧不得面子了，說道：“當初是我自己要求的，可是我哪里想到學生這么難管啊。我以為他們頂多就是狗尾巴草，沒想到根根帶刺，還帶毒。我的心都被扎傷了。”

    趙子明還想再做做她的思想工作，腦子忽然亮了一下。于是說道：“好吧。這兩天你把班級維持一下，我過兩天安排人接替你。”

    “嗯，好吧。你可快點哦。”

    楚笑笑說完，拿了講義和課本，急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