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弼納疑惑地抬起頭，看著那興阿道：“你們……”

    那興阿頹唐地坐在椅子上：“父親，兒子有些話不敢跟父親說，可父親也不能執(zhí)迷不悟！你是知道的，年羹堯此次犯了死罪，但兒子以為他是死有余辜，怪不得任何人？至于隆科多有了罪過，那也是他自找的！至于那什么八王爺九王爺，之所以到了這個境地，就是因為他們看不清時勢，自己尋罪罷了！父親，事到如今您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何苦替他們背了這個黑鍋？”

    查弼納愣愣看著那興阿。他知道兒子說得對。可此時已經(jīng)有了決斷，倘若再推翻還成何體統(tǒng)？便沉默一陣道：“那興阿，你已經(jīng)長大了，比父親更看得清是非，可如今依父親所見，縱是我承認(rèn)與允禩有所往來，甘愿認(rèn)罪，皇上恐怕也不饒我啊！”那興阿疑惑地看著查弼納。查弼納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欺君之罪，你可以想想……”那興阿不由半張了嘴，卻沒有說出什么來。查弼納的話似乎比他的話更有道理。他低著頭愣了半刻道：“父親，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查弼納沉沉嘆息著，說道：“究竟有沒有別的辦法，我也不知道！如今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見那興阿不說話，便又問道：“你岳父蘇努怎么樣了？”那興阿垂著頭：“還是那樣，自從被皇上圈禁后就日日在家里拜教，看起來好像比從前更癡迷不悟了！”查弼納無奈地?fù)u頭道：“我真不明白，那西洋教究竟有什么好的，連皇上的旨意都能違抗？”那興阿不語。

    “那興阿，聽父親的話，先把玉兒送回娘家吧！”

    “為什么？”

    查弼納道：“為什么？難道你自己還不清楚嗎？”

    那興阿站起來：“就因為玉兒給您生了個孫女，您不滿意？”

    查弼納一笑：“胡說八道！”

    “那為什么？”

    查弼納站起來：“你應(yīng)該明白為父的心意。倘若咱們家里萬一變生不測，玉兒豈不是要受苦了？”

    那興阿緩和了語氣：“可是玉兒回去，我岳父哪里未必好過……”

    “可是蘇努的事已經(jīng)定案了，而為父的事還完全未知！”

    那興阿沉思了一陣，說道：“那好吧，我先送玉兒回娘家。不過父親，等進(jìn)宮見過皇上后，您不要固執(zhí)才好！畢竟，咱們也是一大家人！倘若因為此事而受了牽連，恐怕與祖宗面上也說不過去！”那興阿說完便走出去。

    查弼納愣愣看著那興阿的背影，忽然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主人，時辰到了，該進(jìn)宮了。”阿岱走進(jìn)來道。

    查弼納再次嘆息一聲，走了出去。

    ………………

    養(yǎng)心殿威嚴(yán)地聳立在青空下。這是四月中旬，天氣還有些涼。但迎春花已經(jīng)大面積開了，四處都是黃燦燦一片，與紅色的柱子，黃色的瓦片相映成趣。查弼納在大殿門口整理好官服，便給值班太監(jiān)繕寫好名帖，很快太監(jiān)進(jìn)殿稟報。約有半盞茶功夫，太監(jiān)出來宣旨：兩江總督查弼納陛見！

    查弼納忙整理一下頂戴花翎，大步進(jìn)了養(yǎng)心殿。

    “臣，兩江總督查弼納叩見皇上，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臣謝皇上——”

    查弼納起來，但他不敢看皇上，只是躬身站在一邊。

    “查弼納，你是何時進(jìn)京的？”

    “回皇上的話，臣進(jìn)京已經(jīng)三四天了。”

    “家里一切可好？”

    “回皇上的話，家里一切都好。臣多謝皇上掛念。”

    胤禛放了奏折，摘下眼鏡道：“來人，給總督賜座！”

    很快兩個宮女搬來一把椅子。

    查弼納驚慌地道：“皇上，臣萬萬不敢坐……”

    胤禛笑道：“朕要你坐，你難道也不坐嗎？你放心，來到朕這里，朕要你不必拘禮，你就不必拘禮。”

    “臣……多謝皇上！”

    查弼納謹(jǐn)慎地在椅子上坐下。

    胤禛下了龍座，在一旁的便榻上坐了，說道：“查弼納，此次進(jìn)京，不知道南方情形如何？”

    查弼納忙轉(zhuǎn)向胤禛，說道：“回皇上的話，臣來京城之前，南方一切風(fēng)調(diào)雨順，萬民樂業(yè)，這皆是拜圣主仁孝性成、愛民如子所致，吾輩欣逢盛世，實乃三生有幸……”

    胤禛笑起來：“只要一切平安，朕也就放心了！”

    “是。”

    胤禛端起茶喝一口：“查弼納，朕多次下詔，可都收到了？”

    查弼納心里忽然一響，忙回道：“回皇上的話，臣已經(jīng)收到……”

    “感想如何？”

    “這……臣……臣有罪……”

    “何罪之有？”

    “這……臣，臣在奏折里所言，句句是實，并沒有絲毫隱瞞之處！當(dāng)初……當(dāng)初臣到南方履任兩江總督一職，實在并沒有與那允禩……不不，與那阿其那有任何瓜葛。臣實在并不認(rèn)識阿其那，所以……”

    “所以說，阿其那之事與你無干？”

    “是。”

    “既如此，為何你又說自己有罪？”

    “臣……臣自知在總督任上，所辦事體多有疏漏之處，這皆是因臣庸愚無能所致，所以，臣有罪！”

    胤禛不耐煩地放下茶道：“李煦一案已經(jīng)完結(jié)，再說又有何用？朕此次召你進(jìn)京，不是盤問李煦一事，乃是詢問阿其那一事！朕再給你一次機(jī)會，到底與阿其那有沒有牽連？”

    查弼納站起來，凝眉道：“回皇上的話，就算皇上問我一千遍，臣還是那句話，臣沒有與阿其那有絲毫來往，因此，阿其那所辦一應(yīng)事體，臣俱不知曉。還望皇上明察！”

    胤禛恨鐵不成鋼地看查弼納一眼，冷笑道：“好你個查弼納，看來朕要你在這個總督位上坐著是錯了。朕已經(jīng)給了你很多次機(jī)會，希圖你能改過自新，可沒有想到，你竟然這么不知好歹！既如此，那朕也無可奈何了！”

    查弼納又道：“還望皇上明察……”

    胤禛背對著查弼納道：“朕再問你一句，與阿其那有無干連？”

    “回皇上的話，沒有！”

    胤禛頓時眼露兇光，轉(zhuǎn)過身來道：“來人，把查弼納給朕拿下！”

    很快兩位侍衛(wèi)進(jìn)來，扭住查弼納的胳膊。

    查弼納叫道：“皇上，臣冤枉啊……”

    胤禛不為所動，下旨道：“張廷玉擬旨，從今日起，革去查弼納兩江總督一職，摘去頂戴花翎。下王大臣會鞫查弼納勾結(jié)阿其那一案，欽此——”

    張廷玉很快領(lǐng)命而去。

    查弼納被侍衛(wèi)押著出去了：“臣冤枉啊，臣冤枉啊——”

    胤禛懊惱地坐下，忽然一下把茶杯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