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眾奴仆無不疑惑。這兩年奴仆們都被查弼納審訊了個遍——主要就是審查有無隱藏李煦家產——至于管家錢仲璿，相公沈毅士等人，因為管理李家錢糧至關重要，因此往來南北質審不絕。有幾次錢仲璿和沈毅士也被押送到這里，可過幾天又被提審出去，至于肖興元一家雖說也是重要之案犯，但舒氏等人壓根就沒見過。誰想肖興元竟想了這么個金蟬脫殼的法子！

    拉錫愛虜獲的興奮可想而知。他自幼跟隨胤禛，毫不客氣地說是胤禛的左膀右臂，除了平時護衛外，這兩年又被安排了新差事——秘密探查各地的重要情報。他手下一同當差的人自然很多，有些人做了筆帖式，有些人做了佐領，有些人當了番兵校，而他在胤禛身邊多年也混了個散秩大臣的名銜，如今雖說不必日日在胤禛身邊服侍，可要負責的事務卻比往日更多。而在得到總督府耳目的情報后，拉錫便迅速展開了布置，誰想卻一下查證出這宗“冒名頂替”的大案！這同時也就表明，查弼納在辦理李煦一案時殊為不力！此時拉錫愛虜獲不由“嘿嘿”冷笑兩聲道：“查弼納啊查弼納，李煦的案子一審就是兩年，原來你跟皇上打起太極拳來了，如今李周望和塞楞額還在江南質審，倘若再查出什么毛病來，恐怕你就吃不了兜著走啦！”

    他很快把密報折疊起來放進懷里，朝來人道：“回去后告訴爾家主人嚴加探訪，倘若再發現總督有徇私舞弊之情報，即行稟報！”

    “喳——”

    密室里恢復了安靜。

    他拿起一個形似刀具的武器，在手里旋轉了兩下，就聽“嗖”的一聲武器飛出，兩根蠟燭“當啷”斷成兩截！

    拉錫愛虜獲拿起腰刀，一閃身出了密室……

    ………………

    曹頎出了崇文門便朝小花枝胡同走去。小花枝胡同在內城，離紫禁城和國子監都不遠。天陰著，曹頎抬頭看去，就見一層層烏云快速游走，不時有零星雪花飄散下來。他裹緊大衣，朝法郎看一眼道：“法郎，你冷嗎？”法郎朝曹頎笑道：“回主人的話，我不冷！”曹頎笑起來：“這個天氣怎么會不冷呢？回去后我找一件棉衣你換上，不過有什么事你說就成，如今咱們已經是一家人了，別不好意思，倘若你凍壞了少不了還是我的事！”法郎忙點頭道：“是的主人！”

    曹頎又裹一下大衣道：“法郎啊，當年你們在南方做什么差事？”法郎一邊揉搓著兩手一邊道：“回主人的話，在蘇州時我們賃房居住，我母親做些針線活養家……”“你父親呢？”“我父親早死了！”“聽說你還有個哥哥在京城？”法郎笑起來：“是有個哥哥，我跟他不是一個母親生的，不過他也坐監牢了！”“為什么？”法郎嘆一聲：“還能為什么，不過還是為了我家老主人的事！”“也是李煦虧空的案子？”“是！”曹頎長嘆一聲道：“真沒有想到，李煦虧空的案子竟然連累了這么多人！法郎，不過你應該慶幸才好，像我這樣的好主人你輕易遇不到的！”

    法郎忽然更為高興，忙朝曹頎跪下道：“是的主人，法郎謝謝主人了！”曹頎“呵呵”笑起來，說道：“快起來吧。法郎，你倒挺機靈的，不瞞你說，我家老爺子就是看上了你這個機靈勁兒！不過以后啊，你要學的事情可多著哩！”法郎看著曹頎點頭。曹頎數著手指頭道：“這其一，是要有眼力介，能看得到主人要干什么，接著就得替主人盡快去辦！這其二，是腿腳要勤快！比如剛走出崇文門時你問我，為什么不坐馬車，我可不是喜歡坐馬車的嘛？可坐馬車得花銀子，路遠的話就罷了，可路近的話就沒有這個必要！再者說，我們出門就坐馬車，以后還怎么當差！”法郎點頭：“主人訓誡的是！”“另外你們才來京城，多熟悉熟悉道路是好的！”“記下了主人！”曹頎指指前面的紅墻：“法郎，你記住，我就在里面當差，以后我當差時你就在外面接我！”“知道了主人！”“天不早了，看來又要下雪，咱們快走！”曹頎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曹頎與曹頫是本家。這兩日到崇文門購買奴仆算是撿了一個漏，不說年輕好使喚的孩子，就是大人也才值十幾兩銀子。當曹頎聽到這個信息時就很動心，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好，這些奴仆是從李家出來的，李家如今是罪人，倘若牽扯上了會有麻煩。最后還是曹宜拍了板，既然朝廷下令售賣自然是經過審驗了的，曹頎便覺得有理！此次領法郎到崇文門稅關去也是借機再查看一下的意思。舒氏雖說是已死郭茂的小妾，可看起來還真年輕貌美。曹頎前后娶過三房妻子，可惜都不長命，也因為如此這兩年他變得懶散了！不過究竟如何他還得好好思謀思謀！

    曹頎少年時也在江寧織造署里生活過。那時候曹寅還健在，正是曹家最輝煌的時候，不說四次接駕圣祖皇帝駐蹕，就說曹寅每次提奏的事情都能得到圣祖皇帝準允。他，曹順、曹頔、曹顏、曹颙、曹頫，當年也都蒙曹寅在內務府捐納了“前程”！可最終興旺發達的還是曹寅這一支，而對于曹宜這一支來說就沒有這么幸運了。父親曹宜在正白旗第五旗鼓佐領下任番兵校，他直到雍正元年才在寧壽宮升任了茶房總領！這些年他與曹頫沒有來往！也不想有什么來往！

    黑芝麻胡同在鉛灰色的天底下靜靜矗立著。這時候雪花又飄落起來，四處發出“瑟瑟咯咯”的聲響。曹頎剛要拐過胡同，就聽后面傳來一陣哭聲。他回過頭去，卻見四五個人簇擁著朝一座破門樓里走去。法郎眼尖，不由叫道：“是我家老主人！”曹頎更為疑惑，瞇縫著眼道：“你是說李煦？”“是李老爺！”曹頎不由裹緊了大衣，喃喃道：“李煦回京后聽說就住在黑芝麻胡同，雖說我與李家也算親戚，可并沒有來拜訪過……”他看一眼法郎道，“走，咱們過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