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巴米領(lǐng)著李蘭芳和杏奴三人從里間出來。李綺也安頓好了詹姨太。黃阿琳掏出懷表看了一眼道：“已經(jīng)是亥時了，韓兄弟，你走了遠路，也該早早歇息了。李綺，你給韓兄弟安排好房間了么，是不是到我家去住？”李綺道：“已經(jīng)安排好了，床被都是現(xiàn)成的，我想韓兄弟去我家自然好，可他未必肯去的！”韓夢魁道：“不必麻煩你們了，此次我來就是為了幫助姑父料理料理，我想外面有你們跑腿，家里我?guī)椭�收拾收拾罷了！”李綺有些感動，抹著眼睛道：“難為你這么遠的路跑來，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拿你當(dāng)外人，你來這里也不要外道才好！”“你放心，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黃阿琳和李綺巴米都走了，李蘭芳三姊妹卻要留下來，巴米不便阻攔，韓夢魁就覺有些疑惑，此時見三人意已決，便說，“表嫂盡管放心，明天我送杏奴和蘭芳過去，必不會誤了事的！”巴米道：“那好，蘭芳，你表叔累了，晚上別說話太晚！”

    夜深了。黑芝麻胡同又安靜下來。一輪圓月升起，照著地上慘白的雪，給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里間李煦在打呼嚕，木床上詹姨太也進入夢鄉(xiāng)，不時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昏黃的油燈光跳躍著，把燈盞的影子印在墻壁上。韓夢魁舒好了地鋪，又給火爐里添加了幾塊木柴，頓時爐火又“呼呼”地燃燒起來。韓夢魁欣慰地道：“蘭芳，好幾年不見，你竟長成一個大姑娘了，杏奴和玉嬌也是，你們都長大了……”李蘭芳朝杏奴和玉嬌看一看，不由笑起來，道：“韓公子，你真認(rèn)為我們是李家的孩子，一點也看不出來？”韓夢魁忽然更疑惑，說道：“蘭芳，你怎么說這個話，難不成姑父家里遭了難，你們也嚇傻了不成？”李蘭芳忽然“呵呵”笑道：“韓公子，你果真一點也沒看出來？”韓夢魁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李蘭芳忽然解下頭發(fā)，說道：“韓公子，你再看看，我還是蘭芳么？”韓夢魁端起油燈來，端詳了一下李蘭芳，忽然覺得自己更拿不定主意。李蘭芳干脆笑起來：“你不是外人，我就沒有必要跟你隱瞞了……”杏奴忽然使勁扯了扯蘭芳的衣角，蘭芳打脫杏奴的手道：“說實話這些日子真把我憋壞了，有時候真想大喊一聲，我根本就不是李蘭芳，他們也不是杏奴和玉嬌，可這些人竟然一點也沒有看出來！”韓夢魁放了油燈，疑惑地道：“你們到底是誰？”李蘭芳“呵呵”笑道：“韓公子，我家主人在蘇州衙門時，家里養(yǎng)了一個戲班，我們?nèi)齻�都是戲班里的小戲！”韓夢魁頓時緊鎖眉頭，仔細(xì)一看，這才覺得心中有這幾個小戲的印記，不由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可你們?yōu)楹危俊�…”李蘭芳笑笑道：“我的名字叫蕙官……”她指指玉嬌，“她的名字叫笛官！”又指指玉嬌，“她的名字叫瑤官！”韓夢魁終于明白了。“那年進京時，我家三個小主人就被調(diào)換了，為了是不讓他們受苦！”瑤官忙拉了一下蕙官的手，蕙官停了嘴。

    韓夢魁十分驚訝，沉思良久才說道：“原來是這樣，不過真難為你們了！”他朝四周看看，“蕙官，聽說不久后家人都要去當(dāng)差，那你們怎么辦呢？”蕙官嘆息道：“我受主人恩惠，自然該替主人做事。可后來我想，長此以往總歸不是個辦法，再說衙門里又看的緊……韓公子，你是從昌邑縣來的，不知道何時回去呢？”韓夢魁不知道說什么好，看來這蕙官在這里有些等不急了，剛要說什么，就見里間的門簾一下掀開，范姨太走出來道：“蘭芳，你胡說八道些什么，難道你要跟著韓公子走不成？”蕙官笑起來，道：“三姨太多慮了，我不過是問問韓公子，自從來了京城外面一點信息也不知曉，人都快變成傻子了！再者說，我難不成還一輩子呆在你家里？”“那你的意思還是一個‘走’？我告訴你，這幾日衙門里可盤查地緊哩！”蕙官一笑道：“做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們?nèi)齻�自然要把事情做圓滿了才走，三姨太放心就成！”

    范姨太又回去睡覺了。韓夢魁說：“自然以后無事了，蘭芳和杏奴玉嬌都會接回來，只是不知道，如今這蘭芳在何處？”蕙官笑道：“我其實并不知道，不過事情是很明白的，想來韓公子猜也猜得到！”韓夢魁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忽然道：“是的，我明白了，倘若如此的話自然是極為妥當(dāng)?shù)模　鞭ス賴@息道：“如今主人是窮了……當(dāng)然，我并沒有嫌貧愛富的意思，可我等以后的出路還是應(yīng)該想一想，韓公子，你從山東來，山東可有什么好去的地方？”韓夢魁笑道：“山東的好地方可多了，我想你既是梨園出身，以后倘若有機會出去，最應(yīng)該去的自然是臨清，臨清是一個大碼頭，往來南北船只人員日夜不息，比京城和蘇州還強似一些哩！”蕙官高興地道：“那敢情好，韓公子，以后我倘若到了臨清，可否去找你呢？”韓夢魁笑道：“臨清離昌邑縣并不遠，再說我往來南北販賣生絲，也經(jīng)常在臨清碼頭住宿，自然以后見面的時機是有的！蕙官，咱們不是外人，你看得起我，我自然也高看你一眼，如今這邊事情還沒全部清楚，你們也該多忍耐些時日才對！”蕙官高興地道：“韓公子，你放心，我不會現(xiàn)在就走的！”

    ………………

    韓夢魁醒來時爐子已經(jīng)滅了。他忙爬起來，就見蕙官和瑤官笛官已經(jīng)起來了，三人正費勁地從后院里抱來木柴。范姨太和周姨太正手忙腳亂地生著火爐，韓夢魁要過去幫忙，范姨太忙道：“夢魁，你雖說不是外人，可總歸是親戚，哪里有讓你忙活的道理，只是一會兒我等就得到洗衣房做事去，這破宅爛院就交給你了，夢魁，不知道你在這里待多長時日呢？”韓夢魁笑道：“如今是農(nóng)閑時節(jié)，我自然會多待一些時日，三姨太放心就成！”范姨太更為高興，忙道：“那就好，你瞧瞧我們?nèi)缃瘢�老的要死死不了，要活活不好，小的又像葫蘆一樣?xùn)|倒西歪，真是人倒霉了喝口涼水也塞牙……”李煦走過來道：“事到如今你說這個還有什么意思？”范姨太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