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當頭。

    正月還沒過完天氣就暖和了，農民們都換下棉衣。

    此時在京城至江寧的官道上，一隊官差正策馬而來。

    前面是一個三岔口，差役們手搭涼棚朝遠處眺望。

    “大人，該從哪條路走？”

    “你們有來過江南的嗎？”拉錫愛虜獲問道。

    “回大人的話，一個也沒有。”

    拉錫朝前巡視著道：“這來回的路你們都給我記清楚了，以后從京城到江南，有你們奔波的時候。第一次來咱們鼻子底下有嘴，下一次就得靠你們的眼睛了。”

    “明白了大人。”

    “拉錫，不瞞你說，這別的差事我等都沒有怨言，可是好好兒的，你怎么連年也不讓我們過啊？”

    拉錫愛虜獲冷笑一聲道：“怎么了庫岱，你敢抱怨皇上？”

    庫岱忙賠笑道：“那怎么可能呢？再說跑這一趟差事，你也沒跟我們說是皇上差遣的啊？”

    拉錫愛虜獲笑道：“不告訴你們是因為你們不應該知道。以后你們都給我聽著點兒，凡是宮里面的差事，或者是上峰派遣你們的差事，不該問的千萬不要問，否則不但壞了大事，還有可能掉了腦袋。”

    “明白了大人。”

    庫岱指著前面的樹林道：“大人，那邊有一個涼棚，咱們過去問問路。”

    看棚的老農見是一隊官差，忙彎腰道：“原來是大人們。小老兒給大人們請安了，恭祝大人們新年吉祥……”

    拉錫更為高興，忙道：“老伯客氣了。我等乃是去兩江總督府交辦事件的官差，走到此地迷了路，煩請老伯指引一二……”

    老農彈彈身上的塵土道：“原來是這樣。小老兒在此地住了大半輩子，大人要問路，可是問對人了。”他指點著道，“大人請看，這邊一條路乃是進山的，中間一條乃是下湖的，左邊一條乃是過河的……”

    庫岱焦躁地道：“我家大人問的是去江寧，你怎么說起上山下河來了？”

    老農笑道：“大人別急，聽老夫說，這過河的一條路就是去江寧的……”

    “老伯，過河之后，前面是不是乃下關口岸？”

    老農道：“正是。大人到了下關口岸，前面就是金陵城了。這金陵城啊，乃是石頭所造，固若金湯……”

    一陣馬蹄響過。

    老農睜開眼就見騎兵已經跑遠了。腳底下有白光閃爍，老農擦擦眼，卻是兩錠明晃晃的銀子。

    老農頓時喊起來：“老婆子，老婆子，發財啦，咱們發財啦！”

    ………………

    兩江總督府位于江寧。

    乃順治二年設立。

    管轄江南江西兩地軍民政務。

    清朝設立八大總督。分別為直隸、兩江、閩浙、湖廣、陜甘、四川、兩廣、云貴總督。

    兩江總督是清朝九位最高級的封疆大吏之一。

    ……

    從康熙六十一年十月二十七日開始，完顏•查弼納已經履任兩江總督整整四十二天了。

    四十二天很短暫。

    他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

    ……

    此時在“退思堂”里，查弼納正捻著胡須來回踱步：“這兩江地面上，要論到江蘇、安徽兩地，可真是魚米之鄉。我記得當年圣祖皇帝在時，就多次告誡我等，江南自古以來就是得名之地，也是失實之所。至于究竟是得名還是失實，就看我等做封疆大吏的如何有一番作為……”筆帖式巴都善點點頭，手捏筆管等待查弼納說下去。“可要說到這江西地方……”查弼納搖搖頭，說道，“與江蘇安徽兩地可是差遠了！”巴都善再次點頭。查弼納轉過身來道，“現如今，臺灣朱一貴余黨糾結棚民劫掠州縣，各個地方都遭受了波及，此事雖說不甚大，可要處置不當，我等也會受到朝廷詰責！”巴都善再次點點頭，說道：“總督大人，究竟什么是棚民啊？”

    查弼納定定看著巴都善，說道：“所以說，你們這些人真該出來見識見識。這棚民，乃是江西湖廣等地種植藝麻靛茜的農民。你知道，江西連著福建廣東諸省，地曠山深，有很多土地老百姓根本就無力開墾，所以說，官府只能招收那些流離失所之百姓，開墾種植荒田。因為他們住在草棚里，所以稱之為棚民！”巴都善道：“原來是這樣，我今日可明白了！”查弼納嘆口氣，笑道：“咱們這大清國里，什么樣的百姓沒有？在廣東大海邊還有疍民，在福建還有樂戶……”“疍民和樂戶是什么百姓？”查弼納一笑道：“這疍民就是世代居住在船上的漁民，我忘記是怎么個來歷了，說有一年這些船民聚眾鬧事，結果皇帝震怒，就下令這些船民永遠不許上岸，結果這些人就成了疍民，世世代代居住在船上！”巴都善聽得入了迷，說道：“真新鮮，一輩子不上岸，那他們吃什么喝什么？”查弼納一笑道：“自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那這樂戶呢？”“樂戶……就是那些世代在茶館酒肆里唱小曲兒的……”巴都善點頭道：“我明白了。”查弼納踱著步道，“如今所說的這棚民鬧事，可要照朝廷的意思，把這些人全部趨令回籍，他們丟掉了自己的生業，必定還會生事！所以我以為，應該把這些所謂的棚民就地安置，并編制保甲。至于千戶以上，應該駐扎將吏進行稽查。等編冊之后，倘若這些人再四處流移，將依法治以重罪！至于以后……這些棚民中有志于讀書向學之士，應該讓他們入籍應試。如此以來，他們與我大清國中多數百姓一樣待遇，自然也就不會生事了。至于什么朱一貴朱二貴，他們就是再造謠生事也不可能了！”巴都善飛快地把查弼納的意思記錄下來。

    查弼納長舒一口氣道：“巴都善，你記錄完畢后再謄抄一遍，然后交于我看，倘若還有別的意思我知會你，你再添加修改。基本定稿后咱們再交于眾相公們討論，確保毫無疑義后，咱們就以書奏的形式奏報朝廷！”巴都善忙站起來道：“是，謹遵大人指令。”查弼納又看了一陣巴都善書寫，見時辰鐘已經指向午時，便出去了。等再次回到退思堂，就見隨侍奴仆阿岱急急走了進來，說道：“大人，請速速到大堂去迎接天使。”查弼納疑惑地道：“天使？什么天使？”“回大人的話，是朝廷來的欽差大臣。”查弼納更為疑惑，自語道：“欽差大臣？這大過年的怎么一下來了欽差大臣？如今人呢？”“已經在大堂里候著了！”查弼納沉思片刻，吩咐道：“更衣！”

    查弼納走進大堂時欽差站了起來。

    查弼納忙拱手道：“不知大人駕到，有失迎迓，還望恕罪。”

    欽差大臣抱住查弼納道：“總督大人，咱們又見面了。”

    查弼納這才認出來人是雍正皇帝的侍衛兼散秩大臣拉錫愛虜獲，不由驚訝道：“卑職真真眼拙，原來是拉錫大人，恕罪恕罪。”

    拉錫愛虜獲“哈哈”大笑道：“查大人，沒想到吧？”

    查弼納連連搖頭道：“實在是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大人請坐。來人，快給大人端香茶來。”

    一時敘禮已畢。

    查弼納疑惑地道：“此次大人前來不知有何公干？是以私人身份，還是圣上有什么旨意傳宣？”

    拉錫愛虜獲放了茶道：“總督大人，此次我等在年前就已經從京城出發，日夜都不得安歇，緊趕慢趕，整整跑了十四天的路才抵達江寧！不瞞大人說，正是圣上有一件緊急事件要傳旨總督大人去交辦……”

    查弼納一陣心驚，心想這大過年的，皇上不知道有什么事件要交給他辦理，但看這個情形顯然十分重要，否則不會在年前就派遣拉錫愛虜獲下來傳宣，這意味著拉錫愛虜獲從臘月里就出來，根本連年都沒有過，如今朝廷以及下面各級衙門都已放了年假，為何這件事如此緊急？查弼納不敢怠慢，忙下座道：“還望欽差大人恕卑職不知之罪，兩江總督查弼納恭迎圣旨——”

    很快香案恭設完畢。

    拉錫愛虜獲站起來道：“兩江總督查弼納接旨——”

    查弼納忙撣撣衣袖，跪下道：“卑職，兩江總督查弼納恭迎圣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