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大荒歌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3 08:37 字數：924
夕陽西下。
他翻過最后一道山澗。
黑漆漆的林木成了剪影，襯托著紅色的圓輪，那背景如胭脂一般氤氳起來。
一塊嶙峋支離的巨石呈現在眼前，老人眼里漸漸有了肅穆之色。他抬頭凝望著巨石——多年前他就知道這里有一塊巨石。可如今這塊石頭怎么有了異樣？斑駁的石壁上布滿苔蘚，嵯峨的崚嶒里荊棘叢生。在石壁頂端，一株曲曲彎彎的老樹呈現出來，細碎的紅花鋪灑在上面。
是一株梅樹緊緊依偎著青松！
很多年過去，梅根和松根已經把石頭撐裂！
可究竟從什么時候，這塊巖石上有了一對草木？
某個月夜，兩只瓦雀飛來。那時候這里比現在還要蠻僻。花翎子警惕地瞧了瞧，但見四周暗影彤彤，不時從森林深處傳來鴟鸮的鳴叫。花翎子知道這是一塊幽魅之地，它們經過長途飛行才找到一塊平地，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皎潔的月亮，岸灘上猶如落了一層銀霜。它喜歡這個景象，因為玲瓏的石頭比黑暗的林莽更容易隱藏：月光把石頭染成白色，崚嶒里有一個個孔洞，鴟鸮是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的。于是在輕輕的風中，它們躲進孔洞里，相互依偎著睡著了。
那個狂暴之夜摧毀了一切。忽然之間，大風裹挾著暴雨傾瀉而下，山澗和林莽頓時躁動起來。但見天上烏云翻滾，電閃雷鳴，河谷里洪水滔天，濁浪歡騰。巨石們翻滾著朝下游而去。森林里的鴟鸮驚動了，紛紛從林莽里飛起來，驚叫著朝遠處飛去……一道閃電撕破夜空，花翎子凄厲地叫一聲，催促彩尾巴快離開。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彩尾巴打懵了，它撲棱著翅膀幾次飛起來又跌落。花翎子知道這個地方保不住了，因為洪水已經開始掏空巨石——就聽“轟”地一響，彩尾巴被濁浪吞沒……本能的恐慌讓花翎子跳躍起來，它追逐著巨石朝下游飛去。
后來，石頭停止了滾動，濁浪帶著狂笑一路歡歌……
某個清晨，一只瓦雀飛來，圍著石頭凄厲地哀歌著狂舞著。
它落在石頭上，落在石頭下，匆忙地尋找，但顯然什么也沒找到。
一連三天瓦雀都是如此。
直到后來它再也沒有心力尋覓，便銜來枝枝的香木堆積在石頭上：
吾所居兮，青埂之峰。
吾所游兮，鴻蒙太空。
誰與我游兮，吾誰與從。
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
一股“咔啦”的聲音忽然響起，老人不由大為驚訝，就見巖壁的縫隙又向前開裂了幾寸，殷紅的血珠滲出來。
起風了，他感到骨子里有點冷。
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但他清楚的是，前面永遠隱藏著很多很多他所未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