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電影學視野下的電影音樂接受效果研究
電影是視聽綜合體。1894年,伊斯曼與愛迪生聯袂推出“電影視鏡”(kinetoscope)時,一架唱盤機擺放一旁,充當視覺奇觀的音源;《工廠大門》的放映現場安排配樂,以掩蓋放映機的噪聲;整個默片時代,大型影院普遍設置樂隊現場伴奏,小型影院則設置鋼琴伴奏,提供與畫面敘事相匹配的聲音氛圍;時至今日,部分杰出的電影配樂更超越于影片,成為文化性、社會性的符碼……調性音樂,作為電影聲音的先導,密切參與電影史的各個環節,與視覺畫面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然而,打從電影萌芽階段就已存在的電影音樂,直到20世紀八九十年代,才被嚴肅地加以分析 1。
彼時,著名的《耶魯法國研究》(Yale French Studies)雜志設計了題為“電影/聲音”的專輯,集中刊發了歐陸和美國學者如克里斯蒂安·麥茨、里克·阿爾特曼(Rick Altman)等關于電影聲音的重要文章。至此,電影研究史正式進入“有聲”時期,電影音樂也逐漸被納入理論體系內部,并同語言學、社會學、美學等人文領域產生關聯與互動。眾多電影理論家如居伊·羅薩托(Guy Rosalto)、大衛·波德維爾、克勞迪婭·戈伯曼(Claudia Gorbman)、弗朗西斯·瓦努瓦(Francis Vanoye)等,也相繼涉入對電影音樂的討論。
其中,法國電影學者、作曲家、聲學理論家米歇爾·希翁(Michel Chion)提出的“同步整合”(synchresis)和“增值”,是關于電影聲音/音樂較有代表性的學術概念。所謂“同步整合”,系synchronism(同步性)和synthesis(整合)兩詞的糅合,用以形容視覺、聽覺信息同時出現時,二者間建立在人類感知模式基礎上的一體化過程。“增值”則指,電影中出現的聲音,會將信息的、語義的、敘述的、結構的或表現的價值投射到影像之上,產生附加價值 2。借助“同步整合”與“增值”概念,希翁從縱向的視聽關系、橫向的意義/情感建構兩個方向,開辟出了人文領域對電影聲音/音樂的研究方向。此后電影學關于電影音樂的研究,大致沿著這兩條路徑延伸。
幾乎在電影學界關注到電影音樂的同一時期,心理學也將電影音樂推向了研究前景。1994年,由安娜貝爾·科恩(AnnabelCohen)主編的《心理音樂學》(Psychomusicology)雜志刊發了7篇圍繞“電影—音樂”展開的研究論文,引領了心理學內部尤其是認知實驗學派借助電影音樂探究人類心智的潮流。3進入21世紀,隨著技術手段尤其是計算機技術的高速發展,對電影音樂的認知研究中普遍引入了眼動追蹤(eye tracking)、皮膚電反應(GSR)、腦電圖(EEG)、X射線軸向分層造影掃描(CAT)及功能磁共振成像(fMRI)等先進手段,前數字時代相對粗糙的實驗研究邁入了更精準可控的階段。與希翁等樹立的傳統一致,認知神經學者們也大致從視聽結合下的“縱向跨模態互動”(vertical cross-modal interactions)與“橫向敘事效果”(horizontal narrative effects) 4兩個方向展開研究,重點關注電影音樂如何與畫面相互作用,以及它在意義、情感、注意力等重要認知過程中發揮的具體功能。
隨著電影學和認知神經學對電影研究的逐步深入,二者間跨學科的研究動向出現。2008年,普林斯頓大學教授烏里·哈森(UriHasson)發表于《投射》(Projections)雜志的《神經電影學:電影中的神經科學》5一文,正式開辟出“影像—認知”的跨學科空間。自此,認知視角對電影音樂的討論,可以進入到神經電影學的獨立場域。
本文擬從神經電影學視野出發,采取實驗室測量與理論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勘驗、檢視并闡述電影音樂在視、聽不同配合關系下的懸疑認知效果。沿襲前人的研究路徑,本文擬從“縱向音畫互動”與“橫向情感意義認知”兩個方向展開,之所以選擇探究懸疑效果,是因為懸疑、恐懼等負性因素所觸發的腦反應,是目前較易被捕捉和觀察的一類,在數據方面的表現也更為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