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嫂他們幾個鄰居來家里探望馬達志。

    誰家有了病人，鄰居誰來了，送了什么東西，禮品的輕重都顯示著兩家之間的關系親密程度。

    如果是換在馬達志當村*長的時候，這會兒家里的東西都應該堆得沒地方放了。

    那個時候，家里有點雞毛蒜皮的事，一堆的人趕著巴結討好，生怕沒有表現的機會，如今呢，早已是門前冷落車馬稀！

    多多嫂他們這幾戶人家算是在洗馬村幾十年了，一直跟馬達志他們一家走得比較的，但唐淑貞一看她們拿來的東西，就知道明顯是敷衍了。

    多多嫂雖然跟馬成功是一個輩份，但年紀比馬成功大了十來歲，兩家一直相處不錯。

    麻子媳婦也來了，麻子自小跟馬成功一塊長大，兩人親如兄弟，麻子剛把東西送來，麻子就跟著來了。

    可憐的老三寶拎了幾個雞蛋過來，唐淑貞忙接過雞蛋把三寶哥讓進屋來，讓馬成功給老三寶倒酒。

    三寶是洗馬村最可憐的人，人長得又辭矮又瘦，很早以前做集體的時候，在隊里拿最少的工分，倒是娶了個不錯的媳婦，只是人太老實本份，兩個老實本份的人在一起，沒有任何活絡錢來源，靠種著幾畝地，又接二連三的生了四個兒子，窮得活活餓死了兩個，媳婦太傷心了，沒過幾年也病死了，他就自己帶著兩個兒子，那日子過得有一頓沒一頓，別人家早蓋上了紅磚大瓦房，他們家還是土坯的屋子。

    后來實在沒辦法了，就把大兒子過繼了出去，留下一個小兒子跟著他，也沒見有多大起色，這幾年那小的兒子終于出去打工了，但因為沒讀什么書，在外面也只能干些苦活累活，賺不了多少錢，但日子總算比前好些了。

    那些年里，馬達志沒少給老三寶申請困難補助，唐淑貞也時常把家里吃不了的剩飯剩菜和馬成功不穿了的衣服接濟他們。

    老三寶記著馬達志和唐淑貞的好，對馬達志一家是真心的好。

    “老三寶，這雞蛋你得籌多久了，自己留著吃吧。”唐淑貞客氣。

    老三寶臉紅，“昨天聽說達子哥被車撞了，我都嚇死了，沒事就好，這雞還在下蛋，等沒下蛋了我抓一只來給達子哥吃，我喟的都是家養的種，外面買不到的。”

    “那是，這雞蛋也比外面買的好吃。”唐淑貞欣賞，“我們家的幾只雞都沒怎么下蛋，剛才我還想著去買點，這下正好。”

    “老三寶，你賣點給我，”麻子開玩笑，“給我養一只過年啊，預訂了。”

    “你還想吃老三寶養的雞，太補了，補了流鼻血。”多多嫂笑，“昨天我是真被嚇死了，成功還把我擱半路上，害我走了半天才走到學校，不過也好，走到學校他們老師急著想回家，說了兩句就趕緊走了，不然會被老師罵死。”

    “現在的人，豬不養，雞不養，田也不種了，”馬達志嘆氣，“一會我得去看看前幾天種的豆角，怕是要澆點水才能出苗。”

    “現在還不急，沒那么快，昨天我路過那看了一眼，還沒有。”老三寶忙應道。

    “達子叔，流了那么多血還是得養幾天，傷筋動骨一百天，您也得養個三五天才行。”多多嫂和麻子他們紛紛勸道。

    “去看個鬼，就我們兩三個人吃菜，能吃多少，愛長不長。”

    “就是，就你們三個人，馬磊又不經常回來，是不是在他媽那里去了。”

    “他媽現在做生意有錢。”

    “李美麗，行，”多多嫂點頭，“我去她店子看過，生意蠻好的。”

    “你去過……”

    馬達志輕輕咳了一聲，“我們吃不了，給雅文曬點干點寄過去，她愛吃這個。”

    唐淑貞這才不吭聲了。

    馬成功想起馬雅文一直沒回過信來，忙去拿了手機過來看信息。

    電話沒有，信息也沒有。

    “她在上班，等她下班了再打電話。”馬志達一看馬成功在看手機，知道他在等馬雅文的信息。

    “再忙這點時間都沒有，她不是有本事嗎？又不用她自己看。”馬成功越來越討厭父親在姐姐面前的唯唯諾諾，越是這樣，馬雅文越不把他們看在眼里。

    再怎么說她也是馬家的女兒，父親有病她不能不管！

    多多嫂一看馬達志和馬成功沉著臉不說話，“怎么啦？等你們雅文的電話？沒什么事就不用告訴她了。”

    “有沒有事她也得問候一聲，又不是別人，是自己的親爹，難道要死了她才著急啊。”馬成功朝放下碗朝自己房間走去，她真生馬雅文的氣！

    “你們雅文有兩年沒回來了吧？”多多嫂問。

    唐淑貞咧咧嘴，“孩子要讀書，他們兩口子要上班，沒時間。”

    “一年最少也得回來一次，父母看一年少一年了。”老三寶嘆氣，“錢還是給的吧？”

    “每月都給我們寄，這個是準時的。”

    “那還行，在外面也不容易，我們家富春掙的那點錢還不夠自己花的，前兩天又說工地上沒發錢，明年讓他不要出去了，沒別書的人出去也賺不了錢。”老三寶無可奈何地笑，“還是要讀書好，雅文有本事，給父母長臉。”

    “養子養女圖個什么，圖不到什么，他們也有家有口的，象我們雅文還好，至少不氣我，”唐淑貞往馬成功房間看一眼，“有的子女不把做父母的氣死就不錯了。”

    “那倒是，養個好子女將來還有個指望，養得不好，就是欠了他的債。”

    “討債鬼！”唐淑貞一想起馬成功和吳新枝的事就一肚子氣。

    麻子問，“吳新枝那邊的事還沒搞清？”

    “我不管，是他們的事。”唐淑貞一撇嘴。

    多多嫂嘲笑，“你倒是想不管，”馬雅蘭剛把馬達志送進屋去，剛走出來，多多嫂拍了拍馬雅蘭的肩膀，“還是我們馬雅蘭，踏踏實實的，對你們兩老也好，隨叫隨到。”

    “雅蘭就是太老實了。”唐淑貞看了馬雅蘭一眼嘆氣，“自己家里的那點事都管不好，太老實了。”

    “老實有什么不好，這世界上要是每個人都那么聰明，就沒有人干活了，說來說去，養子養女不就是圖老來有個指望嗎？再有本事，要是人不在身邊，傷寒冷熱的沒有人在身邊照顧，有錢也沒用的。達嬸，你也別指望著成功和雅蘭都象馬雅文一樣，各有各的特色，都挺好的，成功這幾年是有些不順，會好起來的。”多多嫂說得條條是道。

    唐淑貞心里感慨，還是讀了書的女人好，什么都懂，什么都會說。

    馬成功在屋里跟馬雅文打電話。

    一屋子的人側耳靜聽著。

    直到馬成功掛上電話，唐淑貞才問：“你姐來電話了？”

    “她找醫生開了方子寄過來，用快遞寄的，說過三天就收到了。”

    “是什么方子，得花不少錢吧？”

    “這個我沒問，說是明天轉兩千塊錢過來，給爹買營養品的。”

    “這樣的女兒好，應該多生幾個。”多多嫂贊嘆一聲。

    老三寶和麻子他們都說好馬雅文的好。

    唐淑貞臉上終于有了開心的笑容。

    麻子看馬雅蘭不吭聲，“你沒你姐條件好，一千總要給的吧？”

    屋子里一下就安靜了下來，馬雅蘭滿臉尷尬的僵住了。

    唐淑貞忙說，“我們這雅文嘴不甜，也不愛跟我們說什么，什么事都她自己做主，就是太遠了，一年都見不上一次。雅蘭在我身邊，有個頭痛腦熱的，叫她一聲就來了，雅蘭從小就勤快，里里外外的幫我做了不少事。”

    “所以你老人家命好，大的在外面賺錢，小的在屋里干活，要是都出去賺錢了，還得給你請保姆。”多多嫂打趣。

    “我沒那么好命，哎。”唐淑貞嘆氣，“這是兒子不爭氣。”

    “早點把手續辦清楚了再娶一個。”麻子站起身來，“這回得看清了再娶，要再找個吳新枝那樣的，那就倒霉了……今天我還看到老建和吳新枝一起上街去了，你們不知道嗎？”

    唐淑貞盯著麻子，“老建回來了沒有。”

    “沒看到。”

    唐淑貞一撇嘴，“隨她怎么著，反正再也別想進我們家這道門，”

    唐淑貞話音末落，馬達志在里屋喊道，“怎么那么多話？怕是閑得沒事了。”

    屋子里一下就安靜了下來，多多嫂他們趕緊起身告辭。

    馬達志聽到多多嫂他們的腳步聲走遠了，又嘟噥了一句，“禍從口出，什么話七傳八傳，傳到人家嘴里就是禍。”

    “都是你們招的，關我屁事！明明是砣屎，還當個寶！”唐淑貞說著走進自己住的屋子，一甩手就關上了房門。

    馬成功從屋里走出來，朝屋外走去，腦子里亂成一團麻，父親的病，胡攪蠻纏的吳新枝，媽媽的失望，村里多少雙等著看笑話的眼睛……他已經承受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