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臘月廿七，是公司大樓里全體行政管理人員上班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放春節假了。昨天吃過了年夜飯，今天除財務人員還忙著，其他人員已無所事事了，生產科、技術科的人已不來上班了。董事會人員還要站好最后一班崗。徐悅云還不能走，她也得站好最后一班崗。按她的計劃，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她不。最近幾天，她仿佛換了個人似的，人生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變，對為人處世也有了新的認識。

    徐悅云今天來得特別早，奚雨栩來上班時，她早已把他的辦公室收拾完畢。她今天要盡量避免和他接觸。她把他的辦公室收拾好后，再把昨天下午開會的大會議室收拾干凈，桌椅擺放整齊。接著她去給李懷善和穆易禮打掃辦公室。給穆易禮收拾辦公室時，已快九點了，可穆易禮還沒來上班。

    徐悅云從來沒有這樣認真注意過穆易禮的辦公室。辦公桌座西面東，正面的東墻上并排掛著中國地圖和世界地圖；地圖兩側各掛著一幅書法作品，左邊是“業精于勤”，右邊是“厚德載物”；北墻進門的西側掛著梅、蘭、菊、竹四幀豎長條的中國畫，四幅畫像東墻上的兩幅書法作品一樣，鑲在玻璃框內；室內的盆景沒有特別的講究，南墻靠排窗的東西兩墻角處各置一花幾，上面分別放著蘭花和綠航綠蘿；南窗下放著一排沙發和茶幾；穆易禮座椅的后面是一排書柜，里面放著各種書籍和資料，書籍有建筑工程的施工手冊、設計手冊及各類施工規范，還有幾十冊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徐悅云知道穆易禮是個愛讀書的人，所以，這些都不是擺設。

    徐悅云邊打掃整理邊等穆易禮。最后一次為他收拾辦公室了，想起過去對他有些不恭，她心里感到虧欠，所以這次她做得特別認真仔細，連從來沒有為他整理過的書柜也不放過。在整理書柜時，她先把書籍和資料取出來，柜格中不管有無灰塵，她都認真仔細擦抹，擦抹干凈后，再把書籍和資料按原樣放進去。從下到上，逐層逐格進行整理收拾。當收拾到最上面一層的最邊上一格時，一只紫砂茶壺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仔細察看，這是一只和奚雨栩的那只被自己打碎的一模一樣的茶壺，她很是詫異，莫非穆經理的這只茶壺也是……？還是像那天晚上自己所懷疑的，那只茶壺或許根本就不是出于名家之手的絕版貨？

    徐悅云計劃上午把工作全部做完，吃過中飯就走。這一走和廣廈建筑公司就拜拜了。她不想和任何人道別，但穆易禮除外。她認為他是個值得信賴和尊敬的人，而且說不定自己會再來這里。他說過，她如再來這里，他愿意幫助她。所以，她一定要和他當面道別。現在，她還想弄明白茶壺的事。盡管她知道，現在即使弄明白了也沒有多大意義，因為那不堪回首的一頁已經翻過去了。

    她迫不及待地撥通了穆易禮的電話。

    “穆經理，你在哪？”徐悅云第一次主動給穆易禮打電話，心里不免有些緊張。

    “小徐，有事嗎？”

    穆易禮昨天睡得晚，今天早上睡過了頭。如在平時，范靜雅早就把他叫醒了，可今天沒有。過了八點穆易禮才醒來。洗漱好，吃過早飯已近九點。他沒有去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了醫院。

    “穆經理，你上午要來辦公室嗎？”徐悅云答非所問。

    “等會兒要的。”

    “噢。”看來只得在辦公室等他了。

    “小徐，我現在在醫院，找我有事嗎？”穆易禮再一次問。

    “在醫院？穆經理，你不舒服嗎？”徐悅云吃了一驚。猜想他不會是昨晚喝多了才去醫院的吧？

    “不是。我來看一個人。”

    “噢。原來是這樣。”徐悅云松了口氣。

    “小徐，有事嗎？”穆易禮又問了一遍。

    “穆經理，你能告訴我在哪個病房嗎？”她決定去醫院找他。

    這個徐悅云，問了幾遍也不說何事，估計有話要當面說。穆易禮告訴她，他在住院部的幾樓幾號床后便掛斷了電話。

    公司離醫院不遠。不一會兒，徐悅云便來到了穆易禮面前。兩人來到走廊盡頭說話。當知道穆易禮來醫院的具體原因時，徐悅云后悔不已。她認為，昨天如果穆經理不喝那么多酒，就不會連車燈也忘了開；如果開了車燈，就會提前發現前面喝多了酒的楊云寶，也就不會出事了。她難過地說：“穆經理，都怪我。我知道，昨天如果不是我故意為你說了話，奚雨栩可能就不會找理由讓你喝那么多酒了。奚雨栩這是在故意為難你。”

    “唉，不說這些了。如果奚雨栩要找我的茬，還怕沒機會？小徐，還有事嗎？”

    “穆經理，今天我為你整理了書柜，你不介意吧？”

    “怎么會呢，我應該謝謝你呢。”穆易禮知道她今天要離開這里了，而且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到廣廈建筑公司了，走之前還替自己收拾辦公室，而且連書柜也不放過，心里很是感激。

    “穆經理，你書柜中的那只紫砂茶壺真好。”徐悅云把話題引到茶壺上。

    穆易禮笑了笑說：“一只普通的茶壺而已。”他不知她怎么對那只不起眼的紫砂茶壺感起了興趣。

    “是在宜興的丁山鎮買的嗎？”徐悅云不能肯定，兩只看上去一模一樣的茶壺，產地和價格是不是也一樣。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穆易禮感到詫異。

    “我猜的，因為奚雨栩也有一只和你一樣的茶壺。”

    “對，他也有一只。是我們一次去宜興訂購琉璃瓦時，在丁山鎮的一家茶壺店一人買了一只。”

    “很貴嗎？”徐悅云關心的是價格。

    “不貴。店家開價兩千元，最后以每只二百元人民幣買下的。”穆易禮不明白她的意思，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噢…… 這個畜生！”徐悅云咬牙切齒地說。

    “怎么啦小徐？你在罵誰？”穆易禮感到莫名其妙。

    徐悅云陰沉著臉沉思良久，抬手撩了一下遮在臉上的幾根長發，然后慢慢舒展開微皺的眉頭。一段時間來，她已經把許多世事看透了，看淡了，也看開了，時間已使她受傷的心得到了撫慰，她已沒有了過多的計較，認為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她雖然在痛罵奚雨栩，但也只是口頭上求個痛快。接下來，她平靜地把那天不小心打翻那只紫砂茶壺的經過，以及接下來發生的事，和她當天夜里的懷疑，向穆易禮簡單地敘述了一遍。

    穆易禮聽后氣憤地說：“還真是個畜生！”

    徐悅云沒有再罵奚雨栩。一段惡夢般的生活已經結束，沒必要再為過去的事煩惱和悲傷了。茶壺的真相已白，她的身心反而感到一陣輕松。她想，原來我并不欠別人什么。

    “穆經理，下午我要回家了，我來向你道個別。奚雨栩和別人都只知道我明天走。”徐悅云的意思很明白，她今天下午走，公司只有他穆易禮一人知道。

    “我知道了。小徐，謝謝你對我的信任。祝你一路平安。也祝你和你的家人春節快樂！”穆易禮有些感動。

    “謝謝！也祝你春節快樂！噢，還有，你今后要防著點奚雨栩，他是個小人。”

    “知道了。小徐，謝謝你！”穆易禮由衷地再一次表示謝意。

    “穆經理，我走了。再見！”

    徐悅云和穆易禮握手告別。她還是第一次和他握手，而且也許是最后一次，心里百感交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穆經理，我可能還要來這里，到時候你可要幫幫我啊。”說完便依依惜別。

    “一定。”穆易禮向她揮揮手說。

    奚雨栩也因昨晚喝多了今天起床晚，近八點才到辦公室。見辦公室窗明幾凈，一切收拾得井然有序，心里說道，徐悅云的工作還是不錯的，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會向著穆易禮說話。想到昨晚吃年夜飯時她為穆易禮歌功頌德、大唱贊歌，心里便不是滋味，難道她和穆易禮真的也有一腿？他醋意頓生，牙根咬得直癢癢。但一想好像又不可能，以前穆易禮沒少批評她，一段時間她還老是在自己面前說他的不是。也許是上次沙發上的事被穆易禮撞上后，她想堵他的嘴才說他好話的。是的，有這個可能，奚雨栩的心稍稍寬慰了些。他又想起了徐悅云身上許多秒不可言的好處，想到她明天就要回老家過春節了，這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看不到她，心里便癢癢起來。想馬上把她叫到辦公室，可這時于慧芳敲門進來，匯報這幾天的資金情況，他有些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