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得端正筆直，就好像當初小學生練坐一樣。表情當然是笑不出來的，我就說平常一點兒好了，最自然的表情就行。拍完以后直接打印，打印成彩色照。我不喜歡那種黑白的照片，這種彩色的照片我看著心里踏實。之后我又去到商場里買了個相框，還是帶腿兒的，可以直接放在桌子上。

    “照片這么放，你覺得怎么樣？”我把相框放到了石頭蓮花臺上。

    “那兒是我做法事的地方，換個地兒。”

    “可這沒地方了呀。”

    “嗨，你第一次參加葬禮嗎？沒有桌椅板凳能行嗎？”

    “哦，也對，這些就明天再弄吧，實在不行問周圍人借一些。”我看了看手機時間，“到點兒了，我得去找她了。”

    “去吧，好好珍惜你人生最后一次約會。”

    “這也是我第一次約會。”

    “那就更應該珍惜了。”

    我走出了破廟，開始往市中心去，這里有一個大型休閑娛樂廣場。我平時最喜歡到這兒來玩，這也是我唯一比較熟悉的地方。

    記得很久以前，我小的時候，在這個廣場中央還矗立著一尊石像，那是一只飛翔的雄鷹，昭示著城市的騰飛。這么多年過去了，城市確實在騰飛，還吸引來了無數的外地人。

    當我們已經對改變司空見慣的時候，不變的東西，也在展現著它的價值。我呆呆地凝視著廣場上巨大的噴泉，周圍幾乎是每年一變的商鋪和霓虹燈。

    在一片繁華之中，我在等待著她。她不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生，卻是我最后一個喜歡的女生。我在人生最后的彌留之際，想要見到的人只有她。

    我對女生的感覺比較早，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對女生有心動的感覺。我從初中有了第一次表白，然后被拒絕，再之后就沒有成功過。如果能多活幾年的話，我想我是一定會成功一次的。

    周圍的世界開始發生了變化，我覺得一切都好溫暖，人們是那么的友善，空氣是那么的清新。我的感官開始變得清新起來，我的耳朵可以聽到最低聲的歌唱，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最細小的塵埃。

    在這萬千變化之中，一個人的身影正向我款款走來。心有靈犀不是杜撰，它是確實存在的。我能感覺到就是她，她也感覺到了我。我們隔著不算遠的距離就揮手致意，她的肩上挎著一個大包，身上是再普通不過的白色職業裝，配著黑色的西裝褲和一雙黑白色球鞋。

    記得以前我和她是同事的時候，那次要見客戶，她穿著西裝，腳上是黑色的高跟鞋，一直站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會面結束之后，她立刻換上了拖鞋。哈哈哈，這個反差轉變真大。剛才還是企業白領的樣子，這一下就成了吊絲樣。

    誰會喜歡整天的被束縛呢？她只是在扮演她應該有的角色，在扮演中讓自己舒服一點兒罷了。一旦演出開始，她是會拼命往自己身上安裝“鎧甲”的。

    我第一次和她聊天的時候，隱隱會有一種恐懼，我居然會怕她。她的語言經過錘煉，再加上她的職業本能，好像每次都得證明她自己是對的，如果我不同意，她會盡全力來說服我。

    幸好，我在第一次和她聊天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后交談起來便舒服了許多。她的內心還是很脆弱的，在高壓的工作下，她的鋒芒時隱時現。經濟好的時候，我能看到她的自信與張揚；經濟不好的時候，我便看到她內斂成了一個小女人。

    她正看著我笑，那笑容不像服務人員禮儀的笑容，而是一種治愈系的微笑。我能感受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歡樂，她真的太可愛了。

    “等久了吧。”她說道。

    “我也剛到。”

    “嗯。”她又笑了一下，“去吃什么？”

    “要不先逛逛吧。”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吃什么，就一邊逛一邊看吧。

    “好。”

    我們倆肩并肩一起走在這鬧市區，兩條手臂不時碰觸到。我多想現在就牽起她的手，只是……我想了想還是不要這樣做，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哪怕留下了這么一點可憐的回憶，過奈何橋的時候也不過一碗湯的事情吧。

    但我不能這么悲傷下去，她很敏感的，我的情緒流露她一定會感覺到。我是要她快樂，而不是難過。今夜我不關心世界，我只關心你。

    鬧市區很大，周圍從銀行到書店應有盡有。因為是飯點了，所以人群都聚集到了餐廳，那些精神食糧的店空了出來。

    “如果真有天堂，那一定是圖書館的樣子。”我故意沒話找話說，不然這一路就太尷尬了。

    “我也是這么想的。”她答道。

    “最近工作都好吧。”

    “就那樣。”

    “好，挺好的。”我又沒話說了，眼看著就要陷入尷尬。

    “你呢？”她問我。

    “也那樣唄。”

    “我覺得你現在的工作挺適合你的。”

    “還行吧。”

    老天爺啊，快來一家餐廳吧，要尬聊死了。唉，人死之前，那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剛想到這里呢，在我們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家“新兵衛”餐廳。看名字也能知道，那是一家日料餐廳。

    我的肚子也不再像之前一段時間那樣拒食了，現在正咕咕叫呢，它提醒我該給它好吃的了。

    “要不就這家吧。”我說道。

    “可以啊，我就喜歡吃日料。”

    “哦，算我蒙對了。”

    “哈哈哈。”

    我們倆一起走進了餐廳，在里頭的工作人員對我們笑了笑，問我們幾個人，我伸出了兩根手指頭，于是他們把我們帶到了長條桌上。

    這家日料在二樓才有包廂，是給那些三人以上的客人用的，還有預訂的客人。我們兩個人來的，只好坐在下面的長條桌上。

    那樣也好，被關在包廂里太難受了，還不如樓下的煙火氣重一點兒好。

    “兩位要吃些什么？”服務員問道。

    “你們這兒有什么特色嗎？”我問道。

    “有啊，我們這里最有名的就是河豚。兩位可以體驗一下河豚刺身（生魚片），不能吃生的話，這里有油炸河豚。”

    “你看呢？”我望向她。

    “你能吃生的嗎？”

    “我無所謂。”

    “我覺得原汁原味好一點。”

    “那就來份刺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