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中有個傳統的民主監督制，那就是教與學民意打分表。

    這個表可不是一般的表，校領導視它為老師受歡迎程度的標尺之一，直接與期末的績效獎金掛鉤。填表打分的學生無需寫名，你只要按要求在相應的欄目填寫A、B、C等級，最后統計時按總分100分，A扣0分，B扣1分，C扣2分折算就行。內容無非就是判定老師責任心、作業批改、課堂質量、教學效率、受歡迎程度等等。校方認為學生的不記名打分，既可以客觀地判斷教師的水平、能力、教學效果，也可以促進老師熱愛學生，加強師德，融洽師生關系，因而每次的最后得分都要大張旗鼓的張貼布告，希望老師好成績繼續發揚，分數太低的老師戒驕戒躁，努力改正。

    S中每學期的民意打分比任何一次月考更具影響力。以往的考試，班級成績的好壞大家心里都有譜，有本身不怎么樣的老師碰到了綜合素質不錯的班級，照樣名列前茅，大小場合可以拿出來說事以示自己絕不是孬種。也或者部分老師厚顏無恥地死纏爛打、軟硬兼施也能逼出成績來。只有學生的公開打分是干貨，即便學生考試成績不是很突出，如果學生的民意給分高高在上，此老師完全可以戴個淡泊名利、鄙視應試、深受學生愛戴的帽子。此分數的含意在大家的閑談中更具深意。

    該來的終歸要來。深諳校事的老師們會在某個敏感的階段對學生出乎意料的關愛呵護、和顏悅色。當學生們感覺親愛的老師們無論怎么挑釁，世界一樣充滿愛時，民意打分就如期而至了。

    照例，一個大清早的早讀時間，一個本不在此年級的陌生的老師拿著一份表，有模有樣的培訓了學生如何填表給分，并強調一定要客觀公正，不準交頭接耳討論，按時完成等等。

    二（7）班的孩子們幾分鐘之內打了分，并有序的交了表。老師也從容地走出了班級，一切都沒有毛病。

    中午時分，早上負責填表的老師急火火地來到二（7）班教室找國棟班長，隨后葉紅也趕過來了，其陣勢不亞于警察堪察犯罪現場，場面嚴肅又冷靜，最終平時精神十足的楊班長被帶走了，走時夾在兩個老師中間，尷尬的他還假笑了兩聲。陸程遠追上去陪他走了幾步以示精神支持時，他剛烈的說了一句江湖上的豪言壯語：“兄弟，沒事！”其磊落與坦然無異于共黨分子在重慶渣滓洞被抓的鎮定。

    自從做楊班長的助手以來，他覺得國棟有膽識有謀略，身上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倔勁，剛正不阿的冷峻下也不泛鐵血柔情。陸程遠覺得他倆有一種一點即通的默契，只要對方的腦子有靈光，另一方即刻就能將星火熊熊燎原。在班級管理策略醞釀的過程中，他倆觀念相近，意識吻合，促膝交談的陸程遠萌生了士為知己者死的信念。陸程遠納悶的是平時還算穩重的楊國棟今天招誰惹誰了，競然搞出這么大動靜。

    好奇心重的陸程遠終歸不放心，忐忑猶豫了一陣子，怕“兄弟”有閃失，打聽到他們幾人進了團委室，決定去了解個虛實。他正探頭探腦的從門縫里偵探楊國棟的處境時，陌生的老師正好被德育處的謝主任送出門來。

    “他說他是班長，去團委有點事，順便幫我交表，我也放心讓他去做了，誰知道評分表在他的手上就失蹤了。就是這么個情況，兇手已經找到，怎么處理那是你們的事了！”老師說道。

    “明白，不好意思哈，讓你受驚了！這事你別放心里去！”謝主任倒是象做了錯事的學生。

    陸程遠甚感蹊蹺，他看陌生老師已走開，謝主任也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了，便貼著門縫，仔細往門里看，葉紅正在審問楊班長。

    “我們班的民意調查表你到底放哪去了？”氣得聲音一跳一跳的是葉紅。

    “撕了！”國棟輕輕巧巧地嘣出兩個字。

    陸程遠嚇得不輕，如此不要臉的絕對不是他認識的楊班長，一定是某個賴皮的鬼魂附上身了。

    葉紅閃電般地沖了過來，手指頭抖抖地直指楊國棟的腦門：“你混蛋！”然后又昏頭昏腦地轉身退后幾步，瞬間又恢復了清醒般質問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學校這樣給老師打分，是不對的！我不贊成！”楊國棟倒是回答得一本正經。

    葉紅詫異得再度盯著眼前這位班級老大，似乎要看出對方腦門有幾個洞來：“我說你腦子里裝的是水還是泥啊？現實中不對的事多了去了，難不成因為你的不贊成就不敢存在了？你真是太可怕了，今天你對打分不贊成就直接撕了，明天你對社會不贊成是不是要造反呀？難保某一天你就會突然炸了地球，因為這個世界有太多你不贊成的事兒……”

    葉紅面對楊國棟不可理喻的邏輯心生恨意，她雖然壓制住把他撕成碎塊的沖動，但情緒還激昂到處于咆哮的高峰。

    國棟杵在那，看葉紅難以遏制的憤怒，扯著脖子想申辨幾句，又怕火上澆油，于是選擇了閉嘴。

    葉紅可是不依不饒：“楊國棟，我選你做班長，已經有人非議我了，也可能我真的眼拙，上一次你怎么傷害我的，告訴你，傷口時不時還在隱隱作痛，這一次估計你也是存心的，我太媽的真是太混蛋……我的善良、我的包容全部被一幫什么也不是的人渣算計……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再度重演……”葉紅眼圈紅了，眼淚不聽使喚的飆了出來：“我咎由自取、我自作自受……好吧，我幫不了你，學校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吧，給人擦屁股的事我不干，我走了！”

    陸程遠看到葉紅邊走邊哽咽，趕快閃到了一邊，待葉紅走遠，他聽團委室“砰” 的一聲，原來惹了事的那個家伙對著墻在狠狠的砸自己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