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饑寒令人起盜心 財色能迷人心智(三)
作者:
成丕立 更新:2016-07-15 23:23 字數:9477
盤古崽中考回到家里的當天晚上,盤友崽會同盤山崽來到盤古崽,說:“老滿,你能考上高中嗎?當哥哥的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把讀大學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感謝兩位哥哥來看我!實不相瞞,這次中考的試題基本上在我復習的范圍,考上縣里的省重點中學應該沒問題,只是……”盤古說。
“只是什么?我最討厭老滿說話吞吞吐吐了!”盤山崽說。
“只是家里沒有錢送你去讀,對吧?老滿,你放心!你家里沒錢送你讀書,我和老二都在生產隊出工了,家里又不靠我們兄弟倆這兩個錢,只要你考得上學校,我和老二送你去讀。”盤友崽說。
“對!我和老大供你吃的糧食,幫你交學費!北P山崽說。
“謝謝!謝謝兩位哥哥!我明天也隨你們去生產出工,向前輩學習,半工半讀,爭取自己養活自己,自己送自己讀書,做無產階級又紅又專的接班人!”
一個多月后,盤友崽的父親去公社參加各大隊支部書記會議,分管文教的公社副書記在會上說:“最后,我向大家宣布一個好消息,今年中考,全縣考試成績第一名的同學出在我們公社,就出在我公社最貧窮的大隊——鬼谷寨的盤古崽同學。公社黨委研究決定,書記與我,還有學校的校長三人,一同給他送省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去,鼓勵他破我們公社的歷史紀錄,成為第一個大學生!”
第二天中午時分,校長帶著三本畢業證書,一張省重點中學通知書,公社書記兜里放著一個百元紅包,分管文教的副書記手里提兩斤豬肉,盤友崽的父親肩膀上背了三十斤大米,一行四人有說有笑,高高興興地來到盤古崽家門口。盤友崽的父親高聲叫喊:“古崽,古崽,公社兩位書記和你們校長給你送通知書來了,快出來迎接呀!”
在這個禮拜中,盤古崽父親的病加重了,生產隊長安排盤古崽去稻田放水。盤古崽在這個禮拜中,每天背一把鋤頭去山谷的梯田走一圈,看到發黃的稻田中有水,挖一條溝排出去。快到中午時分就回家,給父親煎一碗草藥送到床邊,再煮些野菜做中餐充饑。今天,剛剛把藥煎好送到父親的床邊,聽到外面有人喊自己,正要往外走時,父親有氣無力地說:“三斤,你聽到外面的人說沒有?公社書記和校長都來我們家了,這是寨子里第一次有這么多,這么大的官來,扶我起來,我要和你一起去迎接,否則,寨子里的人會指責我,沒見識,又不懂禮數!我沒多長的日子了,絕不能在世上留下罵名!”
盤古崽是一位很孝順的年青人,立即轉身過去扶著父親坐起來,給父親整理好衣服,又扶著父親慢慢地走出來。父親看到房子站著一排人,身穿潔白襯衣,黃色褲子和一雙閃閃發光皮鞋的人,笑容燦爛,紅光滿面,精神抖擻,肚子略挺。雙手拿著一個紅包,一疊嶄新的十元鈔票露出一小半。站在他右邊的是一位年近六旬,身上穿著粗棉布衣,腳上穿了一雙稻草編織的草鞋。滿頭銀光換發,滿面笑容,眼睛炯炯有神,舉止大方,文雅端莊,看上去便知道是一位有文化,懂禮貌,慈祥而又和藹可親的人。他手上拿著一個紅色本子,上面還有一張紅紙。站在左邊男子年近五旬,上身穿一件白色背心,下身穿退色黃色褲子,腳上穿著一雙解放鞋。頭發烏黑,濃眉大眼,滿臉是粗黑的短胡須,四只粗壯。手里拿著一塊勾刀形狀的豬肉。盤友崽的父親看到盤古崽扶著父親出來,急忙放下肩膀上的大米,走過來扶著盤古崽的父親說:“您老人家身體不好,怎么還出來迎接我們呢?您坐!請您老人家坐下說話!”
盤古崽的父親伸出抖動的手,激動地說:“請領導們坐,領導們大駕光臨寒余,老朽真是受寵若驚!你當大隊支部書記的,帶領導來我家也不提前通知一聲,你知道的,我們家貧窮,撈米不上鍋,怎么招待領導呀!”
“領導來我們鬼谷寨,我也是昨天在公社開會時才知道的,誰叫你的兒子考到全縣第一呢?領導是給你兒子送錄取通知書的。請你老人家放心!米呀,菜呀,領導都你們家帶來了,公社里還給你兒子包了個大紅包呢!”盤友崽的父親邊扶他坐下,邊大聲說。
公社書記雙手把紅包遞給盤古崽的父親,笑呵呵說:“哈哈!你這兒子真生得好!乖巧又孝順,學習成績名列全縣第一,將會是我們公社出的第一位大學生!公社黨委研究決定,獎勵他一百元,鼓勵他更加努力學習!為公社,為寨子里,為您老人家爭氣!”
校長等書記說完退下后,也雙手捧畢業證和通知書遞給他,微笑說:“我在這所學校教書三十多年,這么優秀的學生還是遇到第一位,他就是我們大山中飛出去的金鳳凰,祝賀您老人家!”
分管教育的副書記站起來,走到盤古崽父親的前面,把豬肉提高在盤古父親的眼前晃了晃,大聲說:“這吊肉是八一建軍節時,政府分發給我們這些從抗美援朝戰場上立功的退伍軍人的,我舍不得給家里人吃,今天早晨清早起來,到食品站排隊一個多小時,特意買來祝賀您生了個好兒子!”
“還有那三十斤大米,是這位校長少吃節約下來的口糧,聽我介紹你們家生活困難后,也特意從糧站買來送給您老人家吃。”盤友崽的父親接著副書記的話說。
盤古崽父親接過他們送來的東西,聽了這一番番感人肺腑的話后,激動得流下了眼淚,扶著竹椅子的靠背站起來,打著哆嗦說:“感謝黨!感謝毛主席!!感謝兩位書記和校長,對我們家的關懷、關心、關愛!!!”
盤古崽站在父親的身邊,看見父親站起的時候,全身都抖動,說話也打哆嗦,最后的“關愛”一詞在喉中,沒有發出聲音來,左手扶著父親的肩膀,右手輕輕拍了拍父親的背。父親轉身看了自己一眼,用斯啞的聲音接著說:“三斤狗,你還站在這磨蹭什么?還不去煮吃,想餓壞關懷你的領導嗎?”
“嗯!我這就去!北P古崽答應父親后,一手提著豬肉一手背著大米進了廚房,帶著妹妹煮吃去了。
“我家里還有幾斤火燒酒,我回去拿過來,讓大家為我這侄兒考出好成績慶賀慶賀!”盤友崽的父親看著書記說后,沒等書記回話就笑呵呵地轉身走了出去。
剛擺好桌子正要開席時,盤古崽的母親腰間綁了一把柴刀,一手背著鋤頭,一手抱著一大捆野菜走進來。校長看到這位五旬開外的婦女兩手不空,急忙起身去接過那一大捆又新鮮又嫩的野菜,放在地上微笑說:“你家養了幾頭豬?每天扯這么一大捆豬草回來?”
“幾頭豬?我家有四頭兩腳豬,這不是豬草,這是我們家青黃不接時的糧草!北P古崽的母親苦笑一下,答道。
“這個農忙季節,你們家就吃這個度日嗎?”校長說。
“我們家都斷糧兩個多月了,幸好是住在這深山老林,否則,吃這個都無法填飽肚子。”盤古崽的母親答道。
“新母娘,你回來了?公社領導給我們家送來了米和肉,還有錢和你兒子讀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快去洗手,你來敬領導幾杯酒!北P古崽的父親暗中制止老婆說。
盤古崽的母親轉過頭一看,坐在桌子邊的還有兩個陌生男子,猜想這三名陌生男子就是老公說的公社領導,桌面上還擺著兩碗野菜伙肉,消瘦而又被太陽曬得烏黑的臉紅了,心里為自己剛才冒昧說出的話而感到羞愧。低頭喃喃說:“對不起!對不起!您們先喝,我一會就來敬您們喝酒!”
盤古崽給每位領導斟酒一碗后,把酒壺放在桌子上,正要轉身進廚房去盛野菜吃時,父親說:“三斤狗,你給老子也斟一點酒嘛,領導對我們這么好,我得敬敬領導呀!”
“爸爸,醫生一而再地囑咐你不能喝酒,等媽媽來后再敬領導不行嗎?!”盤古崽喃喃說。
“今天老子高興,斟一點點酒沒關系的,我敬領導也是意思意思一下嘛!”
盤古崽回到桌子旁邊,提著酒壺給父親斟了一小半碗酒,然后,帶著妹妹進了廚房,盛了兩大碗水煮野菜,一碗給妹妹,一碗自己吃。盤古崽的母親放下鋤頭,去了房子旁邊用竹子引來水的木桶邊,用手攔住竹子口,撲下去喝了幾口水后,再從木桶里捧出水來洗了一把臉,然后繞道來到廚房,盛了大半碗野菜,坐在盤古身邊吃了起來。盤古崽停下手中的筷子,小聲說:“媽媽,爸爸不是叫你去敬領導酒嗎?你怎么坐在這兒吃野菜?”
“難道你沒看見嗎?就那么兩碗菜,我現在就坐在那里去吃,領導敢動筷子嗎?要不,你去外面選一些鮮嫩的野菜,放點油炒一碗野菜出去,他們才有下酒菜。”盤古崽的母親微微一笑說。
盤古崽放下碗筷,趕忙出去從母親剛扯回來野菜中選了一小把,拿到外面去洗干凈回來。母親接過來親手炒菜,炒熟后端出去,又給每人酒碗添滿,再坐下說:“今天讓領導受苦了,來到我們這窮鄉僻壤,別說我家沒錢,就是有錢也買不出東西來招待您們,米呀、菜呀、酒都是你們買來的,就是借了個鍋子給你們用,非常抱歉!來來來,借花獻福,敬各位領導一碗酒!”
盤古崽的父親聽到領導這么夸自己的孩子,心里很高興,在開始喝時,他只是用舌尖品嘗一下酒味,領導們就喝一口大的酒。后來,副書記發現自己一碗滿滿的酒都喝完了,他那小半碗酒還在那里,提議說:“我把這一碗酒喝完,您老人家也干了那小半碗行嗎?”
“我本來是不能喝酒的,你領導提出來了,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同您干了吧!”盤古崽的父親說。
剛剛放下碗,書記提著酒壺過來,給添了小半碗酒,端碗過來碰了一下說:“如果我孩子有你孩子一半優秀,你喝這點酒,我干兩碗滿的都要得,來,為你生有這么優秀的孩子干杯!”
盤古崽的父親喝下這兩個小半碗酒下去,心里像有一團火在燃燒,頭也覺得暈暈的,想嘔吐又吐不出來。正在這時,妻子端野菜出來了,他趕忙夾了兩夾野菜吞下去,人才好受些。
書記、副書記與校長離開后,盤古崽的父親自己感覺到頭暈,心悶,呼吸急促,邊呼吸邊輕輕叨嘮:“三斤狗,我心里好難,快扶去床上躺著,去床上躺著……”
盤古崽聽到叨嘮的聲音后,轉身過去看到父親臉色蒼白,額頭上冒的汗珠如黃豆大一粒,搖搖欲墜的樣子。立即快步走過去,將父親扶到床上,讓他躺下休息。剛剛躺下就出現咳嗽不止,并咳出了鮮血。盤古崽又將父親扶起來,讓他靠在床頭坐著,焦急說:“妹妹,你快來給爸爸拍拍背,我去喊巫醫來家里看看!
巫醫還未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酒氣,走進房子又看到一個紅本子壓在一張紅紙上,瞪大眼睛仔細一看,紅紙上面有一條醒目的大字——錄取通知書。心想,這小子讀書慣來成績很好,因父親患病十幾年,生活僅一個婦女勞動維持生計,還經常給男主人打針拿藥,家里貧困如洗。聽說兩個月前就已斷糧了,不是這小子考上了好學校,縣里或公社給他們送來獎學金什么的,他們家怎么能喝得上酒呢?巫醫走到床邊一看,見盤古崽的父親臉色蒼白,瞳孔增大,眼光刺人。巫醫低下頭去,又看到床邊有一地的血,搖搖頭,喃喃自語說:“知道自己患的是癆病,醫生又一而再叮囑不能喝酒,你偏要喝,樂及生非,神仙也救不了嘍!”
巫醫說后,背著自己帶來的箱子,轉身就要往外走。盤古崽一把拉住巫醫的手,跪下去哀求說:“巫醫,您看在一個寨子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父親吧!”
“醫書上說,兩眼瞪人判了死刑,你們給他準備后事吧!”
“他還沒斷氣,一定有救,您一定有辦法救他的……”
“知道你們兄妹還小,我已沒辦法,另請高明吧!”巫醫說完,甩掉盤古崽的手,大步走了出去;丶曳畔孪渥樱路鹇牭奖P古崽和他妹妹在高聲呼喊爸爸的聲音,這時才想起沒有看見盤古崽的母親。心想,他們的父親死了,母親又不在家里,兩個孩子還不懂事,如果自己不去告訴他們的母親,確實說不過去。轉過身子,急急忙忙向生產隊做事的地方跑去。
跑到一個山坳上,看見山谷中有一群人在干活,巫醫把雙手做成一個喇叭形狀,放到嘴邊大聲喊:“三斤的媽媽,你男子人不行了,快回去看看吧……”
盤古崽的母親聽到喊聲后,把鋤頭丟在山谷中的土上,拔腿就向家里跑去。盤友崽、盤山崽及其他們的父親都在一起開荒,聽說盤古崽的父親不行了的消息后,一行四人拿著自己做事的工具,跟在盤古崽母親的后面,匆匆忙忙來到盤古崽家里。盤古崽的母親沖進房子,撲在盤古崽父親床邊,大聲問道:“他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孩子們還小,你千萬不能走呀!你走了我怎么辦?”
盤古崽的父親吃力地抬起手,指著自己衣服上面的口袋,斷斷續續地說:“我,我不行了,這,這是公社書記給的一百元,我,我走了后,一,一定要讓三斤去讀書,書……”
盤古崽的母親拼命地搖頭,聽到讓三斤讀書后,又點了點頭。盤古崽的父親看到妻子點頭了,微笑著咽下了氣。房子里突然浮現呼喊聲、哭泣聲,聲聲掁耳,悲慘凄涼。
盤友崽的父親沉思一會,走到盤古崽母親身邊,扶著她站起來,說:“嫂子,請你節哀!夏天炎熱,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入土為安,我們一起商量一下,如何處理善后事宜。”
“他爹走的真不是時候,我不僅是身無分文,而且家里無一粒糧食,如何才能把他安葬出去呢?”盤古崽的母親說。
“我想這樣,首先給你組織寨子里的村民打會,我任會首,借兩擔谷子給你,其次是生產隊從救濟糧中給你解決一擔谷子,再是我給你寫個報告,并幫你去咆公社和縣民政局,給你家爭取些救濟款,無論怎么想方設法,我和隊長都會幫你們家籌集到這筆安葬費,你放心!”盤友崽的父親表態說。
“從救濟糧中解決一擔谷子,遠水救不了近火了。我看還是這樣,上面你熟人多,你現在就去公社和縣民政局爭取救濟款,我在寨子里做村民的動員工作,籌集夠安葬時吃的糧食。我當二會首,也借兩擔谷子給你們家!”盤山崽的父親說。
“他爹還沒有棺材,怎么辦?”盤古崽的母親又說。
“先借盤山崽他公公的長壽棺材一用,安葬下去后,我兄弟倆去林場借些木材來,再給他公公做一合長壽棺材就是!”盤友崽看著盤山崽的父親說完后,再朝盤山崽詭異地笑了笑。
盤友崽和盤山崽和他們的父親都從做事的地方走了后,與盤古崽家幾戶關系好的人也聚集在一起,張三說:“這三斤狗好造孽,還這么點點在就死了父親,以后這個家誰來支撐呀?”
李四說:“死人的家里對聯橫批寫的都是當大事,盤古崽他父親三代單傳,父親死了兒子又還小,安葬的事誰來幫他們家管事呀?何況大隊支部書記和隊長都回去幫忙了,我們這幾家親鄰好友不回去幫幫,怎么過意得去?!”
王麻子說:“我們這個寨子就那么二十幾戶人,關了寨子門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我們就再回去那么三四人,幫他們料理料理一些事吧!”
張三、李四和王麻子三人,緊隨盤友崽他們后面來到盤古崽家。聽到支部書記說,自己去公社和縣里幫盤古崽家申請救濟時,站到書記面前,異口同聲說:“書記,我們仨做什么?”
“呵呵!你們仨也回來了?!我就給大家分分工吧!張三、李四,你倆隨我去我家,挑兩擔谷子去碾米,回來煮兩個桌子的飯菜,給來幫忙的人吃。盤山崽和王麻子,你倆去把盤老爺子的長壽棺材搬來,協助盤古崽他兩母子把人裝進棺材。你這隊長就去招集打會的人,把愿意參與打會的人都叫來吃晚飯,明天都帶米米來幫忙做事。我兒子和他媽,兩人去集市采買壽衣、燒紙蠟燭香和吃的菜,大家認為這么著妥否?行的話就分頭行動去吧!”
盤山崽的父親領了任務后,背著一把鋤頭返回到生產隊做事的地方,把盤古崽父親去世的噩耗和家里要靠打會來安葬死者的事告訴大家。大家聽到這個噩信后,人人深表同情,你一句他一句議論紛紛,有人說:“這女人從小聰慧,善良而又勤勞,本人也長得很漂亮。年輕時,不僅是寨子里有很多追求她的后生仔,寨子外面也有許多英俊才杰的后生追求她,真是選七選八選得眼睛瞎,招進一個癆病鬼。年紀輕輕的就要守寡,她一個婦女還要養活兩個小孩,她的命真苦!”
也有人議論說:“他兩個孩子都很乖巧,聰明又聽話,小女兒四五歲就開始做家務事了,現在給父親煎藥,煮吃等家務活都是她做。大兒子更麻利,不僅讀書成績好,上山砍柴,下地做農活,樣樣精通,做得又快又好,聽說這次中考排名全縣第一。今天上午,公社書記和學校校長,親自給他送來省重點學校的錄取通知書,還給了一百獎學金。這下完了,再好的成績也無法再讀書,這兩個孩子真造孽!”
大家議論一陣后,大多數的人又悄悄離開了隊長。大家走了幾步后,又轉過頭去看了看隊長,看看隊長身邊還剩下幾人。當看到只剩下五六人時,個個都回過頭來,自言自語地說:“盤古崽兄妹小小年紀就沒了父親,他倆兄妹的命的確很苦,人人心里都想幫他們一把,可這年頭,大家正如冇光頭所說的,親生老母都沒有吃,哪里有余糧參與打會,還是保自己的命要緊。”
留在隊長身邊的五六人,自己家里的糧食也非常緊張,有的人家里早就是一天三餐,兩餐吃野菜一餐是吃紅薯干伙米煮的飯了,他們還是向隊長表態說:“我家里哪怕只剩下一擔谷子,他們家打會也要送一籮筐去,體現我們是住在一個寨子的那種感情。”
傍晚,巫醫從自留地回家的時候,路上聽到在生產隊出工的婦女議論說,盤古崽家要靠打會來安葬父親,隊長喊愿意參與打會的人今晚去吃晚飯,他背著鋤頭直接來到盤古崽家。吃了晚飯后,盤山崽的父親掏出一本課本和筆放在桌子上,大聲說:“請各位參與打會的叔侄坐到這邊來,大家先報個數,看看打這個會借來糧食,是否夠做場白喜事吃的……”
隊長的話沒說完,盤友崽患打斷他的話說:“我野豬是三斤狗的大哥,我父親也表了態當大會首,下午已經挑了兩擔谷子來了,如果這次打會的糧食不夠,我明天再挑一擔谷子來!
“我是三斤狗的二哥,我公公的長壽棺材下午抬來了,打會我家也借兩擔谷子給他家。”盤友崽的話音未落,盤山崽接著說。
來參加打會的人聽了這兩個娃娃說的話,心想,在我們這大山區,一年的口糧都是兩擔谷子,打會出的谷子雖是有還的,但不知要哪年哪月才轉流到還自己。再說,這個時候借出一人的口糧,自己家要專門吃野菜度日,誰也不敢跟著出來表態,房子里頓時鴉雀無聲。
巫醫心里盤算著,你們兩家,一家是當大隊支部書記的,另一家是寨子里的生產隊長,每家除有口糧外,還有工分糧食和干部補助糧食,我當巫醫的雖工分比你們家少,也沒有干部補助的糧食,但請我治病的和做巫師的,多數家庭都是給我一些糧食,家里的谷子并不比你們兩家少。再說,我已經過了年輕氣盛的年齡,做人低調一些,一是便于家里借不出那么糧食的人也敢表態,二是等他家里撈米不上鍋時,再次借給他,對我會更加感激。想到這里,巫醫站起來,慢慢騰騰地走到隊長身邊坐下,慢吞吞地說:“我是寨子里的普通老百姓,在早幾年,我是經常挨大隊和公社干部批斗的牛鬼蛇神,可寨子里的老百姓還是敬重我的,我心里也時刻有老百姓的位子,特別是對那些勤勞而又遭受災難的窮人,我很是同情。今天,我捐獻一擔谷子。安葬那天,我又免費做法事。以后,有我幫得上忙的事,只要三斤狗找我,一定是義不容辭!”
巫醫的話音剛落,房子里響起一陣又一陣掌聲。盤古崽被巫醫這番感動得流下了淚,走到巫醫面前跪下,給巫醫拜了三拜。說:“感謝巫醫!您的大恩大德我銘刻在心,莫齒難忘!”
去參加打會的人也深深被他這番話打動了,本來是想借一籮筐谷子給盤古崽家里的,聽了這番話后,改變捐贈一籮筐谷子給盤古崽家做白喜事。
第二天早上,全寨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用包裝一兩斤米,有的瓜勺裝三四斤米,也有用籮筐挑三四十斤稻谷去盤古崽家,每家每戶都帶著糧食去幫忙做事。
巫醫挑一擔谷子,帶著全家老小來到盤古崽家里,看到全寨子的人都送來稻谷和米,詭異地笑了笑,對盤古崽的母親說:“嫂子,雖現在已經是新時代了,很多人都不相信世上的鬼和神,話又說回來,很多偉人都說,信則有不信則無。你我都是出生在舊社會的人,特別是我們都是瑤族人,一些風俗和人的命運,不用鬼神來解釋都說不通。為了你兩個孩子的將來,仍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選個黃道吉日安葬,讓活人放心些!
“我們不懂,這個你在行,再說,寨子里是規矩是孝家不管事,拜托你幫我拿個主意吧!”盤古崽的母親答道。
“好!遵命!”巫醫說后,立即跑步回家,拿來羅盤和選日子的書,叫上盤古崽、盤友崽和盤山崽三個娃娃,一起去采地選風水。
晚上,巫醫回來后,首先去統計寨子里的人送來的糧食,以及政府給的救濟錢和糧,一掐算正好是寨子里的人來幫忙的三天伙食開支,然后,捧著選日子的書,裝模作樣翻閱了半天,他選定的黃道吉日卻是第六天的日子安葬。巫醫回到家里,對妻子笑嘻嘻地說:“報告老婆大人,我給盤古崽父親選定的黃道吉日是十八,比他家打會、寨子上的人捐贈和政府的救濟錢糧多了三天時間,估算了一下,他們家要向我家再借六擔谷子的高利貸,才能把他父親安葬下去,您說我精不精呀?”
妻子用手重重地撮了兩下巫醫的腦袋,嬌滴滴地說:“你這個死鬼,賺了死人的錢還不算數,還要賺缺心眼的錢,你這么壞良心,難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我跟著師傅學巫師和醫這行就是天命我們來,專門吃這行飯的,因為師傅心眼好,所以一輩子也發不了財,我可是青出于藍勝一藍了,你看看,我的生意,我們家的錢財比師傅多多了,呵呵!”
第二天早晨,巫醫在盤古崽家吃了早餐后,拿著選日子的書和羅盤來到盤古崽母親的面前,說:“嫂子,請你把書記、隊長和你兒子都叫來,我們一起商量一下,安葬這個黃道吉日的事吧!”
盤古崽的母親吩咐兒子說:“三斤狗,你去把書記和隊長叫來,一起來定定安葬你父親的日子!
盤古崽把大隊支部書記和隊長都叫進來后,巫醫故意提高自己的聲音說:“我昨天帶著孝子和他兩個兄弟走了大半天,選定了安葬的風水寶地,又根據地理形狀和孝子一家人的生長八字,掐算了一個通宵,你們原定的日子是諸事不宜破日,而農歷十八日,也就是下周的今天才是真正的黃道吉日。在這天安葬死者,從此不僅是全家都會順順意意,子孫滿堂,而且會得貴人相助,家庭興旺,人才輩出!
“可是,現在籌集的錢糧僅夠三天的,推遲三天的話,來幫忙的人吃飯怎么解決?”支部書記說。
“這個好辦,需要糧食的話我可以借給他們家,但我已給了他家一擔谷子了,再借的話,不僅是要還,還得算點利息!蔽揍t說。
“我們家本來就非常困難了,安葬他父親還打了會,再借三天的糧食,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才能還上?”盤古崽的母親說。
“其實,只要以后的事順順意意,后代多出人才,我借給你們的人都不怕你們家不還,你們還怕什么呢?”巫醫一句話說得大家啞口無言,大家只好默認。
盤古崽父親尸體停留在屋里期間,全寨子的男女老少都到盤古崽家來,有的是來幫忙做事,有的是來幫守夜,還有的是借故來吃飯的,每餐五六個桌子,整整在盤古崽家吃了一個禮拜,把政府救濟的錢糧,寨子上的人捐的糧食和打會借來的錢糧,在四天內全部吃完了。盤古崽只能向巫醫借糧食。巫醫說:“還有三天時間,并且是安葬那天人客最多,估計你還要借七擔谷子,第一年按一擔谷子的利息算,第二年得給我一擔半,借三年就得還我三擔半谷子,以此類推計算,你還要不要借?到時不要說我沒跟你說明借糧食的得算!
盤古崽雖然知道,這種利息是個天文數字,但選定安葬的黃道吉日都已公開宣布出去了,這時想更改也無法更改了,咬咬牙說:“我不能不把父親安葬下去吧!只有靠來年收成好些,早日還清你債!巫醫,您能不能看在都是同一寨子的份上,少收些利息呢?”
“你看看寨子里還有誰敢借給你?我不看在同寨子的份上,再高的利息我也不想借呢!要不,等你快還完時,我們再商量商量!
盤古崽借糧借錢,把父親安葬下去的那天晚上,一人躲藏在房子里,呆呆地看著那一張省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很久很久后,才掏出一合火材來,將通知書燒掉。擦干凈臉上的眼淚,慢慢走出房子,來到支部書記與隊長他們坐的桌子邊,坐下說:“兩位叔叔,我讀書的夢想已破滅,從明天開始,我也就是生產隊的主要社員了。特別是我的身子骨不粗壯,體子也比較弱,要請你們多多給予照顧!”
“哎!天有不測風云,要不是你父親去世了,你一定是我們寨子里的第一位大學生!不僅我們寨子里的人看好你,公社干部和你的校長都對你讀大學寄予很大的希望!”支部書記長嘆一聲說。
“老侄,你放心吧!只要我還當這隊長,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們家,明天,安排你妹妹給生產隊看牛,給你也盡量安排輕一點活,又要你能自己養活自己的事!标犻L看著支部書記的表情說。
盤古崽的母親聽到兒子說的話后,心想,男子人斷氣的時候,還指著自己的衣服口袋叮囑說,要讓兒子去讀書。現在兒子卻向寨子里唯一的兩位干部要求去生產出工,心里感到很是傷心,但又十分無奈。當聽到書記與隊長說同情話后,知道他倆很同情這個家庭的不幸遭遇,忍不住又掉下眼淚,“烏……烏”傷心地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