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風區(qū)的每個人都認為,沈飛龍已經暗地里派人建了一張無形的網和一堵看不見的墻。無形的網把他們和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起來,而那堵看不見的墻一直圍著他們,不讓他們出去。這樣的猜測也確實有些道理,很多地方都遭受了安樂鎮(zhèn)枯葉的侵襲,據(jù)說都吹到段木村去了,偏偏離安樂鎮(zhèn)那么近的聞風區(qū)沒有看見一片安樂鎮(zhèn)的枯葉。

    沈飛龍第二次被鋼珠打倒了,他的怒火比起上次已經減了一半,當遇到第三次襲擊時,他已經沒有了怒火。在家里的孩子由若狐和母親照料著,他則在外面拼命處理根本無足輕重的大事小事。每次他去視察的時候,聞風區(qū)一派祥和的景象讓他感覺這樣的付出是值得的,當他回到辦公室,就會拿起一張白紙來勾勒未來城市的藍圖,然后撕毀,再勾勒一張新的。如此往復,永不停歇,一直到了孩子滿百日的那天。沈從道現(xiàn)在想起百日的時候還是會發(fā)抖,那天的父親特別兇暴,把整個家庭聚會搞得一團糟。

    若狐準備著餐具,不知名的母親下廚做飯,從仁和剛滿百日的道前一起安靜得在房間里看著對方。從仁不大敢正視他,不過從道卻是伸著小手要抱抱,還用嘴吐著泡泡。待一切準備就緒,若狐敲了敲房間門,示意從仁出來吃飯,自己來到房間里,解開衣扣給從道喂奶。從仁眼一眨不眨得往門里看,不免流了些口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飛鳳,只可惜媽媽一直忙于工作,幾乎從不回家。今晚是值得高興的,母親讓滿百日的從道坐在一把嬰兒椅上,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夠。若狐看著這位母親能這么高興,心里也挺舒服,卻不知從仁正盯著自己看。從小缺少母愛的他十分渴望像若狐這樣的女人,就在今天,他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雙手從若狐的身后抱住了她的腰。若狐被這一舉動震驚了,她以為是從仁調皮了,想掙脫他,從仁卻越抱越緊,還把臉靠了過來。若狐拿他沒辦法,索性把他抱在了懷里。母親還開玩笑,從仁是吃醋啦。

    一陣敲門聲驚擾這祥和的場面,若狐被從仁拖著動彈不得,母親去看了門,站在門外的是一個面容憔悴,兩鬢發(fā)白的人,沈飛龍那嚴肅的臉上已經刻上了歲月的痕跡,他徑直走到若狐的面前,又看了看在一旁的從仁,接著又看了看自己的孩子。“我給孩子取完名字就走。”沈飛龍說了句不可思議的話。若狐搖了搖頭,不必了,孩子已經有了名字,他叫……沈從道。這句話可不得了,沈飛龍臉上的皺紋突然就扭曲了,他的瞳孔旋轉著,發(fā)出了低沉的怒吼,“誰允許的!”聲音一出,從仁嚇得抱緊了若狐,剛滿百日的從道也哭了起來,母親被嚇得站在了一旁。沈飛龍用力拍著桌子,沒有人能違抗他的意志,沒有人應該違抗他的意志。若狐不慌不忙,站起身與飛龍對峙起來。孩子不能用這個名字,要聽我的,飛龍用更大的聲音說道。不是一切都要聽你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生活,你這樣做根本就是違背自然,若狐的心聲敲打著飛龍的心,沈飛龍萬萬沒想到,這只卑微的狐貍敢說出這樣的話。沈飛龍哼了一聲,扭頭就走出了門,隨口說道:“當初我救你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那時正好要刮那么一場大風,我只是順天命而已。”簡單的話語深深刺痛著若狐,千年的等待竟然就是因為一個機緣巧合,她絕望地低下頭。從仁看到了她的眼淚,伸出舌頭去舔,咸咸的。

    飛龍穿過漆黑的街道獨自跑回了辦公室,他想用工作打發(fā)時間,卻激動得連續(xù)摔斷了三只筆,撕碎了桌子上畫的城市藍圖,他在辦公室的大喊大叫并沒有引起誰的注意。就連隔壁的那些一直沒下班在蹭空調和網的人也沒有在意。沈飛龍在一通發(fā)泄過后也平靜了下來,坐在椅子上的他呆若木雞,想了好多,卻不知從何想起,腦子一片混亂。他用額頭撞擊著墻面,停下來就一直坐到了天亮。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這個可憐的人臉上的時候,沈飛龍感覺自己的精力不如以往了,他變得更加蒼老。手底下的那些人早上來拜訪他時,還問了句:請問您是沈區(qū)長嗎?沈飛龍背對著他們點頭,有些識相的人幫他把地上收拾了干凈。區(qū)長,今天的視察要不要推遲啊?有人問他。那種空洞的聲音激起了沈飛龍最后的熱情,雖然若狐這么說,但她無法否認的是,聞風區(qū)確實在他的治理下越來越好,人人都遵守法律,并且他十分確信已經消除了貧窮。

    沈飛龍的專車經過的地方都有人舉著彩旗夾道歡迎,有些人還向他敬禮。沈飛龍在窗口回敬著。等他的車隊經過聞風廟時,只見那里大門口擠滿了人,這么久了,大家還是認為一定能在這再見到若狐。沈飛龍看到這一幕也不免笑那些人太傻了。車隊繼續(xù)向前開去,迎面出現(xiàn)了一道嶄新的墻,沈飛龍感覺到了什么,大喊停車,可是司機卻希望再開一會兒停,“停車!”飛龍吼道。司機嚇得趕緊剎車,飛龍走出門去,看著這堵像是魔法變出來的墻,他把耳朵靠在了墻上,仔細聽了聽,墻后面確實有人的聲音,然而他聽到的更多是身后那些人的心跳聲,那么的急促。沈飛龍用盡力氣一把推倒了嶄新的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凄慘的景象。無家可歸的人聚居在一起,住著木板的房子,幾個人吃著一碗泡面。當墻倒塌的時候,那些人都一齊看了過去,他們盯著眼前這個西裝筆挺的人,兩眼露出了無辜與不幸。他們是被趕到這里的可憐的人們。沈飛龍不停往后退去,后面走來幾個人要攙扶他,被他一把推開,沈飛龍瞪著身后的這些人,怒火足以燒盡他們。但是現(xiàn)在的沈飛龍感覺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他也不乘車了,徒步往回走去。那些人沒有攔住他。就在第二天,當那些人想著辦法的時候,沈飛龍主動提出了辭職,他什么都不要,只希望自己能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