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環夫人的后事，又是陰雨天氣，我的心情跟天氣一樣很 不好。

    卞夫人突然來我的院子看我，她看了一下我的臉，說 ：“你臉上顏色不好，不舒服？”

    我說 ：“沒啥事，也許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吧。”

    卞夫人環顧了一下四周 ：“最近有沒有聽到什么風言風語？”

    “我整天待在屋里，哪都沒去，沒聽到啥啊。”

    “環夫人突然上吊自殺了，這件事你怎么看？”

    我知道卞夫人是在套我的話，說 ：“環夫人自兒子曹沖死后，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估計她受不了這種打擊，抑郁而自殺。”

    卞夫人說 ：“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有人說她上吊自殺另有隱情，特別是跟她走得比較近的夫人，煽風點火，在環夫人兒子面前說她母親和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她們暗暗把矛頭指向我，好像是我害了曹沖和環夫人。”

    “卞夫人怎么會害他們呢？這分明是別有用心的人想挑撥離間，因為她們嫉妒曹公寵愛你。”我也聽到了一些傳言，但我只能裝作什么都沒聽到。

    曹沖的死確實有點蹊蹺，我甚至也懷疑是卞夫人在背后搞了什么手腳，但沒有證據只能猜測而已。我也曾聽人說，卞夫人心狠手毒，是個笑面虎。

    “我平時對她們也不錯啊，竟然在背后慫恿環夫人的兒子，回頭看我怎么收拾她們。”卞夫人惡狠狠地說。

    “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順著卞夫人的話說。

    “最近亂七八糟的事弄得我心情很不好，我想去許都散散心，順便看看伏皇后，要不你陪我一塊去吧？”卞夫人說。

    伏皇后是漢獻帝劉協的夫人。我知道劉協就像一枚棋子，最初董卓廢漢少帝劉辯，立劉協為皇帝。董卓被王允和呂布誅殺后，董卓部將李傕等攻入長安，再次挾持了他逃出長安。后來，曹操控制了劉協，并遷都許都，挾天子以令諸侯。

    我說 ：“好啊，剛好最近我也閑得慌。”

    “把你貼身丫鬟蒙蕭蕓帶上，現在就出發，不用帶什么東西，該帶的我都準備好了。”卞夫人說。

    說走就走，卞夫人把馬車也提前準備好了，路上的安全由她次子曹彰負責，他帶了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

    馬車進入官道，陽光很好，我掀開簾子一角，看見兩邊的樹木都是光禿禿的，山上沒有綠色，的確缺少靈氣，官道兩邊一個人影都難見。

    蒙蕭蕓問 ：“卞夫人帶我們去許都干啥？”

    “散心吧，反正我們也沒來過。”

    “最近有關卞夫人的議論，夫人可要多個心眼……”

    “不要在背后議論別人，何況都是些捕風捉影的謠傳，我相信卞夫人。”我大聲說。俗話說，隔墻有耳，馬車夫是卞夫人身邊的人，我怕馬車夫聽見了告訴卞夫人，故意把這句話說得很大聲，就是讓馬車夫聽見。

    “夫人，我錯了。”蒙蕭蕓說。

    在驛站我們停下來休息，吃了點干糧，更換了馬匹，然后繼續上路。

    我們的馬車行走得不快不慢，三個時辰左右終于來到了許都。伏皇后知道了我們要來，和漢獻帝親自在城門外迎接我們。

    伏皇后見了卞夫人非常高興，抓住卞夫人的手說了一通客氣話。

    官兵在前邊開道，聲勢浩大。通過隨從介紹，我才知道許都分內城和外城，內城專供漢獻帝及宮妃居住，由曹操親信帶兵守衛，外人不準進入 ；在內城之外，曹操又增建了外城，作為文武官員的居住地。

    皇城西南隅有毓秀臺，高十五米，廣二百米，是漢獻帝祭天地之壇。城北約十五公里的射鹿臺，是曹操練兵的地方，那里駐扎有大量士兵，是為了保護許都的安全。

    漢獻帝在皇宮為我們接風洗塵。曹操的三個女兒曹憲、曹節、曹華知道我們來了，都來拜見卞夫人和我。

    我聽孔融說過，曹操為了討好和控制漢獻帝，把自己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獻給了漢獻帝，今日一見她們，果然都很漂亮。對曹操我心里突然充滿了反感，為了自己，竟然把自己的三個女兒都獻給漢獻帝，這種人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呢？沒想到他竟然恬不知恥地說喜歡我，在他的心目中，江山社稷永遠是第一位的，女人是無足輕重的。

    曹節落落大方地說 ：“今日見到卞夫人和甄夫人，心里非常親切。

    特別是甄夫人，跟曹丕夫妻恩愛，讓人羨慕。”

    “曹夫人過獎了。”我笑著說。

    “對了，父親怎么沒來？”曹節問。

    卞夫人說 ：“你父親為了漢室社稷，率領大軍南下消滅叛逆。不知阿瞞現在情況如何，我想皇帝一定知道阿瞞的消息吧？”

    漢獻帝笑著說 ：“目前曹丞相捷報不斷，孫權和劉備節節敗退，我想他們很快就會凱旋。”

    伏皇后笑著說 ：“大家不要光顧說話了，喝酒吃菜吧。吃完后，卞夫人如有興趣，我陪你到許都四處轉轉。”

    卞夫人說 ：“謝謝伏皇后了，一路奔波有點累了，改天吧。”

    吃完飯，曹節領著卞夫人來到自己的房間，兩人說了一番話后，曹節見我在旁，欲言又止。卞夫人說 ：“甄夫人是自己人，有啥事隨便說。”

    曹節說 ：“伏皇后對人表面熱情，其實滿肚子都是壞主意，你們對她可要小心。你們還記得建安五年嗎，她不滿父親大權獨攬，不甘心皇帝劉協作為傀儡，慫恿董貴人的父親車騎將軍董承設法誅殺父親。

    董承遂與左將軍劉備、長水校尉種輯、將軍吳子蘭、王子服等一起密謀，結果事情敗露，董承等人都被父親誅殺，懷孕的董貴人也被絞殺。伏皇后畏懼我父親，于是寫信給她的父親伏完，盡數父親殘暴不仁之事，希望伏完能夠效仿董承，鏟除權臣，但伏完始終未敢行動。伏皇后一直在尋找機會，她一直都想殺父親。”

    “都是多年前的事，不提了。今非昔比，我想現在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了。”卞夫人說。

    “萬事還是小心為妙，我擔心哪天她又要對父親下手，我認為最好還是想辦法讓父親廢了伏皇后。”曹節說。

    曹節這么急要廢掉伏皇后，我想她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她想借曹操的手，扶持她一把，把她扶上皇后的位子。

    卞夫人笑著說 ：“你這么急，是不是想當皇后？”

    曹節臉紅了 ：“我希望你對父親說一聲，讓他幫我一下。”

    卞夫人點了點頭說 ：“你放心吧，我會對他說的。”

    曹節千恩萬謝。

    卞夫人望著曹節說 ：“你跟我說實話，在許都有沒有聽到你父親的一些閑言碎語？”

    曹節說 ：“他們說父親挾天子以令諸侯……”

    卞夫人急了，說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生活上的，比喻他在外邊有沒有女人……”

    “這個我真不知道。”曹節說。

    “你有沒有聽說過貂蟬？”卞夫人提醒曹節。

    曹節說 ：“我知道啊，人稱天下第一美女，當年我父親行刺董卓失敗而亡命天涯，而貂蟬一個弱女子，輕而易舉就殺了董卓。她的丈夫就是武功蓋世的呂布。她跟呂布在白門樓上被父親圍困，其部下反叛，縛了陳宮投降。呂布見大勢已去，于是投降，最后被我父親殺了。”

    “呂布投降，貂蟬去了哪里？”卞夫人問。

    曹節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我想起來了，我聽人說過，說曹丞相抓了一個美人，自己養了起來。當時我不信，就沒在意。”

    卞夫人說 ：“你知道貂蟬現在在哪里嗎？”

    “我真的不知道。”曹節說。

    卞夫人說 ：“我必須要找到貂蟬。你想想，董卓都死在她手上，現在你父親又殺了她丈夫，她能放過你父親嗎？阿瞞這是色迷心竅，當年宛城癡迷鄒氏，結果宛城失手，長子曹昂和大將軍典韋被殺，成為天下人的笑料。我不希望悲劇再次重演。”

    我明白了，卞夫人帶我來許都，不是散心的，而是為貂蟬來的。

    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而卞夫人帶我來許都，看來她已非常信任我了，沒有把我當作外人了，我心里又驚又喜，沒想到曹操妻妾成群，還在外邊養女人。

    曹操這人讓我越來越看不明白了，他說他喜歡我，原來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還好我沒有上他的當。

    曹節急急地說 ：“要不要我派人去查查，看看貂蟬到底住在哪里的，然后找人把她悄悄殺了？”

    “不用了，司馬懿的夫人張春華知道貂蟬住在哪里的。明天我想去會會這個狐貍精，看看她到底長得啥樣子。如果她不聽話，再教訓她一下也不遲。”卞夫人說。

    第二天，我見到了張春華，她比我年輕，大概二十歲左右，看上去很清純。她拉著我的手問長問短，因為她的夫君司馬懿跟曹丕關系非常好，亦師亦友，曹丕把他當成了偶像膜拜。

    我問她為何不跟司馬懿一塊去鄴城。她說她的家人都在許都，孩子還小，需要人照顧。張春華告訴我，她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長子司馬師，次子司馬昭。這

    兩個孩子非常聰明，好好培養，將來必定會干大事。

    我問她怎么知道曹操金屋藏嬌的。張春華說，她是聽王凌說的。王凌是原司徒王允的侄子，他和司馬懿的哥哥司馬朗是好友。

    曹丞相非常欣賞王凌，所以曹丞相的所作所為他都知道。貂蟬的事是他酒后無意中說出來的。司馬朗又無意中說給了她聽。曹丞相本來在許都有丞相府，但他不敢把貂蟬養在丞相府里，名不正言不順。他顧忌影響，就在許都購買了一套院子。曹丞相會定期去看貂蟬，或派人定期給她送去日常開支所需要的一些東西。張春華還叮囑我們，這件事不能告訴外人是她說的。

    我想張春華之所以要把曹操金屋藏嬌的消息告訴給卞夫人，是想在卞夫人面前表功，是為了想讓卞夫人在曹操面前多為她夫君美言幾句。卞夫人在曹府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有時連曹操都怕她幾分，甚至有時連曹操都要聽她的。

    張春華帶著我們來到城外一所優雅的院落外后借口有事匆匆走了。卞夫人讓曹彰帶人包圍了院子，沒有她的吩咐，誰都不準進來。

    我敲了敲門，一個丫鬟打開門，問我們找誰。我說找貂蟬。卞夫人讓自己的丫鬟留在外面，她帶著我進去了。

    屋里一個女人正在梳妝，背影纖細苗條，頭發烏黑油亮，我想她一定就是貂蟬。

    卞夫人咳嗽一聲，她轉過頭來，只見她粉黛玉容菱花面，面似桃花三月鮮，鮮紅點點櫻桃口，口內玉米銀牙含，彎眉好像江心月，耳戴八寶紫金釧，綠蘿宮裙翠花衫，衫下羅裙曳百褶，果然是個大美人。

    她滿臉帶笑打量著我們，目光落到卞夫人的臉上說 ：“這位就是卞夫人吧？”

    卞夫人大吃一驚地問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卞夫人？”

    “你終于來了。這世上沒有透風的墻，我知道你遲早會找上門來的。”貂蟬說，“我正想找你問問呢，丞相南下，有沒有他的消息？我很擔心他。”

    貂蟬果然厲害，簡簡單單幾句話打擊到了卞夫人的心。卞夫人鼻子一哼 ：“你沒有資格擔心我家的阿瞞！人們都說你漂亮，今日一見不過如此。你看看我的兒媳甄洛，一點都不比你差，甚至比你還漂亮。”

    卞夫人想借我打垮貂蟬的自信，我的臉一下紅了。

    貂蟬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也聽說了江南有大小喬，河北數甄洛最漂亮。甄夫人果然漂亮。”

    女人都喜歡別人夸她漂亮，我說 ：“謝謝你的夸獎。”

    卞夫人臉色變了，指著貂蟬說 ：“其實你長得非常難看，不要沾沾自喜。我現在明白了，曹操為啥把你送給關羽，你在他的眼里如一件衣服而已，隨便可以送人。可惜關羽還看不上你，白送他他都不要。”

    貂蟬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不停地在喘氣。

    卞夫人非常得意，語氣非常兇 ：“你是一個聰明人，我給你兩個選擇，離開許都，我絕不為難你，我還給你一筆錢財，找個人嫁了 ；如果你繼續留在許都，我就廢了你的容貌，讓你永不得安寧……你自己選擇吧。”

    卞夫人走時讓人留下金銀珠寶和錢財，還說了一句大話 ：“三天后，如果你還留在許都，你是知道后果的，到時別怪我不客氣了。”

    貂蟬生氣地說 ：“我就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樣？”

    卞夫人冷笑一聲，鼻子一哼走了。

    我很擔心，如果卞夫人跟貂蟬對峙下去，吃虧的將是貂蟬，下一步將如何發展，我真的不知道。

    卞夫人之所以選擇這個時間段想把貂蟬趕走，看來已蓄謀好久了。她早就知道曹操外邊有女人，只是在曹

    操面前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已。只要貂蟬離開了許都，又沒有生命危險，就算曹操到時知道了，也拿卞夫人沒有辦法。

    第三天，卞夫人派曹彰去監視貂蟬。他很快回來報告說，貂蟬已離開了許都，至于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卞夫人喜笑顏開，立即讓曹彰準備馬車，她要回鄴城。本來我想在許都待幾天，但考慮到曹丕隨時可能會回到鄴城，我就跟卞夫人一塊走了。

    馬車駛入官道，飄起了雨，但我和卞夫人心情卻非常好，哼起了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