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范小春為自己這一把大力氣無處可用而感到窩囊時，三爺最近卻往煤礦跑得勤了。最近幾日，三爺幾乎天天都要到煤礦了解情況，這在以前是不曾有的。

    每次來，都會和工頭還有包括王國慶在內的幾個班長在煤礦旁邊的小屋子里待上半天，像是在商討什么大事。

    每一次三爺走后，工頭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究竟研究的什么事，王國慶也不對范小春講。有一次，范小春偶爾問起，反而還被王國慶臭熊一頓：

    “干你自己的事兒就好，哪來那么多閑心操心其他的。”

    王國慶很少和范小春紅臉，平日里，對他都是和顏悅色，哥們弟兄想成，如今，卻瞪著銅鈴般的眼睛，沖范小春這么吼叫，倒叫范小春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范小春在心里嘀咕到，這王國慶也不知是喝錯了哪壺，最近這脾氣是暴得很。他哪里知道，那時的王國慶，在心里，正在醞釀著一個大計劃。

    如今的王國慶，早已經不再是那個在母親和大哥呵護下的乳臭未干的小子，而是已經成長成一位七尺男兒，在這之前，他已經從大哥王國元那里，聽說了太多的日本人剝削工人的場景和事情，如今，在他的腦海里，正在盤算著一個怎么對付日本人的計劃。

    這幾日，三爺頻頻往山上的煤礦上跑，說的都是一個事情，看來，日本人是盯上三爺的礦了。三爺對工頭和幾位班長千叮嚀萬囑咐，囑咐他們無論發生什么樣的事情，都不可輕舉妄動。

    王國慶并不知道，從煤礦回到院子的王首臣，心情并不比他輕松多少。作為煤礦的主人，王首臣深知煤礦里的工人們，一個個都是血氣方剛正當年的青壯年，每天在山里干著開采礦石，搖煤球的體力活，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完全渾然不知。若是他們哪一個冒了尖，不僅自己會吃了那日本人的虧，搞不好，還會給煤礦帶來更大的麻煩。

    日本人剛來的時候，對他還很客氣，不管什么事兒，都還算有禮有節，用商量的口氣。一方面，是礙于王首臣在這個地區的威信和財力，另一方面，他日本人在這個地區，有些事情，還是需要王首臣幫忙張羅。

    但是最近，王首臣已經明顯地感到，日本人的禮節和禮貌正在逐漸弱化，已經漸漸撕掉假裝儒雅的外表，流露出一副不恥的真實嘴臉。

    就拿最近的一次的事來說，安田只是派出了一個二級軍官來通報，日本人需要煤，要王首臣從煤礦調一些煤運到日本人的駐地。

    其實，在這之前，王首臣早就了解到了，西邊的幾座煤礦，早就已經被日本人給強行霸占了。

    日本人也分為好幾撥，而安田這一撥，主要任務是鋼廠的產量。不想，這次，這安田這小子把主意又打到他煤礦上了。

    當然，安田嘴上說的好聽，買，可是，他安田會給他一個銅子兒嗎？

    派過來的軍官說讓他們先把煤運過去，帳先賒著，這一賒，就沒頭了。在這之前，安田有什么事情，都是親自跑來和王首臣商量。而這一次，竟然自己都不露面，直接找了個軍官來通知自己了。

    自從王首臣帶頭向上頭寫了一封信，揭露了日本人在這里的種種行徑之后，王首臣已經明顯感覺到安田不似先前那么友好了。只是，礙于他在這個地區的影響力和實力，還隔著一層薄薄的紙，至于這層紙什么時候被捅破，王首臣也不得而知。

    他只想，自己辛辛苦苦這么多年經營下來的煤礦和煤鋪，不要因此而遭了秧。王首臣一直在苦心積慮地思索著，如何在能保住煤礦的前提下，又不給日本人供應太多。

    眼下，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

    他王首臣也是拿過槍，上過戰場的人。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就也就把心一橫，刀一舉，跟他日本人大干上一場。腦袋掉了，大不了就是個碗大的疤。

    可是，他王首臣如今可不是一個光桿司令，這么大的院子，除了夫人和兩個兒子，還有蓮兒母女和一眾伙計，以及煤礦里那么多靠他吃飯的工人。再有，就是周遭的街坊鄰居，哪個不是眼巴巴地望著他，希望借助他的威望和影響力，在這形勢下討個活路。

    思考良久，王首臣還是決定不能蠻干。

    不僅自己和家人要活，還要帶領大家伙一起活下去。這不是茍且偷生，畢竟，命只有一條。如果命都沒了，還拿什么去和日本人做斗爭。

    斗爭有很多方式，除了魚死網破，還可以斗智斗勇。那么，就不能和日本人蠻干。還要借用鋼廠的方式，有技巧地和日本人周旋，還不能讓日本人一時半會兒說出什么。

    在這之前，王首臣已經有了鋼廠的經驗。王國元隔三岔五地往他這跑，鋼廠的情況，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在他的點撥下，王國元和工人們，也從最初的不理解，到嘗到了和日本人做斗爭勝利的滋味。如今，王國元在鋼廠，日本工頭也對他另眼相看，不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上刑。

    再者，若真把日本人惹急了，向煤礦的工人和群眾開火的話，恐怕最后吃虧的還是老百姓和煤礦工人。

    前幾次，安田派來的人，都被王首臣拒絕了。可這一次，王首臣隱隱地感覺到安田不再有耐心，于是，他假裝先答應了下來，好讓安田放松警惕，自己好爭取時間，思考對策。

    這其中的情況和到底水有多深，王首臣也沒有全部倒給王國元這些工人們。工人們大都心性單純，心里也存不住事，只怕知道得越多，對他們不好。

    因此，王首臣只是再三叮囑他們，不要義氣用事，一切要聽他的安排。將工人們安撫好后，王首臣回到院子，開始籌劃起來如何應付安田這幫日本人。

    和日本人周旋的這段日子，王首臣時不時總是回想起跟隨將軍轉戰南北的那些年，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窩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