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邊陲小城最繁華的中心地帶，有一座遠近聞名的“聚香閣”。此時，剛才那兩個還在觀燈賞月，身穿墨狐裘皮大氅的男子已經踏進了這家遠近聞名的“聚香閣”的大門。

    在聚香閣的大門口，高高地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將整個聚香閣照耀得輝煌而絢麗。一進入聚香閣的大門，就看到廳堂里懸掛著應景得花燈。什么事事如意燈、龍鳳呈祥燈、花開富貴燈、三陽開泰燈、牛郎織女燈、嫦娥奔月燈，等等。

    “呦……王大人，郭大人，您二位一向可好？三娘在這兒給二位大人拜個晚年！二位大人可好久沒來我們聚香閣了。怪不得今天一早兒就有兩只喜鵲在我們大門外的樹上叫個不停，我心里就猜著，今兒個必定是有貴客盈門，可巧二位大人今兒個就來了。”聚香閣的老鴇帶著一陣香風迎面就撲了上來。

    這位老鴇是一個五十幾歲的婦人，雖風韻猶存但終歸是徐娘半老了。她身上穿的是當下京師里最時興的裝花錦繡的衣裳，粉藍色的羅裙。衣襟、領口，以及袖口都扎著白色的風毛，更顯得她風姿綽約，膚白如雪。

    據說，她本是京城里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因父親獲罪被貶，所以才來到這大同府。也因為此事，當初已經有婚約在身的她被夫家強行退婚，所以終生未嫁。她娘家本姓花，在家排行第三，所以大家都叫她花三娘。

    “是呀！大年下的，實在是忙啊！哪里像‘花三娘’這般閑在，逍遙自在的度日呀！”那個被稱為王大人的青年和面前的這位半老的徐娘花三娘寒暄著。

    “我們這哪里是清閑，不過是無所事事，日復一日罷了。比不過兩位大人，一日萬機，熬油費火的。得，您二位請到房里先坐一下，酒菜馬上備齊，冷香和暖香也馬上就到。”那位花三娘一邊和這位王大人說著話，一邊伸出手做了個“有請”的手勢。還朝著身邊的人吩咐道：“快點背菜，請姑娘們來，老規矩。”

    手下人答應著下去忙活。

    各行各業，都有良莠之分，這“聚香閣”便是大同城里最頂尖的青樓場所。按行規，一、二等的青樓名字多以“院”、“館”、“閣”為主，三、四等的青樓多以“室”、“班”、“樓”、“店”、“下處”命名。

    這“聚香閣”之所以名氣大，不僅是因為這里的姑娘們都是遠近聞名美人，個個還都是色藝雙絕。且這里的姑娘們的名字里都有一個“香”字。什么冷香、暖香、幽香、馨香、暗香、清香、素香、濃香、芳香、沁香，晨香、晚香，等等等等。

    在這些個香香之中，只有百花斗艷、百香爭奇，卻難以說清哪一個最香，那一朵最美。

    這所有的香香佳人們，每一個都有著別樣的儀態，別樣的妖嬈，別樣的姿容，別樣的風情。在這大同城以及方圓百里之內，無論是豪門公卿、富家公子、還是被平民百姓奉為的風流才子、名人雅士，都以能夠覓得“聚香閣”的一朵奇香為榮。

    可是，這“聚香閣”的名伶們卻不是什么人都能親近的。即使是再有錢的顯貴，只要“聚香閣”的姑娘們不愿意見，那就是誰也勉強不來的。據說，這“聚香閣”的老板花三娘背后的靠山可不是一般的富戶人家，而是一位神秘的朝廷大元。但具體是哪一位朝廷大元，那就誰也說不清楚了。

    他們一行人順著樓梯來到二樓，走進了一個門牌上寫著“暖香”的雅閣中。“聚香閣”的每一間雅閣都是一明兩暗的套間，中間為客堂，一般是喝茶用餐和招待客人的所在。兩邊的兩個閣間，分別是這里的香香姑娘和她們丫鬟的臥室。走進雅閣的堂屋，只見里面擺著滿堂的紅木家具，在紅木家具上都擺放著精美的琺瑯器和瓷器。

    在這客堂的中間擺放著一個茶桌，上面放著一個金絲鏤空的香爐，里面不知焚了些什么香料。一種莫名的甜香在這房內繚繞，聞之使人不覺心曠神怡。

    這里根本就不像青樓女子居住的所在，即使是與大戶人家千金小姐的閨房相比，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剛剛在廳房的茶桌前坐下，便有小丫鬟幫助那兩位大人寬衣并奉上茶來。

    “兩位大人請先用些茶，年下姑娘們閑的無聊，都正在樓下的隔間里打馬吊，待她們換了衣裳馬上就來陪兩位大人說話。二位大人這是剛從京城回來嗎？一路上累了吧？先喝口茶潤潤喉嚨。”花三娘站在那兩位大人一旁，和他們說著閑話。

    “是呀！剛從京城回來。回俯看了一眼，又到城門口轉了一圈，就馬上來‘聚香閣’了。哦，我還從京城里給三娘和姑娘們帶了些禮物回來，沒帶在身邊，改日我再差人送來。”王大人一邊和花三娘搭著話，一邊品著茶。

    “郭大人，您也喝茶呀！這還是上次王大人從京城里給三娘和姑娘們帶回來的‘茉莉香片’，我平時是從來不舍得拿出來給別人享用的，也只有二位大人來，我才舍得拿出來。”花三娘生怕冷落了那位姓郭的大人，趕緊招呼他用茶。

    那位郭大人自從進了這“聚香閣”的大門還一語未發，這時看花三娘和自己搭訕，也端起茶盞啜了一口。然后答道：“‘茉莉香片’有什么稀罕的，三娘如果喜歡，我下次回京多給你帶些回來就是。”

    那位被稱為郭大人的男子一直惜字如金，此番一開口，才得知他的嗓音要比普通男子的聲音尖細很多。再加上他面龐上沒有胡須，便可以猜想到，此人十有八九是宮里的宦官。

    “這‘茉莉香片’在兩位大人眼里當然算不得什么，可是在我們這邊陲小城的小民眼里就變成了人間極品。別說這大同城，就是京城的貧民百姓家又有幾人能有福享用呢？我們還不過是沾了二位大人的光，才能享受到這從江南供奉到朝廷的香茗。不然怎么有‘窨得茉莉無上味，列作人間第一香’的說法呢。我們這‘聚香閣’里的姑娘也只喜歡這‘茉莉香片’，其他的茶再好，姑娘們也是看不上眼的。”花三娘殷勤地再一次給二位大人添上茶。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女子走路時，羅裙沙沙與釵镮叮當的聲響。片刻，伴著一陣香風撲鼻，兩位鮮衣華服的妙齡女子出現在暖香閣的門口。那二位女子見了二位大人，粉面上露出如花般笑顏，身施一禮，道過“萬福”后變來到桌前。

    這時，“聚香閣”的丫鬟們已經陸續的端上了十幾樣細巧各樣的菜碟兒上來，還有那銀琺瑯的壺盞托盤，真是壺斟美醞，盞泛流霞。

    “快去叫個唱曲兒的姑娘過來，給二位大人唱上一段，總不能讓二位大人吃這啞酒不是！”花三娘向身邊的仆從吩咐道。

    “不用了，有暖香和冷香二位姑娘就夠了，二位姑娘快快請坐。”王大人招呼著那兩位姑娘坐下。

    “得，既然姑娘們來了，我等下去伺候，二位大人盡興。冷香、暖香，招呼好兩位大人。”花三娘口中囑咐著冷香和暖香二位姑娘，并用眼睛示意著她們，然后轉身帶著一眾仆從丫鬟們紛紛退了出去。

    兩位姑娘緩緩走到桌前，那位被叫作冷香的姑娘大概十八九歲，生得是冰肌玉骨，膚白勝雪，纖纖細腰不足盈盈一握。她緩緩走到桌前但并不落座，伸出芊芊玉手分別為二位大人斟滿了酒盅，又為自己和暖香斟滿了酒，然后才順勢坐在了王大人身邊。

    那位被叫作暖香的女子年紀稍長，也不過是二十出頭，體態雖略顯豐腴，卻也是桃花粉面甚是可人。她也來到了郭大人身邊坐下，并舉起冷香剛剛斟滿的酒盅說到：“今天這酒就算是我和冷香妹妹為二位大人接風洗塵，請二位大人滿飲了此杯。”

    四人紛紛舉起酒盅，彼此敬酒示意，然后掩面而飲。

    “二位姑娘剛才在作何娛樂？讓我和郭大人好等。”王大人將剛剛一飲而盡的空酒盅放到桌子上問道。

    “我們有什么好娛樂的，不過是在樓下打‘馬吊’消遣。聽到二位大人來了，我們姐妹趕緊就上來了。”暖香笑著向二位大人答道。

    “哦，二位姑娘輸了還是贏了？”王大人問道。

    “今天也好生奇怪，我們足足打了兩個時辰，我一把也沒贏。老天爺真不公平，這個上元節呀！別人都圓滿了，就只有我卻無法圓滿。”冷香姑娘故作幽怨地說道。

    “瞧瞧你，別小家子氣了，讓二位大人看了笑話。你今天輸了，下次也許就贏回來了。二位大人好不容易來一次，你也不問問二位爺累不累，就開始抱怨，好生的沒有道理。難不成還讓二位大人為你輸的那幾兩銀子升個堂、段個案，問問老天爺憑什么就讓你輸。”暖香姑娘掩面而笑，一邊和冷香答著話，一邊起身為在座各位斟滿酒盅。

    “就是呢，都是我的不是。二位大人，一路辛苦，我和暖香姐姐再敬二位爺一盅，我先干為敬。”冷香舉起酒盅掩面而盡，然后又問道：“二位爺為何沒有在京城過了上元節再返大同，是有什么特別要緊的事情嗎？”

    “沒有什么特別要緊的事情，只是京城里也沒有什么纏身的事情，我就趕緊回來了。況且還有一批從江南押送來的貨物，正好也是今天到，多虧我回來得及時，我剛到大同，那批貨也就到了。”王大人又飲了一杯酒說道。

    “噢，王大人這一次肯定又是大手筆，是什么新奇的貨物，也讓我們姐妹聽聽。”暖香問道。

    “倒也沒什么新奇的貨物，不過是綢緞布帛，茶糖瓷器。”王大人答道。

    “噢，真真都是好東西呢！今年的絲綢有沒有什么好看的新花樣？”冷香問道。

    “都還沒有仔細查看過，只是卸了貨，放在庫房里。過兩天我看看，有什么新鮮的花樣，給你們姐妹送兩匹過來就是。”王大人的目光先后看向暖香和冷香兩位姑娘。

    就在這時，門外有扣門之聲。在得到了房內之人的允許之后，王大人身邊親信李福帶著王府的一個小廝走進房內，向王大人耳語了幾句。

    只見王大人臉色驟變，他問道：“有沒有派人去追？賊人朝著哪個方向去了，都被盜走了哪些財物？那批貨怎樣了？”

    來傳話小廝的稟報：“爺，不知從哪里來了一眾賊人，搶走了府上大量的財務，具體丟失的財務還沒來得及清點。那一眾賊人向北城門逃去了，李福的哥哥李有已經帶人去追了。”

    “何人如此膽大包天，敢搶劫王府？他們不要命了嗎？我即刻去找郭大人派兵去將賊人緝拿歸案，定要殺一儆百、以儆效尤。”那位郭大人用尖細的嗓音說道。

    “那就有勞郭大人了！”王大人拱手說道。

    王大人和郭大人匆匆下樓，已經有隨從將他們來時穿的弧皮大氅拿來替他們披在了身上。二人隨著一眾手下，邁出了“聚香閣”的大門，急匆匆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