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醉渡流年

    我在無比貧寒的童年，和一條繡著梅花白色真絲手帕隔河相望。那朵閃著奇異色彩的梅花，是我夢中的女郎，在水一方，引我逆流，不畏道路遠且長。

    蕃茄湯 在道歉

    嘉嘉每天跟我后面單字過關，交作業，過關，下線，絕不多一個字。拿她開心:嘉嘉寶，啵一個。獎你的。

    嘉嘉發來一個驚訝的表情：不行。不會撒嬌。做不出來。

    才多大的女娃兒呀，繼續逗她：一定要！我兒子每次回家，我都會涎著一張老臉，追著他要親親。沒涂口紅時，他會看一眼，然后貼過來親一口，運氣不好時涂了口紅，他會嫌棄地看看，然后迅速地用袖子一擦。

    嘉嘉被逗樂了，哈哈大笑。我也樂：這個老媽夠無恥吧？

    嘉嘉說：愛的表現啊。我來勁了，狠狠表揚嘉嘉：又白又美又能干又會單字過關，這樣的丫頭不是要逆天么？丫頭撇嘴：才不。在家就被嫌棄死了。晚上就洗了個頭吧，夫妻幫著罵。

    我樂，丫頭繼續：就洗了個頭呀，我媽肯定也是要洗，就一直說我水都用完了。完了我濕頭發對著風扇在吹，我爸又過來罵。那兩個急脾氣！

    “啊，怎么會有這樣的爸媽啦？丫頭，策反，直接來我們家！”我熱情地張開雙臂，丫頭還沒奔過來我就接上了：“我家都是打的，如果是弟弟，直接飽揍一頓�！奔渭我矘妨耍何覀兗腋咧胁挪淮虻摹�

    天！這怎么下得了手！育兒問題上，我絕對重女輕男，男孩怎么教都不過分，丫頭得往天上寵。

    這幾天都沒怎么能做事，各種小毛病，眼睛也不舒服。兒子在三人群里，不停地找我和他爸。告訴他實話，眼睛用得過多，不怎么上線了。兒子怪我們沒有告訴他，然后定時@我們，下午起床來一次。晚上臨睡來一次。中途休息來一次。是個美女帶著做的眼保視頻。開始只以為他就是心血來潮，發給我們做做的，沒想到堅持了一周了，一天幾次，定時提醒。

    嘉嘉比我兒子大兩歲。我一直在設想，要是家里有個女娃，會是什么樣子？我在教唆嘉嘉：下次粑粑麻麻再罵你時，你就蹭他們，看他們哪個還開得了口？

    嘉嘉頭直搖：絕對不行！不會撒嬌。

    我也不會。我媽媽就不會。說話斬釘截鐵落地有聲。跟爸爸過日子，遇到不順心的，都是大聲討伐，聲淚俱下。一輩子過到老，誰也不服誰。我后來就學乖了。我的名言：女人叉腰不如撒嬌。千古真理。要說打架，一個身量再高的女人，跟一個個頭再小的男人較量，也絕非對手。所有的吵架，都是兩敗俱傷，沒有哪一個人吵架可以傷得別人體無完膚自己卻完全不受影響的。撒嬌就不同。沒有拿不下的城池。所有的要求，發嗲可以抵達。話說回頭了，撒嬌哪是人人做得出來的？有多愛才可以對著那個要說話的人，卷著舌頭捋都捋不直？

    說到這個我就來勁。親人親人，親了才是親人。婆婆大人84歲了。老太太養大七個孩子，一路艱辛，農村老太太，再加上從來也沒有人跟她撒過嬌，一把年紀，住到我家來，每天下班到家，我都會捧著那張老臉啃一口，老太太眼淚都快幸福出來了。我跟嘉嘉聊天：我都一把年紀了，叫我爸都是爸比。直到他去了天堂。嘉嘉眼珠子快要驚掉了：老爺子受得了么？“當然！爸比，來，親一口！”爸比扎著圍裙忙著做飯呢，把我湊過來的驢臉往一邊推：“滾滾滾！忙著呢！”我這邊在他枯黃黑瘦的老臉上，啪一口親好，趕緊閃人。

    一個上午都在忙，閑了刷朋友圈，嘉嘉爸發：我相信，遺傳無所不在，女兒做的番茄蛋湯。文字后面是三個流口水的圖標。配圖是一個蔓草湯碗，大紅色番茄金燦燦蛋黃，一個白磁小勺擱在碗壁。

    “嘉嘉！你粑粑在跟你道歉呢！”嘉嘉不以為然：哪有！我們不說話。哈哈�？墒�，那個粑粑明著表揚自己女兒的廚藝，暗里得瑟自己基因好呢。嘉嘉也樂：可是，是真的好吃啊。我一下子戳穿：算了吧！不就是碗番茄湯！當真能傾國傾城？這是迂回向你示好呢！

    其實人家爸爸那點小心思，根本也不用我點破。只是我們的家庭教育，習慣了父母尊嚴，對著孩子時就喜歡嚴肅說事，似我這般老不正經地也不多了。

    我想教她，單字過關之外，撒嬌同樣重要。尤其家庭生活中，女人的溫柔遠遠勝過殺伐斬斷。嘉嘉又交作業了，完成得特別漂亮，過！順帶四個紅唇。嘉嘉只說謝謝老師，我發一張掛水的圖片：嗚嗚嗚求寵！嘉嘉果然上當：“這是怎么啦？”“牙疼，腫了半邊臉，趕緊親一口，親立消！對了，親腫的那半邊，我洗干凈了，你權當啃8424�！奔渭卧僖部嚥蛔×�，發來五個紅唇，我得瑟如一個小人，得了就飛奔，那是丫頭的初吻，估計連父母也沒享用過的。

    冬梅常在群里跟我們聊天，說兒子。迷戀多肉迷戀植物。在陽臺里陪伴那些小東西神采飛揚。冬梅一進門，追著他去作業，就會無比掃興，立馬變得蔫蔫的。兒子有次培育了一個很特別的多肉品種，被人家買去，特別有成就感，悄悄告訴了爸爸，冬梅更加著急了。覺得孩子不按自己的路子走。我其實就想倡導兩代之間正確的溝通方式。冬梅完全可以順著兒子走，他戀的是多肉，算是正當愛好，他只是把愛好提前了幾年。嘉嘉也是，那么可愛的一個女娃，做事有自己的節奏，我從不追著她過關，也從不在她過了一個之后，趁機讓她過兩個。過了兩個之后，再變本加厲成四個。

    電腦里循環播放小河淌水：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月亮出來照半坡。只一句歌詞就美醉了。朋友一言常宣傳一個觀念，愛的流淌。說夫妻、父母兒女、朋友同事，都講究愛的流淌。讓愛的氣息，在對方心間產生回應，而不是由著它阻隔、淤塞，直到最后的干涸。流淌的形式會很美，高空處奔流直下那是瀑布，奮力沖出又再次停歇那是噴泉。淙淙流淌無聲無息那是溪流。嘩啦啦刷啦啦那是滂沱大雨，而迂回包抄甜香暖糯的，恰是一碗番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