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終為春夢
作者：
遠音塵 更新：2019-02-08 09:49 字數：1947
終于，不管我如何磨蹭著兜轉著，還是該寫到嬸嬸和蔣伯的那段了。
小丫來店鋪玩。一直很喜歡她，也心疼她。因為父母的原因，早早步入社會，早早結婚生子。說起父親，一點不原諒，如果不是那段，她現在日子肯定是另樣的。
肯定的，最起碼會上完學。小丫家的小公主已經會在地上跑了。我說：“你爸來看寶寶嗎？”“不來！我們不羅嗦。”“可是你已經成家了。他應該很想看看你的小公主。”
“我恨他。他要面子。我們這輩子沒有和解了。”
哪里像是女兒說父親。是最真實的生活。父親當年有了外室，母親趕去阻止，被父親手上打出淤血，至此母親寒了心，小丫恨之入骨。
父女情分，蕩然無存。
很難過。可以為愛情粉身碎骨，只是你的親骨肉哪能如此斬草除根的呀！
嬸嬸懷上了。已經開始砍三孩了。嬸嬸和蔣伯躲了出去。蔣媽比抓計劃生育的還要著急。自己還有一兒一女要養活的。蔣媽先到嬸嬸家找，撲了個空。蔣媽靈感突現，跑到蔣伯單位要人。蔣媽帶著一兒一女，鋪蓋卷放到了主任辦公室里：“我男人不見了，你們不交出來，我們母女三個就住這兒了！”
領導頭大了。已經被上級最后通碟了，要是敢把這個小三子生出來，領導的職位一竿子捋到底。變成領導求蔣媽了：“再想想，他們有可能到哪兒?要不，你列出幾條路線來，我們派人去找！”
蔣媽大致列了幾個地方，單位到處撲空。蔣媽在地上打滾，領導看著頭疼，突然朝著蔣媽桌子一拍：“不要再鬧了！你男人再不回來，就永遠不要再來這兒上班了！你也沒有理由到我們這里鬧了！”蔣媽到底不識字，被領導一嚇，哭聲暫停。領導本是亂發火，沒想到蔣媽真消停了，這下倒提醒了他，領導大手一揮：“中層干部碰一下頭，研究一下蔣的處理意見。三天之內不來上班立即上報開除！”蔣媽顧不得哭，拖起一兒一女一只腳高一只腳低地往家趕。
沒到三天，蔣伯乖乖回來上班了。嬸嬸還在外面堅持著。三德叔叔安排好大鳳二鳳，陪嬸嬸去了。工作組住到了嬸嬸家。讓大鳳二鳳說出父母的下落。二鳳嚇得直哭，大鳳一句話也不說。工作組在嬸嬸家做飯吃，家四周能吃不能吃的，全往鍋里放。羊拖出去賣了。豬拉出來殺了。聲勢造得很大。故意的。
想嚇出嬸嬸和三德叔叔。大鳳背著二鳳，進進出出。工作組的人喚著吃飯，就去吃一口。不喚著吃，就到鄰居家混著吃。工作組看如此鬧騰，嬸嬸他們都不動心，拿出了殺手锏。放出風來，再不回家，鐵定拆屋。風放出后，就坐等嬸嬸他們回來。可是，嬸嬸他們很沉得住氣。依然只見兩個孩子的人影。
第三天一早，工作組來了十來個人，個高體壯的三個男人開始上屋頂，屋脊上的小瓦往下傳。一向沉默的大鳳，哇哇大哭起來。四周鄰居都趕來了，開始朝著屋頂高聲求情：“有事跟他們家大人說，這兩個孩子可怎么好！”工作組的聚在一起商量了一會兒，繼續把瓦往下傳。鄰居叫了：“”為難人家孩子算什么英雄！”上面的三個人開始不再接瓦，直接從屋頂上往下扔。瓦片一著地，就碎成了幾片。沒人再敢阻止，只見塵土飛揚，梯子又架出幾個，又上來三個男人。
人群突然分開了道。嬸嬸和三德叔叔回來了。
未必就是怕人家拆房。估計蔣伯的提前回家，對嬸嬸打擊有些大。愛情面前，男人要現實得多，也妥協得多。倒是三德叔叔，讓嬸嬸多出幾絲憐憫體恤出來。再次回得家來，低調了很多。對孩子還是沒有耐心，打罵明顯少了很多。每個下雨的時候，倒是有情致，拉出縫紉機來，裁出一根根蝴蝶結，我和姐姐，大鳳二鳳，農莊其它幾個女孩的小辮子上，都扎上了蝴蝶結，一群孩子撒丫子在土路上，奔跑踢騰，泥濘澀重。嬸嬸亦肯倚著門框，透著雨簾，看我們的歡樂，隨著辮梢的蝴蝶結，四下翻飛。
嬸嬸終難逃過那份劫，喜歡看到他，有他的場合，身不由己，還是會跟去。蔣媽不再試圖阻止，倒是越發地利用了嬸嬸的這份在意，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嬸嬸真正成了跌落在塵埃里的花，縱然開放也被踩死在泥濘里。
看《白娘子傳奇》，看過即丟，可是結尾卻令我久久不能釋然。那個白娘子，被救出了塔，在我的想象中，和許仙的相見，會是如何地呼天搶地捶胸頓足百感交集抱頭痛苦涕泗橫流擁吻纏綿的。卻沒有。不過是淡淡相見，那個許呆子早修得物我兩忘寵辱不驚氣定神閑了。苦了我們這群看客，在一邊呆呆地陪哭陪笑。
蔣媽種了幾畝田的小桑苗，嬸嬸手把手教會蔣媽，蔣媽動作不到位，又很不熟練。嬸嬸干脆沒日沒夜地幫著嫁接。頂著個毛巾，忙得汗如雨下，為節省時間，直接側過頭在毛巾上蹭一下。蔣媽到底不過意，接了杯水給嬸嬸，蔣家大娃劈手奪了過來，往地上一潑，哧一聲，塵土飛出好高。嬸嬸低下頭繼續手頭的活兒。蔣伯回來了！嬸嬸并不敢表現出格外的歡欣，剪刀動作卻更快了。蔣伯看了嬸嬸一眼，接了杯水過來，嬸嬸忙不迭地接過來，大娃遠遠看著，眼底可以噴出火來。
多年后，三德叔叔，蔣伯相繼離開人世。蔣伯去世時，嬸嬸混在人群里，看不出多少悲與痛，多年的恩恩怨怨，俱如炊煙，裊裊升空，慢慢稀散，終至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