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作者:
王順健 更新:2019-03-11 10:28 字數:2011
我一直留神“芬芳白骨精”的一舉一動,知道她是浙江人,一米六六的個子,今年十八歲。她在網上大叫,“拿錢來拿錢來,本姑娘手機被停了。”一提到錢,那幫追棒她的網友全消失了。他們一退,本來站在后面的我,一下子變成了前排,我一發話,就整個挺身而出。我們的對話進入密談。外面那個女人不停地敲門,我不敢露頭。
我又問一遍“芬芳白骨精”,“要多少錢?”
她沒敢出高價,只說,“三百元就夠了。”出高了,她也怕把我給嚇跑了。
我問,“小妖,用什么回報大圣?”
她說,“十天以后還你猴子。”
“不要你還,與我大圣做一回露水夫妻如何?”
“好壞的你,大圣也是凡夫俗子一個呀。”
“我悟空也是穿花褲頭的嘛,怎么樣?”
“以前你三打白骨精,我今晚可要降你一回,出口氣!”
“在哪里見面呢?”
“只是只是……”
“說呀,吞吞吐吐的”
“不許猴嘴挨近我,還要戴套,說好先。”
“那是豬八戒的花招呢,悟空不玩花俏。在哪里見面?”
“猴頭聽好,白石洲,晚十一點白貓的士高門口。”
沒想到吧,孫悟空被白骨精用口水打敗了,乖乖被她收歸裙下。已經算不過來她是我見面的第幾個網友了,反正最后付不付錢、收不收錢都得走人,至于女孩的模樣,有幾個留下印象的呢?好象沒那個必要。
我把開了六年的捷達車,搬上了北環大道。開車這么多年,我已經沒有什么輕松可言,每次我開它,都像在搬它,它的油門粗了,發動機澀了,輪子僵了,而我的肚皮呢,不知不覺也被車子搞大了。我把玻璃搖下來,快到白石洲了,四下還一片漆黑,這樣刺激的夜危機四伏,玩這個,我突然有點倦,想掉頭回家。
我把車停得遠遠的,路燈隔三差五地亮著。這是深圳遠郊的一個村落,因為房租便宜,住滿了外來打工的。這樣的夜里,我看到的人個個都像通緝犯,穿著怪異的男女青年,出沒在的廳四周。小攤販早已收攤了,地面布滿果皮、瓜子殼、塑料袋、皮帶、破枕頭和跑丟了的鞋子。霓虹燈給了這些物體變幻的外衣,就像是它們自身發出的光亮。我站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給“芬芳白骨精”打手機,她讓我等一下,我靠在路邊的護攔上,一伸手抓了一把黃痰。
一個女孩走近,招呼我。跟著她,我走進一家網吧,她讓我先站一會,說,“你想要找的人還在網上沒下來呢。”原來不是眼前的這一個。我打量一下環境,覺不出有什么危險。站在門外看了看星空,又把頭低下來,長長的街巷,有燈的地方,人們三三兩兩吃著麻辣燙,空氣里不再有汗臭,陰溝湍急的水流和路上垃圾的氣味也平息下來。夜寬舒安靜,想象不到這樣的世界會有突發事件發生。
小茵站在我跟前,就如同一起突發事件。
可以想象,兩個人都受了刺激,都被對方嚇住了。一段時間來,小茵在我心里被通緝著。而我呢,小茵知道以前我是公安局的,她有點想轉身逃走,她的眼睛轉了轉,問我,“大哥,你來干什么?”
“我沒干什么。”
“你帶了多少錢?”
“三百元。”
“你真是那個齊天大圣!”
“你真是那個芬芳白骨精!”
看來沒錯,網名對上了。我仔細看著她的臉,看看她的臉被人抓成什么樣子了,還好,她的臉很青春,光潔、飽滿。她的眼球在轉,好象她有雙瞳,一下子轉出了另一副瞳孔,那是一副職業的瞳孔,從瞳孔中央射出一股媚光,到達我的眼睛里,輕輕地撞了我一下,我跟著她往先街邊發廊的深處走。
她帶我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一家發廊。紅紅綠綠的花燈讓房間變得色情、昏暗。門口站著幾個人,有一個也是江浙口音,一聽就是老鄉,小茵走上去朝著她笑笑。
小茵讓我在椅子上坐,她消失在里屋。一會兒她又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把鑰匙,帶我去另一棟樓。我熟悉這樣的環境,黑暗的樓道,骯臟的套房,每個房間有一張床,破舊的床。在深圳的垃圾場,這樣的床,丟棄的多,撿回來也多。她打開了其中一間房,我就聞到垃圾的味道。她真的要跟我來那個呀。我的意識在渙散著。
我拉拉小茵的膀子,示意她坐下來,我只想和她聊聊,要說的話太多了。她隨我坐在床沿,我倒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四周臟乎乎的,藏著催情的元素,我說不清,但很熟悉。還有什么好說的呢,似乎一切都攤開了,明了了。小茵說熱,解了衣領和兩個前扣,而我的口袋里早就準備好三百元錢。我是來干什么的呢,我正在猶豫,她起身,她給我倒了杯水,我看著水,不敢喝,放下了。小茵沒在意,她看著我的衣領,她要幫我解衣領扣,我一把抓住了她手,細軟無骨的小手,不知道解開過多少個男人,我有點嫌棄,我從來不要小姐給我脫衣服的,這次可是小茵的手,我表妹的手。我把她的手握住,第二次這樣握她的手了。看著上面的歲月,十年前這只手也被我握過,當時我從大學畢業后,在家鄉等分配。我家住在一片新小區的邊緣,站在四樓,看著窗外,一塊塊濃綠的田野,想著自己光亮的前途,可能會在公務員的隊伍里暗淡下去,心有不甘。正在噓嘆,小茵拿了根魚桿,出現在我的眼前。她來找我陪她釣魚,我握住她的小手來到窗前,指著那水田里的溝坎問她,“這只小手不怕曬黑了。”她一下子抽回她的手,高高舉在空中說,“我要把它曬得綠綠的。”那一刻,我走了神,仿佛看見這個女孩在無盡歲月后一張靈動鬼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