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熟人小齊。他坐在沙灘上，在遮陽棚的一角，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子。他戴著墨鏡的臉蛋徐徐地向我這邊轉，他的視線掠過大棚粗大的鋼絲纜繩，正慢慢地挨近小昱，他一定是先看到小昱，才看到我。看到我，他沒有馬上笑，他的表情在聚集，生動是不用說的了，他先向猶太人微笑的方向過渡（他天生長處像猶太人，只是長期生活在華人，面相才變得模糊），到了某個平衡點上，他的表情在回撤途中，淺淺一笑（壞笑倒說不上），像是寫完一份檢討書后的輕松，又像是在領略別人的色情演出。

    蘇經理，你真浪漫！你真有精力！你一級棒嘢。他站起身子，對著我一連串夸耀，拍著屁股上的沙，曖昧地笑著。我向小昱介紹小齊，小昱立即活潑起來，哇，你就是小齊！總是聽蘇經理說起你。是嗎，他說我壞話，我才高興呢！他把胸脯向小昱挺起來，驕傲著向我拋飛吻。我向小昱身后躲閃，逗得小昱大笑。他繼續拍打著三角短褲上的沙，他停下手，把左側的屁股向我們一撅，說，蘇經理，你看！我問，看什么呀，不就是塊肌肉嘛。小齊長期健身，算是個子矮小的那類健美運動員吧。不是呀，你認識這個牌子嗎，還有上面那個小點點。他不說，我和小昱早就看到了，他的三角泳褲上有顆鉆石。

    我們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讓他自己回答。小齊虛榮心沒有得逞，一下子和我們叫起真來，你們怎么什么都不懂呀！這是國際名牌——卡拉奇。你們看看這兩頭獅子，獅子中間這個東西應該看到了吧，這是鉆石來的，香港婆送的。哇，這樣呀——我們裝作如夢初醒，問他，哪個香港婆如此大方呀。小齊這才有了笑意，神秘兮兮的。小昱滿臉是笑。

    這時坐在沙地里的那個女孩，伸手撈了一下小齊的腿。小齊正說到興奮，打了一下女孩子的手。我同情起這個女孩子來，心想，小齊干嘛不給介紹一下？她正處在小齊的下風口，小齊屁股上的沙都撣在人家的頭上臉上了。女孩子不惱也不火，繼續撈著小齊的腿。我往后退一步，給他們倆留下點空間。小齊對那個女孩吼道，哎呀，煩不煩。起來，我跟你介紹蘇叔叔。那女孩站了起來，笑瞇瞇地轉過臉來。哇塞，小齊找這么小的做情人呀，簡直還沒發育。小齊看到我的驚詫，忙說，你不認識啦，那是我的女兒呀。啊！我將信將疑，給他一個傻笑。小齊繼續說，她就是蛐蛐呀，和你兒子大力玩過，還到你們家吃過飯；蛐蛐，快叫叔叔好。這個女孩叫了聲，叔叔好。小齊又拉著她叫小昱，姐姐好。姐姐好。我在一邊端詳她，長得和小時候怎么一點都不象啊。我沖著小齊小聲說，我以為她是你的那個了。小齊一把抓住我的奶頭，你好健忘呀，蘇經理！我可沒你那么瀟灑。小齊把我捏得叫起來，小昱不好意思地笑著。她女兒看著小昱，像個大人微笑地審視著。

    我的眼睛很毒，還是無法辯認這就是小齊的女兒，有兩年沒見到她了，我記得她和我兒子同歲。他們還是兩三歲時，光著屁股被大人抱進麥當勞，一起照過相。她長得像個小瓷器，兩個眼睛又大又亮，在她媽媽懷里，她的生動搶盡了風頭，我兒子在一邊傻傻地看著她嬌艷著。后來兩家來回走動過幾次，小齊答應過，要把她女兒的初戀獻給我兒子。我想起這句話，眼神就不敢馬虎了。隨口問了一句小齊，她多大了呀？小齊說，你裝什么傻，她不是和你兒子同年嗎？我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怪了，我明明知道，為什么還不自覺地開口問呢？

    因為和我兒子比，十歲的蛐蛐像個大人。她大在哪里呢？因為瘦，個子看上去高過大力；她穿著泳衣的身體，前胸一點變化也看不出。她大在哪里呢？我在她的臉上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