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房門被推開的那一剎那，我瞬間就震撼了，這是一間藝術的天堂，只有偉大的造物主才能創造出如此美麗的工藝品，而一些人憑借自己的雙手就能做到了。整個屋子的墻壁都是紅色的磚頭壘成，應該是貼的裝飾磚。走進門的左手旁就是一個壁爐，里頭還有一些木炭和沒燒完的木頭，這個房間里沒有空調，我想遠山先生沒事兒就愛在這壁爐旁邊坐著吧，因為這壁爐旁邊正對門的地方擺著一把逍遙椅，看那樣子是金絲楠木的，在逍遙椅的旁邊是一個小臺子，正擺著一個茶壺，里頭是剛泡好的紅茶，在茶壺下頭還有一個托兒，里面點著蠟燭正在給茶水保溫。

    在壁爐上方掛著一幅油畫，是一個婦女正抱著一個孩子，那眼睛流出來的是血淚。整個油畫的畫面非常暗淡，幾乎只有黑色和紅色，僅有的一點其他色彩還是人物為數不多的皮膚。那婦女披著黑紗，孩子在她的懷里，頭側在一旁，手垂在身下，再看那婦女站都站不穩的樣子，可見那是她自己的孩子，而且已經死去多時了。我看著就覺得心里特別壓抑，整幅畫是浪漫主義特色，講究一筆一劃都要展現出作者本人的性格和情感來，這樣的筆法配上這樣的圖，可以看出作者的內心已經死了，但我不知道他是在哀悼內心的故去，還是在哀嘆沒有一個人為他流淚。因為這個孩子的臉清清楚楚，而那位婦女的臉卻只是一個輪廓，隱約能看到一點點鼻子。也就是說，作者并不知道這個婦女是誰，他的心里只有這么一個輪廓，卻沒有想好她到底是什么樣子。

    “覺得這幅畫怎么樣？”遠山先生問我，還順手遞給了我一杯紅茶。

    “太難受了。”我一邊接過紅茶一邊答道。

    “來我這房間的人，要么是被我這西式的壁爐所吸引，要么就是被我寫字臺還有周圍那么多的展品所吸引，唯獨你一進來就盯了這幅畫這么久。”遠山先生沒有坐在逍遙椅上，而是把房門一關，坐到了屋子后頭那張大寫字臺前。看這寫字臺還有后頭的沙發椅都是用的紅木，給人特別厚重和踏實的感覺。我這才注意到，不光是這幅畫，整個屋子的裝飾都是紅與黑風格的。只有擺在這間屋子里的幾座石膏或者大理石雕像是白色，有一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坐吧。”遠山先生指了指自己寫字臺，也就是他的辦公桌前面的一把沙發椅。我還是看了那幅畫幾眼，這才踏著緋紅色的地毯走到了遠山先生的面前，坐到了他指定的位置上，手里還是端著那個紅茶杯，一口都沒喝。

    “不喝茶嗎？”遠山先生突然問我。

    “不，太燙了，我正好先暖暖手。”我答道。

    “哈哈哈，你真是跟我一樣啊。”遠山先生也正捧著一個紅茶杯，里面是他沒有喝的茶。

    “那幅畫……是你畫的吧。”我突然問道，也不知道我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問他這種問題。如果這幅畫不是遠山先生畫的，那隨便怎么說都行，可要是問了他說是，肯定會問我怎么看這幅畫，那我要是把我想的都說出來，可就得罪人了。

    “是我畫的。”遠山先生把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覺得怎么樣？”

    “那個……”我最討厭的局面還是出現了，“畫的真不錯，我覺得特別好。”我夸贊道：“無論是筆法還是上色都特別好，這個陰影也是用的恰到好處！”

    “哦——”遠山先生的嘴角微微一翹，抿了一口紅茶，慢悠悠地說道：“說了那么多我技法的好，可就是沒提我這題材啊。你的心思可瞞不過我，說實話吧，拋開這些一般畫家都能做到的事，你想說什么？”

    “我……我……”我猶豫了半天。

    “你可是要成為我的助理的，既然老板是藝術家，那員工就必須對藝術有自己的見解和眼光。”遠山先生提高了自己的嗓門兒。

    “我想說，這個題材有些陰暗了。一個孩子還沒看清自己母親的臉，就死去了……太悲慘了。”我說到最后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那“太悲慘了”四個字簡直是一種內心的默念。

    “太悲慘了，”遠山先生居然聽到了我最后說的這四個字，他自己不停重復了起來，“太悲慘了，是啊，是太悲慘了。不過悲慘的點兒還不在這兒。”

    “還不在這兒？”我問道：“那難道是因為母親沒有臉嗎？”

    “你怎么知道那個就是孩子的母親呢？”遠山先生站了起來。

    “哦對，您是作者，這點您比我清楚。”我趕緊答道。

    “其實這幅畫可以算是母與子的題材，因為某些需要，我還是把耶穌和瑪利亞作為了這幅畫的人物。”

    “耶穌和瑪利亞？！”我又仔細看了一下這幅畫，如果說這個瑪利亞還算是真的，那這個耶穌可就太小了。要是一般的宗教畫——《圣母哀悼基督》，那耶穌也得是長大以后的樣子啊。“您說這是您畫的耶穌和瑪利亞？”我又再度確認了一次。

    “不像嗎？”

    “像，您是能畫出《亞當創造上帝》的人，這個腦洞不在話下。”我趕緊陪笑。

    “收起你那恭維的樣子吧，以前我也像你一樣，本以為見人說好話就能活得好，可結果呢？越是把自己當成下人，久而久之你就真的會變成下人。我命令你現在和我平起平坐，說話不要再說您了，這我之前就說過了。”遠山先生的語氣特別強硬，就好像一把錘子在你的心上敲著，萬一違背他的意愿，那自己真的可能變成一根釘子。“沈長流！”遠山先生突然朝著我吼叫了起來。

    “在！”我趕緊答道。

    “你喜歡小雅吧。”

    “啊？”

    “別跟我裝傻，我都看到了，你們在咖啡館里。”

    “什么，你這都要監視我？”

    “對！我無時無刻不在看著你，也無時無刻不在看著溫婉婷，你欺騙不了自己的內心，我也騙不了我自己。你有你想要的，我也有我想要的，只要我們合作，我們就都能得到我們想要的。”遠山先生說話的聲音洪亮了不少，我真擔心這樣的話被樓下的人聽見，但是我多慮了，因為這間房屋的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就算在里頭槍殺誰都不會有人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