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商務型的粵菜館，大堂全部是卡位型的設計，空間相對獨立，方便談工作。一坐下許川便拿起菜單點了幾個菜，然后抬起頭對服務員說“好了，就這些”。當我是空氣嗎？他完全沒問我有什么忌口和想吃什么。或許“飯局江湖的鄙視鏈”仍需要再加入一條規則，那就是低層員工無權點餐。

    “我幫你叫了這里最好吃的。”或許許川看出了我的些許尷尬，主動打了個圓場，算是給回我一些面子。

    “謝謝。”我的反應也很虛偽。

    “你的媒體投放計劃寫得不錯，尤其是在資金賬目這一塊，計劃得很清晰。你有財務基礎嗎？”

    “大學的時候選修過財務，可以做一些基礎的賬目。”

    “那就好，我需要你幫忙一件事。”許川微笑著說。

    “什么事？”

    “我需要你將媒體投放資金的使用情況做兩本賬目，一本是交給公司的，另一本只有你我知道。”

    我突然瞪圓了雙眼，許川這是叫我職業犯罪，我立即問他：“為什么不找專業的會計去做？”

    “如果你連這都不明白的話，那么你的智商和閱歷都不配做這份工作。”許川突然收起剛才的平易近人，變得冷酷起來。

    “但是，這是違反規定的。”我反駁道。

    “我看了你的履歷，你來公司快五年了吧。為什么五年的時間你都無法升職，你知道嗎？”

    “為什么？”

    “因為，你沒有得到一次幫老板做壞事的機會，這可是飛黃騰達的前提。”

    “就是說我要謝謝你了。”

    “沒錯。”

    果然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突然覺得這次突破“飯局江湖鄙視鏈”的午餐是一場鴻門宴。

    ***

    回到辦公室之后的整個下午，滿腦子都在想著中午許川跟我說的話。而許川表現得并不著急，也不急于得到我肯定的答復。此時如果我選擇拒絕，就將永遠是一名普通職員，甚至被裁員，但如果我同意，萬一賈明說得是真的，那么我不是跟錯了老板？就算賈明說得不是真的，萬一我被許川出賣怎么辦？這一連串的問題在我腦海里轉來轉去，以至于無心工作。

    最終我發現，這些并沒有答案，就像賭局上待開的籌碼，沒人事先知道結果。要想人生不平凡，那么你必須參與賭博，在搏殺中體驗大漲的樂趣。

    就在快下班之前，我看見許川鎖上自己的辦公室門，拿著公文包走出去了。我一直望向他，但是他沒有朝我這邊看一眼，許川似乎告訴我，過了今天機會便不再屬于我。突然間勇氣充滿了我的身體，再也不能等待更多。

    我沖出辦公樓，在地下車庫追上了許川。

    “有件事我必須問你，希望你能告訴我真相。”車庫里空空蕩蕩，我能聽見自己的回聲。

    “什么事？”正準備打開車門的許川回頭望著我。

    “你保證你會告訴我真相。”

    “好，知無不言。”

    “我聽見賈明說，你和部門會一起被裁掉，他會另起爐灶開展新的部門。這是真的嗎？”

    “你上車我告訴你。”

    我上了許川的車。一路上他對我說，原來在他被空降之前，就了解到我們的部門已經有了副總監賈明，那么空降新總監一定會引起賈明的不滿。于是，他叫人事部提前告訴賈明，新總監自己以及部門會被裁員的消息，測試賈明是否對總監職位有僭越之心。如果賈明真有行動的話，他就有絕佳的證據，證明賈明不再適合留在自己手下，將他擠出部門。

    “這些就是全部的真相，你還滿意嗎？”許川很平靜地問我。

    夜幕降臨，窗外閃爍著各種燈光。光在黑暗中要使出渾身解數，以證明自己的價值。許川在陳述這些陰謀的時候，竟然十分冷靜，稀松平常。

    “好吧，我愿意幫你。就是今天中午你說的那個……兩本賬目，我愿意做。”我想，其實我已經無法拒絕，在知道了這么多秘密之后，如果不跟許川站在一起，無異于主動辭職。

    ***

    從那之后，許川開始隔三差五約我去吃飯。我經常像海洋館里新來的海豚一樣，沐浴在大眾各種好奇的眼神中，笑著活下去。許川從不避諱同事的目光，永遠是我行我素的。我們的行業風氣很差，常有各種花邊新聞，同事們也是見怪不怪的，對這種小事完全無動于衷。或許只有情殺、捉奸和私生子才能撩起他們些許的八卦熱情。

    很快部門中分成了三類人，支持許川的，支持賈明的，還有騎墻派。而我將這些年欠下公司的工作時間，全部補了回來，幾乎每天都做滿八個小時。當我將兩個賬本放在許川桌子上的時候，他很滿意。他看我的眼神終于少了傲慢，多了幾分平等的暖意。

    “非常好，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許川一邊翻看賬目，一邊說。

    “多出來的錢你準備放在哪？”我始終在焦灼計劃中每一個具體的操作。

    “過幾天我會給你一個賬戶，你把錢轉過去就可以了。”許川的舉重若輕我是很佩服的。

    “你為什么相信我？”

    “不為什么，用人不疑。”

    ***

    沒過多久，我所在的部門就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賈明被調離，除了我和許川之外幾乎所有的員工都被換掉。

    我坐進了賈明辦公室，取代了他的頭銜——公關部副總監。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飛黃騰達，曾經在看《灰姑娘》的時候落淚。我以為那劇本一定是有一位白馬王子跟我結婚，或者有伯樂相中我一展才華。但現實與我的想象完全不同，用許川的話說，我只是得到了一次幫老板做壞事的機會。

    但是，管他過程是什么，得到結果才是最重要的。這一刻我再也無法按耐自己的虛榮心，拍了幾張新辦公室的照片，發到朋友圈。沒想到還沒過幾分鐘竟然收到大量點贊，其中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點贊我的朋友圈。又過了一會兒，徐珊珊竟然主動私信我！

    “銘鈺，你好。我覺得前陣子關于我結婚的事情，是我太過高調，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對不起。有時間再一起出來玩吧（微笑）。”

    我看到這條信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傲慢的徐珊珊竟然在我面前低頭，主動向我道歉！天哪！權利原來是這么好的東西，無論多么硬的人，在權力面前都可以軟下來。

    這種感覺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