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壘樓房，三女孩憧憬好日子；抓斗爭，工作隊重用小駝子】

    孤坑生產隊。清晨。

    【孤峰山挺立在群山中央。乳色飄帶般的山嵐飄游其間。隨著鏡頭拉近，漸漸看清孤峰山西面。

    【西面山麓有三個相距不遠的小村莊：緊靠西山腳的叫劉家坳，劉家坳村前有口大塘，塘邊有三棵千年古柏；劉家坳左前方有十多戶人家，叫于家坳；右前方有十多戶人家，叫沈家坳。三個自然村中間是一片開闊的山沖農田，山沖對面橫亙著苦竹嶺山脈。這就是孤坑生產隊。

    西山麓。清晨。

    【西山麓有溪，有石，有樹，有草，有挺拔的毛竹和低矮的箬竹……

    【四頭水牛在草坪深處啃草、撩竹葉吃……

    【微胖的黃玲香在山溪邊拔著胡須草，一邊哼著江南小戲……

    【沈幽蘭和金霞長石塊在草坪上壘“樓房”。這些樓房高低不一造型各異：既有中國式古老的飛檐翼角的“正八間”的二層小樓和“火柴盒”式的現代大夏，也有西方高聳尖峭和穹隆圓頂的高樓。

    【沈幽蘭十三四歲，生得苗條俊秀、留著一根既粗又長的大辮，在她低頭壘樓房時，長辮溜到胸前，她嫌礙事，抓著輕輕一悠，長辮悠到身后，當她接過金霞遞來的石塊再低頭壘“樓房”時，長辮又調皮地溜到胸前，她煩惱地抓著準備再向身后悠去時，又停住，看著面前一幢幢“樓房”，似乎想起什么，向大山深處看了一下，繼續壘樓房。

    【金霞與沈幽蘭同庚，扎一對羊角辮，同樣苗條但顯妖冶，她坐在草地上，不時將一塊塊石片遞給沈幽蘭，遞過后，又神不守舍地向大山深處望去……

    孤坑隊稻場上。早晨。

    【稻場在山沖農田中央的一塊高墩上。稻場北面四間草房是隊屋，東面橫著三間是堆放農具的倉庫。

    【小駝子劉巨人一縱一顛來到隊屋門前，打開鎖，開門，看了看，沒進隊屋，轉身回到稻場中央，以手抹著頭上水霧，甩著手中霧水，閃動小眼睛向薄霧濛濛的四周看了看，皺了皺眉頭，拿起掛在脖頸上的銅哨，想了想，將銅哨放到嘴邊……

    孤峰西山麓。早晨。

    【黃玲香在山澗邊拔胡須草，邊拔邊唱著黃梅小戲《打豬草》。

    黃玲香：（唱）

    小女子本姓陶，

    天天打豬草，

    昨天起晚了，

    今天要趕早，

    呀子咦子呀，

    呀子咦，咦子呀嗬舍……

    【急促尖厲的哨聲傳來，黃玲香聽見，急站起，緊張地四處張望，見沈幽蘭和金霞在草坪上壘樓房，跑過去，一腳將一座壘起的“樓房”踢倒。

    金霞：（吃驚地抬頭）你、你瘋啦？賠我樓房！賠我樓房！（趁勢在黃玲香腿上推了一掌）

    黃玲香：（惱火）賠你樓房？賠你！賠你！（連踢金霞數腳）

    金霞：（緊抱對方大腿，叫喊著）啊喲，打死人嘍！打死人嘍！

    【二人糾纏。

    沈幽蘭：（醒過神來，急忙拉架）干什么呀？啊？快放手！快放手！

    【黃玲香趁機一搡，將金霞推得踉踉蹌蹌險些跌倒。

    黃玲香：你們聽，那是什么響了？

    【幽蘭、金霞側耳細聽。

    【急促、尖厲的口哨聲一聲聲傳來。

    沈幽蘭：喲喲喲，今天隊里有事！快，快，趕快回去！（飛快地向一頭白毛牛跑去）

    金霞：（氣惱地向樓房踢上一腳）簡直就是個催命鬼！牛還沒吃飽呢，再等一會吧？

    沈幽蘭：不行！去遲了，小駝子會扣我們工分的！

    【沈幽蘭翻身騎上牛背，揚鞭驅牛。黃玲香緊隨其后】

    金霞：（看了看那片“樓房”，嘟噥著）走就走！（騎上牛背剛走了一段，又想起，急喊）幽蘭，小福子還沒來哩！

    沈幽蘭：（猛然想起）哦，對！快喊他！（說著，緊拉牛繩，將牛調轉回頭）

    【黃玲香急忙橫伸出一只腳，緊緊抵住沈幽蘭牛角。

    黃玲香：誰稀罕你去喊？要去也得讓她去！（以嘴指金霞）

    沈幽蘭：（似乎想起什么，一陣尷尬，隨后大聲地）金霞，你快喊吧！他是不能遲到的！

    金霞：（追過來，生氣地）我喊？你們都不喊，我也不喊！

    沈幽蘭：（猶豫地騎在牛背上轉了一圈）……

    黃玲香：（沖著沈幽蘭）不要瞎摻和了！他的事由金霞處理。我們走！

    【沈幽蘭一陣臉紅，調轉牛頭，雙腳踢蹬牛肚，喊聲“嘿”，白毛牛向山下奔去。

    黃玲香：（做著鬼臉）金霞，快去喊小福子吧！（說完，揚鞭驅牛去追沈幽蘭）

    【金霞瞪了黃玲香一眼，再看看大山深處，低聲嘀咕句什么，也揚鞭驅牛下山……

    孤坑隊。早晨。

    【隨著急促、尖厲的哨音的回響，孤坑隊的天地、群山、村莊全在翻江倒海般旋轉……

    孤峰嶺頭。早晨。

    【嶺頭有棵古楓，古楓的根如拳似瘤盤繞在山道一旁，巨大的傘狀枝葉蔭護著南來北往的山道。山道上有幾個賣柴歸來的社員疲憊不堪地走著，突然聽到急促的哨音，他們頓然緊張起來，開始向嶺下迅跑，扁擔尖上掛著的油鹽袋或是用荷葉稻草栓著的油條之類的點心脫落再地，撿起再跑……

    劉家坳村口水塘。早晨。

    【在塘邊洗衣的女人聽到哨聲，匆匆將衣物捺進木桶，向家跑去……

    社員家中。早晨。

    【正在吃飯的社員急忙放下飯碗，用手抹一下嘴上的飯粒，匆匆出門……

    茅廁內。早晨。

    【正上廁所的社員匆匆了事，挪起褲子，慌亂跑出……

    路上。早晨。

    【三個女孩騎牛飛奔。

    金霞（不時回頭，焦急地）：福子呢？福子呢？他怎么還不來呀？

    黃玲香：管他呢！誰叫他這些天單溜。（催牛加鞭，超到金霞前面）

    【金霞顯出幾分焦急，仍不時回頭看望。

    沈幽蘭：快走吧。聽到哨音他會來的。（揚鞭催牛）

    孤坑隊稻場。早晨。

    【大部分社員已到齊。

    小駝子(打開工分薄點名)：大家聽好了，我開始點名了。沈三吉？

    沈三吉(年輕、機靈)：來了。

    小駝子：劉華方？

    劉華方(忠厚老實)：在這里。

    小駝子：劉可太？

    劉可太(梳著分發)：到！

    路上。早晨。

    【馱著三個牧童的耕牛在迅跑

    【金霞仍不時回頭看望。

    【領頭的沈幽蘭在加鞭催牛的同時，也回頭看了看大山深處，順便將胸前兩根長辮甩到身后。

    沈幽蘭（招呼同伴）：快走吧。他會趕來的。 （可能是緊張的緣故，一副白里透紅的瓜殼臉蛋越發顯得俊秀）

    金霞：小福子要是出了事怎么辦啦？

    黃玲香（一金霞的牛擦身而過，趁勢用腳蹬了金霞一下）：你的心放狗肚里好了，小福子不會被老虎吃掉的！快走吧，要不，小駝子真的要扣我們工分了！

    【黃玲香說著，又揚鞭催牛，超過金霞，再超過沈幽蘭。

    【三個牧童驅牛向隊屋稻場飛奔。

    孤坑隊稻場。早晨。

    【全隊男女社員散亂地擁擠在稻場上。

    小駝子（尖著細嗓門邊拉邊罵）：排隊了！排隊了！你們的耳朵都聾啦？快排隊！快排隊！

    【社員盲無方向地排隊。

    小駝子（指著從劉家坳來的道路）：就朝那條路排兩隊，中間留寬些，還留寬些！這是夾道歡迎的隊形，夾道歡迎！聽明白了嗎？

    社員（邊排隊邊回答）：明白了。

    小駝子（站到兩隊中間）：現在我宣布一條紀律，今天一大早，隊長和劉書記就到公社去接工作隊，他們馬上就要回來了。來的時候，你們一定要聽我的指揮。有不聽指揮的，我就要、就要……（四處尋找，最后從隊屋門口拿來工分薄和鋼筆，高高舉起）：哪個不聽我指揮，還是老規矩，扣工分！扣工分！聽到沒有？

    社員（齊聲）：聽到了！

    小駝子（在人群中巡視了一遍）：唉，那幾個小放牛的怎么沒來？

    劉可太：會計，他們放牛去了！

    小駝子：放牛就不參加今天的活動啦？昨天不是通知了，這是大事，誰也不能少！

    【沈幽蘭三人騎牛趕到，紛紛跳下牛背。

    沈幽蘭（氣喘噓噓）：來了！來了！

    金霞：我們聽到哨聲就來了哩！

    黃玲香（一手掐腰，一手繞著打牛鞭，走到小駝子面前）：小駝子，今天又想扣哪個的工分啦？

    小駝子（看了一眼，不理，轉向沈幽蘭）：小福子呢？

    沈幽蘭：馬上就來！

    金霞（急忙上前）：對，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孤峰西山麓。早晨。

    【健壯的公牛不安地昂著頭，扇動著長耳，用篩子角狠狠地剜了一下頸上的牛虻，愣愣地看著石崖處的主人。

    【于福躺在一塊平坦的石崖上，仰面朝天，雙眼緊閉，左手抓著一本殘缺不全的《字典》，嘴里咕嚕有聲。

    【哨聲傳來，他嚇得騰地躍起，向四周看了看，將字典揣進褲中口袋，跑向牛邊，解下繞在角上的牛繩，蹬角躍身上牛背，揚鞭飛速向山下趕去。

    稻場上 。早晨。

    小駝子（打開記工薄，惡狠狠地）：這還得了，說得好好的，今天早上只要聽到我的哨聲，就要立刻趕到稻場上來！這是什么時候了，還不來？不扣工分還行嗎？不扣工分還行嗎？

    沈幽蘭：劉會計，他真的要來了！

    金霞：會計哥，小福子真的馬上就要到了！一邊緊張地向孤峰山下張望。

    黃玲香（仍在繞著打牛鞭玩）：讓他扣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山道上。早晨。

    【于福催牛加鞭，飛速向稻場趕來……

    稻場上。早晨。

    小駝子（在工分薄上重重地寫劃著）：這不扣工分還行？不扣工分還行？

    【金霞和沈幽蘭急了，互相看了看。

    金霞（上前求情）：好會計，福子放牛從來都沒誤過事，今天一準是有特殊情況，就饒他一回吧。

    沈幽蘭：是呀，走路總得有個上前退后的，就饒他一回吧。

    黃玲香（上前要奪工分薄，沒奪動）：小駝子，你除了扣工分，還有什么本事？

    小駝子（咧著兩排細牙，敲著手中工分簿，猥褻地盯著三個姑娘**）：就是你們這幾個人不大鬼不小的！都不扣工分，那還要我這個會計吃白飯啦？啊？

    金霞：會計哥哥，你就不能想個辦法不扣嗎？

    駝子（瞅了瞅金霞，**著）：‘駝子哥哥’？喲，還是你霞妹子喊得好聽！那你說說，我這個駝子哥哥能想出個什么好辦法？

    【金霞見小駝子那幅淫相，嚇得連連退縮。

    黃玲香（雙手掐腰走上前）：憑你小駝子的能耐，還能想不出一個辦法？

    小駝子（兩眼不住地在黃玲香胸前脧動）：辦法？辦法我是有啊！你能答應嗎？

    黃玲香：只要你狗嘴里能吐出來，我就能答應！

    駝子：我們來摔跤？

    黃玲香：摔跤？

    駝子：對，摔跤！

    年青（社員趁機起哄）：哈哈，小駝子會計要和小放牛的摔跤子了！小駝子，你敢和她們摔跤子嗎？摔呀！快摔呀！

    駝子（做出摔跤的架勢）：你們今天要是把我摔倒了，我就不扣小福子的工分；要是輸了，就別怪我……嘿嘿，怎么樣？

    黃玲香（勒胳膊）：摔跤就摔跤！我會怕你？蘭子，霞子，上！

    【金霞緊張了，急看沈幽蘭。沈幽蘭不動聲色。

    路上。早晨。

    【于福騎牛飛奔。

    稻場 。上午。

    【三個女孩與小駝子在一起糾纏。小駝子顯得特別靈巧，一次次躲過女孩們的抓、撓、拉、扯，伸著長長的手指，專向女孩那小小的**捉去。

    【姑娘們已發覺，一面竭力躲避，一面拚命上前抓小駝子的衣袖，抱他的小腿……

    【這時，小駝子已在躲閃中捏著了金霞的**。金霞嚇得驚叫。黃玲香上前相救，**也被小駝子捏了一下。

    【黃玲香憤怒了，瘋狂撲上去，**再被小駝子捏了一下，氣得呀呀怪叫。

    【沈幽蘭、金霞氣得重新撲上，揮動著無力的拳頭……

    【小駝子更是樂意，將那只魔爪一次次伸向沈幽蘭胸前……

    【于福趕到，見狀，舉拳就打。

    于福：你這個**！你這個**！

    黃玲香（更是拳腳相加）：打死這個**！打死這個**！

    劉家坳 。上午。

    【大隊書記劉正農和孤坑隊隊長沈隊長領著工作隊何敬民從劉家坳出來。

    何敬民：孤坑生產隊不小嘛？

    沈隊長（為何敬民提著行李）：我們隊共有三個自然村，剛過來的是劉家坳，北邊是沈家坳，南邊是于家坳。

    何敬民：你們的紅民校在哪里？

    劉正農（手指前方）：那——就在隊屋那里！你看，社員不是已在等候了！

    何敬民（向隊屋那邊看了看）：哦。

    隊屋稻場。上午。

    【小駝子與四個回鄉學生繼續扭打。

    部分社員（站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叫嚷著）：打得好！打得好！蘭子，你們把小駝子捺到地上打呀！玲香，玲香，把小駝子扳直了！扳直了！

    【何敬民等趕到。

    劉正農（緊張地）：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沈隊長（生氣地猛拉著幾個小放牛的）：你們想作死啦？這好好的，打起什么架來了？還不給我站隊！

    【何敬民臉色凝重。

    【打斗停止。

    【社員重新站隊。

    沈隊長：小駝子，叫大家唱歌歡迎啊！

    小駝子（哭喪著臉）：我、我……

    沈隊長：‘我’什么？叫你唱你就唱唄！快！

    小駝子（站到隊伍前面做了個很不規范的手勢）：工作隊下鄉來——預備——唱。

    社員（亂糟糟地唱著）：工作隊下鄉來，貧下中農笑顏開……

    【何敬民突然看見沈幽蘭，盯視。

    【閃回】小學教室內，沈幽蘭帶領學生讀課文。一隊紅衛兵突然闖進，一紅衛兵扔掉沈幽蘭手中的課本。沈幽蘭潸然淚下……

    【切回】沈幽蘭覺得面熟，偷著覷了何敬民一眼。

    【閃回】紅衛兵在學校園橫沖直闖。沈幽蘭在教室里流淚。紅衛兵何敬民撿起地上的課本，溫存地遞給沈幽蘭。沈幽蘭感激地看著何敬民。

    【切回】沈幽蘭已認出，高興得正想迎上前打招呼，但憑少女的直覺，已看出何敬民那異樣的眼神，頓時羞赧得低頭避讓。

    【金霞和黃玲香看得莫名其妙，低聲議論。

    沈隊長（待社員唱完）：劉書記，你說吧。

    劉正農：社員同志們，剛才的歌唱得好啊。工作隊下鄉來，貧下中農笑顏開！毛主席為我們派來了“四清”工作隊！這就是進駐我們孤坑生產隊的何工作隊！大家歡迎！

    【掌聲。

    何敬民（凝重地向前跨了一步）：社員同志們：我叫何敬民……

    【黃玲香用胳膊肘搗著沈幽蘭，示意她看何敬民。沈幽蘭佯裝不知，看往別處。

    何敬民（繼續說）：為了鞏固無產階級專政，防止資本主義復辟，我們牢記偉大領袖、偉大導師、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毛主席的教導，深入農村，緊緊地依靠貧下中農，誓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我雖然是剛到你們孤坑生產隊，但已隱約聞到了階級斗爭的火藥味！貧下中農同志們，階級斗爭好啊！階級斗爭的硝煙是歡慶我們無產階級革命斗爭勝利的禮花！大家說對不對？

    【社員竊竊議論。

    隊屋內。日。

    【隊屋墻上貼著紅民校有關組織的名單及宣傳畫等。

    【何敬民和隊長沈隊長坐在一張老式辦公桌上沿，隊委和沈天成、小駝子散坐在條凳上。

    沈隊長（指著沈天成和小駝子）：何工作隊，他兩個就是我們隊的‘貧協’代表。你有什么話，就對他們說吧。

    何敬民（看了看）：哦，你兩位是‘貧協’代表？那就是說，你倆位在解放前家里是最窮苦的嘍？

    沈天成（沈幽蘭之父，七十多歲、身體硬朗）：是啊。解放前，我們真是上無片瓦，下無立足之地呀。

    小駝子（不服地）：你家比我家還要好一些！

    沈天成：我兩家不都是雇農嗎？怎么比你家好？

    小駝子：我聽我媽說，你家還有塊墳地，我家才是最窮最窮的，連撒泡尿的地方都沒有！

    沈天成：沒地方撒尿，也不能就等于窮啊！

    小駝子：我就比你窮！就比你窮！

    何敬民（制止）：好了，好了，你們兩家在解放前都是苦大仇深的人，我們這次下來就是要緊緊依靠苦大仇深的貧下中農家。那我就住劉巨人同志家吧！

    眾隊委：哈哈哈……

    何敬民（不解地）：你們笑什么？

    沈隊長：小駝子是單身一個人，父親早已過世，母親也改嫁到陶坑去了，你住他家吃喝怎么辦啦？

    何敬民：哦……

    沈三吉：就住我大伯家好。我大伯家不僅是貧苦農，成分低，而且我大媽飯菜也做得好，還會心疼人！

    沈天成：住我家？

    沈隊長：何工作隊，你看呢？

    何敬民：行，就住沈大伯家吧。

    小駝子（不高興）：住他家？

    沈家／堂前。日。

    【這是一間土板墻草房，堂前二面是山墻到頂，四方墻上均開著足有半寸寬的裂縫，尤其是西邊墻上那兩道裂縫，既寬又長，透過縫隙能隱約看到房內。

    【上沿墻上掛著毛主席身穿披風佇立海邊全身照的中堂畫，畫兩邊配有“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對聯。中堂下有一古老長條臺，條臺上擺放著煤油燈、茶壺、撣帚等。東西墻上各貼有幾張“樣板戲”劇照畫。東墻邊有方桌，方桌上放著簡單的行李。桌下有幾條長凳。西墻靠著一塊剛抬進來的舊門板。

    【沈天成與何敬民又抬著一塊從廚房進屋。

    【沈幽蘭送牛草回來，見狀，急忙將夾籃、鐮刀放到屋檐下，隨手將胸前長辮悠到身后，上前接過沈天成那頭門板。

    沈幽蘭：爸，我來。

    沈天成：好。我去支板凳。（進屋拿長凳支鋪）

    【沈幽蘭與何敬民抬門板進屋。

    何敬們：（認出。吃驚地）這是你家？

    沈幽蘭：（看了對方一眼，既調皮又大方地）怎么，還會錯？我就知道你會住到我家來！

    何敬民：（更驚）為什么？

    沈幽蘭：（自豪地）以往工作隊都是住在我家呀！

    何敬民：哦——

    【沈天成將兩條長凳擺好，沈幽蘭與何敬民將門板架上長凳上，再去抬墻邊那塊。

    何敬民：（無意中向那兩道既寬又長的墻縫看了一眼；試探地）那年，有個女生正在班上帶領同學讀書，被沖進去的紅衛兵將她手中課本扔掉，弄得她非常傷心……那女生是你嗎？

    沈幽蘭（羞紅著臉）：那不是傷心，是氣憤！

    何敬民：氣憤？你真夠倔犟，那時全班的學生都嚇走了，只有你一個人還站在教室里！

    沈幽蘭：那次要不是你把課本撿起來遞給我，我還真的要找你們紅衛兵去評理哩！

    何敬民（笑）：你真天真，那時候全國都是“造反有理，革命無罪”，你到哪兒去評理呀？

    沈幽蘭：事后我也覺得挺可笑的。

    【二人說笑著架第二塊門板，不慎將沈幽蘭那根身前的長辮壓到門板下，沈幽蘭拉扯不出。何敬民急忙過來，本想幫著拽辮，忽然想起，只得縮回手，去搊門板。

    【沈隊長匆匆進來

    沈隊長：何工作隊，你不是說要開會嗎？

    何敬民：（見沈幽蘭已抽出長辮，拍長手上灰塵）是啊，就等你通知哩。沈大伯是“貧協”代表，那會你也得參加呀！

    沈天成：我知道。（搖搖支好的單鋪，見不穩，找來石片給板凳肚墊上，再搖，見已穩當，拍著手上灰塵）

    沈隊長：那你這鋪——

    沈天成：沒事，有蘭子她們哩。

    沈幽蘭：（抱來墊絮鋪到床上。調皮地）隊長哥，有我哩。

    沈隊長：（笑著叮囑）何工作隊可是個有學問的人，這鋪可要鋪講究噢！

    沈幽蘭：我知道！

    吉利：（從外面跑進來）姐姐，我要幫你鋪！

    【何敬民等看了看，笑著離去。

    【姐弟倆鋪床。

    隊屋內。日。

    【隊屋墻上貼著紅民校有關組織的名單及宣傳畫、社員出勤表等。

    【何敬民和隊長沈長慶坐在一張老式辦公桌上沿，沈三吉、劉可太沈天成、小駝子散坐在條凳、斛桶等處。

    何敬民：親不親，階級分。我想了解一個問題，就是你們孤坑生產隊四十多戶人家中，在解放前就真的沒有對我們貧下中農犯下過滔天罪行的人？沈大伯，你老同志年紀大，應該清楚。

    沈天成：只聽說洪澗鋪那里的‘八大家’在解放前是專門剝削我們貧下中農的。我們隊還沒有那樣的惡人。

    小駝子（急不可待地）：我們隊有！

    何敬民：有？

    沈三吉：我們隊哪有啊？

    小駝子：于家坳不是有個人在解放前就跑到海外去了？

    沈隊長（想起）：哦，你說的是于家老大于瀚臣吧？

    劉可太：啊呀，聽說那老家伙現在在香港做生意，可有錢啦，家里的票子多得都用稻籮挑！

    沈三吉：你劉可太家一個鯽魚二十四個泡，就會吹！

    沈天成：那于瀚臣出去的早哇，從小在外讀書就沒回來過。

    何敬民：那他在這里就沒有親屬了？

    小駝子：有哇。他老二家還有三個兒子……

    何敬民：三個兒子？什么成份？

    劉可太：中農。

    沈三吉：中農也是我們團結的對象，也是熱愛社會主義的！

    小駝子（不服）：不，他家老三就不熱愛我們的社會主義！

    沈三吉：你說話可要負責任噢！他怎么就不熱愛社會主義？

    小駝子：他走‘白專’道路！

    沈三吉：什么“白專道路”？不就是想多識幾個字嗎？這有什么不好？

    小駝子：你的思想有問題！那僅僅是為識幾個字嗎？

    沈三吉：（惱火）不是識幾個字怎么了？殺人放火啦？

    小駝子：（寸步不讓）雖然不是殺人放火，但比殺人放火更可怕！你看你還是政治隊長呢，無產階級立場到哪里去了？

    沈三吉：（跳起，伸手欲抓小駝子）立場，立場，就記得立場！你以為你還是造反司令呀？

    何敬民（急忙站起制止）：好了，好了。你們說的就是今天上午那個打架的小放牛的吧？

    路上。日。

    【何敬民和小駝子邊走邊談。

    何敬民：你是孤坑生產隊三百多貧下中農中最苦大仇深的人，你又識字，這是我們貧下中農的驕傲！但我們光識字不行，頭腦中還得時刻緊繃階級斗爭這根弦！

    小駝子：（一顛一縱地緊跟著）緊繃階級斗爭這根弦？

    何敬民：對。你剛才說的那個情況非常重要，盡管我們現在還沒拿到證據，但我們可以推想，比方他于家，既是中農，又有親屬在海外，難道他們就不想變天？就不想讓他大伯回來？那個老右派給于福的那份東西，會不會就是他們想同海外親屬和蘇修相互勾結，伺機再次進攻我們中國？如果是這樣，那可是要千萬人頭落地呀！

    小駝子：（更加緊張）何工作隊，我也是這么想的！

    何敬民：能這樣想就好。劉巨人同志，從現在開始，你就要時時刻刻緊緊盯住那個于福，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你就要想到這是階級斗爭新動向！要及時向我回報！

    小駝子：何工作隊，我劉巨人決不會放過一個壞人的！

    草坪。傍晚。

    【沈幽蘭在專心致志壘樓房。金霞一旁為沈幽蘭遞石塊，但兩眼一直看著大山深處……

    黃玲香：（將剛編完的胡須掛在嘴上，抖動胡須，作徐策跑城狀）痛快呀！痛快呀！連那些男勞力都害怕的小駝子，都被我們給狠狠揍了！痛快！痛快！（見沈、金二人不理睬，飛快跑過去，將金霞按倒在地，騎到背上，揚起拳頭，邊唱邊做著痛打小駝子的架式）說打就打，嘿，說干就干，我們要革命，我們要造反……

    金霞：（趴在地上掙扎）你瘋了？我是小駝子嗎？我是小駝子嗎？

    黃玲香：（繼續邊捶邊唱）孤坑小駝子，是個大壞蛋，專門欺負人，動輒扣工分……

    金霞：（繼續掙扎）你要死啦？你咋不打蘭子？我就是你的出氣筒？就是你的下飯菜？

    沈幽蘭：（停下壘樓房，拉開二人）不要鬧了，小駝子自以為識字，手里抓著筆桿子，我們今后還是少惹他好。

    黃玲香：（跳起）他敢？他要敢整我們，我就將他的駝子扳直了！

    金霞：（站起，拍著手上草屑）幽蘭，讀書的時候，邵老師不是說過，共產主義就是要讓我們過上‘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好日子嗎？怎么到現在我們還要受苦受累，還要受人家欺負？

    黃玲香：屁！那是邵老師在騙我們！

    金霞：（不解）幽蘭，玲香說的是嗎？

    沈幽蘭：（搖頭）不，邵老師沒有騙我們，只是文化大革命……

    黃玲香、金霞：文化大革命？

    【三人陷入沉思。

    【閃回】某小學教室內。日。

    【全班學生跟隨沈幽蘭讀課文。

    【年青的邵樹人老師在課堂巡視。

    沈幽蘭：（站在座位上手捧課本大聲領讀）共產主義是天堂……

    【學生跟讀。

    沈幽蘭：沒有文化不能上——

    【沒等學生讀完，黃玲香嚯地站起來。

    黃玲香：報告，老師，什么是共產主義呀？

    【全班學生先是驚住，很快反映過來，齊聲叫喊。

    眾學生：對，老師，什么是共產主義呀？

    邵樹人老師：（想了想，微笑著）共產主義呀？共產主義——嗯——好，我就說得通俗好懂一點吧，共產主義，共產主義就是讓人人都過上‘電燈電話，樓上樓下’好日子的那一天！

    黃玲香：（高興地跳起來）啊？共產主義就是要我們過上‘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好日子啊？

    全班學生：（雀躍）哦，共產主義就是要讓我們過上‘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好日子嘍！我們就要過上‘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好日子嘍！

    【一隊紅衛兵闖進來，首先奪過邵樹人老師的教本扔掉，將邵樹人老師踉踉蹌蹌推出教室外。

    一紅衛兵：（奮臂高喊）革命無罪！造反有理！

    【所有紅衛兵跟著高喊。

    【教室內頓時大亂……

    【切回】草坪上。傍晚。

    黃玲香：（氣惱地摘下嘴上的胡須，一個勁地撕扯著）‘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日子沒過上，這還要受小駝子的欺負，真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沈幽蘭看著面前壘砌的那些高高低低的樓房，陷入沉思……

    沈幽蘭：（深嘆一口氣）我們還是好好壘樓房吧。要不真的到了那一天，有好多好多樓房讓我們去挑選，我們還不知道挑選哪種式樣好哩！ （坐下，開始壘樓房）

    黃玲香：吃五谷想六谷，睡到半夜想媳婦！我才不做這無聊的東西哩！（坐一旁編胡須草，將一只編好的胡須掛在嘴邊，站起扭著唱著）巍巍乎欠起身，蕩蕩乎走出門，一路走來一路行，來來往往都是人……

    金霞：（見黃玲香不倫不類的樣子，一陣好笑；突然想起）哎，幽蘭，上午小駝子說于福在看東西，到底看什么東西呀？

    沈幽蘭：（正在用石片給 “樓房”封頂）這次運動來了，對于福更是不利了。

    金霞：（大驚）啊？為什么？

    黃玲香：（停住唱，過來，拍著金霞肩膀）你沒聽何工作隊說，他剛到我們孤坑隊就已經聞到階級斗爭的火藥味了，我看他指的就是于福！

    金霞：（急）那、那怎么辦？玲香，我們快去問問于福，叫他再不要干什么危險事了！

    黃玲香：對，是該去問問！再說，這小福子也太不懂人情，我們為他抱打不平，他卻連句感謝的話也不說一聲，就又溜到那大山里去了！

    金霞：對，我們找他去！

    沈幽蘭：（急忙制止）不能去！真的不能去！

    金霞：（極不高興地）那他老是躲著我們干什么？

    【四頭牛可能是吃飽了，一頭牯子正靠在樹旁擦癢，那頭黑毛公牛跑過在那牯子的尾巴處聞了一陣后，昂頭咧嘴傻笑。另一頭牯子看著發呆。

    黃玲香：（看了看親熱的牛們，又看了看大山深處）他莫不是得了相思病喲！

    金霞：（立即驚覺）啊？相思病？他想誰了？

    黃玲香：我來問！（向遠處喊著）喂——呆子，你在那想什么呢？是不是得相思病了？你想誰啦——

    【群山回應。

    黃玲香：（久久聽不到回答）不理睬就拉倒！（抖著手中胡須）：來來來，我們來唱《小放牛》（說著就唱起）頭戴一枝花，身穿綾羅紗，楊柳細腰一掐掐，走起路來多利灑……

    金霞：（煩惱地跑過去拽下黃玲香的“胡須”，扔掉，又踢倒幾間樓房）唱唱唱！你就知道唱！（氣惱地躺倒地上，側身睡去。）

    【沈幽蘭和黃玲香對視一下，笑著。

    沈幽蘭：（壘“樓房”）玲香，幫個忙。

    黃玲香：（過來。見那被金霞扔掉的“胡須”，踢了一腳，坐地，幫幽蘭遞石塊，接著唱。）心兒里來想著他，嘴兒里來念著他，這相思病喲，活活把人殺，這相思病喲，活活把人殺……

    【沈幽蘭、黃玲香壘“樓房”。

    【金霞翻身仰躺在草坪上，睜大雙眼看著藍天，想著心思。

    【閃回】孤峰山腳下。清晨。

    【大霧彌漫。

    【于福和金霞倆人在大山腳下放牛。涼風颼颼，二人緊緊伏在牛背上取暖。

    金霞：(承受不了)福子，我好冷喔。

    于福：我也冷。仍伏在牛背上。

    金霞：你就不能想個辦法！

    于福：我有什么辦法？唉，我們到那石崖邊避避風吧！

    【二人來到石崖邊。涼風不時吹得金霞瑟瑟發抖。

    金霞：福子，我還是冷嘛！

    于福：還冷？那叫我有什么辦法呀？

    金霞：(撒嬌地)你就不能脫件衣給我？

    【于福稍作猶豫，脫上衣給金霞披上。

    金霞：(穿衣站了一會兒)福子，還冷。

    于福：那就站到我身邊來！

    【金霞挨近于福，越靠越緊。

    【于福漸漸被一種陶醉的氣息所激動，突然猛地抱著金霞狠狠地親吻！。

    金霞：(嚇得驚叫)啊——

    于福：(急忙松開，緊張地)這、這……

    金霞：我要告訴我媽去！我要告訴我媽去！（哭著往回跑）

    于福：（急了，追上）金霞！金霞！我錯了！我錯了！我……

    金霞：（停住腳，揉著臉上親吻處，嗚嗚哭著，突然用小拳頭捶打著對方）你壞！你壞！你壞！

    于福：（愧疚）咬、咬痛了嗎？

    金霞：（嬌嗔地搖擺著身體）咬得好疼喲！咬得好疼喲！

    于福：（慌亂）那、那、那怎么辦？

    金霞：（用手指著自己臉頰）還不快給我吹吹！

    【于福捧著金霞的臉蛋向親吻處吹著、撫摸著。

    【金霞沉浸在一種少女從未有過的幸福中……

    【畫外音】

    十幾歲的女孩就是奇怪，有男孩在身邊，雖然時時提防，總是擔心自己某個珍貴的東西會突然被小男孩碰傷碰壞，心里還總是暖融融的，融融得有些讓人癡迷、陶醉；但一旦小男孩真的不在身邊了，雖然少了些擔心，可整天覺得像少了些什么，缺少了那種暈乎乎醉薰薰的滋味，干什么事兒也沒有了精神！

    金霞這回就是這樣。

    【切回】西山麓。傍晚。

    【金霞想著想著，又情不自禁地大山深看去。

    金霞：（自言自語）他得了相思病？他想誰了？想蘭子？想玲香？還是想……

    【金霞越想越多疑，忽地站起，見沈幽蘭在低頭壘樓房，又向黃玲香招了招手。黃玲香看了看金霞。金霞以手指著大山深處。

    【黃玲香明白，點頭。

    【金霞又指了指正專心壘樓房的沈幽蘭。黃玲香明白，輕輕爬到金霞面前，二人輕輕爬了一段路，忽地站起，飛快向大山深處跑去。

    沈幽蘭：（聽到聲音，發現，急站起，大聲地）不能去！不能去！（緊緊追去）

    劉家坳村口大塘埂上。傍晚。

    【夾著工分薄準備去記工的小駝子剛走上塘埂，就聽到西山麓傳來叫喊聲。

    沈幽蘭（畫外音）：不——能——去！不——能——去——

    【小駝子警覺地聽了聽，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調轉身，向西山麓一縱一顛跑去……

    石崖處 。傍晚。

    【于福緊閉雙眼躺在石崖上。

    【金霞和黃玲香氣喘噓噓趕到。

    金霞：（猛推于福一掌）呆子！想什么呢？

    【于福仍是躺著不動。

    黃玲香：（踢上一腳）呆子，得相思病了？想哪個了？

    【于福仍未動。

    金霞：說！想哪個了？

    黃玲香：說！想哪個了？

    【于福仍不動。

    金霞（氣惱地）：他裝聾？我們哈他癢！

    黃玲香：對，哈他癢！

    【話出手到，黃玲香和金霞在石崖邊哈起于福的癢。

    于福（滾動幾下，反感地）：哄什么呢？我有事！

    【黃玲香和金霞哈得越發瘋狂。

    于福：（癢得在石崖上翻滾躲避）癢死了！癢死了！你們瘋啦？你們瘋啦？

    【沈幽蘭趕到，見狀，不知所措。見于福胡亂滾動，擔心他會滾下水澗，急忙靠澗邊站住，準備隨時擋住于福滾下山澗的危險。

    黃玲香：蘭子，咋不動身？你心疼他？難怪這呆子得相思病啰！

    金霞（聽后嫉妒，哈得更加瘋狂）：說！說！是不是想蘭子了？

    沈幽蘭（羞燥地推搡著金霞）：你們胡說什么呀？

    金霞（更加嫉妒，哈得更厲害）：是不是真想蘭子？說！說！不說？再哈！哈！哈……

    于福：別胡來！別胡來！我有事！我真的有事！

    【這時，那本殘缺不全字典從于福衣袋了滑出，骨碌碌掉進了深澗！

    于福：（大驚）我的那東西！我那東西！

    【金霞和黃玲香驚呆。

    【沈幽蘭以從未有過的敏捷，跟著字典哧地溜下深澗。

    【殘破的書頁在深澗的溪流中順水飄流，不時撞擊著水中的崖石打個旋，繼續順流而下。

    【沈幽蘭不顧澗邊芭茅、荊棘劃破皮膚，不顧溪中活石崴著腳踝骨，追逐那順流而下的書頁。

    西山口。傍晚。

    【小駝子來到山前，正準備從山路進山，看了看，還是鉆進山澗，沿著澗邊鵝卵石向上游摸去。澗邊竹絲林中畫眉、黃鸝團團驚飛起，在空中飛了一圈，又回落到別處的竹林中。

    【小駝子爬了一陣，伸頭聽了聽，見上游聲音還在，繼續爬著……

    石崖處。傍晚。

    于福：（幾乎哭喊著）我那東西，我那東西……

    【沈幽蘭上岸，用衣角擦了擦書頁上的水漬，準備遞給于福。

    黃玲香：（氣惱地奪過書頁）什么金貓卵子！還要賠你！（順手一抖，書頁嘩啦啦散成一長串）

    于福：（憤怒揪住黃玲香）賠我！賠我！

    【沈幽蘭、金霞大驚。

    黃玲香：（掙脫）不就是幾張破爛紙嗎！像死了娘老子樣！

    于福：（怒不可遏）破爛紙？你有這樣的破爛紙嗎？你有嗎？啊？

    黃玲香：（開始緊張了）你，你……

    【金霞自知理虧，上前用手托著那一長串書頁。

    【于福憤怒地推開金霞，不曾想正好將那長串的線繩拉斷，書頁嘩嘩落地。

    于福：（幾乎痛哭）完了！完了！我被你們整完了！

    【金霞、黃玲香木雞一般看著那散落在地的書頁。

    沈幽蘭：（看了看，彎腰揀起書頁，再一張張攤晾在石崖平臺上）沒事的，晾干了再拿回去訂訂，還是好好的。都來，幫著把晾一晾。

    【金霞、黃玲香急忙幫著晾書頁。

    【石臺上一張晾曬的書頁卷動了一下，沈幽蘭急忙用手去按。

    沈幽蘭：（想起）找東西來壓住，防止起風。

    金霞：（應著）嗯。

    【金霞和黃玲香急忙去找來樹棒竹絲，幫忙壓那晾曬在石臺上的書頁……

    山澗懸崖上。傍晚。

    【劉巨人已爬到石崖下面，已能清楚聽到上面人說話，他借著崖上竹絲野藤的遮掩，抬頭看了看足有四米多高的崖上，正想往上爬，見上面有人伸頭向崖下看了一下，急縮回，緊緊貼身懸崖邊。上面說話繼續，但已不見有人探頭，小駝子觀察了一會兒，選準攀崖的路線，手抓竹絲，敏捷地攀登上崖……

    石崖上。傍晚。

    【沈幽蘭等四人繼續在晾曬書頁、用樹棒竹枝克壓書頁……

    懸崖上。傍晚。

    【劉巨人已爬到離崖上僅不到一米處，不僅能清楚聽到上面人說話，還能聽到“嗦嗦”的壓紙聲，細牙一咬，正要奮力向上爬，就見一個大大的豐腴的屁股懸在他頭頂上！他急忙又把身體緊貼到懸崖邊……

    石崖上 。傍晚。

    【沈幽蘭等繼續晾曬和克壓書頁。

    懸崖上。傍晚。

    【劉巨人已爬到崖岸，已清楚看到四人在晾曬書頁，一喜，緊抓竹絲，選準腳下磴的支點，做著最后上崖的努力……

    石崖上。傍晚。

    【沈幽蘭四人仍在晾曬、克壓書頁。

    【突然從沖口吹來一陣不大的山風，吹得石臺上書頁開始飄動。

    沈幽蘭：快！快！壓住！壓住！

    【大家手慌腳亂用棍棒克壓書頁。

    【慌亂中，還是有一張書頁被吹到石臺下，書頁在石臺下就地打了幾個旋轉，又蹦跳了幾下，再就騰起忽悠悠著要向澗下飄去……

    【沈幽蘭眼快手疾，跳過去伸手就抓——就在這伸手的瞬間，她看見了小駝子！

    沈幽蘭：（嚇得大叫）啊？

    金霞、黃玲香：（看見，大叫）小駝子！小駝子！

    【于福匆忙收拾書頁。

    劉巨人：（已看見，尖著嗓門叫著）小于福，不要動！不要動！我已看見了，你已藏不了了！

    【金霞、黃玲香慌作一團。

    沈幽蘭：（容不得細想，大喊一聲）劉會計，看你腳下！

    【劉巨人猛回頭，一腳蹬落活石，全身懸空，僅靠一只手緊緊抓住崖上的竹絲。

    劉巨人：（伸出一只手，大聲呼喊）快救我！快救我！

    【沈幽蘭急忙伸出手，緊緊拉住小駝子伸出的手！

    沈幽蘭：拉緊！不要慌！

    【劉巨人緊緊拉住沈幽蘭的手，好不容易爬到崖上，稍立穩，就跑到石崖前。石崖上空空如也。

    劉巨人：（咧著兩排細牙，走到于福面前，惡狠狠地）小于福，那些東西呢？于福：（悶坐在石崖上，懶慵地）什么東西？

    劉巨人：剛才看得一清二楚的，藏哪里去了？快拿出來！

    黃玲香雙手叉腰擋到小駝子面前，說：“看見什么啦？驢嘶馬叫的！

    小駝子：（閃著一雙狡狎的小眼睛，似笑非笑）喲，小黃毛丫頭，我背駝了，你以為我耳聾啦眼也瞎啦？剛才清清楚楚看見一張張紙擺在這石崖上，轉眼你們就把藏哪里去了？拿出來！拿出來，我就不向何工作隊回報，還會讓何工作隊原諒于福！”

    金霞：（大驚）啊？向何工作隊回報？

    【沈幽蘭示意黃玲香。

    黃玲香：（把于福拖到駝子面前）你說看見了什么破紙，那好，你搜哇！搜哇！

    【劉巨人用眼睛將于福全身看一遍，搖頭。

    黃玲香：怎么？不在他身上？那你搜我啊！（主動把身體挺到劉巨人面前）

    金霞：（也把身體挺過去）劉會計，搜我吧！

    【劉巨人咧嘴一笑，剛想伸手搜身，突然嚇得收回……

    【閃回】幾個放牛娃在稻場上痛打小駝子……

    【切回】小駝子幾分膽怯地看著面前幾位牧童……

    沈幽蘭：（鎮定地走上前）劉會計，你說看見了東西，那東西也不會長腿跑掉，要么你在這四周找一找，要么就統統把我們搜查一下，免得你還真的向何工作隊回報，說我們把什么寶貝東西藏起來了！劉會計，要不要把我們都搜一搜啊 ？

    劉巨人：（惶恐地看了看沈幽蘭，又看了看其他三人）好了好了，我也是聽見你們在這里吵鬧，才過來看看，真沒有那東西也就算了！（悻悻離去）

    【小駝子走后，金霞和玲香正高興得又蹦又跳，沈幽蘭做了個制止的手勢，二人嚇得伸了伸舌頭，背轉過身，各自從身體隱蔽處掏出那些零散書頁，合在一處，交給沈幽蘭。

    黃玲香：（炫耀地）怎么樣？還算鬼吧？

    沈幽蘭：（笑了笑，將那些凌亂的書頁放石臺上墮了又墮，待墮整齊后，再遞給于福）沒事的，拿回去曬曬，曬干了再叫于媽裝訂一下，還是好好的，能用。（稍停）小駝子不會放過的，還要防著點。

    金霞：（忽然想起，緊張地）幽蘭，要是小駝子真的回報了怎么辦？

    黃玲香：叨，那有什么關系？（用胳肘碰沈幽蘭）何工作隊不是住在你家嗎？真要是小駝子回報了，有你向何工作隊求個情不就行了！”

    【黃玲香詭譎地看一眼沈幽蘭。

    【沈幽蘭頓時臉紅了……

    （第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