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樓處擠滿了排隊來交房子首付的人們。

    點鈔機，銀行卡……說話聲，叫嚷聲，在每一份合同和協議上簽到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上手印，來不及看一眼合同上的內容，人家都說了，都是一樣的，統一的格式，你照著簽就行了。

    景瑟看著最后拿到自己手上的那張小小的銀行借記卡，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房奴了。

    昨天本來說好搭李多念他們的便車一起過來的，景瑟早晨打電話去問的時候林穎說他們已經出來了，辦完手續再一起回市里。

    景瑟打了林穎的電話，林穎說跟幾個業主在小區里的裝修公司看樣板間，李多念在交錢辦手續，讓景瑟打他的電話。

    景瑟又打李多念的電話，打了好幾次也沒有接，剛出門，正好看到小麥，問他看到了李多念沒有，小麥說人太多了，沒留意。

    景瑟有些不耐煩了，正準備自己回去的時候，李多念的電話才回了過來，他說剛到售樓處，讓景瑟等他一會，馬上就辦完了。

    景瑟剛走出售樓處，正好看到老陳和丁大姐走過來，丁大姐的氣色好象比上次更差了，整張臉蒼白得發青。

    老陳說這邊的房價漲了，本來想轉手賣出去的，看著房價還有上漲的趨勢，所以還想再等等。

    “得攢點養老本才行。”老陳咧著嘴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丁姐身體還好吧。”看著丁姐木木呆呆的樣子，景瑟擔擾的問，

    “只要沒有人跟她提孩子的事，就不吵也不鬧。”

    “調查出結果了嗎？”老陳前一陣子在小區的微信群里說懷疑是有人投毒害死了他兒子，因為孩子沒有理由自殺，買了新房子就等著結婚了，他為什么要自殺？！后來聽他說去報警了，警察局也立了案。

    老陳搖了搖頭，“上次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小李來嗎？”

    “他來了，交錢去了吧，我也沒見到他。”

    “我正好有點事想問問他，他說有認識公安局的人，現在到哪里辦事都要有熟人，沒有熟人立了案他們也不會去認真查。”

    “這個應該不會，出了命案公安局還是很重視的。”

    “我以前也是這么認為的，但別人告訴我，每天發生那么多事，警察根本管不過來，象我們這種平頭老百姓，沒錢沒權也沒后臺，死了不象死條狗一樣，不找熟人警察也不會管。”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一會他就出來，您再問問。”景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快中午了，修遠應該在吃中飯，這幾天修遠表現得不錯，每天一大早就出了門，跑步去的健身中心，回來還會跟景瑟說一說在那里看到的一些人超趣的事，比如哪個人比他還胖，又比如哪個人被教練罵了，看到修遠開心的樣子，景瑟的心情也輕松了很多。

    今天景瑟一大早就出了門，修遠還沒出起床，所以早餐也沒給他做。

    “修遠，”景瑟打了電話過去，“吃飯了嗎？”

    “吃了。”

    “這么快？”這幾天，修遠總說健身中心的飯不好吃，昨天他就餓著沒吃，景瑟擔心他今天又不吃，所以打個電話過去叮囑一聲：多少都吃點，要不然運動量太大，人會堅持不住。

    “我今天沒去。”

    景瑟愣了一下，“為什么沒去？”

    “不想去。”

    景瑟急了，“那怎么行，運動就得堅持。”

    “痛，全身都痛。”

    “再堅持幾天就好了，那天教練都說了，你必須天天去鍛煉……一會你趕緊過去……”剛才還有的喜悅一下又變成了失望，“修遠，你給我馬上過去，一天都不能停。”

    手機里沒有了回音，景瑟仔細一看，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景瑟一遍又一遍的拔打修遠的電話，手機里一次又一次傳來那個冰冷的聲音：您拔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景瑟，給誰打電話呢。”李多念從售樓處走出來，沖景瑟招了招手，“我們的也辦完了。”

    景瑟強顏歡笑，“我們家兒子，去了幾天健身房，今天又不去了。”

    “是嗎？可能太辛苦了，小孩子做事沒長性，歇一天就歇一天。”

    “你沒看他胖的那個樣子，前幾天給他去買衣服，沒得挑，能穿得下就行了。”景瑟有些生氣。

    “你要求太高了。”李多念笑，“不能把每個人都想像成你自己。”

    “我怎么啦？”

    “你很自律，看看我們身邊跟你同齡的人，有幾個人象你一樣，對自己要求那么高。”

    景瑟還是第一次聽人這么評價自己，在很多人眼里，她就是一個好強好勝的職場精英，習一沐總是說她太咄咄逼人，特別是在工作中，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有時候挺讓人害怕。

    “不要把孩子逼得那么緊，胖乎乎的孩子也很可愛。”李多念笑著，“去小區里轉一圈，林穎在裝修公司看樣板間，你要不要去看看？”

    “老陳好象說找你有什么事。”景瑟四下里看看。老陳正在不遠處和幾個鄰居說什么，丁大姐傻傻愣愣地坐在旁邊的休息椅上，目光呆滯表情麻木。

    “我知道，他家孩子的事……人覺得是他們自己想得太多了，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我聽公安局的朋友說，他們幾乎把認識的人都懷疑了一遍，丁姐隔三岔五就去公安局吵一通，都已經怕他們兩口子了。”李多念嘆息一聲，“人活著都不容易，瞎折騰就沒意思了。”

    ……

    “其實是他們自己把孩子逼死的，就是自殺，沒別的原因，只他們鄰居說，那孩子一直就不想呆在城里，人家在老家談了個女朋友，兩個人感情挺好的，可他們死活不同意，主農村里的姑娘沒見識，硬生生把兩個人給拆散了，孩子嘴里不說什么，心里不定有多憋屈呢。”

    景瑟張了張嘴，頭皮有點發麻。

    李多念笑了笑，“走吧，你也看看他們裝修公司的活，這個你內行，剛才聽小麥說小區里現在綠化都搞得差不多了，挺漂亮的，我們先睹為快，轉一圈再回去。”

    繞過售樓部，小區門口是一排長長的商鋪，走過商鋪之后就進了小區大門，大門是大理石砌成的古羅馬的風格，顯得很高大上的樣子。

    正好碰到林穎從小區里走出來。

    “都辦完了？”林穎手里拿著裝修公司設計的圖紙，“景瑟，你不是搞這一行的，給我看看。”

    “我們跟他們這個還是有區別的。”景瑟拿過圖紙，“你們比我出來得早，怎么比我還晚到？”

    “你問他。”林穎沖李多念翻了個白眼，“說去報個到就走，結果等了好半天，不知道在搞什么。”

    “去藝術館看了一眼。”李多念笑一下，“昨天一沐老師去我們公司了，他又調整了幾個細節的地方，我給工頭交待了一下。”

    “他是個追求完美的人。”景瑟已經好一陣沒見到習一沐了，工作上有什么事也是通過小羅跟他聯系。

    李多念笑了笑，“老姚茶館的事你是不是后來又跟他說過？”

    “說過啊，他說太小的案子不接。”

    “哎呀，”林穎嘲笑，“景瑟，你可別把他想得那么好，我都聽老姚說了。”

    景瑟一愣。

    李多念趕緊沖林穎使眼色。

    景瑟一咧嘴，“李總，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老姚跟我們家很熟。”

    林穎搶白道，“我說的不是老姚，就是那姓習的在背后搗鬼，他怕好了你，，唉，景瑟，我說你們倆是一個公司的，他怎么會拆你的臺？你賺的錢他沒份嗎？”

    “林穎，你胡說什么？你不懂。”李多念打斷林穎的話，“老姚也只是懷疑。”

    “我不懂，我不懂什么？！”林穎撇嘴，“老姚懷疑，他說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人家主動上門要求給他免費用設計，他擔心人家后面給他埋雷，所以背地里調查了一下那個人的來歷。”

    景瑟看著李多念。

    李多念笑了笑，“你們這個圈子人也不多，一沐老師那么有名氣，認識他的人應該很多，也許他們只是認識。”

    盡管她有懷疑過是習一沐在背后搗鬼，但她不想去相信，因為她對他多少還抱有一絲希望，畢竟她曾經那么欣賞他的才華，這等于把她對他的最后一點好感都澆滅了。

    小區里，成片成片的綠蔭環繞，紅的白的粉的花骨朵兒正得姹紫嫣紅。陽光從樹梢的縫隙里灑落下來，斑斑駁駁在地上畫出各種各樣的圖案，怪異得張牙舞爪象景瑟撲過來。此刻，她的心寒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