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成立以來，每次一到月底，景瑟看著帳上那左一筆右一筆劃出去的數字，還有那一堆堆的各種報銷票據就頭痛心痛肉痛。

    小羅和裝修隊的去工地了，景瑟檢查著帳目，公司每個月的基本開支起碼預留三個月，哪里超支了一筆就得想辦法填補上來，原來想著李多念他們公司的項目結算之后就可以多一點流動資金，不用每天睜眼閉錢都想著錢的事，可是買了房子之后她才知道不只是一個首付那么簡單，什么房產稅公維基金物業費一整下來據說還得好幾萬，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預算，還有如果收了房想過去就要裝修要買家俱……一想到這些，景瑟就要崩潰了，對新房子的期待一下就變成了沖動之后的懊惱。

    媽媽的電話來了，景瑟抬頭一看，才發現已經過了吃中飯的時間，肚子也餓了，她一邊接電話一邊翻看著訂外賣的菜單。

    “什么，表弟結婚，哪個表弟，我不太記得了，”景瑟在腦子里飛快地回想著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表哥表弟表妹們的影像，“要隨多少錢……行吧，一會我給哥轉過去，讓他取出來給你。”景瑟暗自嘆了口氣。每年人情往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結婚，生孩子，長輩過壽，生老病死……這年頭能表達親戚朋友之間感情的惟一方式好象就是隨份子，并且以份子錢的多少來表示關戚關系的親疏遠近。

    “你表姐怎么不接電話？你也告訴她一聲，去不去你隨她。”媽媽還在電話里接著嘮叨。

    “她不去，什么呀，從來都沒來往過，表姨那么早出來了，她都隔幾代了，也就是跟我們家走得親一些而已。”唐蜜的母親跟景瑟的母親就是表姐妹的關系，表姨很小的時候家里窮，逃難出來后就嫁到這邊了，后來年紀大了想回老家看看，才重新搭起了這條線，表姨前幾年過世后，這條線基本上也斷了，就景瑟跟唐蜜合得來，才維系著這層親戚的關系。景瑟覺得媽媽純粹是沒事找事，給表弟他們搜刮份子錢，這人情將來還是不用懷的，連飯都不會吃他們一口，白賺！

    “你說一聲，來不來是她的事，必竟也是同一個祖宗。”

    “行了，她都快要死了還祖宗。”

    “怎么啦？”媽媽的語氣立即緊張了起來，“病了？”

    “跟他老公鬧離婚呢，要死要活的，你就別問了，少操閑心。”景瑟不耐煩的掛斷電話。屋漏偏逢連夜雨。景瑟放下電話后，看著外賣單上超過二十塊的蓋飯都舍不得了，茶幾上還有早餐吃剩的兩個面包，趕緊起身泡了杯咖啡，將就著兩片面包勉強填飽了肚子。

    唐蜜怎么樣了？景瑟忙打了視屏電話過去，唐蜜接通了視屏，在客廳里悠哉游哉地走來走去，景瑟無要奈何地笑了一下。

    “你干什么呢？吃了飯沒有？”

    “吃了啊，”唐蜜把鏡頭對著桌上的碗筷，“胃口大開，我得聽先生的，從現在開始，每天堅持鍛煉身體，把身體鍛煉得棒棒的。”

    “朱梓良上班去了？”

    唐蜜走到門口趴著往外瞧了一眼，“下樓去超市買東西了，把我憋的，在床上躺著真難受，當著他的面我也不敢吃多了，剛才他一走，我趕緊吃了一碗。”

    “把戲演好點，別穿幫了很難看。”

    “那是。”唐蜜看她歪在沙發上有氣無力的樣子，“怎么了，沒吃飯。”

    “吃了兩片面包，沒錢了。”

    “一個晚上成窮光蛋了？誰信啦。”

    “要算計著花啊，每個月的錢嘩嘩地往外流，剛才我媽又讓我隨份子錢，頭大。”

    “家里又有什么事？”

    “表弟結婚，反正每年都有一堆事，我都不知道這是哪個表弟。”景瑟苦笑。

    “那你幫我也隨個禮吧，算我一份。”

    “干嘛呀，你見都沒見過。”景瑟雖然知道唐蜜前幾年做生意賺了不少錢，她現在又跟著人做了點投資，好象每個月也不少的進帳，但景瑟也不想讓她花冤枉錢。

    “見沒見過都是親戚，都是自己家里人，過年的時候我還想隨你回老家去看看，不然我媽走了之后，這條線就斷了……要隨多少錢？我一會打給你。”

    “我就那么個意思，幾百塊錢。”

    “那我給你一千，算我們兩一起隨的。”唐蜜說著就關了視屏，沒過兩分鐘，景瑟的微信上就發來了唐蜜轉帳過來的一千塊錢。景瑟看著紅包發了一會呆，打開哥哥的微信轉了過去，心里有些感慨，自己又何嘗不是用金錢來衡量親情之間的遠近呢？！八百步就不要笑一千步了。

    景瑟在辦公室里躺了一會，快要下班的時候，習一沐和小羅一起回來了。景瑟一看到習一沐頭皮就發炸。

    “剛才我已經讓會計把工資發了，你們到帳了沒有，查一下。”公司的財務制度就是景負責做帳，習一沐審核發放，習一沐看著景瑟辦公桌上的一堆票據，“這么多？明天你去李多念他們公司催一下二期的款子，我們已經墊了不少，下個月又得交房租了。”

    “行吧。”李多念他們公司的這個項目是景瑟他們目前接的最大一個單子，大公司最大的弊病就是回款太慢，省核很嚴，前期墊資太多，景瑟知道習一沐這兩個月一直用自己的資金在維持公司的運轉，所以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份，不忍心，心一軟就說，“我明天從家里直接過去他們公司。”

    “景總，一沐老師，我的工資收到了，謝謝。”小羅笑著，“一會我得去買點好吃的。”

    “是要去約會吧？”景瑟沒話找話，“要不晚上讓習總請我們吃飯。”她不想跟習一沐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沒有，哪個女孩子眼瞎了看得我們這種人，既無遠景，又有近憂。”

    “公司現在狀況也不是太好，小羅，要是有更好的單位，我不會攔著你跳槽的，人往高處走，提前告訴我一聲就行。”

    小羅趕緊說，“景總，我沒這意思，有一沐老師帶我，景總又這么好，工資雖然少了點，但人開心啊。”

    “那就好，就怕你不開心還賺不到錢。”景瑟看習一沐不吭聲，“舍不得請我們吃飯？”

    “你是老板，怎么讓我打工的請你吃飯？”習一沐陰陽怪氣地說。

    因為習一沐還在景瑟他們原來的公司上班，所以公開對外公司就是景瑟的，如果公司知道他利用資源接私活，他就得辭職。景瑟翻了個白眼，“我沒錢，剛買了房子，一分做兩分花，窮。”

    習一沐嘟噥，“買什么房子？自找的。”

    “景總，一沐老師，我先走了，一會就堵車了。”小羅興高彩烈地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突然安靜了下來，讓景瑟和習一沐都有些尷尬了。

    “你表姐的事怎么樣了？”習一沐起身倒了杯茶，走到景瑟跟前。

    “就這樣，朱梓良下定了決心要離婚。”

    “那你表姐怎么想的？”

    “她，有點不甘心了。”景瑟有些緊張，“其實沒感情的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早散早好。”

    習一沐笑了笑，“家庭有時候也不只是感情的問題，七扯八扯的，哪能說離就離了。”

    看來習一沐把自己代入到情景去了。

    景瑟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你說的是自己吧？”

    “你想多了。”

    “我不會想那么多，是你想多了，”景瑟暗自吸了口氣，“無論是唐蜜，還是朱梓良在外面的那個女人，換作是我，我都不會要這個男人。”

    “是，有幾個女人能象你這樣，你是離了誰都能活，還能活得那么滋潤。所以我才怕了你。”

    “你怕我？我怕你還差不多。”

    習一沐放下手中的杯子，走過來關了景瑟的電腦，“走，回去吧，買點菜回去做飯，我做給你吃。”

    景瑟僵直著身子沒有動。

    “走吧，我今天不回去，跟家里說了在工地趕工程。”

    景瑟咬了咬牙根，想要甩手而去，雙腳卻不聽話的跟著習一沐走出了了辦公樓。

    車來人往的大街上，習一沐在前面走著，景瑟跟在后面，她有些心神恍惚，有些魂不守舍，習一沐看著景瑟慢慢吞吞、心不在蔫的樣子，走過來，“你回來之后就變樣了？”

    “是嗎？事物本身就瞬息萬變。”

    習一沐半真半假，“有別的男人了？！”

    “你管得著嗎？”

    習一沐咬了咬牙根，“管不著。”

    “那還廢話。”景瑟突然抬起頭來，“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我承認我利用了你，如果我們還要繼續這種關系，我寧可辭職！”

    習一沐怔怔地看了景瑟好一會，幾年的同事，他太了解景瑟說一不二的風格。

    夕陽如血，倦鳥總要歸巢。景瑟抬起頭來看著那輪墜向城市樓宇間的夕陽。習一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