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醫生死了吧？不，他還活著吧？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啊？人們議論紛紛。

    醫生可能死亡的消息，傳遍了安樂鎮的大街小巷，鎮上人都過來湊熱鬧，想看看醫生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一個陪伴了醫生二十年的女護士，扶著醫生的棺材，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她的眼神呆滯，嘴角似笑非笑，像要說些什么，卻又什么也說不出來。

    鎮上人沒有不知道這位醫生的，可以說他是這個鎮上最最神通廣大的人。記得以前安樂村的人們還在種地的時候，從遠方來了一群金發碧眼的人，他們拿著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給村里人看，醫生是跟著他們來的唯一一個黑頭發黑眼睛的人。

    那個時候的安樂村就有成片的楓樹林了，人們不光留戀于自家的田地，更喜歡滿山坡的紅楓。聽當地老人們說，這里曾是鳳凰落下的寶地。當地人很崇拜鳳凰，那種烈火中燃盡，灰燼中重生的能力，紅楓就是這樣。

     沈老板的茶館后頭就是一片油菜花田，那里有一間小屋子，醫生來了之后就住在里頭，直到死去。他是個很古怪的人，滿屋子都是些瓶瓶罐罐，上面畫有奇怪的字符。曾經的孩子們去冒險時，也在窗口偷看過他。那個醫生拿著各種東西混在一起，時而變色，時而噴出煙霧，時而毫無反應。

    “他是個捉摸不透的人。”人群中，有一個人這樣評價醫生。他姓王，家就住在原來沈老板茶樓附近，他的父親和醫生曾是好友。

    小的時候，他就一直圍著醫生，要看“魔術”，醫生不忙的時候，就會滿足他的要求。王先生到現在都沒弄懂其中的原理。

    漫天的枯葉落了下來，也為安樂鎮奏響了最后的序曲，再過幾天，安樂鎮就要不復存在了。王先生抬頭看了看飛葉，不禁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安樂村。

    當時安樂村的人，剛從聞風村回來。因為不久前的土地問題，鬧得不可開交，兩村人都打起來了，后來自己人吃了幾口泥，灰溜溜地就回來了。

    小時候我的父母就一直對著紅楓祈禱，希望我能像鳳凰那浴火重生，當然沒人能夠那樣。不過你若不祈求，恐怕活不過一晚。

    我清楚地記得那個恐怖的夜晚，雷電交加的屋外傳來一陣陣敲門聲，父親披上衣服就去開門了，沖進來了一個小伙子，“撲通”跪倒，喊著救救他的孩子。我的父親是村里最有名的巫師，他拿著自己的法器就趕了過去。

    我之前也看過父親是怎么救人的。拿一片楓葉，蘸上小河的清水，在患者的額頭上擦拭，手搖著鈴鐺，呼喚他的名字，最后讓他把楓葉吃下。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陽光燦爛，飛舞著一片片楓葉。葬禮開始了……

    父親拿著楓樹的枝條抽打著自己，他說這是他不虔誠的緣故，他玷污了爺爺的聲名，我看在眼里，卻無話可說。自打那群金發碧眼的人在安樂村開了店，造了一大堆鐵房子后，整個村子就都沸騰了，無論是嗆人的黑煙，還是惡臭的污水，都讓人難以忍受。

    生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病的人多了起來，他們的雙腳踩壞了我家的門檻，而我父親的反應是——把門換成了鐵門。

    也就在我父親換上鐵門的那一天，那個外來的醫生，倒是打開了大門，拿一些奇怪的圓球，就減輕了他們的病痛，還發給他們一些，稱之為口罩和手套的東西。過了沒幾天，醫生就治好了那些人的病。

    據我父親說，那個醫生在人的鼻子里貼了鐵片，給人的嘴里加了蠟，以防止邪氣的入侵。

    “只要是病，我都能治。”醫生對外貼了這么一塊招牌，而我的父親也不甘示弱，他說：“我們安樂村的法術不光可以醫人，還可以醫天、醫樹、醫水。”同行真是冤家，醫生冷冷地對我父親說：“你有本事讓天下雨嗎？”

    “能啊。”我的父親拿出楓葉，開始在那里念咒語，在此之前，他已經齋戒了三天。

    那場法事持續了一個鐘頭，卻沒有一滴雨。父親的行為引來了村里人的懷疑，他想了想，告訴大家說：“天已經接受了我的祈禱，下不下雨卻是他的事。我們若不祈禱下雨，那是斷然不會下雨的。我的父親，我的爺爺，這輩子都在為村里人求雨。”

    醫生搖了搖頭，他來到一棵楓樹邊，那棵楓樹因為過了季節，葉子已經掉完了，醫生拿出一支玻璃管，把里面的液體往泥土上一倒，那棵楓樹立刻長滿了火紅的葉子。

    全村人都驚呆了，我的父親更是大瞪了雙眼，后來他再也沒有碰過自己的法器了。

    看著醫生的棺材緩緩入土，安樂鎮上的枯葉將他蓋住，我想說很多，可是看著父親，卻一句也不敢說。